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老百姓怎么就不可以? 上赶着找骂……
叶菁菁看她吓得花容失色的模样, 不由得发笑:“工人理发店不是也给人烫头发吗?”
“人家那是给文工团烫,文工团是为了工作需要。”
薛琴喊出口,对着叶菁菁似笑非笑的目光, 也莫名心虚。
因为是她告诉叶菁菁的,文工团给团员开出一封介绍信, 她们能带上四五个人去烫头发。
但是——
薛琴挺起胸膛, 认真地强调:“那是文工团,是为了工作需要!”
叶菁菁不以为意:“文艺界就只有一个文工团了?其他单位的文宣队就不开展文艺工作了?”
那当然不可能。
这时代虽然娱乐少, 但群众文艺工作开展得还是有声有色的。
比如他们纺织厂,一厂拿手节目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 二厂得过奖的是舞蹈《卖花姑娘》,他们三厂会乐器的人多,乐器小合奏也是鼎鼎有名的。
除此之外, 排个小话剧之类的, 也不稀奇。
今年是因为高考闹的,否则这个时候, 工会正忙着组织新年年会呢。
各个车间下了夜班也热火朝天地出节目。
叶菁菁瞅着薛琴的脸色,趁热打铁:“他们文工团有工作需要,要烫头发。我们工人文艺活动就没这需求了?照这么说的话,文工团到底是为人民群众服务,还是为领导干部服务的?”
薛琴实在吃不消:“你可别睁眼说瞎话了,咱们有什么表演,非得烫头发呀?”
叶菁菁一本正经:“怎么就没有了?表演英语剧,演外国人, 不就要烫头发吗。”
眼看对面的薛琴眼睛越瞪越大,她还理直气壮,“我们工人夜校最早开始, 就是为了学英语。”
薛琴直接傻眼了,半晌都不知道该说啥。
叶菁菁单刀直入:“咱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想不想烫头发?”
薛琴直接跳起来了,矢口否认:“我才不要!”
叶菁菁呵呵,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作为学渣,薛琴在面对老师的时候,天然自带心虚。
她被看的目光游弋,死活不敢对上叶菁菁的视线。
她怎么可能不想呢?
哪个时代不追星啊,否则大家也不会学着电影上的女主角,剪成同样的头发。
而文工团,正是大家能够亲眼看到的明星。
文工团姑娘走在大街上,她们的穿衣打扮和发型装饰,都有无数同龄人在后面默默地羡慕,想方设法地模仿。
偏偏薛琴的家庭背景决定了,她是能够看到内部电影的。
那些高楼大厦,汽车游艇,那些红男绿女,衣香鬓影,无一不让人看得心醉神迷。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好像大家并不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一样。
叶菁菁轻轻敲了敲桌子,语带诱惑:“你想要的东西,别人也想要。只要是大家想要的,就不愁生意不上门。”
她又给人灌迷魂汤,“咱们工人夜校想要壮大,那就必须得发展。要发展,就得有钱。指望不了厂里给拨钱,就得自己挣钱。”
薛琴被她说的心都乱了,一不留神,便脱口而出:“那也找不到老师呀。”
说完她就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还想伸手捂叶菁菁的嘴。
但她们面对面地坐着,叶菁菁身体往后一仰,就轻松逃脱她的魔掌,还继续肆无忌惮:“怎么就没人教呢?请理发店的师傅教不就行了吗?”
薛琴赶紧喊停:“好了,不说这个了。还有那个做衣服,学这个有什么用啊。谁家不是自己做衣服来着。”
“我就不会自己做衣服。”叶菁菁还将了她一军,“你会吗?”
薛琴哑火了。
她会才怪。
叶菁菁理所当然道:“看,你不会我也不会,可见不会做衣服的人也不少。”
薛琴下意识地反驳:“那他们也可以找他们妈妈做呀。”
谁家妈妈不会做衣服呀。
叶菁菁白了她一眼:“你妈给你做的衣服,你爱穿吗?”
那必须不怎么爱。
年轻姑娘哪个不爱美啊,哪怕天天嘴上喊着“不爱红装爱武装”,但私底下,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更鲜亮些。
而这时代的妈妈们,或是被吓跑了胆子,或是受老思想影响,或是单纯地希望儿女的衣服能多穿几年。
反正,怎么宽大怎么来,死都不能显出丁点儿腰身。
哎,明明稍微掐点腰,能更暖和的。
薛琴心烦意乱,随口敷衍:“再说吧,咱们都没自己的教室,再说哪有布料给他们练习做衣服啊。”
话音落下,她害怕自己扛不住叶菁菁的蛊惑人心,居然直接丢下一句,“你忙你的,我有事先走了。”
直接逃之夭夭了。
啧,说好的绝不逃跑呢?
呵!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叶菁菁要这么好打发,她也就不是叶菁菁了。
第二天一早,薛琴刚在食堂打了豆浆配烧麦,还没吃上两口呢,叶菁菁已经哒哒儿过来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快吃,吃完咱们就过去。”
薛琴人还混沌着,满头雾水:“去哪儿啊?”
“当然是去理发店了。快点快点,咱早点去,客人少,好说事儿。”
于是薛琴都没咂摸出今天食堂的烧麦到底比起昨天怎么样,就被叶菁菁扯着,一块儿骑车直奔纺织厂大门。
陶春花看两人的背影,眼睛跟淬了毒似的,还狠狠地呸了声。
厂工会主席刚好从她身边过,笑着打了声招呼:“怎么了,这是,陶科长,一大早的。
陶春花顿时像找到了发泄口,一张嘴跟打枪·子儿似的:“方主席,再这样下去,你们工会的考勤交过来,我们人事是不认的啊。”
她伸手一指厂门方向,“今天是礼拜一,一大早就跑出去,班也不上。怎么的,厂里头白养着她们吗?”
