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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修眉(捉虫) 不会勾引你儿子

    叶菁菁还真没吹牛, 她的确给理发店找了一个新项目,所需工具简单,可操作性强。

    是啥呢?修眉呗。

    修眉可以说是徒手整容最简单、最安全、效果最好的方式。

    眉毛对人形象的影响程度, 具体可参考影视剧里的如懿和司藤。

    那现在没有修眉刀怎么办?借用理发师给男同志修鬓角胡子的剃头刀和刮胡刀好了。

    一刀在手,叶菁菁胸有成竹, 薛琴却心惊胆战, 说话都打哆嗦:“你你你……你行吗?”

    叶菁菁眉毛一挑,信心十足:“有什么好不行的, 你老实躺着吧。我干活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呀。”

    薛琴简直要跳脚了:“刀是刮在我脸上!”

    哦,好像是这么回事。

    但叶菁菁半点儿也没心虚, 手上动作更是不停:“放心啦!我有数。”

    薛琴实在搞不清楚,这个家伙到底哪儿来的数?

    但作为工人夜校的负责人,理发室他们工人夜校搞出来的, 那她就得负责到底。

    有困难有危险, 她这个领导必须得第一个上。

    于是,她就揣着一颗做好了毁容思想准备的悲壮的心, 拼命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社会主义新中国,妇女也顶半边天。

    女同志靠能力,不靠脸吃饭。

    即便她脸上多道疤,她今后也能把工作干得风生水起。

    嗯,额头眉眼都热乎乎的,上面盖了热毛巾,蛮舒服的。

    热毛巾被掀起了一角,然后薛琴感觉到了有什么在刮她的眉毛。

    还能是什么呢?当然是刀呗。

    她浑身汗毛竖起来, 后背冷汗直冒,时刻准备好了迎接疼痛一击。

    然而叶菁菁似乎真没吹牛,她手挺稳的, 从开始到结束,都没叫薛琴见血。

    周围的吃瓜群众们,原本是等着叶菁菁给她们吹卷发的,这会儿全都跟着瞪大眼睛了。

    哎哎哎,真看不出来,叶菁菁还真有一手哦。

    原本薛琴的眉毛长得跟杂草一样,直接跟鬓角连在一起。

    这也就导致了她明明是个白富美,官家小姐,个人形象却是比较糙的。

    但是眉毛一修,那个精致劲儿就出来了。

    尤其是在修眉之前,叶菁菁给她绑的辫子,现在用吹风机一吹,那个卷发配上她的细眉——

    乖乖,那个味道,直接看傻了周边的吃瓜群众。

    纺织厂的女工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也没干什么呀,没涂胭脂没抹粉,连衣服都没换一件。

    薛琴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打字室的马姐叹了口气,十分笃定:“小薛啊,我跟你讲,你要是这个样子去相看,保准一看一个准。”

    屋子里头发出一阵哄笑,大家拼命点头:“对对对,我们小薛书记一出手,哪个男同志拿不下啊。”

    薛琴脸通红,跺脚道:“你们这群家伙。”

    然后她伸手抓打字员孙晓梅:“你来你来。”

    说着,把她摁在了叶菁菁面前。

    虽然孙晓梅扭来扭去,但她并没有十分挣扎,因为她也满怀期待。

    她才是那个真正要去相看的人啊。

    其实叶菁菁对化妆也不精通,毕竟人的精力都有限。

    在她穿越之前,她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自己的学业,和辅导表弟功课上。

    穿着打扮这方面,自然没那么多投入。

    可即便如此,比起一张白纸一样的纺织厂职工们,她也算佼佼者。

    起码她知道最基础的,如何判断人的脸型。

    她还晓得方脸要配弯月眉,圆脸要配上扬眉。

    至于孙晓梅这样的长脸,修个一字眉,可以从视觉上放宽脸型,缩短中庭。

    可惜没有眉笔,否则修补一下,效果会更好。

    但即便如此潦草,大家还是震惊了。

    乖乖,这个叶菁菁真的跟会变魔术一样。

    人到她手上,立刻大变样。

    有薛琴和孙晓梅带头,其他女同志跟着激动起来,争先恐后要试验:“我来我来。”

    一片欢笑沸腾声中,突兀地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干什么啊?一个个的!”

    人事科长陶春花不请自来,眼睛跟刀子似的,从女同志们的脸上刮过去,最后落在孙晓梅脸上。

    嗯,其实薛琴给她带了震撼力更大,但她惹不起薛琴,于是她选了个软柿子,从鼻孔里出气:“打扮得跟妖怪似的,想勾引谁呢?”

    这话实在太伤人了。

    素来不爱掺和是非的马姐都听不下去,皱着眉毛说了一句:“陶科长,不至于。”

    陶春花还想出言讽刺,孙晓梅已经忍不住反驳:“您放心,勾引谁也不可能勾引你儿子。您啊,就别操这个闲心了!”

    在场的女工们发出了哄笑,纷纷点头:“就是就是,陶科长您就放心吧,我们肯定不会勾引你儿子的。”

    陶春花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手都抖了:“你,你们!”

    这群不要脸的小破鞋们,以前一个个朝她儿子抛媚眼,一门心思想攀高枝。

    现在又一个个装成贞洁烈女,呸!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马姐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你要洗澡是吧。陶科长,你要洗澡是吧。走走走,咱俩一块去洗澡,我给你搓背。”

    等她人走了,孙晓梅又狠狠啐了一口:“呸!莫名其妙,以为谁稀罕他们家呢。”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就是!当我们是大白菜呢,由着她挑三拣四。”

    有人翻白眼儿:“你去蔬菜公司挑大白菜试试?人家理你才怪。”

    众人又嘻嘻哈哈起来:“街上农民卖的大白菜,能挑!”

    大家迅速跳过了陶科长和刘向阳的话题。

    对对对,刘向阳确实挺倒霉的。

    虽然他以前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但大家还不至于恶毒到要诅咒他摔瘫了。

    甚至在他瘫痪之后,三厂团支部还组织青年团员去轮流上门帮忙照顾他。

    可问题在于陶科长实在太会得罪人了。

    人家上门只是给你搭把手而已,并不是说就成了你们家的免费老妈·子,干啥都得被你横挑鼻子竖挑眼。

    □□没两次之后,女·团员们就不乐意了,再三强调她们是女同志,照应瘫痪的男同志不方便,死活不肯再去。

    后来团支部没办法,又去动员男·团员们。

    只纺织厂本来就是娘子军的天下,男职工人数还不到四分之一。

    他们自己在家就是甩手大爷,指望他们去照顾人?

    呵呵,亲爹妈都没照顾过。

    外人?多大的脸啊!

    反正闹到最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那刘向阳爹妈都得上班,现在谁照顾他?他爷爷奶奶吗?

    听说他们家从乡下找了个保姆,嗯,名义上是远房亲戚,在伺候刘向阳吃喝拉撒。

    所以现在陶春花看到纺织厂的女职工都没好气。

    有人叹了口气:“怪谁呢?但凡她当初不挑三拣四,早点让刘向阳娶了老婆,她还愁什么?”

    旁边的人反驳:“喂喂喂,那他老婆岂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别看现在社会主流非常歌颂这种牺牲精神,但事实上,但凡被歌颂的,都是普通人难以做到的。

    起码在场的纺织厂女工们,谁也不想当这个模范标兵。

    疯了啊?一辈子要搭进去呢。图个什么呀,就图两句领导的表扬?

    想不开了哦!

    孙晓梅认真地替叶菁菁庆幸:“得亏你当初没嫁到他们家。”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我真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众人嘻嘻哈哈:“没有没有,我们都晓得的。”

    还有人一本正经地出主意:“其实就刘向阳这个情况,他们家还不如从农村给他找老婆。”

    不是她瞧不起农村人,而是农村条件差。

    农村姑娘为了进城,嫁给城里人吃国家粮,择偶的条件是可以往下放了又放的。

    “不可能。”立刻有人反驳,“他找了农村老婆的话,小孩户口怎么上?到时候要跟他老婆走,农村户口。”

    最先提议的人瞪大了眼睛:“就他这样瘫在床上,还怎么生小孩?”

    哎哎哎,再谈就是限制级话题了。

    但是有人神来一笔:“他都生不了小孩了,那他还结什么婚啊。”

    她的同伴白了她一眼:“你傻啊,他讨了老婆,他们家就不用花钱请保姆了。”

    “何止啊。”旁边人添油加醋地补充,“他们家不高兴了,还可以打骂他老婆出气。”

    在场的女工们普遍年纪不大,好些人还没结婚呢,都吓得脸色发白。

    “就他们家这样,疯了才嫁过去呢。”

    啧,照这样说的话,刘向阳估计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说实在的,这家伙也真够倒霉的。

    正忙着给顾客编小辫子,好等着叶菁菁抽空过来指导吹卷发的病退知青,抬头嘀咕了一句:“行了,他已经够可以的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哟,这话有点刻薄了啊。

    但病退知青说这话一点也不心虚。

    “好歹咱们纺织厂没有不管他吧。医药费全部是厂里掏的。他躺在家,工资一分不少。听讲他们家请的保姆,钱也是厂里出呢。”

    但是职工们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优待。

    “他是工伤啊,厂里肯定得管呀。”

    “工伤又怎么样?”

    病退知青不以为意,“我下放的时候,住的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生产队组织挖水渠的时候,石头砸到他的腰。他瘫痪了,谁管了?”

    理发室里头沉默了一瞬,立刻有人强调:“那不一样,生产队跟厂里不是一回事。”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

    病退知青振振有词,“不都是在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吗?”

    一屋子的纺织厂工人们,都哑口无言。

    病退知青给顾客编好了最后一撮头发,盖棺定论:“所以,知足吧,好歹厂里还管着呢。”

    她就是因为看到了那位老农民的遭遇,所以扎根农村搞建设的热血才瞬间下头,然后就是想方设法,折腾了足足三年时间才顺利回城。

    哪怕是病退,她都觉得比待在农村强。

    谢天谢地,得亏她醒悟的早,坚持没在农村结婚。

    叶菁菁放下了剃须刀,过来指点她:“你这么吹,吹五分钟再把头发放下来。”

    然后她她冲薛琴使了个眼色。

    就是这位病退知青大姐了。

    在防空洞里开脚店,得安排负责人。

    这个负责人呢,必须具备同理心。

    否则在城乡两极化极为严重的1977年,一个从骨子里看不起农民,没办法理解对方的负责人,是不可能开好脚店的。

    第112章 你不如去考研究生(捉虫) 两种劳动制……

    一直忙到晚上10点钟, 叶菁菁才打着呵欠,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不行了,明天吧, 我吃不消了。”

    还在等待的顾客们虽然遗憾,却也能理解。

    人家小叶同志从下午到现在, 七八个小时的时间, 中途只花10分钟吃了晚饭,总共喝了三回水, 跑了一趟厕所。

    其他时候,都在忙着给大家修眉毛, 吹卷发。

    她到现在胳膊没断,都是个奇迹。

    算了算了,明天吧。

    不然这会儿吹好头发, 睡一夜, 早上起来也看不出来什么了。

    叶菁菁打完呵欠,匆匆冲了个澡, 然后带着薛琴一块儿回图书馆睡觉。

    今天实在太晚了,薛琴回家不方便,坚持要求跟她凑合一晚上。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小薛书记现在非常亢奋。

    她人在路上都忍不住戳叶菁菁的胳膊:“哎,你说我们应该收多少钱啊。”

    她现在已经打听出来了,那种小理发店单给人吹短发,收费一毛钱,长辫子是一毛四。

    如果要洗头的话, 洗剪吹就是三毛钱。

    他们就是差一个剪头的过程,而且还是吹卷发,那一次收顾客两毛钱, 不过分吧。

    嗯,修眉毛要怎么算呢?按照刮胡子算吗?

    理发店给男同志刮胡子,最便宜的一个人四分钱。

    可是她觉得,修眉毛要比刮胡子难得多。

    胡子只要刮干净了就行,修眉毛的话,手抖一下都完蛋。

    “三毛钱。”叶菁菁斩钉截铁,“我的手都要断了。”

    因为没有眉笔,她是用铅笔给人打底子,然后再一点点地修眉毛,最后还要在给人描补一下。

    修一次眉毛,能累死个人。

    没三毛钱,这活打死她都不干。

    薛琴一口拒绝:“两毛,最多两毛。不然大家负担不起。”

    她怕叶菁菁反对,又强调,“你别忘了,我们还要给人按摩头部,这个也要收钱的。”

    洗个头发吹个卷发,修个眉毛,四毛钱已经抛出去了。

    再按摩头的话,老天爷,一趟下来起码要六毛钱哦。

    乖乖,六毛钱已经够吃四顿甲菜了。

    叶菁菁一边上楼往图书馆去,一边不假思索:“按摩头和做足疗,记厂里医务室的账,反正都属于理疗。我们也是把人当红工医,送到医院去培训的。”

    薛琴眼睛一亮:“对呀,这个就应该厂里负责。”

    可她兴奋了没三秒钟,突然间又反应过来,“但如果是厂里负责的话,就代表做头部按摩和足疗的,不挣钱了呀。那还是在给厂里增加负担。”

    他们搞理发室的目的,一来是给工人夜校挣钱,二来是在不增加厂里负担的情况下,解决厂职工子弟病退知青的就业问题。

    这么一来的话,两个目标岂不是都实现不了了?