工会主席顿觉晦气。
毛病啊,夜校归工会管,她这个直属上司没吭声,有她人事科一个外人什么事。
再说了,要论起在班脱岗,她陶春花少干这种事了?她家刘向阳没瘫的时候也动不动就往外面跑。
唉,可惜现在瘫在床上,也跑不了了。
故而工会主席为着这点怜悯心,也没怼她,只打哈哈:“她们也是为了工作,为了夜校跑来跑去的,也不容易。”
可陶春花已经把叶菁菁当成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这个不要脸的小破鞋,搞什么工人夜校,就不会有工人聚在一起闹事,也就不会害的她家向阳从楼上摔下去了。
她只恨现在不是旧社会,不能把叶菁菁卖到窑子里头去,千人骑万人跨!
等等,工人夜校的负责人是薛琴啊。
她陶春花要选一个人恨,好转移自己的痛苦,那不是应该找薛琴吗?
呃,只能说仇恨蒙蔽的双眼总是有限的。
起码到目前为止,陶春花清楚薛琴家的背景比她家更好,是她惹不起的人。
都找替罪羊了,那必须得集中火力对付软柿子啊。
最多,有条件的时候稍带上硬茬。
陶春花现在就是喷火状态:“为夜校奔波?好啊,那你倒是说说看,她们去奔波什么了?”
工会主席快烦死了,没好气道:“我们小薛同时也是团支部书记,忙的事情多了去。”
可陶春花不依不饶:“那叶菁菁呢?她总归你们工会管吧?”
工会主席怀疑这人因为儿子的事,已经刺激坏脑袋了,没好气道:“又怎么了?”
“归你们工会管,你倒是说说看,她一大早出去干什么了?”
工会主席哑口无言,立刻抬脚往里面走:“我真是懒得跟你讲话。”
可陶春花却像是抓到把柄一样,嚷嚷起来:“你这个工会主席都不知道,那她是旷工吧!”
工会主席赶紧拔腿就跑,结果跑到食堂里,撞上了厂长。
这下陶春花总算找到了替自己做主的人,一把拽住厂长胳膊:“厂长,你来评评理,我们三厂还要不要劳动纪律了?随意旷工,部门领导不仅不管,还存心包庇。”
工会主席恨不得撕了她:“我怎么包庇了?我不是说了她们出去忙夜校的事情了。”
“忙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这也要管,是不是我们工会也要你领导啦?”
陶春花冷笑:“我管不着,厂长总管得着吧。现在,你倒是告诉厂长,她们去干嘛了?”
“好了!”被拽住充当判官的厂长,终于忍无可忍。
他一点儿也不想断这桩官司。
他刚才就是因为看到两位女干部在食堂大门口起争执,所以才特地绕到侧门进来吃早饭的。
结果没想到,即便如此,他也没能躲过。
让他评理?
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我看你脑子有病!
对,骂的就是陶春花。
是是是,她是三厂的中层干部,是实权派,她男人还是二厂的副厂长。
按道理来说,陶春花家应该是厂长密切团结的对象。
可陶春花丈夫肉眼可见的,仕途也就那么回事,这辈子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二厂副厂长的这个副字,是无论如何都摘不到的。
至于陶春花,添头一个,不提也罢。
他们家的第二代,现在又是那样子。
一个家族失去能往上走的下一代,那便意味着从现在起的每一天,都是在走下坡路。
相反的,被陶春花咬着不放的薛琴和叶菁菁——
前者不用讲,青年干部的先进典型,重点培养对象。
后者家庭背景是没能托举她的力量,但人家文化成绩好啊,考上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不仅如此,她还不是书呆子,是那种有眼力劲儿又有胆色,脑袋瓜子且灵光的年轻人。
这样的年轻人,在目前的大环境下,将来势必要蒸蒸日上的。
让厂长替陶春花出头,抓薛琴和叶菁菁当不遵守劳动纪律的反面典型?
他又不傻。
刨除不可控因素太多的未来,即便直看当下,厂长也会护着能给他做出实打实业绩的手下。
陶春花算什么?人事科没了她,照样正常运转。
可薛琴跟叶菁菁却是工人夜校的中流砥柱,是实打实做出了成绩来,让他们纺织三厂大大出了风头的。
没她俩,工人夜校谁能接得住?
所以厂长毫不犹豫地“啧”了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批评陶春花:“我看我们陶科长就是太敬业,所以脑袋糊涂了。”
陶春花瞬间暴跳如雷:“我怎么糊涂了我好好一个人,我尽忠职守,我还糊涂了?”
厂长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只能扭头指墙上的钟:“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夜校夜校,顾名思义,你说什么时候上班?”
他又伸手一指食堂,“哪怕我们纺织厂三班倒,大早上的,夜班没下班,中班没起床,早班忙着敢接班。夜校能给谁上课?她们现在出去给厂里办事,叫加班,不叫旷工。”
“就是!”工会主席逮着机会了,赶紧附和,“陶科长,你是到点就下班走人了。人家可是忙到上夜班的工人过来吃夜宵接夜班,人家灯都不熄的。”
厂长跟着打哈哈:“可见还是我们的年轻人干劲太大,从早到晚忙不停,叫陶科长误会了,以为人家一天24小时都要上班呢。”
他又点工会主席,“方主席,你别忘了给她们把加班打上。人家小同志辛辛苦苦做了事,我们总不能加班工资都不给。”
工会主席痛快答应:“行,厂长,我一定忘不了。那,厂长,咱打早饭去?”
她抬脚走之前,白了眼陶春花,在心里啐了口:毛病!上赶着讨骂!
第102章 我们想请老师啊 师傅和老师
叶菁菁和薛琴还不知道, 她们居然意外多了笔加班工资。
嘿!蚊子再小也是肉。现在物价低,一个月能多10块钱,很爽的。
她俩急吼吼地跑到工人理发店, 刚好赶上人家开门。
工人理发店在西津城,属于首屈一指的存在。
不谈别的, 光瞅瞅人家的店堂贴满了白色瓷砖, 据说是解放前从美国进口的专业理发椅,就显出了人家的独一份儿。
叶菁菁眼睛扫了一圈, 从明亮光洁的大镜子,看到排队等候的木头长凳, 最后视线落在桌子上。
那上面摆着剃头刀、备刀布,哎,那是什么?
薛琴惊讶:“你没见过理发店吗?这是电吹风啊。”
叶菁菁比她更惊讶:“我们西津的理发店, 还有吹风机?”
她一直以为这种电器, 起码得到八十年代以后才出现。
旁边一位正在忙着叠毛巾的女学徒工,闻声骄傲地抬起头介绍:“那当然, 我们可是一级理发店。”
她又伸手指了指,“别说电吹风了,我们还有电烫机呢。”
她的师傅从里面换了工作服出来,瞧见叶菁菁和薛琴都盯着电烫机看,立刻露出了礼貌温和的服务笑容:“同志,你俩是要烫头发吗?你们单位的介绍信呢?”
薛琴下意识地想否认,她俩可不是来烫头发的。
叶菁菁却抢先一步,追问:“介绍信要怎么开啊?”
女学徒工放下了手上的毛巾, 热心地拿来了一封介绍信给她俩看:“就是照这样开。”
介绍信就是普通的信纸,上面写着:今有我宣传队同志,因演出任务到贵店烫发, 请予办理,此致敬礼。
落款单位不是文工团,而是服装公司。
薛琴不由得发出惊呼:“服装厂有什么演出任务啊?”
“全市的文艺汇演啊。”女学徒工奇怪道,“你们不是为了参加汇演?”
薛琴的惊呼声更大了:“这种汇演也行啊?”
“可以。”女学徒工笑了,“不都是工作需要嘛。”
薛琴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巨大冲击。
她本来还以为只有叶菁菁胆大妄为,试图混淆视听,以人民文艺活动的名义,强行扩大可烫发人群范围。
结果人家理发店动作比他们想的还快,已经开始干活了。
叶菁菁好奇不已:“你们都有哪些烫法呀?”
大概是因为现在店里不忙,学徒工挺有耐心的,掰着手指头给她数:“冷烫、电化烫以及电烫,我们都能做。”
说着,她还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印的好几种烫发型。
叶菁菁好奇:“这些都是小碎的,有没有那种大波浪卷?”
理发师在旁边开口拒绝:“不行,我们是有原则的。我们的烫发一定要朴素大方。”
店里有客人进来了,学徒工匆匆丢下一句:“你们先看。”,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不愧是一级理发店,服务态度确实好。
先前跟她俩讲话的理发师也点点头,笑着说了句:“你们选好了,回单位开个介绍信就过来。像这个时间段过来就蛮好,客人少,不用等老久。”
薛琴看人都跑去围着顾客忙碌了,急得直戳叶菁菁胳膊,小声催促:“赶紧说啊,等人家忙起来,可没空理我们。”
“别急。”叶菁菁淡定得很,“咱先多看看人家怎么弄的。”
说来也巧,前后进门的两拨顾客,都是拿着介绍信上门烫头发的。
嗯,全是一封介绍信,来了三四个人。
理发店瞬间进入忙碌的工作状态。
学徒工忙着给人洗头,理发师则先给她们修剪头发,然后再一个个上烫发机。
现在的烫发机,不是电热帽,而是那种一个个的小夹子,连着电线。
理发师给她们卷好头发通上电之后,大家就变成了一颗颗挂满礼物的圣诞树。
叶菁菁看着觉得特别乐呵。
但这种烫发机,也是宝贝呢,偌大的工人理发店,拢共也只有四台,肯定满足不了两波顾客的需求。
偏偏等的人也着急,想早点烫好了走人。
学徒工跑过去跟她们说了两句,再跑回头,店里两位大约四五十岁的理发师点点头,最后确认了一遍:“那就热烫了啊。”
学徒工端来了碳盆,上面架着两把火钳。
理发师抓着火钳,在水里“呲”了一下,冒出腾腾的白烟。
叶菁菁眼睛嗖地瞪大了,乖乖,真上火钳烫啊。
火钳子卷上头发,刺啦作响,烫发的小姐姐的小姐姐脑袋上冒出滚滚白烟,店堂里瞬间弥漫出浓浓的焦糊味。
理发师经验丰富,动作麻利,手轻快得很,一点点也没烫到客人的皮肤。
等到两边头发都烫好了,再看成效。
叶菁菁都不得不承认,虽然火钳烫伤头发厉害,但效果是真好,烫出来的头发非常自然。
忙罢了的理发师,瞧见叶菁菁跟薛琴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由得笑了:“你俩回去开介绍信吧,随便烫哪种都行。”
薛琴总算回过神来,赶紧上前说明来意:“师傅,我们其实是有人想跟你们学手艺。”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学徒工立马警觉起来:“我们现在不招学徒了。”
理发师也一边拿毛巾擦手,一边解释:“我们今年招过人了,全店加在一起,有81个人,暂时没听说要招工。”
叶菁菁露出笑容:“不,师傅,您误会了,我们所说的学手艺,不是说想在工人理发店上班,而是想请你们给我们纺织三厂工人夜校的学员上课,教大家理发手艺。”
她着重强调道,“请你们给我们工人夜校当老师。”
理发师一开始脸上还是温和的漫不经心的笑容,听到“老师”两个字时,惊得手上的毛巾都掉在了桌子上。
“老师?!”