    叶菁菁双手一摊:“反正钱总归要有人出,要么是职工出,要么是厂里出。”

    薛琴挠头,开始在图书馆里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图书架子后面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声音:“社会责任不应该全加到企业头上。”

    妈呀,这大晚上的,冷不丁冒出个男人的声音,俩姑娘差点没吓晕过去。

    “谁呀?”

    她俩的嗓子都喊劈了。

    朱向东露出了脸:“我呀。”

    薛琴快要气疯了:“你躲这儿干什么啊?你居心叵测!”

    朱向东不乐意了:“这是图书馆,谁都能来,又不是你家!”

    “你你你!”

    叶菁菁赶紧拦住她:“好了好了,误会而已。”

    严格来说,是他们工人夜校占了图书馆的地盘。

    “就是嘛。”朱向东理直气壮,“高考都考完了,你们还要鸠占鹊巢吗?”

    “什么叫鸠占鹊巢?”薛琴火冒三丈,“我们工人夜校是要长期开下去的。”

    朱向东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只跟叶菁菁说话:“你要是想了解工厂和工人的关系,以及工厂的责任。我建议你可以好好看一看《关于两种劳动制度和两种教育制度》。”

    叶菁菁还没反应过来了,薛琴直接跳脚了,一副要杀了朱向东的模样:“你疯了,你想找死不要害我们!”

    《关于两种劳动制度和两种教育制度》是什么呀?是1964年,工·贼在广西壮族自治区干部会议上的讲话。

    后来批斗工·贼的时候,它是工贼最大的罪证之一。

    现在朱向东居然还让叶菁菁去学这个,他究竟安的什么心?

    朱向东嗤之以鼻:“瞧你那胆小如鼠的样子。主席他老人家都敢向全国人民公布《“571·工程”纪要》全文。你要批斗人家,连人家的东西都不敢看,你要从哪个角度去批斗。”

    他又撺掇叶菁菁,“真的,我建议你好好读一读,绝对可以让你豁然开朗。”

    他还积极推荐着,“包括南斯拉夫的工厂自治,都应该好好读一读看一看,绝对受益匪浅。”

    叶菁菁叹了口气,从自己的黄挎包里头拿出了一本书:“你拿这个做一做。”

    薛琴一看,这是全国各省市高考真题的样书。

    他们去印刷厂拿纸型的时候,出版社赠送给他们的。

    “你干嘛要给他这个?”

    朱向东像是故意怄薛琴一样,已经伸手拿起书,翻看起来:“你让我写这个干嘛?”

    叶菁菁正色道:“你要是能写出来的话,我带你去找大学教授,看你能不能明年直接考政治经济学方面的研究生。”

    妈呀!

    薛琴差点没原地晕倒。

    她指着朱向东,失声喊出来:“他都没考大学,他还能考研究生?”

    “有同等学力就可以。”叶菁菁解释道,“今年考大学的,也好多没上高中啊。”

    薛琴又开始团团转,完全接受不能:“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哪有这样的,他凭什么考呀?”

    朱向东一开始也觉得叶菁菁的话无比荒谬。

    可是薛琴这么一说,他的反叛心里陡然升起,冷笑道:“我凭什么不能考?你一个预考都考不过的人,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薛琴气得脸通红,声嘶力竭:“你连预考都没资格考!”

    朱向东毫不客气:“对呀,如果我考出高分,岂不是让你们没面子了。”

    叶菁菁听得直翻白眼,不得不开口喊stop:“行啦,你厉害,总成了吧。你回去写吧,能写出来,我再带你去找教授。免得到时候丢脸。”

    朱向东翻了翻书,又似笑非笑地揶揄薛琴:“要不,你跟着一块儿去?直接考研究生得了。”

    “你给我滚。”薛琴真是要气疯了。

    她连高考的预考都通不过,她考个鬼的研究生。

    这个混账东西,打死他天下太平。

    叶菁菁赶紧把朱向东推出去:“你快点回去写题吧。”

    结果朱向东又拿乔了,把书往回推:“我不要,我考这个干嘛。”

    他现在就是闲云野鹤,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感兴趣。

    叶菁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送你一句恩格斯的话,人们在批判社会的时候,往往忘记了自己的责任。这责任就是一个孩子咬在母亲乳·房上的带血的牙印!”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就毫不犹豫地把人推出了门。

    等到图书馆的门合上之后,朱向东还能听到里面传出薛琴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干嘛帮他呀?你还要带他去考研究生!”

    叶菁菁好声好气地劝她:“好啦好啦,他去考了研究生,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天下太平,世界清净。”

    朱向东摇摇头,到底没有丢下真题集,抬脚往楼下去了。

    楼上叶菁菁还在哄薛琴:“他走了,那厂里就少了一颗定时炸·弹,你以后工作都好做。”

    薛琴气得叉腰:“他这种人要是考上研究生了,以后还不晓得会是多大的祸害呢。”

    “祸害不到你头上就行。”叶菁菁催促道,“赶紧收拾收拾,睡觉吧,我困死了。”

    薛琴跟着哦哦哦。

    可等躺进被窝以后,她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她们刚才还没商量好,头部按摩和足疗究竟应该怎么收费呢。

    哎,真是的,难道真要她去看《关于两种劳动制度和两种教育制度》,寻找答案?

    疯了!

    工·贼给出的答案,绝对是错的!

    叶菁菁可不管她的辗转反侧。

    叶菁菁合上眼睛,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她都快要累死了。

    她得赶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起码教会理发室的病退知青们,该如何吹卷发和修眉毛。

    不然等到高考成绩一公布,她估计自己会忙疯了,根本没空再管这一茬。

    睡吧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薛琴没睡好,第二天一睁眼,也得爬起来干活。

    她发挥了缠字诀,又拼命施展磨人功,愣是在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里,成功说服了厂领导,把三厂前后花了三年时间挖出来的防空洞,给利用起来了。

    叶菁菁都佩服她:“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薛琴得意地扬起下巴:“你就说不知道了吧,咱们厂的防空洞,是生产防空洞。我跟领导说了,现在就应该进行演习,假设发生战争,目前的防空洞是否能够满足大家生活生产需求?谁都不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所以我们得实际调查。”

    那要怎么调查呢?实践出真知呗。

    还有比在防空洞设置个脚店,更好的办法吗?

    叶菁菁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然后好奇:“那酒店的床啊柜子呀,被子之类的,要怎么解决?”

    眼下买个箱子都要凭票。

    防空洞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要自己想办法去找。

    薛琴立刻垮了,愁眉苦脸道:“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啊。我们盖工人夜校和印刷厂,木材都不够用呢。”

    难道要挪木材出来用?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工人夜校和印刷厂才是他们的主业,防空洞里的脚店,不过是添头而已。

    哪有买椟还珠的道理。

    可是其他家具都能省,没床的话,那还怎么开脚店啊。

    第113章 人民群众智慧高 没有老百姓想不出的办……

    两人冥思苦想了半天, 死活找不到一个弄家具的门路。

    最后叶菁菁都被逼急了,出了个馊主意:“要么让他们带薪上班吧。”

    薛琴满头雾水:“带什么薪啊,他们都是新手啊, 所以也没干过招待所。”

    “不是这个。”叶菁菁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凑床。咱们不是还没开始招人嘛, 谁能把床给搬过来, 那么就直接安排他(她)上班。”

    薛琴听傻了,结结巴巴道:“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叶菁菁摊手:“不然你觉得, 要从哪儿弄床去。”

    我的同志啊,想开点吧。

    等再过几十年, 带业绩才能上岗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薛琴倒是不好意思为难病退知青,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再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说不定这些病退知青们, 自有门路搞到床呢。

    于是她硬着头皮,把想要报名到脚店上班的病退知青们, 聚集到一起,开门见山。

    目前厂里已经同意把这个脚店给开起来了,但是没有床给顾客睡。

    所以想要上班的话,大家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

    “现在只要能弄到床,这个防空洞招待所的工作,就肯定到手了。”

    病退知青们瞬间炸开了锅。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工作的人,家里条件普遍都不咋样。

    否则如果有门路的话,家里人早想办法给他们安排工作了。

    床是大家具, 普通人家想弄张床给儿女结婚用,那也是要绞尽脑汁的。

    众人都在抱怨的时候,突然间有个声音冒了出来:“床要什么标准?必须得是木头床吗?”

    薛琴大喜过望, 果然啊,人间自有卧虎藏龙。

    “都可以,铁床也行。”她强调道,“只要能睡人就行,不需要多豪华。”

    那知青笑了起来:“需要多少床呢?”

    薛琴差点没幸福得晕过去,满脸红光:“你有多少,招待所就要多少。放心,绝对不会嫌多。”

    “那好。”知青站起来了,“我要求支钱,把床给买回来。”

    薛琴现在对钱特别敏感,相当警惕:“先让我看到床,我就付账。”

    然后,隔了一天时间,纺织三厂的职工们,就看见拖拉机突突突地开到了防空洞门口。

    那拖拉机上装的是砖头、石板、水泥和沙子。

    再然后,不当班的职工们,就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看回城知青们上上下下地搬砖头、和水泥沙子,拎着水泥桶下去了。

    薛琴被人喊过来,看到这架势,目瞪口呆:“你们干嘛呢?”

    主动请缨的知青笑了起来:“做床啊。”

    薛琴跳着脚看:“木头呢?木头要用钉子钉,不能用水泥呀。”

    知青们直接笑成了鹅叫,半晌才勉强说出话来:“砖头盖的就是床啊。”

    看她还满脸懵的样子,他们又解释了一句,“炕总听说过吧?炕就是用砖头砌起来的。”

    其实有些农村地区,没有砖头的情况下,还会用土坯来盖床。

    不过西津大概是因为地处南方,气候相对潮湿,本地农村基本都是木头床。

    薛琴真是服了。

    吃中饭的时候,她还跟叶菁菁感慨:“难怪主席说人民万岁,人民群众最有智慧。我怎么也没想到砖头能盖床。”

    叶菁菁安慰她:“我还在电影你看过人家砌炕呢,我不也照样没想到用砖头做床嘛。”

    她喝了一口萝卜炖大骨头汤,又开始好奇,“床有了,后面铺盖怎么办?”

    不管是店的褥子还是盖着被子,亦或者床单被套,那都是得靠票买的。

    这会儿都已经十二月底了,哪怕他们在宁远县有关系,想一口气买这么多铺盖,也很难的。

    薛琴不假思索:“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谁能把铺盖准备齐全了,谁就能来上班。”

    结果她生出了领导的冷酷心,大领导比她更冷酷。

    厂里一开会,领导当场拍桌决定——捐。

    谁捐?

    领导捐呗。

    厂长带头,所有中层以上干部,必须起码得捐一床棉胎或者一床褥子。

    至于床单被套比较好办。

    他们是纺织厂啊,拿瑕疵布出来,直接做床单被套好了。

    薛琴哭丧着脸,嗷嗷叫:“我新做的被子呀,刚弹的棉花,我都没睡过呢。”

    叶菁菁奇了怪了:“你干嘛非得捐新的?旧的一样能睡觉啊,暖和就行。”

    薛琴不假思索:“那不行。这是给顾客睡的,肯定要给最好的。”

    话说完了以后,她又开始犯愁,“哎,你说,农民们会愿意过来住脚店吗?我感觉他们很舍不得花钱啊。”

    现在知青们干得热火朝天,他们计划在防空洞里头盖三百个床位。

    旅馆的大间,一张床收三毛钱。

    他们防空洞虽然冬暖夏凉,但连个电灯都没有,条件肯定比不上人家旅馆,唯一的优势就是不需要介绍信,可以满足农民住宿需求。

    但一晚上收他们两毛钱的话,他们会舍得掏这个钱吗?

    好愁啊。

    叶菁菁认真地看着她:“你真的想把他们都给招来?”

    “那当然了。”薛琴不假思索,“不然招待所怎么给大家开工资?每个人一个月二十块钱呢。”

    目前招待所连负责人带员工,总共八个人,一个月光工资开销就要160。

    这就意味着,防空洞招待所,每天起码得有五块四毛钱的进账,才能应付最基本的开销。

    五块四毛钱,对应着每晚最少要有二十七个人住宿。

    招待所要怎么保证,会有这么多人过来住店呢?

    叶菁菁这回倒是没兜圈子,直截了当:“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定时免费开放浴室给他们用。”

    薛琴瞪大了眼睛:“浴室?”

    叶菁菁点点头:“农村没什么澡堂子。天冷,农民要洗澡的话,只能自己家厨房里不停烧水,然后洗个澡。我听说他们一个冬天,直到过年的时候才会洗澡。”

    这倒不是因为农民邋遢,而是条件限制。

    一来天冷,洗澡容易伤风感冒。这年头,整体上还是缺医少药的,搞不好一场重感冒就能发展成肺炎,甚至要了人的命。

    二来,别看农村遍地植物,好像不缺柴火的模样。但事实上,无论是稻草还是树枝,都不属于私人财产。

    前者可以沤肥,可以给耕牛当饲料,生产队分给农民的送两极为有限。

    后者属于国家财产,不允许农民去砍柴烧锅的。

    为了补充柴火,好多农民都会去割茅草挖草根。

    在这种情况下,冬天烧大量的水来洗澡,也是相当奢侈的事。

    当然,城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怕是正规的旅馆,档次不低的那种,同样做不到24小时热水供应。

    叶菁菁跟薛琴保证:“我敢打包票,只要让他们洗澡,他们肯定愿意过来住店。”

    薛琴开始犯愁了。

    她估计厂里职工不会欢迎农民们过来洗澡。

    这倒不是大家眼睛长在头顶上,个个戴有色眼镜看人,而是相对于几乎天天洗澡的纺织厂工人,农民的卫生状况和习惯,显然要差好多。

    到时候所有人混在一起洗澡,职工肯定会膈应的。

    矛盾闹大了的话,厂里肯定不愿意多这个麻烦。

    叶菁菁不以为意:“这也没什么,划出时间来好了。九点钟到十一点多,是给招待所的客人们洗澡的时间。这个时候白班的人已经洗完了,中班的人还没下班。”

    她解释道,“这样可以有一个小时的空隙,留给澡堂打扫卫生。咱们纺织厂女职工多,进城卖菜会留下来过夜的女同志少,而且女同志都是淋浴,彼此间影响不大。”

    薛琴在心里头琢磨着:“可男浴室那边,他们肯定要换水,还要重新刷池子。澡堂的人肯定会嫌麻烦的。”

    “嗐,这个简单。”叶菁菁祭出法宝,“收钱呗,按照职工家属的标准,洗一次澡收五分钱。收的钱,就归澡堂。”

    薛琴一拍巴掌,眉飞色舞起来:“这样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话说出口,她赶紧捂住嘴巴。

    她马上就要升团支部书记了,她一个优秀团干,怎么能讲这种话呢?

    叶菁菁假装没听见,直接拓展深入:“而且来都来了,男同志们过年前一般都会剃头。正好,给咱们理发店也增加点生意。”

    薛琴哈哈大笑:“那到时候,剃头师傅要骂我们了。”

    结果没过两天,还不等剃头师傅抓狂,叶菁菁先抓狂了。

    她完全低估了1977年底,农村女同志的胆大程度。

    她本以为只有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别人异样的眼神,悄咪咪地跑去做卷发。

    结果到浴室来洗澡的农妇们,偷偷看了几场稀奇之后,居然也大着胆子,要求吹个卷发看看了。

    哪怕叶菁菁再三强调,吹卷发的持续效果很短,说不定睡一觉,爬起来把头发梳整齐了,就看不出来头发卷过。

    依旧无法阻挡大家渴望的热情。

    妈呀,她都恨自己为什么要嘴快,提议开放澡堂呢。

    她这一天天的,又是修眉毛,又是吹卷发,胳膊都要断了。

    叶菁菁甩着胳膊去上厕所的时候,脱裤子手都在颤抖。

    这日子过的,叫一个酸爽啊。

    她突然间想起来,好奇道:“哎,防空洞的招待所怎么上厕所呀?”

    顾名思义,防空洞它就是一个洞,当初没有任何生活设施。

    现在,最起码在里面砌了砖头石板床,总不好再盖一个厕所吧。

    要真盖了的话,五谷轮回之物该怎么清理呢?

    第114章 自己给自己挖坑(捉虫) 要去你去……

    薛琴其实本来不想上厕所。只女孩子结伴上厕所的时候, 谁要是不去,就会感觉自己好孤单。

    于是她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这会儿听了叶菁菁的问题,她感觉好稀奇:“当然是用马桶了, 盖什么厕所呀,防空洞里盖什么厕所。”

    叶菁菁呵呵:“谁说防空洞不能盖厕所, 人家苏联的防空洞都做成地铁了, 里头何止厕所呀。”

    说来也挺奇怪的,虽然从六十年代开始, 中苏关系极度紧张。

    但大概是因为中国强调的一直都是反对苏·修,所以在老百姓心目中, 苏联还是那个老大哥的形象。

    日常大家提起来,倒并不反感。

    薛琴翻了个白眼,警告她道:“你别再折腾了啊, 反正我们是不可能在防空洞里盖厕所的。就叫他们用马桶。”

    用马桶怎么了?现在城里头用马桶的人家多了去。

    方萍好奇:“那谁倒马桶啊?”

    “肯定是招待所的人啊。”薛琴奇了怪了, “难不成让顾客自己倒马桶?”

    在场的姑娘都惊呆了。

    主要是倒马桶这个事情吧,就很那啥啥啥。

    年轻姑娘家, 谁不爱干净体面啊。

    给自己家倒马桶也就算了,给外人倒,感觉好那个什么呀。

    叶菁菁叹气:“得亏咱们招的是回城知青,不然搞不好这事儿就没人肯干。”

    王凤珍的叹气声比她更大:“我现在终于明白,我哥我姐他们究竟有多不容易了。”

    以前她只知道下乡苦,可具体苦到什么程度没概念。

    现在看看回城知青们,为了能保证获得工作,留在城里, 连替人倒马桶,都捏着鼻子干了。

    “哎,你哥你姐他们考的怎么样啊。”叶菁菁关心了一句。

    说起来, 他们也是广播夜校的学员呢。

    王凤珍摇头:“不知道,他们写信回来都没说。”

    “问问吧。”叶菁菁提醒道,“如果考的不好的话,从现在开始继续赶紧复习,明年再考。不然等到好好上了三年的高中生都出来的时候,那想考就难了。”

    她怕知青下放的地方偏僻,弄不到高考试卷的参考答案,又叮嘱王凤珍,“你们家把高考真题集给他们寄过去,赶紧对答案。”

    王凤珍疑惑:“非要对吗?他们又不写《我是如何考上大学的》,不知道分数也没关系吧。”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叶菁菁一本正经道,“万一高考成绩给他们算错了,对了答案心里有数,跟出来的分数误差大的话,那就赶紧去查试卷啊。”

    在她穿越之前生活的时代,基本上不存在高考查卷查出问题的情况。

    但眼下确有可能。

    她大学时有位老师,就是高考查分多出的12分,这才顺利鲤鱼跃龙门。

    最有意思的是,查考卷的人还不是老师自己。

    用老师的话来说,他一个山里娃根本不晓得高考能查试卷这回事。

    实在是他运气好,当时查试卷是一查一沓子。只要有人要求查试卷,那前后10份还是20份来着,一并核查。

    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不知名的查卷人给带飞了,加了12分。

    当然这个例子,她不能直接拿出来提。

    她只能一边往厕所外面走,一边强调:“今年高考举办的仓促,各个地方都是手忙脚乱。忙中出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真的,让你哥哥姐姐都估个分。到时候查到分数,发现不对劲的话,趁早去核查。”

    薛琴也觉得有道理:“咱们上学时考试,分数也有算错的。”

    王凤珍被说动了:“那我给他们寄吧。”

    她叹了口气,突然间感慨起来,“念书果然花钱啊,这个书要买那个书也要买。”

    她本来攒了点钱,准备给自己买块二手手表呢。

    这一回买真题集,再寄到天南海北,她的手表也泡汤了。

    叶菁菁往她伤口上撒盐:“这才哪到哪啊,这点资料根本不够用。”

    她想起来一茬,又转头看薛琴,“咱们工人夜校得组织一批优秀的老教师。”

    “干嘛?”薛琴不由自主地警觉起来,“咱们不是说好了,后面以广播教学为主吗?你别忘了,我们现在连固定教室都没有。”

    叶菁菁摆摆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说的是,咱们得跟工人出版社一样,组织优秀老教师,编写高考参考资料。”

    薛琴要跳脚了:“不是已经有真题集了吗?咱们都已经把出版社的纸型拿过来了。”

    “那不够。”

    叶菁菁理直气壮,“工人出版社的,就是简单把所有的高考卷子罗列到一起,提供参考答案而已。而且就那答案,基础薄弱的人对着答案能真的弄懂那道题目吗?”

    在场的薛琴、王凤珍以及方萍,都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扎心啊,他们的数学都够呛。

    偏偏,今年他们省的高考数学,放眼全国,都是数的上号的难。

    实不相瞒,薛琴连答案都没看懂。

    好在叶菁菁还算有良心,安慰了她们一句:“大部分人都看不懂。或者以为自己看懂了,再出同样类型的题,他们照样不会做。”

    在高考面前,尤其是没大面积扩招的高考面前,考生的学力水平绝对不是橄榄球结构,而是典型的金字塔。

    学渣,才是绝大部分。

    面对这样自学能力弱的备考生,那要怎么办?

    “咱们得提供详细的解题思路,答案解析。而且我们还要把涉及到同一个知识点的题目拎在一起,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拓展。”

    怎么个拓展法呢?同志,五三了解一下。

    虽然现在还没有五年高考,恢复高考才第一年呢。

    但是,一个知识点,是不是好多省的卷子都出到题目了?

    那这些题目,是不是应该放在一起,让准高考生们更直观了解高考题?

    有了这些真题之后,那是不是应该继续继续的模拟题,来巩固知识点?

    高考复习资料,以后那是书山书海。

    他们现有的,简陋的没办法提。

    叶菁菁强调:“咱们工人夜校想做大做强,就不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一定要不断地奋斗,拓展业务范围。”

    薛琴也不是没干劲的人。

    可她真的感觉,生产队的驴都没她这么累。

    她既要盯着各种建材运到位,又要看着各家印刷厂源源不断地生产。

    现在,好不容易防空洞招待所,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上正轨了。

    甚至连他们原先准备出租的防空洞仓库,现在也不是空空荡荡的了。

    水果贩子没来,运菜进城的农民,先把它当成了贮存萝卜白菜的仓库。

    倒是意外因为这项便利,替防空洞招待所多招揽了不少客人。

    薛琴本以为自己可以稍微松口气,可没想到,叶菁菁就跟周扒皮一样,天天搞半夜鸡叫,死活不给她这个长工喘口气休息的时间。

    悲伤的是,薛琴身为优秀团干部,还不能照实抱怨。

    她只能嘀咕着,试图给自己减轻工作负担:“现在老教师俏的很,我上哪儿去找那么多优秀老教师?”

    “找那些老右呗。”叶菁菁不假思索,“他们现在还下放着呢。你就在西津周边的公社找。”

    薛琴这回是真的跳脚了,一把捂住叶菁菁的嘴巴,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左右看看,恨不得叶菁菁能够原地隐身:“你疯了?这种话你都敢说。咱们要找,也得找又红又专的。”

    比如说,他们找来的留学苏联的副博士,人家好歹也恢复正常工作了呀。

    叶菁菁不以为意:“嗐,你怕什么呀。你以为底下的公社高中组织考生复习,上哪找老师去的?基本都是这些人。人家都敢,咱们有什么好不敢的?不就是编资料嘛。”

    薛琴白她一眼:“那怎么一样,咱们可是纺织厂,多少人盯着看呢。”

    叶菁菁耍光棍:“那你说要怎么办吧,你也说了,现在优秀老教师俏得很,你上哪找人去?”

    薛琴眼睛珠子一转,开启了干部的万能大法——谁提出问题,那就由谁去解决问题。

    “找什么外人啊?你直接上就行了呀。”

    她眉飞色舞,“还有谁比你更熟悉高考和高考题目吗?哎,你们说是不是?”

    被cue到的王凤珍、田宁和方萍三人,恨不得捂住耳朵逃跑。

    干嘛要问她们?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在薛琴这儿,你没否认就等于承认了。

    她得意洋洋:“看,叶菁菁,大家都觉得你最合适。”

    叶菁菁想要磨牙:“你准备把我当几个人来用?我去编资料了,谁来带他们吹头发,修眉毛?”