“是啊。”
叶菁菁认真地点头,笑容满面地介绍,“目前我们工人夜校有西津大学的教授,也有高中老师上文化课。”
“但我们是工人夜校,除了学文化,也应该学技术。我们听说工人理发店是我们西津市最好的理发店,所以就想请你们来给我们夜校当老师。”
店里忙罢了的理发师都怔愣了下。
纺织三厂工人夜校他们听说过啊,一天天的,又是上报纸又是上广播的,想不知道都难。
甚至他们店里还有好几个职工家的小孩,乃至学徒工都跟着广播,对着工人夜校的讲义学习来着。
哦,有两个过了预考,正式参加了高考呢。
年纪最大的理发师也拿毛巾擦起了手,略有些不自在地笑:“剪头发而已,怎么站在讲台上当起先生了。”
是,他们也带徒弟。
剃头匠都是师傅带徒弟。
但这跟先生教学生,完全是两回事。
人家教的那是学问,他们教的不过是手艺而已。
叶菁菁一本正经道:“手艺也是技术啊,七二一大学培养的工程师学的不就是技术嘛。现在,你们教手艺,同样是在传授技术。”
薛琴赶紧在旁边补充:“你们放心,我们工人夜校学出来了,绝对不会跟你们抢顾客。”
店里头响起一阵哄笑声,有顾客看热闹不嫌事大,特别积极地撺掇:“去嘛去嘛,师傅就应该当老师。”
搁在十年前,老师是臭老九。
可是现在高考一来,老师的地位已经很不一样了。
况且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
现在是工人老大哥时代,国营大厂工人的福利待遇跟社会地位,那都是超然的。
年纪最大的理发师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大字都不识一箩筐,我当什么老师啊。”
叶菁菁立刻表示没关系:“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可以为师矣。拿手术刀的都可以当老师,拿剃头刀的自然也可以当老师。”
店里的哄笑声更大了,看热闹的顾客纷纷附和:“没错没错,你们就该去当这个老师嘛。”
带头的理发师依然顾虑重重:“不行不行,我们都要上班的,忙得很。”
他们工人理发店为了践行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可不是朝九晚五,而是晚上九点钟才关门。
“夜校总不能夜里头上课吧。”
叶菁菁不假思索:“当然是我们工人夜校的学员,跟着你们的时间走。他们过来给你们打下手,跟着你们学技术。”
她倒是想把人请到夜校去,但问题在于:一来他们根本没教室;二来他们也没有塑胶模特。不在理发店里实践,光听老师纸上谈兵,根本学不到技术。
薛琴又再三再四地保证:“你们放心,我们的学员是来学手艺的,绝对不要一分钱,也不要工作。”
嘿!让知青们在这儿学习挺好,都不用夜校付课时费。
学徒工也心动了。
多出人来替你免费干活又不威胁到你的地位,你开不开心?
反正他是挺开心的。
他也跟着撺掇师傅们:“要不就让他们过来学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搞得理发师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外面说话声音太大,坐在里面的经理也出来看动静:“怎么了这是?”
年纪最大的理发师又激动又别扭,下意识地搓着手,干笑道:“还找我们当老师呢,工农兵,我们哪样也靠不上啊。”
剃头匠是干啥的?
说白了,是伺候人的。
客人坐着,他们站着,围着客人忙来忙去。
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也能当老师了。
注意,是老师,不是师傅,差一个字,意义可完全不一样。
可是经理听完事情始末,却毫不犹豫地摆手:“不行不行。”
在什么位置上说什么话。
让工人夜校的学员来理发店,理发师们当学生——
做老师的理发师觉得有面子,获得了心理上的满足。
学徒工则有了免费的帮工,而且还能当师兄师姐,同样倍儿有面子。
但经理,则多了一堆麻烦事。
这么多工人夜校的学员跑到他们理发店里,他管还是不管?
不管的话,肯定不行。闯祸了,人家顾客可不认,反正是在你理发店搞出来的事儿。
可管吧,他们又不是理发店的人,店里也不给他们发工资,你怎么才能管的硬气?
这就好比亲戚家的小孩,轻了重了都不对。
经理该有多想不开,给自己找麻烦?
“不行不行。”经理一本正经,“我们是一级理发店,要求很严格的。你们看,我们都是严格消毒,哪里能随随便便让外人进来?这是对顾客不负责任,有违为人民服务的原则。”
妈呀!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哪怕叶菁菁跟薛琴再如何舌灿生花,一唱一和,嘴巴都说干了,也难以力挽狂澜。
最后,叶菁菁只能垂头丧气地认输:“那好吧,不上课就不上课吧。”
薛琴傻了。
不是,咱们难道不应该吨吨干掉一搪瓷缸子茶水,再接着大战三百回合吗?
怎么能这么快认输!
第103章 我们自己上(捉虫) 人间温暖
一直到离开工人理发店, 薛琴还在跺脚:“咱们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这会儿,她已经彻底忘了早上她是被叶菁菁硬拽过来的事实,只觉得斗志昂扬, 绝不能认输!
叶菁菁却没斗志,只急着催促她:“走走走, 我们赶紧去买电吹风机。”
薛琴被她拉得站不住脚, 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自行车,嘴上还抱怨:“买到电吹风有什么用啊?关键是老师, 我们得请到老师!”
她今天这几个小时是看明白了,烫头发后面会跟的确良、灯芯绒一样, 成为全城女同志追捧的时髦。
再说工人理发店都敢给人烫头发,他们工人夜校为什么不能干?
这个理发店,他们还就开定了!
“坐稳了!”
“哎哎哎, 你慢点儿。”
薛琴一把搂住人腰, 埋怨道:“你光买吹风机是没用的!”
刚才在店里,叶菁菁就盯着人家的吹风机, 一个劲儿地想买。
毫无疑问,人家理发店怎么肯卖呢。
那可是人家吃饭的家伙。
她又好说歹说,问到了进货渠道。
现在还不死心,一门心思盯着吹风机。
薛琴都要抓狂了:“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我们要的不是吹风机,我们要的是老师!老师!老师!”
叶菁菁被她吼得脑门子都疼了,不得不开口安抚:“放心啦,有了电吹风,我就能烫出头发来。”
薛琴差点没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声音吼得更大了:柒留流巫灵拔巴尓雾“你骗鬼吧!”
她看得清清楚楚,人家理发师给顾客烫头发,要么用通电的烫发机, 要么上火钳。
不管哪种,都跟吹风机没关系。
她狐疑道:“你该不会是想用火钳烫头发吧?不行不行,烫伤人就麻烦了。”
叶菁菁惊讶:“你有这胆我可没有,我连烧火都不敢。”
从穿越到现代,她甚至连煤炉都没起过。
“那你要怎么烫头发?”
“我不是说了吗,用吹风机就OK。”
叶菁菁也不解释具体操作步骤,只用力往前蹬自行车。
当代女大学生,谁还不会用吹风机搞出点头发小花样。
去理发店烫个头发,三位数起步是小case,毕竟美丽总要付出代价。
关键点在于,她没什么定性啊。
她今天觉得羊毛卷挺city的,但真烫了以后,最多过一个礼拜,她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很想把头发直接给剪了。
她这种人,不适合持久性的烫发。
她都是靠吹风机临时搞造型的。
所以,其实今天一早,她在理发店看到电吹风的时候,就已经不是非要请到人家理发师当老师不可了。
否则她哪有那么好讲话,叫那经理三两句话一忽悠,便乖巧如鹌鹑,老老实实抬脚走人?