    “嗐。”薛琴不以为意,“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你都已经教过他们方法了,能不能做好,看他们自己。”

    她怕叶菁菁还要找理由,直接推着她去理发室看:“你瞧,其他人给他们吹头发修眉毛。他们不也照样挺高兴的。”

    叶菁菁在旁边瞅了半天,没发现知青们的领悟力有多高,只发现顾客们实在太宽容了。

    她甚至觉得,与其说是大家认为卷发和修过的眉型好看,不如说是众人都在追求一种新鲜的刺激。

    卷头发呀,修眉毛呀,以前这都是资本主义的那一套,根本不能碰的。

    现在好不容易能尝试了,就跟常年缺少油水的人一样,白水煮肉都是天下美味。

    既然如此,她也不纠结了。

    何况薛琴还加砝码:“你把那个参考资料编好了,夜校照样给你发稿费。”

    哎,这个不错,好几千块钱呢。

    第115章 稿费从哪里来(捉虫) 都是大馋丫头……

    但是叶菁菁良心未泯, 不好意思大包大揽:“我只负责数理化部分,语政史地,你得找其他老师。我不行的。”

    结果薛琴手一挥:“语政史地有什么好讲的, 就是背一背嘛。”

    “哪有的事儿!”文科考生王凤珍第一个跳出来反驳,“要理解的, 不理解的话, 根本背不下来。时区要怎么背?”

    薛琴挠挠头,直接把活都丢给了叶菁菁:“你也顺带着说说时区吧。”

    叶菁菁一整个大白眼, 最后还是看在稿费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只是, 王凤珍在旁边听着,重重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那我还得再花钱买书呀, 天呐, 我为什么有哥哥还有姐姐啊!”

    完蛋了,照这么下去的话, 她猴年马月才能拥有自己的手表啊。偏偏落下哪个都不行。

    薛琴现在对钱比较敏感,跟着迟疑起来:“再多一套资料,开销可不小哦。”

    现在非应届生们把时间花在高考上,本来就意味着挣钱的时间少了。

    加上他们好多人都有家累,再多买一套资料,压力不小呢。

    方萍迟疑地问:“那我们还有必要印刷现在的真题集吗?编了参考资料的话,两边就重了呀。”

    “不行!”薛琴第一个反对,“重新编资料就意味着要重新排版, 那个很耗时间的。”

    尤其是那些数学、物理、化学符号,排版特别麻烦。

    用工人出版社的真题集纸型,方便快捷, 成本也低。

    田宁皱着眉毛反对:“光是真题集,起的作用有限。”

    那要怎么办呢?世间安得两如法,便宜方便效果还要好。

    正在这时候,纺织厂的喇叭里传出了《我们走在大路上》。

    叶菁菁的眼睛落在了大喇叭上。

    “其实也能直接用真题集。”

    她指着喇叭道,“把我们夜校的教材和真题集结合起来用。先依据教材讲知识点,然后再把真题集的题目拎出来,告诉大家翻到多少页,什么题目,拿纸记录解析过程。”

    薛琴猛地一拍巴掌,眉飞色舞道:“这个好,广播学员就不用再额外买本书了。”

    田宁摇头,认真道:“不行,出的高考模拟题要放哪儿?”

    薛琴不假思索:“直接把题目念出来不就得了吗?”

    四个高考生默默地看她一眼。

    啧,暴露学渣本质了吧。

    数理化的题目,尤其是有图形的,你怎么靠一张嘴巴讲?

    叶菁菁当机立断:“这个不能省,就插在真题集后面,没多少题目的,增加不了多少成本。”

    薛琴这才捏着鼻子接受:“好吧。”

    光增加一点模拟题,那需要排版的内容,应该不多吧。

    王凤珍替叶菁菁遗憾:“那你要少拿好多稿费哟。”

    在广播里讲的东西,都是她整理分析写的呀。

    可惜声音落不到纸上,就没有稿费。

    叶菁菁却挑高眉毛:“不拿稿费的话,给我版税。”

    薛琴茫然一张脸,啥意思呀,这是?

    “就是我录的讲解的过程,每卖出一盘磁带,假如夜校从中挣一块钱的话,分给我五分。”

    方萍一拍巴掌,双眼亮晶晶:“我懂了,这就是提成。”

    听说有些社队企业,推销员往外面卖东西,就拿提成。

    卖的越多,他们拿到手的钱就多。

    薛琴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道:“磁带?卖什么磁带呀。咱们的磁带不是拿到广播台直接播放吗?”

    “那放的时候,也不代表学员都能听到啊。”

    叶菁菁又扎了一回在场学渣的心,“听一次,也不代表能够听懂。这种情况下,他们需要磁带反复播放,直到听明白了为止。”

    薛琴忍着要吐血的心,坚决反对:“那也不行,我只听说过录唱片的,没听说过录磁带的。”

    眼下磁带并不是社会主流。

    比如她爷爷奶奶喜欢听《红灯记》之类的唱段,听的是什么呢?唱片!

    有专门的唱片机,播放唱片。

    “而且录音机多贵呀。”薛琴强调,“搞这个的话,会给学员增加更多的经济负担。他们又要去哪里弄票?”

    叶菁菁对眼下社会经济的了解情况,远远赶不上原住民。

    她揉揉头,找不到话来回。

    王凤珍只遗憾:“那岂不是连提成都没了?”

    好亏呀,真亏!

    谁会讨厌钱呢。

    真的,不要以为改革开放前,国内老百姓都谈钱色变。

    事实上,革命热情最膨胀的1966年到1967年,多的是单位迫于职工强烈要求,挖空心思给大家晋级加薪、罗列名目发奖金、福利费和附加工资。

    现在过去10年了,大家只会更爱钱。

    叶菁菁冲着薛琴皮笑肉不笑:“呵呵,有没有加班工资呀?”

    薛琴嘿嘿干笑,急中生智:“有稿费呀,让广播电台发稿费。”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现在报纸杂志发表文章都给发稿费了,广播电台用稿件,不也是要发稿费吗?”

    王凤珍眨巴眨巴眼睛,十分困惑:“可是广播电台用的不是稿件,而是咱们录好的录音带呀。”

    田宁哭笑不得:“你脑袋瓜子怎么长的呀。菁菁录磁带,不也照样对着稿子来吗。上课还要有教案呢。”

    方萍在边上附和:“就是,广播电台就应该发这个稿费。”

    一听小伙伴们都支持她,薛琴顿时来劲了。

    有人替工人夜校出钱,天大的好事啊。

    她兴冲冲地抬脚:“我现在就打电话问广播台,看他们能发多少稿费。”

    结果广播电台的管理模式极为僵化。

    当他们知道广播夜校准备把今年所有省市的高考题目,全部拿出来讲解时,他们极为欢迎。

    但接电话的值班领导再听说要求广播台发稿费的时候,领导又毫不犹豫地拒绝。

    倒不是他真的脑子糊涂,认为承载在录音带上的知识,就比印在书上的知识低一等。

    而是广播电台有广播电台的管理规定。

    比如说广播来稿,电台发稿费,是按照字数来的。

    原稿件也要留存作为底子,这样财务对账才能对的上。

    可你一卷录音带过来了,电台要怎么给你算稿费呢?

    薛琴无语了:“那你们打算白拿,一分钱不给吗?合着我们多做事,我们还有错了?”

    她重话说过头,又立刻想办法找补,“要不这样,我们夜校的老师把教案写好了,然后投稿,你们自己读,行不?”

    电台的领导哭笑不得:“你们夜校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术业有专攻,你们把稿件拿过来,我们播音员都未必会读。”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有些数理化符号,你们没学过你就真不会。

    薛琴无奈了:“那您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老师辛辛苦苦地做白工吧。”

    电台领导也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好节目。

    今年的高考是结束了,但是高考的热潮不仅没有落下,反而越涨越高。

    这个时候广播台如果出节目,给考生们和准考生们解析高考题目,那肯定是急群众之所急,想群众之所想,绝对受欢迎。

    电台领导敲着自己地中海脑袋,突然间有了主意:“这样子吧,你们老师把教案弄好了,直接拿着教案到我们广播台来录。”

    话说出口以后,他愈发觉得有道理,“我们广播台有专门的录音室,条件要比你们自己录的好多了。”

    说着,他还暴露了自己的嫌弃,“你们先前录的那个磁带,质量是真不行。如果没有讲义在旁边配合着看,单听广播,神仙才能听的懂。”

    这也是正常的。

    录音带的质量取决于收音条件。

    你一个普通教室,直接对着录音机讲课,旁边的杂音干扰多了去。

    也就是第一次高考,所有人都是兵荒马乱,没鱼虾也行,根本顾不上挑剔。

    不然,谁乐意听啊。

    薛琴被讲的心动了,却还是犹豫一件事:“可我们老师到你们广播台去录磁带,要怎么算考勤呢?你们给我们发个函,我们这边算出差还是怎么滴?”

    电台领导当机立断:“就给你们夜校发函。”

    他想的还挺全面,“你们老师过来录磁带,我们就按照录广播小说发酬劳。这笔钱就交给你们夜校,省的到时候你们领导也有意见,说是没给单位干活,不应该拿工资。”

    薛琴大喜过望,满口答应:“好好好。”

    她挂了电话,就赶紧去找叶菁菁,一个劲儿地催促:“快快快,第一堂课两个小时,你先把这个教案做出来,然后去广播电台录。”

    叶菁菁惊讶,还有这操作?

    不过她无所谓。

    既然去广播台录制效果好,还能拿稿费,那她就去呗。

    她估摸了一下:“明天吧,明天我应该能把第一个知识点整理出来。”

    她的小伙伴们没说错,高考真题集她是真熟,她对教材也特别熟悉。

    托大点儿讲,哪怕她不准备教案,现在就去录课,也没问题。

    但是,准备充分点儿,效果肯定会更好啊。

    第二天,叶菁菁录完第一期的节目回来,小伙伴们还跟她好奇地打听:“西津广播电台的食堂好吃吗?”

    呃,哪个年代能少得了大馋丫头们呢。

    尤其这时代,大家基本没办法在医疗、住房和教育上发力,那精力肯定要花在吃上呢。

    叶菁菁重重叹了口气,表情一言难尽:“我在省广播电台吃的饭。”

    哎,小伙伴们都奇怪:“不是去西津广播台吗?怎么又换地方了?”

    此事看似复杂,但说起来其实也就三两句话。

    被截胡了呗。

    省广播台的领导刚好到西津广播台有事儿,见了叶菁菁就把人给拎走了。

    人家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的,是省广播电台的听众多,辐射面积广,还是西津广播台的听众多?

    那毫无疑问,必须得是前者呗。

    薛琴好奇:“那西津广播台就没留你?”

    他们工人夜校可是跟西津广播台往来更多,关系更密切。

    叶菁菁嘿嘿,意味深长道:“省广播电台的稿费标准高,三块钱呢。”

    这倒不是西津广播电台小气,不愿意多掏钱。

    而是规矩就在那儿。

    它作为一个市级广播台,它的稿费标准就是两块钱,省台才能是三块钱。到中央一级,八块钱十块钱的都有。

    一千字平白多出一块钱呢,叶菁菁能扛得住诱惑?

    必须不能,能也不许能。

    薛琴当场决定吃大户:“你要请我们吃猪脚。”

    这会儿已经过了大雪时节,各处杀鸡宰猪腌咸货,猪脚猪头猪尾巴这些因为肉少,不受待见,所以不用肉票。

    纺织厂食堂趁机买了不少,天天给大家卤着吃。

    叶菁菁豪迈拍胸口:“没问题,一人一个猪脚,再来个猪尾巴。”

    嘿!她就觉得猪尾巴炖黄豆,超好吃。

    第116章 口试和体检 波澜不断

    叶菁菁连着去广播台录了一个礼拜的磁带, 才暂请了半天假。

    为啥嘛,她要去参加英语口试啊。

    方萍一颗心咚咚咚直打鼓,小心翼翼地问叶菁菁:“那咱们是不是分数都过了呀?”

    否则没理由考完了半个月, 才通知口试的事儿。

    叶菁菁也迷糊着呢,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拿着通知单去参加口试的时候, 跟检查的老师一交谈, 她俩才知道,原来能参加口试, 只证明他们英语考试及格了。

    至于其他科目的分数,组织口语考试的人也搞不清楚。

    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提前开展, 是因为时间实在太紧了。

    他们省由于预考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后举办高考的省份之一。现在如果不早点开展口试的话,后面外语学院根本来不及招生。

    而按照国家规定, 二月份大学新生就得入学报到了呀。

    现在都已经过了元旦节了。

    叶菁菁和方萍虽然失望, 却还是给彼此打气:“没事儿,咱们能过就一门, 就代表其他门肯定也没问题。”

    两人互相安慰了一回,又开始英语对话,省的到时候老师一提问,大脑一片空白,啥都想不起来。

    她俩正“Why do you study English?”起劲的时候,旁边突然间有人惊呼:“你怎么吃洋葱了?”

    被责问的人满脸茫然:“怎么了,洋葱有什么问题吗?”

    “你傻呀!”她的同伴急得跺脚,“你一张嘴, 洋葱味道熏死人。到时候老师能给你高分才怪呢。”

    那姑娘顿时急得面红耳赤,一个劲儿地强调:“早上没菜,我就拌了一个洋葱吃早饭。”

    叶菁菁也觉得人不能太勤快。

    看这勤快的, 让这姑娘差点没哭出来。她急得要命:“怎么办啊?我真的没想到。”

    “赶紧去刷牙呀。”

    大家伙儿帮着出主意。

    可是这会儿都已经到考场了,哪有地方给她刷牙。她又上哪儿找牙膏牙刷?

    “谁有薄荷糖啊?”叶菁菁提议,“漱口然后吃薄荷糖,把味道盖住就好。”

    然而现在薄荷糖也不是随手可得的东西。

    最后还是她自己贡献出了巧克力。

    这是谢广白给她准备的,怕她一紧张会头晕,吃点巧克力可以缓缓。

    这会儿江湖救急,她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那姑娘吃得狼吞虎咽,急的大家都喊她:“你含在嘴里头慢慢化掉,不然嘴里的味道怎么盖得住?”

    监考的考官们过来了,见他们围在一起,问了句怎么回事。

    知道事情始末之后,考官还夸了一句:“这种团结友爱的精神很好。”

    然后又安慰那位考生,“没关系,好好答就行了,我们只闻其声不闻其味。”

    考生们都哄笑起来,现场的气氛总算变得轻松了。

    预备铃声打响,大家按照顺序,一个个的进去应考。

    轮到叶菁菁的时候,她的手表都已经走向十点半钟了。

    哎,得亏之前吃了一块巧克力,不然还真容易饿。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了考场。

    本来,她以为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朗读英语单词之类的。

    结果没想到的确是朗读,却是用普通话朗读,《论十大关系》中“中国和外国的关系”。

    搞得叶菁菁都茫然,不知道为啥要考普通话水平。

    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读完了。

    接下来就是中规中矩的,先是读英语短文,然后开始对话。

    有意思的是,她还真押中题了,其中一个问题就是“Why do you study English?”。

    叶菁菁笑眯眯地回答:“I study English for the Revolution.”

    本来她是想回答为人民的,但革命这个单词要比人民难。所以人民的答案,她就让给了方萍。

    等到她考完出去,方萍已经在原地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一看到她就两眼泪汪汪:“我觉得我答的一塌糊涂。”

    叶菁菁摆明了不相信:“行了,都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不会才怪呢。走走走,你赶紧回去上班吧。考过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我得去广播台录磁带了。”

    可命中注定,她俩谁都忘不了。

    因为傍晚回厂里之后,她们又收到通知,明天要去体检。

    叶菁菁惊讶了:“成绩已经公布了吗?”

    负责后来通知他们的林主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知道,没人告诉我们。今天晚上早点睡觉,不要吃什么油腻的东西啊。”

    他一走,得到消息的众人都聚在一起,开始议论纷纷。

    “肯定是咱们已经考上了吧,不然就咱们省的抠门劲儿,会安排这么多人体检吗?”

    大家越说越激烈,最后把目光都放到了叶菁菁脸上,希冀从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惜这一回他们失望了,因为叶菁菁比他们还糊涂呢。

    要说没有经过筛选吧,显然不可能。

    全厂这么多人参加正式高考的,现在只有一半人被通知参加去体检。

    可如果说他们已经考上了的话,那这录取概率未免太高了,不符合现实。

    她琢磨了半天,怀疑跟公考一样,进入面试圈的人都可以参加体检。但最后只能是三个人或者五个人当中选一个。

    “不管了,既然让咱们去体检,那就好好准备。今天晚上谁要喝酒庆祝,我就拍死谁。”

    叶菁菁恶狠狠地叮嘱,“到时候自己飘的体检不合格,哭死了大家都会说你活该。”

    众人发出哄笑声:“晓得唻晓得唻。”

    他们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是一回事,纺织厂的重视程度是另外一回事。

    今天晚上,食堂居然走起了清淡风,所有重油重辣的菜都下架了,大家全都老老实实吃养生餐吧。

    搞得不用参加体检的职工唉声叹气:“不至于吧,师傅,好歹让我吃块肉噻。”

    大师傅眼睛一横:“吃什么肉啊,都给我老老实实的。”

    他才不相信这些小家伙呢,就没一个省心的。

    回头聚在一起,什么都敢瞎闹起来。

    现在都已经走到九十九步了,只差临门一脚。

    他怎么都不能让考大学的事儿,砸他们食堂手上。

    叶菁菁晚上要了一份蒸蛋,配青菜烧豆腐果,直接干掉了三两米饭。

    她可得多吃一点,不然明天空着肚子去体检,她会扛不住的。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扛着肚皮去红十字会医院体检。

    还没进大门,大家就看到了门口贴的告示,因为今天要给高考生体检,所以医院停诊一天。

    纺织厂的工人们都忍不住咋舌,乖乖,医院可真够重视这事儿的。

    现在的体检项目还是相对比较少的,毕竟没那么多仪器。

    叶菁菁第一个被安排到的项目,是测量身高体重,外加量血压。

    前两个项目还好,她目前身高一米六五,体重是一百斤。

    呵呵,真的不是她在节食控制体重,而是这具身体的底子实在太差了。

    哪怕她努力再努力,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她也只能从八十二斤长到一百斤。

    现在好歹不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样子了。

    她刚穿过来的那会儿,简直就是皮包骨头,堪称骷髅。

    量完身高体重,测血压的时候,问题来了。

    给她测血压的护士小姐姐皱了下眉毛,什么都没说,但是叶菁菁看出了不对劲。

    她再看体检表上的数据,夭寿哦,她居然低血压。

    叶菁菁虽然搞不清楚这个对高考录取会有什么影响,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决定:“同志,我昨晚没睡好,我养养神,一会儿再重新过来测一次行吗?”

    护士小姐姐愣住了,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要求。

    叶菁菁露出微笑,跟人套近乎:“我以前参加过红工医的培训,还到红十字会医院参观过。”

    护士小姐姐终于跟着笑起来:“行,你一会儿再来测。”

    怕她不能理解,人家又特别善良的强调了一句,“你抽完血就吃点东西,把上上下下其他项目都做了,回头再过来测。”

    叶菁菁冲她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收到了指示:“行,那我先去查别的项目。”

    第一个就是要抽血,然后赶紧吃东西。

    肯定是因为饿得头晕,所以才低血压了。

    叶菁菁真上上下下,把所有的项目都查了个遍,又是测听力又是测视力。

    嘿嘿,她的眼睛真不错啊,糟蹋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能左右眼1.2的1.0。

    很棒棒哒。

    她一不招飞二不考军校三不考警校,这个视力已经很可以了。

    一直快到中午十一点钟,她才拿着单子再一次去测血压。

    这回干掉了一个面包,外加一块烧饼,她的血压果然恢复了正常。

    叶菁菁总算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面,等其他小伙伴体检完了一块回去。

    正在她仰着头,看着墙上的钟,琢磨着工人夜校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时,突然间有人喊了她一声:“叶同志!”

    叶菁菁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位熟人——钱光明。

    “哟,你怎么来了?”叶菁菁走过去,调侃道,“你该不会是把柿饼卖到医院来了吧。”

    这家伙是真有做生意的头脑。

    他之前顺着叶菁菁帮忙搭的关系,通过孙佩兰把柿饼卖给了市工会,一年卖了好几趟。

    叶菁菁当时还特别好奇,他们大队哪怕家家户户都种柿子树,那也做不出那么多柿饼呀。

    后来她才知道,她竟然跑到其他大队,尤其是山里,收了人家的柿子,都晒柿饼了。

    钱光明嘿嘿笑:“柿饼不算个啥,我今天还带了晒好的核桃和板栗过来,正准备给你们送过去呢。”

    “你别客气啊。”叶菁菁好奇,“你到医院来干嘛?今天红十字会医院不接诊。”

    “不是。”钱光明带着点儿得意,“是我们家小花跟小兵,今天要过来体检。”

    叶菁菁奇了怪了:“为什么不在你们县里医院体检?要跑这么远?”

    钱光明“嗐”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上次预考的事情嘛。大家都觉得县里会搞鬼,怕他们体检的时候使阴招,都不愿意在县里体检。”

    叶菁菁瞪大了眼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就把他们安排到城里来体检了?”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吧。

    要知道,这个时代县跟市区之间是泾渭分明的。

    简单点讲,并非市里说什么,县里就得做什么。

    看钱光明点头,她又想起来追问:“那些作弊的当官的抓起来了吗?判了几年牢啊?”

    钱光明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坐牢?没有啊,反正已经不当官了,没人抓他们。”

    旁边凑热闹的工友们听得直摇头,有人露出的嘲讽的笑:“乖乖,到底是现在的官老爷,不一样。这要是放在古代,从上到下,全都杀头。”

    叶菁菁也觉得不可思议。

    高考舞弊,这么严重的事情,被抓了现行,居然没人坐牢?

    钱光明倒是无所谓:“反正大家都能高考了,他们的官帽子都掉了,也算是吃教训了。”

    他看着妹妹过来了,赶紧招呼人,“小花,你过来,你拿单子给你叶老师看看。”

    叶菁菁能看出来啥呀,她大学专业又不是医学。

    可是人家那么期待地盯着她,搞得她又不好意思一口回绝,只好意思意思的,抓在手里头装模作样看了一回。

    正当她准备把体检单还回去的,突然间叶菁菁的目光停下来了。

    要命哦。

    小花这姑娘平常看着挺皮实的,怎么会色盲而且高血压呢?

    第117章 这就是白求恩精神 同志!

    钱光明看叶菁菁脸色不对, 顿时心生惶恐:“叶同志,小花有什么不好吗?”

    叶菁菁指着自己的红围巾,开口问小花:“这是什么颜色?”

    小花满头雾水:“红色呀, 真漂亮。”

    她也想要这样一条围巾,不过他们家没这个条件。

    叶菁菁又东张西望,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招贴画, 指着上面的草地问:“这是什么颜色?”

    “绿色呀。”小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叶老师,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叶菁菁奇了怪了:“你不是红绿色盲呀。”

    原谅她医学知识浅薄,她只知道红绿色盲, 其他的色盲是真一无所知。

    她搞不明白,她就去找专业人士。

    她拉着小花,去找刚才套磁的护士:“同志, 这个姑娘有点奇怪。她能分辨红绿色, 可是为什么体检会是色盲?”

    护士刚忙罢了,正端起饭盒要吃饭。

    闻声, 她放下勺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包:“小姑娘,你说这是什么颜色?”

    “绿色呀。”

    小花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老……老师,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叶菁菁安慰她:“咱们再测一次吧。”

    护士点点头:“最好再测一次。”

    红绿色盲患者她见过,在他们眼中,不管红色还是绿色都是灰色。

    她领着人去找做检测的医生,解释道:“高大夫,这个小姑娘能分辨红绿色呀。”

    医生愣了一下, 没说什么,直接指着色卡,又让小花分辨:“这是什么?”

    小花看了一下:“9。”

    她连着看了几个数字, 都能分辨出来。

    正当叶菁菁要暗自松口气的时候,问题来了。

    色卡变成鸭子的时候,医生再问小花,小花脸上就显出了茫然的神色。

    最后她咬了咬嘴巴,小声道:“我不知道。”

    接下来几张色卡,她都没能认出来。

    哪怕小花并不知道“色盲”两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到这一步,她也慌了,一张脸惨白。

    “等等。”叶菁菁突然间反应过来,只是数字继续问,“这是什么?”

    小花有气无力道:“13。”

    高医生皱着眉毛,认真道:“她这样子,还是算色盲哎。你看这些卡片,她都没能认出来。”

    “对,这些动物和植物的图形,她确实没认出来。”叶菁菁并不否认,“因为她不是不认识这些颜色,而是她根本就认不出这些图案。”

    高医生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这叫什么说法呀。”

    “大夫,是这样的。”叶菁菁解释道,“这小姑娘是农村来的,见识少,确实不认识这些动物的图案。”

    但高医生完全没办法认可这个说法:“她是农村的,更加应该认识动植物。香蕉不认识?苹果不认识吗?还有鸭子跟小鸡也不认识吗?”

    小花终于胆子大了一回,小小声道:“我没吃过香蕉苹果,我也没见过。”

    护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没吃过苹果?”

    香蕉也就算了,她到今天为止也只看过香蕉而已。

    可是苹果这么常见,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没吃过呢?