薛琴虽然将信将疑,但她一个坐车的,又不掌握车龙头,只能色厉内荏地威胁:“你要是吹牛的话,今天的中午饭和晚饭,你都得请我吃。”
叶菁菁毫不犹豫地应下:“一言为定,我要吃甲菜。”
嘿!吹牛不打草稿,口气好大哦。
明明这个人刚才在工人理发店,连电吹风都不认识的。
叶菁菁一路骑到了人民商场,直奔柜台,点名要买电吹风机。
结果,没有。
不是她俩拿不出工业券。
为了方便办事,薛琴出门都是随身带着粮票和工业券的。
为啥要带?咳咳,自己领会去。
但今天,钱和票都没用武之地。
因为商店就没电吹风机卖。
这又不是什么常用家用电器,除了理发店之外,根本就没地方用得着。
商店自然也不可能长期备货,进一批卖掉了拉倒。
后面什么时候再进?别说营业员了,连他们经理都搞不清楚。
订货,那也是不要想的。商店不可能为了你一两个人要,就专门联系厂家要货。
叶菁菁没辙,只能追着人问:“除了你们店,还有其他地方可能卖吹风机吗?”
营业员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坚定摇头:“不知道。”
叶菁菁无奈:“那还有其他人会买吹风机吗?”
她的想法是,去碰碰运气,说不定人家有闲置的。
营业员对她俩态度挺好,侧着脑袋努力回想了半天,最后不确定道:“文工团估计会有,之前他们来买过。”
叶菁菁和薛琴对看一眼,毫不犹豫地pass掉。
“还有其他的吗?”
文工团在这个时代,那绝对的高大上,没有一定的人脉的话,外人根本凑不上边。
营业员继续歪着脑袋,又努力回想了半天,不太确定道:“好像医院也来买过。”
叶菁菁跟薛琴都是满头雾水:“医院买吹风机干什么呀?”
文工团经常要演出要做发型,洗头以后吹头发正常。
医院要吹风机派什么用场?
“我哪儿知道?”
已经来新顾客了,营业员赶紧朝她俩摆摆手,“我记得的单位就这个,你们自己去问吧。”
得,路都走到现在了,她俩也不可能半途放弃。
这回换成了薛琴骑车带叶菁菁。
她一边吭哧吭哧蹬着车子,一边懊悔:“咱俩应该坐公交车的。”
叶菁菁也叹气:“谁晓得做个事情这么难呢。”
薛琴深有同感,立刻决定:“咱俩中午吃好的,吃瓦罐肉吧。”
大馋丫头立刻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提要求:“在里面加冬笋,冬笋焖瓦罐肉最好吃。”
薛琴痛快答应,还给加了一道菜:“我们再要一个凉拌芹菜豆腐干。农民真的好会种菜哦,他们用稻草盖着菜,长出来的芹菜嫩得要命。”
叶菁菁怎么可能反对呢,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好好。”
有着好吃的在前面诱惑,薛琴蹬车的力气都大了起来,愣是中间停都没停一下,直接骑到了医院。
哪家医院?当然是市一院了。
毕竟叶菁菁也没其他医院的人脉。
两人一进医院大门就直奔主题,登登跑去找谢广白。
结果谢广白人不在办公室,她俩又按照护士的指点,跑到前面的一排平房里面,正好碰上谢广白一边跟人说话,一边往外面走,手里还拿着病历。
叶菁菁一喊人:“谢广白。”
他扭过头,见是她,立刻笑了,往前紧走两步:“你怎么来了?”
现在她应该在上班啊。
人就在边上,被完全忽略掉的薛琴,一点感觉都没有。
废话,要是谢广白眼睛里头看到的不是叶菁菁,而是她;那岂不是成恐怖故事了?
所以她只负责说事儿:“我们想买电吹风机,你们这儿有闲置的吗?”
谢广白听得满头雾水,还是叶菁菁解释了一下事情原委,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你们医院有没有用不上的吹风机?”
必须得有啊,医院要吹风机干啥。
然而事实证明,叶菁菁还是图样图森破了。
谁说人家医院用不上电吹风的?人家用的嘎嘎香。
用来干嘛呢?
一屋子的病人都躺着呢,旁边有护士和进修的赤脚医生以及红工医,拿着电吹风对着他们的穴位吹。
谢广白还指点给两位没见识的工人同志看:“这是天应穴,热风吹了,缓解胃痛效果好。”
他又指着另一边的老大妈,“这位同志的老寒腿犯了,扎针灸上电吹风,效果更好。”
合着,医院现在是拿电吹风当理疗仪了。
那人家还有闲置的吗?必须没有啊。
大冬天的,天寒地冻,正是寒症高发期,人家正愁吹风机不够用呢。
不过谢广白还是给了个提议:“你们要急着要的话,可以去电子厂试试。算了,我打电话问问吧。”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俩姑娘立刻乐得跳了起来。
薛琴还打包票:“要是买到了吹风机,以后你到我们厂里理发店,让叶菁菁给你免费烫头发。”
说着,她乐得嘎嘎笑。
谢广白满头雾水:“烫什么头发?”
“别听她胡说。”叶菁菁矢口否认,又跟人打招呼,“那我们先去电子厂了,拜拜,明天见。”
谢广白赶紧喊住人:“都这个点了,就在医院吃过饭再走吧。”
结果两位大馋丫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我们要去吃瓦罐肉。”
谢广白乐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医院食堂开始做瓦罐肉了。”
哎,没看出来,食堂大师傅挺有追求的啊,居然还在努力上新菜。
但叶菁菁是什么人啊。
在吃这个问题上,她绝对不肯委屈自己:“冬笋,我要吃冬笋焖肉。”
谢广白无语,直接笑了:“就这季节,你不吃冬笋,你还想吃春笋啊。”
那还差不多。
叶菁菁和薛琴就乐颠颠的,跟着人上食堂吃饭去了。
刚进食堂大门,她俩脸上就不由自主地显出了困惑。
怎么会有这么多农民?