    “她就是没吃过。”

    叶菁菁生出一种何不食肉糜的荒谬感,“农民不会买水果吃,农村也没有水果卖。他们吃的,只有自己地里长出来柿子、桃子以及西瓜。”

    高医生又皱了皱眉毛,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他仍然没办法信服:“那么鸡和鸭呢?咱们这边的农村总不可能不养鸡鸭吧。”

    叶菁菁福至心灵,回头问小花:“你是不是没上过美术课?是教你们画画的课?”

    小花茫然地睁着眼睛,然后摇摇头:“我们没有美术课。”

    她小学的时候,全校只有一个老师。

    后来知青下放了,老师才多起来,但也没有上过美术课。

    叶菁菁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那就不足为奇了。医生,色卡上的图形是简笔画,跟真正的鸡鸭长相其实是有区别的。她又没上过美术课,就不认识这种简笔画了。”

    高医生感觉自己都长见识了,还有这种说法?

    看他眉头继续紧锁的模样,叶菁菁只能哀求:“大夫,这姑娘是真的不容易。农村小孩想升个学,真是比登天还难。她爹妈不在了,就一个奶奶带着他们兄妹三个。”

    她一直偷偷观察着高医生的表情,看对方有点松动了,又赶紧再接再厉。

    “其实她这一回能参加高考,当真是老天爷可怜她。他们县高考预考作弊,干部们改了自己家的小孩和亲朋好友家的小孩的成绩,把他们这些穷人家的小孩给顶了下去。”

    “如果不是事情闹大了,当地的老党员看不下去,往中央拍了电报,捅破了这件事。中央派人下来调查,她数学差点考一百分,都没办法参加高考。”

    这下子医生跟护士都动容了。

    护士小姐姐更是义愤填膺:“这些家伙真是无法无天,就应该拖去枪毙。”

    叶菁菁重重叹了口气:“枪毙什么呀,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人家连坐牢都不用,还好好地待在家里呢。”

    她感慨万千,“农村小孩,家里又没关系,上个学是真不容易。”

    护士小姐姐动了恻隐之心,帮着说话:“高医生,你看这姑娘,真是的。”

    高大夫皱皱眉毛,最后还是抓笔改了:“行了行了,我这边,你合格了。”

    叶菁菁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她赶紧领着小花鞠躬道谢:“谢谢你们,我从你们身上认识到了,什么叫做白求恩精神。”

    高医生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赶紧重新测血压去吧。”

    护士小姐姐也笑着安慰小花:“你放松点,不要看到我就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小花露出了腼腆的笑。

    可是再次测血压的时候,她的血压仍然高。

    叶菁菁挠头:“你是不是没吃饭,饿得心慌,所以血压高啊。”

    刚才钱光明被挡在外面,一直使不上劲,这会儿了他赶紧掏包:“小花,你吃点板栗。”

    护士无语极了:“你还不如去食堂给她买份饭呢。几个板栗能顶什么用啊。”

    但尴尬的事情发生了,钱光明一个农民,哪儿来的粮票?

    他今天本来是打算带着体检完的弟弟妹妹,去市一医院吃自家带来的蒸米饭的。

    可一医院距离红十字医院,起码隔了大半个城,他这会儿怎么来得及去拿饭过来。

    偏偏叶菁菁他们这些纺织厂工人吧,身上也没带粮票。

    因为大家都习惯于在月头的时候,把粮票和钱都换成饭菜票,然后吃食堂。

    叶菁菁今天倒是带了两个面包呢,但是刚才都被她吃完了。

    护士小姐姐好无奈啊,抓着勺子死活吃不下去饭了。

    她直接把饭盒往小花面前一推:“吃吃吃,你赶紧吃完饭,咱们再重新量一次血压。”

    钱光明差点没给护士小姐姐跪下去,他的眼睛都红了:“同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说着,他一把又一把往外面抓板栗和核桃。

    “同志,你尝尝,都是我们乡下长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护士小姐姐吓得赶紧跳起来:“别别别,你收起来,给你弟弟妹妹吃吧。”

    叶菁菁已经招呼王凤珍,把纺织三厂宣传科的干事喊过来了。

    叫他干嘛?拍照呗。

    厂里不是想找找看,能不能弄出一份关于高考的新闻吗。

    这就是一个绝世好题。

    看!现在全社会是多么的支持高考。

    医院的护士,为了关心来体检的高考生,保证考生能体检合格,甚至饿着肚子,主动贡献出了自己的饭。

    叶菁菁声情并茂地强调:“同志,我们一定要给你写表扬信,我还要给报社写稿件,赞扬你这种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白求恩精神。”

    王凤珍赶紧强调:“我们叶同志可是《西津日报》的特约通讯员。”

    护士小姐姐闹了个大红脸,一个劲儿地摆手:“我……我也没干什么呀。”

    叶菁菁赶紧示意大家伙儿:“看,就是因为这种为人民服务的奉献精神,一直贯穿在这位护士同志的工作和生活中,所以她早就习以为常。”

    王凤珍带头,周围纺织厂的工人以及其他过来体检的高考生们,全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护士小姐姐脸红得跟天边的彩霞一样,她捂着脸,小小声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鼓起勇气,认真道,“你们能够参加高考,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将来肯定能够为国家做更大的贡献。我祝你们都好好的,将来做出更多成绩。”

    叶菁菁带头,大家伙儿都拼命鼓掌。

    护士小姐姐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把她拉到旁边,小声咬耳朵:“那个,你要是写稿件的话,高医生的事情就不要写了。不是很合规矩。”

    叶菁菁拼命点头,也小小声跟咬耳朵:“那送锦旗可以吗?表扬高医生妙手仁心,是人民的好医生。”

    护士小姐姐乐了,拼命点头:“这个好。”

    她俩在这边笑呵呵的。

    走廊的尽头,站着两个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

    其中那个手上抓着烟的,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还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雷成松今天也是过来体检的,闻声不假思索:“那当然了,她跟那位薛同志都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他们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就是她俩一手办起来的。”

    哎,这个叶菁菁是真聪明,又会做人又会做事。

    她这么一来,人家护士帮了忙,都心甘情愿,还要反过来感谢她。

    窦东阳对所谓的工人夜校,没有半毛钱的兴趣。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叶菁菁,唇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善良的热心肠,这可真是件大好事。”

    善良,不就乐于助人吗。

    她这么聪明,又小心的很。

    他还真怕她不爱管闲事呢。

    第118章 抓人贩子 为什么找我帮忙?

    叶菁菁确实是个热心肠。

    她体检完了也没能回纺织厂, 而是陪着朱向东一块儿去西津大学找教授了。

    真没看出来,朱向东的文化底子相当不错。

    那一本全国各省市高考真题集,他只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 就写的七七八八,而且正确率还挺高。

    所以, 叶菁菁决定再当一回伯乐, 哦不,是中间人, 把人引荐给大学教授。

    上公交车的时候,她还在给要打退堂鼓的朱向东鼓劲:“怕什么呀, 研究生主要考查的是科研能力。我看你研究能力就挺强。”

    真让她心动的点,是朱向东写的调查报告。

    他调查的对象,就是临时工和合同工。

    说实在的, 叶菁菁看的还挺震撼的。

    这个问题一直到她穿越前, 都不曾得到解决。只不过,他们换了一个名称, 叫劳务外包。

    他们的存在,让同工同酬变成了一个笑话。

    叶菁菁挺欢迎有人早点研究这个问题,早点找出解决办法的。

    两人下了公交车,直奔西津大学。

    约好的老教授吃完了饭,正坐在办公室里慢慢喝茶。

    叶菁菁只简单给双方做了个介绍,然后就没她啥事儿了。

    朱向东不愧是当年能做到造反·派头子,接受当时中央级别领导接见的主儿。

    只要给他发挥的空间,他就能变成自己的舞台。

    他跟老教授从泡的茶说起, 谈到了俄罗斯文学,而后再说工厂民·主思想,继而跳到了文·革话题。

    朱向东一本正经地表示:“我最早认为革命的意义是通过反对官僚主义, 来实现人人平等,尤其是政治平等,那样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

    但是后来,我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越来越大。越是‘斗批改’,越是变成平均主义,工人的劳动积极性越低。”

    等他们谈到教条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结合时,叶菁菁默默地放弃了继续听他俩交谈。

    她先是借用了教授的茶几,蹲在地上,草拟了赞颂红十字医院护士小姐姐的稿件,然后又检查修改了三遍。

    嗯,既然是她主动提议做的事情,那她肯定得好好做,不然岂不是让人家护士小姐姐空欢喜一场。

    那未免也太缺德了,简直结仇。

    她放下稿件时,老教授跟朱向东的话题已经进行到“文·革之所以能够席卷全国,实际上是上下层对彼此的误读”上了。

    叶菁菁看他俩兴奋地点起了香烟,大有谈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当机立断,告辞!

    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朱向东能不能搞定他未来的导师,就看他自己了。

    至于她,得跑一趟化学系,拿资料。

    等等,她不是准备学计算机吗?干嘛还要拿化学资料?

    因为叶菁菁给自己找了个外快,利用她的英语特长,给化学系翻译资料。

    敢想吗?按照高考安排,今年二月底,大学新生就要入学了。

    但到目前为止,化学系居然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教材。

    因为老师们一致认为,今年招的学生跟工农兵大学生不是一回事,是国家化学事业的未来,必须得郑重对待。

    所以,他们决定给学生发讲义。有自己编的,也有参考外国的教材。

    可偏偏化学系的老师基本学的都是俄语,而外语系会英语的老师又对化学知之甚少。

    两边都短脚的情况下,叶菁菁成了矮子里拔出来的将军。

    刚好叶菁菁本人也确实需要这个外快。

    虽然现在上大学学费全免,还发生活补贴。

    但一个月19块钱,又没其他奖金津贴,就叶菁菁这种顿顿要吃肉的个性,肯定扛不住。

    对对对,她手上是有几千块钱的稿费,每个月还能从叶友德还给党爱芳的工资里,抠出九块钱的劳务费。

    可前者是坐吃山空,后者天晓得叶友德能付多久。

    加上现在给广播电台录制磁带,最多到过年的时候,活就要干完了。那千字三块钱的收入,自然也就没了。

    她叶菁菁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和大脑,源源不断地挣钱,更加安心。

    她拿着资料告辞离开,再去找朱向东的时候——

    得,这二位已经开始就着水煮花生喝起的小酒,谈性甚浓。

    按道理来说,现在买酒是要酒票的,不是说你掏钱就能买到酒。

    但这会儿不是农民都上街卖菜了嘛,他们也顺带着偷偷卖自酿的酒。

    哎,酿酒是要粮食的呀。

    农民自己都不够吃,哪儿来的粮食酿酒?

    那就不得不佩服下放知青的智慧和农民的胆大了。

    最早是下放知青被生产队安排去养猪,去公社学了糖化饲料的做法。

    结果知青用玉米芯子做糖化饲料时,意外闻到了酒味,然后他就灵机一动,用蒸馏的方法,得到了白酒。

    从那以后,他们生产队就成了十里八乡最阔的队,因为卖酒挣钱啊。

    现在,农民胆大包天,把酒也偷偷带到城里来,卖给城里人喝。

    因为无需酒票,相当受欢迎。

    叶菁菁看看老教授,再看看朱向东。

    得,这二位还没有成师生,便已经忘年交。估计今天他们能喝到天昏地暗。

    叶菁菁果断告辞:“那行,你们聊着,我先走了啊。”

    她提醒了一句朱向东,“你别忘了你今晚夜班。”

    后者冲他摆摆手,又开始高谈阔论。

    叶菁菁坐上公交车,直接往广播电台赶。

    现在两点半钟,她还来得及再录两个小时的磁带。

    广播台的人看到她都惊讶:“小叶,你今天不是体检吗?”

    叶菁菁笑嘻嘻的:“已经体检完了呀。我想赶紧把这活给干完了。”

    跟她打招呼的编辑,赶紧抓了一把红枣给她:“你先吃两口,缓缓劲儿再录。”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清楚这姑娘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广播台还真想把她给招进来。

    她普通话好标准的,字正腔圆。坐在录音室里头,一点不慌,特别有范儿。

    而且她还有别人没的优势呀。

    她是个全才,单凭她一个人,就能把高考节目做出花来。

    可惜广播台也不好耽误人家前程,只能用一天是一天。

    叶菁菁录了两个小时的节目,喝了半杯茶水,就跟人告辞赶公交车回纺织厂去了。

    她这一整天,就吃了两个面包外加一把红枣,这会儿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只想赶紧回去啃猪尾巴。

    下了公交车,叶菁菁还要走大约20分钟,才能到纺织三厂。

    她刚抬脚没走两步,前面就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位年轻姑娘,神色焦急,伸手拦住了叶菁菁。

    “同志,你能帮帮我吗?我奶奶晕过去了,你能帮我扶她一块儿去医院吗?”

    叶菁菁诧异地抬高眼睛,四下张望:“你奶奶人呢?”

    七十年代,社会导向基本不存在“扶不扶”的问题,她倒不担心被碰瓷。

    “就在后面。”年轻姑娘伸手一指巷子,“我一个人没办法把我奶奶扶出来。”

    叶菁菁看了一眼,抬脚往前走:“哦,这样啊。”

    年轻姑娘急了:“同志,我奶奶在那边。我们往这边走。”

    叶菁菁脚步不停,耐心地解释道:“你奶奶很可能是低血糖,所以才晕过去的。我上副食品店给你奶奶买点糖,说不定她吃了糖就好了。”

    年轻姑娘露出了感动的神色:“同志,你人实在太好了。”

    叶菁菁继续往前走:“走吧,咱俩动作快点。”

    等进了副食品店门,店里站着两位穿公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在柜台前挑选饼干。

    叶菁菁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套,招呼年轻姑娘:“你帮我把挎包打开,我今天刚好带了糖票。”

    年轻姑娘不疑有他,立刻伸手去开挎包的盖子。

    结果她的手刚伸进包里头,突然间手腕就缠上了挎包带子。

    叶菁菁双手麻利,不等她叫出声来,直接将手套塞进了她的嘴里。

    然后这姑娘感觉自己一个踉跄,就被推到了公安面前。

    “同志,你们抓住她,她是坏份子。”

    公安都惊呆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职业本能还是让他俩,一左一右,扣住了这姑娘的胳膊。

    年轻姑娘拼命挣扎,呜呜叫唤,口齿不清地为自己辩白:“你阎王(冤枉)人,你不帮我奶奶就直接说。”

    叶菁菁冷笑:“我刚下公交车的时候,有两位四十岁上下阿姨往你说的巷子去。你要找人帮忙的话,为什么不找那两位阿姨?”

    她竖起手来,做了一个stop的动作,“好,就假设那两位阿姨冷酷无情,不愿意帮你。那公安同志呢?”

    她伸手指着两位公安,“刚才,这两位同志是从你面前走过去的。你需要人帮忙,不找公安,反而找素不相识的我,为什么?我看起来力气要比两位公安还要大?”

    那显然不可能。

    虽然叶菁菁现在终于体重过了百,但跟男同志比起来,还是弱不禁风。

    她盯着年轻姑娘:“所以,你根本没有什么奶奶要扶。你从一开始目标就是我,想把我引诱到巷子里头去。你跟你的同伙究竟是想绑架,还是想要拐卖妇女?你们肯定是间谍!”

    这时代由于户籍管理十分严格,所以拐卖人口的现象并不常见。

    但是大家伙儿时刻处于“备战备荒”的警惕中。

    抓间谍,是全民都高度警惕的事。

    两个公安集体变了脸色,他俩交换眼神,一人匆匆走出去了。

    剩下一人直接把手套死死塞进那女青年的嘴里,警告道:“老实点,别闹腾!别妄想通风报信!”

    副食品店的营业员立刻积极表态:“同志,你把她押到我们办公室里头去吧。省得她的同伙看到了,会打草惊蛇。”

    事情还没明了呢,叶菁菁不能走也不敢走。

    天知道谁是这女人贩子的同伙,万一她走出去,就被人套麻袋了怎么办?

    营业员给她拿来了点心渣子,这个不要票,在副食品店也是抢手货。

    人到中年的营业员同样心惊胆战,还感叹了句:“你这姑娘胆子可真大,怎么敢的哦。你发现不对劲,别跟她走就是了。”

    叶菁菁连吃了两口酥皮点心渣子,补充了糖分,吓得发白的脸,才稍微恢复了点儿血色。

    她怕不怕?她当然怕。

    女同志独身一人,本来就时刻处于高危状态。

    但她再怕,也不能一走了之。

    “我要是跑了,他们肯定还会找其他人下手。而且这一回如果不抓住他们的话,说不定下一次,他们逮着机会了,还会绑架我。”

    另一个年纪轻点的营业员,被她说服了,握着拳头附和:“就是!对于这种坏分子,我们一定要勇于斗争。”

    中年营业员看着这俩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啊,真是不晓得怕字怎么写。”

    叶菁菁不过是间歇性胆大而已,怂的时候绝对从心。

    现在她热血下头,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她主动提要求:“同志,你们有电话吗?我找我朋友过来接我。”

    好在虽然现在电话机少,但副食品店规模大,在眼下属于重点单位,食品公司给他们配了电话机。

    叶菁菁拨打电话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拨了好几回,才好不容易接通电话。

    谢老爷子虽然身份特殊,但他家也没电话。

    不过他们家楼下就是挺大的一药店,上次叶菁菁过去的时候,就把人家的电话号码给记下来了。

    她哆哆嗦嗦地提要求:“谢广白,你现在有空吗?能过来接我吗?”

    第119章 果然有同伙 高考成绩出来了

    十分钟以后, 谢广白从车上跳了下来,匆匆忙忙跑进副食品店。

    他一把抱住叶菁菁的肩膀,仔细地上下打量:“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受伤?”

    按道理来说, 他从家里赶过来,速度不会这么快。

    也是凑巧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 刚好领导派车送谢老爷子回来。

    听说叶菁菁碰上了麻烦,谢老爷子赶紧请求司机帮忙, 直接把他们捎过来了。

    叶菁菁重重地喘了口气,总算踏实了:“没事儿。”

    谢广白可不觉得她没事儿, 她两只手冷的跟冰棍似的。

    “手套呢?”

    叶菁菁这才想起来,她的手套还塞在那个女人贩子的嘴里。

    麻蛋!这损失是真惨重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后面的办公室,把她的手套给要回来。

    外面的巷子口, 一队公安已经押着三个男青年出来。

    “老实点。”

    脑袋上挨了一巴掌的男青年, 试图狡辩:“我们干什么了,我们就在巷子里头吃香烟而已。现在香烟也不让吃了?”

    公安面罩寒霜, 一巴掌又拍过去:“你们这帮兔崽子,以为老子是傻子吗?吃香烟,迷药是干什么的?走!去派出所老实交代。”

    之前的那位公安,带着女青年从后面的办公室出来。

    这回女青年倒是没有被堵的嘴巴了。

    她一见那几个男青年,立刻矢口否认:“我不认识他们,我跟他们没关系。”

    公安冷笑:“巷子里头可没你奶奶,只有他们。你们不是一伙的,还有谁是一伙的?走走走, 都给我去派出所,老实交代。”

    一群人被推攘着往前走的时候,叶菁菁猛然反应过来:“他们还有同伙!”

    她急切地跑到公安面前, 机关·枪一样,突突往外冒:“这个团伙要么就住在附近,要么开着车。”

    她伸手指着自己,“我这么大一个人,如果被迷晕倒了,没有地方把我藏起来的话,会很扎眼。”

    她话音刚落下,站在副食品店门口的公安,突然间喊了一声:“车子!”

    可是已经迟了,大家跑出去的时候,只能看到车屁股尾巴冒出的烟。

    一拐弯,就没影子了。

    公安骂了一句:“狗日的!”

    叶菁菁也没辙了,只能跟着谢广白,一块儿上了蹭来的小轿车。

    结果被押着的三个男青年中,最受的一个,看见叶菁菁上车的时候,突然间变了脸色,对着他的同伴破口大骂。

    “你们骗我,不是说她就是个普通的工人吗?他妈的,她坐的是上海牌轿车。”

    在1978年,汽车是妥妥的身份象征。

    民间段子调侃的清清楚楚:大队书记蹬、蹬、蹬(指拖拉机),公社书记130(卡车),县委书记帆布篷(吉普车),地委书记两头平(上海牌轿车)。

    能坐上海牌轿车的,能是普通人吗?

    公安也诧异地看了眼叶菁菁,但旋极又一巴掌拍到了那瘦猴一样的男青年脑袋上,斥骂道:

    “普通工人你们就能祸害了?做什么青天白日大头梦呢。走,去派出所老实交代去。”

    上海牌的轿车又重新发动了。

    谢老爷子叹了口气,劝说叶菁菁:“姑娘,你最近还是不要出来,就在厂里待着吧。”

    那个瘦猴的话,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就是他们不是无差别攻击,而是一种就相中了叶菁菁,要对她下手。

    他们这一伙人,还能动用汽车,可见来头不小。

    谢广白看了眼叶菁菁,估摸着她是不乐意的。

    因为她还有广播电台的录音工作要做。

    他只能安慰她道:“公安既然已经抓到人了,那么剩下的同伙,估计很快也能抓到了。”

    叶菁菁的兴致没办法高起来:“但愿吧。”

    她不是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公安的能耐,而是她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那群犯罪分子会盯上她呢?

    搞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好像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样。

    可摸着良心讲,叶菁菁也不能闭眼夸自己有多牛掰。

    家庭条件吧,就那样。爹妈都指望不上,难听点讲,就是有了还不如没有。

    经济状况吧,她是挣了几千块钱的稿费,但这事儿基本上没什么人知道。

    况且都已经动用汽车了,而且还找了这么多人下手。

    就几千块钱而已,好像不太值当。

    可如果说是要劫色吧,叶菁菁也觉得,对方的投入成本未免太高了点。

    她现在的样子是不丑,但距离国色天香,那的确差了几个level。

    单是他们纺织三厂,好几千号女工,纯素颜,实实在在比她好看的人,没有三位数,也有大两位数。

    凭她的姿色,当真不太容易引起这么大的阵仗。

    但要是说她得罪了人,人家报复的话——

    就她穿越到现在得罪的对象,不管是磕坏了脑袋,躺在床上的卢少婷,还是被人套了麻袋,错失高考的范哲兵;亦或者是迁怒于她的陶春花一家——

    好像也没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叶菁菁揣了一肚子的疑惑,回了纺织厂。

    下车的时候,她也只能自我安慰。

    与其瞎猜,不如等警方的调查结果。

    都抓了三男一女了,公安要是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话,那未免也太无能了点。

    叶菁菁正满脑门子的官司,谢广白也跟着跳下车。

    她赶紧表示:“就几步路,都到厂里了,没事。”

    她压低声音提醒他,“人家驾驶员同志还得下班呢。”

    蹭车就得有蹭车的自觉性,不能让手拿方向盘的人还等着你。

    谢广白摇头:“我不走,等晚上了,我自己回去。”

    她都吓成这样了,他肯定得留下来陪她啊。

    可惜叶菁菁不仅没感动到,反而瞪大了眼睛,伸手推他:“不要不要,你赶紧回去。你晚上一个人也危险,男孩子独身在外面危险的很。”

    谢广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一男的有什么好危险的?”

    叶菁菁总不好说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也是秀色可餐这种话。

    现在不流行腐文化,男同的存在感很低。

    她只能灵机一动:“你忘了吗?那个同伙还没抓到呢。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走,他(她)开着车子撞过来怎么办?到时候他(她)跑了,根本抓不到。”

    现在又没有天罗地网的摄像头。

    但谢广白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

    谢老爷子也这么觉得,他甚至没再问一声,直接招呼司机把车给开走了。

    得,这下都不用再纠结了。

    叶菁菁挠挠头:“走吧,先吃饭。不行今晚你就睡图书馆,明天早上走。”

    谢广白摇头:“那你睡哪儿?”

    现在社会风气还是相当保守的,未婚男女共处一室过夜,那完全有可能被当成耍流氓抓走。

    “我睡更衣室。”叶菁菁解释道,“以前中班、夜班时,我经常睡更衣室的,那边暖和。”

    谢广白还没说话,后面突然间冒出个声音:“别折腾了,你睡我宿舍吧。”

    冬天黑的早,这会儿已经华灯初上。

    冷不丁多了这么个声音,叶菁菁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

    她回头看到朱向东,一整个大无语,捂着胸口抱怨:“你走路都没声音吗?你怎么回来了?”

    “我要跺脚吗?”朱向东莫名其妙,“陈教授晚上还有课,我当然得回来了。对了——”

    他奇怪地看谢广白,“你家里来客人,没地方住?”

    这年头家家户户住房都紧张。

    但凡家里来个亲朋好友,主人都得想办法去邻居家借宿,否则根本睡不下。

    只是这谢医生吧,回他们单位值班室凑合一晚上得了。还非得跑到纺织三厂来?

    叶菁菁简单解释了一下:“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等她说完事情原委,朱向东倒吸一口凉气,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这到底得罪了谁呀?”

    叶菁菁双手一摊:“you ask me,I ask who?”