对,农民生病了,在大队在公社治不好的话,的确有可能会来城里看病。
但这个比例还是比较小的,因为农民进城看病,农村合作医疗兜不住,基本得靠自付。
谢广白端了瓦罐肉,又去拿了萝卜炒蛋和凉拌荠菜。
医院食堂没有小芹菜,但现在荠菜长得正好,叶片肥大翠绿,焯水切碎了和香干丁一拌,再滴两滴麻油,香的唻。
叶菁菁夹了一筷子,开口询问:“你们食堂不收粮票吗?”
否则农民怎么过来吃饭?
谢广白看到她示意的方向,解释道:“不是,他们是自己带粮食过来蒸饭的。”
薛琴惊讶了:“你们还给人家蒸饭。”
“一直都给。”谢广白招呼她俩,“趁热吃。”
然后又解释,“我们这边有的病人是从农村转过来的,住院时间长了,就只能自带口粮。”
叶菁菁又好奇:“那他们呢?不会都是病人家属吧?”
谢广白顿时表情微妙:“他们都是这么说。”
也不晓得,究竟是来进修的赤脚医生给农民们出的主意,还是农民天然长着一双好眼睛,善于钻空子。
反正他们一个个打着来医院看望病人的名义,直奔食堂要求蒸饭。
那食堂还能拦着吗?食堂也没办法一个个核对探望者的身份是不。
最后食堂干脆不管了,随便谁来,一个饭盒或者一个搪瓷缸,都是收一分钱。
农民们就靠着蒸饭,以及免费的米汤和自家带的咸菜,解决了进城后的吃饭问题。
叶菁菁和薛琴都深感佩服,果然劳动人民有智慧,办法总比困难多。
谢广白也感叹:“总比他们吃冷的强。”
其实饭店也愿意干这个事儿,但是饭店规矩多,比不上医院食堂有现成的政策可以钻漏洞。
食堂里真正的病人家属,以及医生护士,似乎也不介意农民的存在。
还有人对他们的萝卜干感兴趣,拿自己刚打的炒菜跟他们换。
结果农民不肯,直接分了萝卜干给对方。
那要换菜的家属也不好意思占人便宜,索性也扒拉出一半的炒白菜,直接倒在人家的搪瓷缸子里。
食堂里发出了一阵欢笑,空气弥漫的都是快活的气息。
叶菁菁突然间好奇了一句:“晚上他们有地方睡觉吗?”
现在的交通太不发达了,农民进城都是披星出戴月归的。
倘若夏天还好说,但大冬天的,真的好折磨人。
第104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地道啊
谢广白摇头:“这个医院没办法。晚上他们进来避个风是没问题的, 但这么冷的天,没铺盖也过不了夜。”
他们谁也没提去旅馆的事儿。
一来,住旅馆是要介绍信的。
二来, 住旅馆可不便宜。农民卖菜本来就赚不了几个钱,喊他们住旅馆, 他们可舍不得。
薛琴现在一门心思想挣钱, 听到这里,猛然眼睛一亮, 兴冲冲地捅了捅叶菁菁的胳膊:“我们可以开脚店。”
她伸手指着聚在墙角的农民们,压低声音道, “他们就是我们的顾客。”
叶菁菁眼睛瞪得比她还大。
姑娘,可以呀,现在真是锻炼出来了。
这个挣钱的意识, 很强烈哦, 很会看市场走向。
谢广白却不得不提醒两位女同志:“那你们准备把脚店开在哪里?你们有房子吗?”
呃,这是个大问题。
现在全市都缺房子, 工厂缺厂房,居民缺住房,旅店也想扩张,同样没房。
薛琴瞬间变成了泄气的皮球,她本来还以为又能搞一家新店了。
叶菁菁摸了摸下巴,犹豫着开了口:“其实也不是没地方能住人。”
这下别说薛琴了,谢广白都跟着起了好奇心:“哪里?”
“地道啊。”叶菁菁理所当然。
想当年夏天的时候,她本着节能的原则, 经常跑地下人防工程。
那地儿,冬暖夏凉的,可舒服了。
她积极推荐:“深挖洞, 广积粮。咱们挖了那么多地道,现在不正好可以用上吗?对了,我看到了,我们纺织厂也有地道的。”
“不行!”
薛琴的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地道那是打仗用的,怎么能够拿出来开脚店呢?
军事设施,懂?
叶菁菁却不以为意:“人民战争,那就是打仗跟生活不分开。没理由说挖了以后,就这么白放着。我看过《地道战》,人家平常也可以在里面纺线呢。”
薛琴都愣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叶菁菁还掰着手指头,跟人家数地道做旅馆的好处。
“地下黑黢黢的,干别的也不方便。但是晚上睡觉无所谓呀。而且只要是盖出来的东西,那就必须得靠人气养着。你看,房子只要长时间不住人,必然会垮掉。”
谢广白在旁边听着,直点头:“有道理。”
叶菁菁还在继续加码:“而且咱们工人夜校做这个,绝对有优势。”
“一般旅馆招待都是体面人,干干净净的。但是农民住店吧,个人卫生问题,估计不小。”
“人家服务员会觉得膈应。可咱们要开酒店的话,专门招返城知青,下乡的时间越长越好。”
“这样他们跟农民打交道的日子久了,好多事情就能够理解。双方起冲突的概率,会大大降低。”
“而且咱们地道是现成的,需要继续投入的基建投资很少,咱们收费就有价格优势呀。同样是凑合着睡一晚上,能省钱,人家农民肯定来。”
薛琴被说得眼睛都直了,赶紧喊停:“别别别,咱们理发店的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呢,说什么脚店啊。”
叶菁菁可不承认:“是你先说要开脚店的。”
谢广白在旁边作证:“我也听到了。”
薛琴想要耍赖都耍不过,只能强行转移话题:“说电吹风呢,我们先去买吹风机再说。吃饭吃饭,哎,这个冬笋焖肉不错哦。”
叶菁菁和谢广白对视一眼,后者点头赞同:“是啊,你们都多吃点。”
三个还要长身体的年轻人,吨吨干饭。
他们饭量不小,但医院食堂的菜,分量也挺足,最后胡萝卜炒鸡蛋跟凉拌荠菜干完了,瓦罐肉还有剩。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叶菁菁毫不犹豫地打包了。
“放你办公室吧,你晚上吃。”
谢广白半天都没吃剩菜不好的意识,直接点头:“好啊。”
三人要走出食堂的时候,他看见角落里头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正偷偷盯着他的搪瓷缸子看。
他心念一动,直接走过去问:“你要吃吗?”