    朱向东感慨:“你怎么比我还能得罪人啊。”

    他又扭头看谢广白,“真的,你要不嫌弃的话,晚上睡我宿舍吧,我今晚夜班。”

    其实谢广白是有点嫌弃的,因为他多少也带着医生的通病——洁癖。

    但现在也不是不能忍受。

    所以他真情实感地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三人一块儿去食堂吃了晚饭,朱向东先回宿舍睡觉,叶菁菁则带着谢广白去楼上图书馆。

    “你先在这边看书吧。”

    谢广白的确要复习准备考研。

    复习资料在他大衣兜里揣着呢。

    但他看叶菁菁抬脚要走人,不由得疑惑:“你去哪里?”

    叶菁菁叹了口气:“我总得跟人家广播电台说清楚啊。”

    结果她电话打到广播电台,说了自己目前的困境。

    她再热爱工作,再想挣钱,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先等公安把人抓到吧。

    结果省台的值班领导一听这事儿,认为完全不是事儿。

    “那你就暂时住在我们台里好了,值班时总归能给你空出一张床来。”

    他还强调,“我们这边好歹有解放军站岗。歹徒再嚣张,也不敢跑过来闹事。”

    叶菁菁一听,哎,确实有道理。

    她挂了电话,回去跟谢广白一讲。

    谢广白也松了口气,兴高采烈道:“这个好,广播电台管得严。”

    胸中巨石落了地,那赶紧做正经事吧。

    一盏灯,两个人,各自忙碌。

    等到翻译完了一章节,叶菁菁站起身来做米字操,随意扫了一眼谢广白手上的资料。

    看他愁眉紧锁,她忍不住好奇:“你不是考医学研究生吗,干嘛要复习高数?”

    谢广白正毫无思路,听到这话奇怪道:“考研肯定要考数学呀。”

    叶菁菁挠挠头,她怎么记得她上大学时,楼下宿舍的医学生考研只需要考西医综合、政治以及英语啊。

    难不成是研究生考试也经历过改革?

    她没纠结这问题,而是直接伸手指点谢广白:“这个导数是要这么来的。”

    她一边写一边解释,直到谢广白听懂了,她又出了一道例题给他做,才算完。

    谢广白解完题目了,抬头认真地看她:“菁菁,你有没有想过直接考研啊?”

    叶菁菁不假思索:“我现在又没大学文凭。”

    “不是。”谢广白解释道,“我问过教授了,这一次招考研究生,跟高考一样,只要有同等学力就可以。我觉得你应该可以。”

    她都能轻松翻译外国的资料,给大学生上课用,可见她已经掌握这些知识了。

    尤其是高数,他这个大学生看了都头痛,她却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谢广白认真地强调:“你如果已经掌握了大学知识,你再花时间上四年的话,未免浪费光阴,不如直接考研。”

    他怕她犯怵,又鼓励她道,“你都让朱向东直接考研了,你自己为什么不敢呢?”

    叶菁菁摸摸下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哎,的确可以考研。

    她打定主意:“那我到时候问问看吧,看能不能提前考研。”

    谢广白笑了:“我觉得应该可以,你还是早点开始准备吧。你打算考哪个专业的研究生?我去找找看有什么资料。”

    叶菁菁愣住了,她要考什么方向的研究生呢。

    不等她回答,图书馆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薛琴兴高采烈地蹦进来:“叶菁菁,高考成绩出来了,你考了378分!”

    叶菁菁直接跳起来了:“真的?成绩在哪儿公布的?”

    第120章 人红遭人恨 支棱起来,干活!

    薛琴摆手:“没人公布, 厂里找关系去招生办查的。”

    “所有人吗?我们厂所有的考生成绩都查出来了吗?”

    薛琴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不是,大姐,你难道不应该激动吗?总分四百分的卷子(注:1977年英语成绩不计入总成绩, 数学附加题20分,同样也不计入), 你考到378!

    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知道你醉心工作,对工人夜校的学员都非常上心。

    但你不要忘了, 你也是个高考生。

    你先关心关心自己不行吗?

    叶菁菁还真没那么关心,因为她自己考成什么样子, 她写完试卷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

    378分的成绩,在她的预测区间范围内。

    她高兴吗?她当然高兴。

    可你要说她有多惊喜多激动,那就是强行加戏了。

    毕竟从她决定参加高考到真正考试, 她的精力基本都花在教学身上。

    短暂的喜悦之后, 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小伙伴们的成绩。

    薛琴瞠目结舌:“我……我没来得及看啊。我看看你的,我就过来找你了。”

    “走走走。”叶菁菁抓着她的胳膊, “我们赶紧去看成绩。”

    薛琴嗷嗷叫着:“急什么啊,成绩又不会跑掉。”

    被无视了的谢广白相当自觉,跟着一块儿出了门。

    他甚至比叶菁菁更激动,激动她考出了378分的好成绩。

    他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基础底子这样扎实的叶菁菁,就应该提前考研,以免浪费光阴。

    国家太需要人才了,有能力者必须得站出来。

    他们跑到厂办的时候, 消息灵通的高考生们已经挤过来看分数了。

    这就跟古代放桂榜一样,几家欢喜几家愁。

    分数高的,尤其是超出自己预估成绩的, 高兴得直接翻起了跟头。

    林主任看清人相貌时,脸都白了,捂着胸口道:“乖乖,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比男同志还莽啊。”

    翻跟头的女工,捂着嘴巴,嘿嘿跑到旁边了。

    有她欢天喜地地对比,分数不理想的人,简直就是愁云惨淡。

    还有人当场哭了起来,蹲在地上捂着脸。

    旁人连安慰都不好安慰。

    在命运的转折点面前,什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叶菁菁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还不知道各个学校的招生分数线是多少呢,说不定运气好呢。”

    高考这种事情,向来一考实力二考运气。

    林主任也在旁边安慰:“能上考场就很不错了,不要多想。”

    他看叶菁菁抓着成绩,不由得奇怪:“小薛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成绩嘛。”

    叶菁菁眼睛都没抬:“我看他们的分数。”

    然后她招呼众人,“单科考试在85分以上的,站出来,这边是语文,这边数学……”

    把人分完了以后,她又提要求,“还没有写学习经验的,赶紧写。已经写了的,马上帮忙,把名单里头所有满足条件的人都挑出来。”

    她伸手指了指成绩表,“再对照名单,把之前他们写的学习心得挑出来。写的不满意的,自己重写。没写的,赶紧写。”

    她又跟薛琴打招呼,“等把这些整理出来以后,立刻开始排版,第一时间印刷出来。”

    薛琴都傻了。

    不是,就不能喘口气吗?

    还有——

    “那书叫《我是这样考上大学的》,现在还不知道考上没考上呢。要怎么排版啊?”

    叶菁菁不假思索:“先把版做好,后面再单独安排,考上大学的给交代一下,没考上的,也说一声,争取下次再考呗。”

    薛琴完全无法理解:“就不能再等等吗?等大家拿到录取通知书再说。”

    “不行。”叶菁菁半点都不肯通融,“排版要时间,到那时候再准备,时间就来不及了。”

    她还举了个例子,“你看人家工人出版社,前脚高考完,后脚人家就把高考真题集摆到书店去卖了,现在卖的多好啊。”

    也正因为卖得好,单看答案不能理解的人多,所以她在省广播电台录的教学录音节目才那么受欢迎。

    话赶话说到这儿,她又赶紧跟薛琴说了一声:“广播台在值班室给我安排了张床位,我后面暂时住在那边,直到把题目都讲解完。”

    薛琴脑子嗡嗡叫,听到这儿就炸毛了:“你跑去广播台了,还给我招一摊子事儿。”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生产队的驴都没她惨。

    叶菁菁摸摸鼻子,相当缺德:“能者多劳,年轻人就该多挑担子。”

    田宁突然间冒出句话:“那个,我下班以后的时间归你。你让我干啥就干啥,绝对给你打下手。”

    她考的不错,有305分。但她也不敢打包票,确定自己肯定能考上大学。

    如果这一回名落孙山的话,她是打算明年继续考的。

    可到那个时候,她肯定不能像今年一样,脱产学习。

    那她就必须得提前给自己创造学习环境。

    利用业余时间,多给工人夜校帮忙。

    这样明年夜校更忙,需要招揽更多人手时,她就可以顺势提出到夜校上班。

    没了夜班补助,到那时她的收入肯定比不上现在。

    好在她光棍一个,能养活自己就行。

    这样她就可以拥有稳定的作息,还能趁着工作闲暇,抓紧时间复习。

    田宁给自己找了这么一条出路,自然要积极表现。

    她不仅自己上,还拽了两个小姐妹:“你俩也一起来。”

    王凤珍和方萍的心眼子加在一起,都抵不上一个田宁。

    但她俩都是讲义气的人,立刻拍胸口保证:“没问题,我们下班就过来。”

    林主任不明所以,跟着乐呵呵:“就该这样,年轻人多做事才能锻炼自己。”

    薛琴在心里头呵呵。信你的邪!

    但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趁机顺理成章地开溜了。

    她还有好多活要干呢。

    隔了一天时间,叶菁菁录完音,去省广播台食堂吃饭。

    说起来,她在这边食堂吃饭也挺麻烦的。

    因为她的粮票已经在月初的时候,换成的纺织厂食堂的饭票了。

    所以她要先用饭票,重新换成粮票,然后才能在省台吃饭。

    好在省广播台的大师傅手艺不错,尤其擅长做鱼。

    那种现在很不受欢迎的胖头鱼,被大师傅烧成酸汤口味的,叶菁菁觉得自己可以多干两碗饭。

    她刚拿起筷子,一直负责她录音的编辑,带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进来了。

    “小叶,这位公安同志要找你说点事。”

    叶菁菁赶紧放下筷子,满怀期待地看着公安:“抓到他们的同伙了?”

    公安还是从纺织三厂赶过来的,闻声苦笑摇头:“他们就没同伙。”

    “不可能!”叶菁菁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你们公安同志不也看到了吗?有辆车子跑掉了。”

    公安解释道:“那辆车我们找到了,但它跟这伙人没关系。人家车子是去旁边百货商店办事的,是正儿八经的单位。”

    为了核查这件事,他们派出所忙的就没歇下来过。

    叶菁菁疑惑:“那他们是不是在附近有房子?”

    “没有。”公安向她说明,“他们想的很简单。把你迷晕之后,直接背着你走。有人问的话,就说你生病了,要送你去医院。”

    叶菁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背我?一个被迷晕的人,除非抬着,否则根本背不动。因为这个人是往下坠的,没有办法使出任何力气。”

    公安摇头,满脸一言难尽:“你指望他们能想的多周全?几个二赖子而已。也就是赶上时候了,放在以前,他们初中毕业证书都拿不到手。”

    说来,这起案件也真是叫人提不上嘴。

    这三男一女的二赖子,为什么要对叶菁菁下手呢?是因为她得罪他们了吗?

    还真是。

    等等!叶菁菁都不认识他们,又要如何得罪他们?

    那就得怪叶菁菁的存在感太强了。

    她先是连着上了好几次报纸,后来她的课堂录音带又随着广播走进千家万户。

    这些天,她更是天天在广播上给听众上课,帮大家备战高考。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叶菁菁这三个字,起码在西津城里,已经是一块招牌了。

    夸张点讲,电影明星都未必有她红。

    她这一红,就招了人眼睛。

    电影明星的红,跟普通老百姓没关系。

    可她的红,就是现成的别人家的孩子呀。

    今年头茬恢复高考,西津又是传统的注重教育的地区,老百姓对高考的热情相当高。

    家里有小孩,尤其是没成家立业,年龄在25岁以下,又没正式工作的。

    爹妈肯定指望他们好好拼一把,争取考上大学,将来毕业直接分配工作,端上铁饭碗。

    而天底下当爹妈的,十个有八个都会指着自己家的娃,痛心疾首,你怎么就不像谁家的谁谁谁一样呢?

    眼下,这个谁家的谁谁谁,就是叶菁菁。

    “那个想要把你骗进巷子里的女的,听烦了她爸妈的话。跟她的狐朋狗友说起来,他们喝了酒,越说越气,就起了个馊主意,要绑架你,好好教训你一顿。”

    公安一边摇头一边道,“他们本来就是没长脑子的人,能指望他们做事有多周全?”

    叶菁菁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不对吧。如果他们是临时起意的话,他们又怎么能直接拦住我?我当时是一下公交车,那个女的就过来拐骗我了。”

    公安摇头:“他们不是第一天盯上你的,已经盯了好几天了。知道你每天差不多那个时候,都会坐公交车从广播台回来。他们之所以那天才动手,是因为才弄到了迷药。”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

    合着让她心惊肉跳的幕后黑手压根不存在,就是几个二赖子发疯啊。

    她皱着眉毛,目光直视公安:“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差点就被绑架了,总不能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