他又跟带孩子过来大人解释,“干净的,我们用的是公筷。没吃完,又不想浪费。本来我是准备晚上吃的,但现在有工作安排,晚上我也没办法回来吃。”
他将搪瓷缸子往前面送了送,“麻烦你们吃了吧,不然浪费了太可惜了。”
那个带孩子的农民想要拒绝的,但看到自家小孩的脸,最后还是谢着收下了,硬是给谢广白塞了一大把荸荠。
“自己家种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尝尝吧。”
谢广白也没跟人客气,直接道谢,收了下来。
等他走回食堂大门口,叶菁菁伸手:“分我点儿。”
她还挺喜欢吃荸荠的,不喜欢吃煮熟的,就是生吃,脆脆爽爽。
“你等一下,我去后面洗干净了。”
荸荠挺甜的,三人一路吃,一路往病区走。
谢广白得先脱了身上的白大褂,才好带她俩一块儿去电子厂。
拐弯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小孩的说话声:“还是城里好,爸,城里人连肉都不要吃了。我以后也要当城里人。”
另外一个是大人的声音:“那你争气,好好学习。将来是穿草鞋还是穿皮鞋,就看你自己的咯。”
那个小孩还在兴奋地强调,自己进城以后,看到了稀奇和热闹。
跟在父子俩身后的三个城里人,却集体陷入了沉默。
一直到病区门口,薛琴才突然间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农村人才能不那么苦呢?”
叶菁菁不假思索:“实现四个现代化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薛琴的眼睛又亮了,兴高采烈道:“真到那一天的话,大家吃肉都吃烦了,那就真的是共产主义,再也没有烦恼了。”
叶菁菁在心里叹了口气。
哪有那么简单,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苦恼。
只能说,追求的越来越多,就代表过得越来越好了呗。
谢广白回了病区,跟值班医生打了声招呼。
他刚要脱白大褂的时候,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急吼吼地跑过来:“正好,跟我走吧。”
谢广白不想动:“干嘛干嘛,唐老师,我中午有事要出去一趟。”
“现在还出去什么啊,去救命。工人医院那边有个人要开脑袋瓜子。”
“那他们自己开就是了。”
“他们没人开!”
中年男人急了,“现在他们脑外科,能开刀的都不在,在的一个都上不了台。
哎哎哎,走走走,都是社会主义兄弟。上次还是人家支援咱们产科,给咱们难产的做的剖腹产呢。
别忘了,人家工人医院现在跟咱们是互帮互助兄弟医院。”
谢广白没辙,只能点头:“行行行,你等我一下。”
“哎呦,现在还等个什么,救命的事儿。”
谢广白已经拿出了笔记本,在上面匆匆写下一行字:兹介绍叶菁菁、薛琴两位同志,往贵厂购买电吹风机。
然后签了他自己的名字,塞给叶菁菁:“你们去厂里找陈经理,就说是我介绍的。”
说着,他匆匆忙忙地走了。
薛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张纸,煞有介事:“我一直以为他们大夫写的都是密码,我竟然还能认出他写的字儿。”
叶菁菁挠挠头,大胆猜想:“估计是因为不是病历。”
两人又蹬着自行车,跑到电子厂去。
有了谢广白的介绍信,她俩顺利地进了电子厂大门。
陈经理特地跑出来接她们,还跟她们打听:“我们的电吹风好用吧?不是我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们的吹风机,一点也不比万里牌差。”
叶菁菁还是头回听说吹风机有万里牌的,她还以为万里牌只有皮鞋呢。
但她还是极为捧场,回答道:“是好用,所以谢大夫才会推荐我们过来买。那个,你们吹风机多少钱一个呀?”
陈经理立刻拿出了老熟人的架势,拍着胸脯打包票:“既然是谢大夫介绍的,那肯定给你们最便宜的价格。”
他领着人往里面走,“走走走,别在外面说话,多冷的天啊。”
进了他的办公室之后,他又热情地给俩姑娘倒水,好奇地询问,“你们是哪个科室的,是医生还是护士呀。”
叶菁菁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薛琴已经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您误会了,我们是纺织三厂的,这次是给工人夜校买吹风机。”
结果陈经理一愣,追问道:“你们不是医院的?那我们厂可不能随便卖。”
“怎么叫随便卖呢。”叶菁菁急了,“谢医生已经替我们写了介绍信啊。”
陈经理摆摆手:“那不行你们要是医院的也就算了,但你们既然是纺织厂,那就让你们厂里开介绍信。”
薛琴无语死了:“那有什么区别呢?我们买电吹风又不是干什么坏事,我们是为了厂里的理发店买的。”
她还真没撒谎。
纺织三厂有自己的理发店,就在澡堂旁边,方便使用同样的热水管道。
因为理发店嫌弃女同志对剪头发的要求太高,所以理发师只给男同志剃头发。
他们工人夜校要开店,填补女头这边的空白,当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陈经理却坚持原则:“那你们就去拿到厂里的介绍信。放心,吹风机一定给你们留着。”
俩姑娘都想暴走。
一句“回厂里”,轻轻松松。
可你知不知道电子厂距离纺织三厂,骑自行车要一个小时啊。
毁灭吧!这车谁爱骑谁骑,反正她俩谁都不要骑。
薛琴皱着眉毛,给叶菁菁打商量:“要不咱们把车留这边,坐公交车回厂里吧。”
叶菁菁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人往外面走:“行了吧你,都这时候了,你还不把空白的介绍信拿出来?”
薛琴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矢口否认:“没……没有。”
“你少装!”叶菁菁眼睛瞪得比她更大,“再不拿出来,你自己回去开介绍信,反正我是不动的。”
可怜的薛琴只能委屈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她的包里头拿出了空白介绍信。
理论角度上来讲,这种事情严重不合规矩,属于典型的先斩后奏。
但这时代,交通和通讯都非常不方便。你出门办事难免会碰到意外情况,总不能每次都一趟趟的往回跑。
所以出门办事的人,单位酌情多给两张空白的介绍信,以备不时之需,也没啥好稀奇的。
叶菁菁一把夺过介绍信:“行了,咱们找张桌子,赶紧把信给写了。”
薛琴苦大仇深跟在她后面,她总觉得再继续这么下去,她这个团支部副书记要一天比一天歪了。
第105章 好啊,你烫头发 我看你怎么交代……
叶菁菁把介绍信递给陈经理的时候, 薛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人家一眼就看出来,这介绍信是她俩临时伪造的。
毕竟, 这么短的时间,除非她们会飞, 不然根本没可能回厂里, 拿到真正的介绍信。
然而,陈经理似乎根本不在乎她们究竟是怎么来的介绍信, 看到纺织三厂的大红印章,就痛快地卖出了三把吹风机。
为什么没有多买几把呢?
不是她俩不相信电子厂产品的质量, 而是她俩今天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要买东西。
两个人身上的钱加在一起凑凑,也就勉强够买三把电吹风。
拿到吹风机回厂里的路上, 薛琴还在心疼:“我跟你说, 你要是烫不出好看的头发,你就负责过来把吹风机给退了。不能白糟蹋这钱。”
叶菁菁胸有成竹地打包票:“放心吧, 到时候弄出来的卷头发,保准你后悔自己没多长几个脑袋。”
薛琴莫名其妙:“我要多长几个脑袋干什么?我又不是九头蛇。”
“当然是做头发呀,”叶菁菁笑道,“一个脑袋哪里够那么多发型发挥。”
她真没吹牛皮。
薛琴跟着她回了纺织三厂,直接被领进了浴室,然后只洗了个头,就亲眼见证了奇迹的诞生。
叶菁菁给她吹了个羊毛卷,直接看傻了薛琴。
她盯着镜子里头自己的脸, 死死瞅了半天,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这,怎么搞出来的?”
叶菁菁收拾手上的夹子和线轴, 十分不满意:“没工具,就只能这么凑活着弄了。”
旁边看热闹的理发师,已经开始啧啧了:“这还叫凑合呀,跟人家店里头的烫头发比起来,都不差咯。”
浴室的管理员也过来看热闹,点头表示赞同:“就跟电影上的外国娃娃一样哦,怎么弄的呀。”
理发师围观了全场,迫不及待地分享:“我看她就是两边,各编了两个辫子,然后包了四个包包头,拿个吹风机吹呀吹,就这样子了。”
他突然间想起来,“你们还要吹风机吗?我这边有个吹风机到今天都没用呢。”
叶菁菁差点没跳起来:“你有吹风机呀,我怎么从来没看过?”
“哎呦,男同志吹什么头发呀,有什么好用的。”
薛琴现在处于一种眩晕状态,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能看到镜子里头的自己。
天呐!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外国洋娃娃,她头发真的跟烫的一样。
叶菁菁看着看着,也敝帚自珍起来,得意地炫耀:“怎么样?凑合着能看吧?别忘了啊,晚上请我吃饭。”
薛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双眼冒光:“咱们就给人吹头发!”
都硬控了她足足三分钟,换成其他人,肯定也扛不住。
她掰着手指头算账:“咱们吹一次这样的,你说应该收多少钱?”
哎呀!她们去理发店的时候,光顾着看人家烫头发,后来又忙着跟经理据理力争,都没顾上看人家烫头发要收多少钱。
叶菁菁还没开口说话,理发室的门突然间被推开了。
他们还没见到开门的人,先听到了尖刻的声音。
“现在劳动纪律是不管不行了,我倒要看看,上班的时间,多少人跑过来洗澡!”
人事科长陶春花,就这么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叶菁菁已经好长时间没怎么跟着人打过交道了。
现在再细看她的脸,她都狠狠吃了一惊。
那高高耸立的颧骨,像两把刀一样,时刻都要劈向目光所及的地方。
那猩红的眼睛,里头全是恨意和凶狠的戾气。
看来刘向阳摔成瘫痪这事儿,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所以叶菁菁就怜悯她,主动帮她照顾她儿子刘向阳吗?
那怎么可能。
又不是她叶菁菁把人推下楼的。
她脑子有病,主动给自己担责任吗?
但陶春花显然不这么想。
以陶科长的逻辑,叶菁菁现在就应该去给她儿子端屎端尿。
不谈在她心目中,工人夜校是造成她儿子瘫痪的罪魁祸首。
单是当初她儿子眼睛瞎了,看上了叶菁菁,结果这个臭破鞋不知好歹,居然还拿乔。
现在她儿子倒霉了瘫痪了,叶菁菁就应该伺候她儿子。
这叫赎罪。
这才是一个不嫌贫爱富,品格高尚的女同志应该做的事儿。
看看那些优秀女知青代表,不都是主动找最穷的农民结合的嘛。
所以,尽管现在陶春花依然看不上叶菁菁,认为她的家庭条件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但这不妨碍她认定了叶菁菁应该扒着他们家,上赶着求着他们,要给她儿子端屎端尿。
叶菁菁不这么做,就是下三滥就是卑鄙,就应该被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狠狠地唾弃。
陶春花恶狠狠瞪着叶菁菁:“你上班洗澡,违反劳动纪律!”
浴室负责人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她,赶紧笑着解释:“没有洗澡,这才刚下午呢,她们怎么会洗澡呢。”
是不是刚洗过澡,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薛琴也被唬得胸口一跳,看到陶春花就没好气:“陶科长,你抓考勤抓到这儿来了?”
结果陶春花原本眼睛里只有叶菁菁,听了薛琴的声音立刻看过去,顿时失声惊呼:“你搞资本主义!”
好啊,不得了了,是要翻天了,居然烫头发,搞资本主义那一套!
薛琴先是一愣,旋即立刻反应过来:“我这是为了工作需要,为了表演节目才烫的头发。”
“表演什么节目?”
浴室的门帘又被掀开了,丰要武似笑非笑,“我怎么不知道,最近有文艺表演?”
叶菁菁看到丰要武跟着陶春花,还暗自吃了一惊。
啧,难不成丰要武对刘向阳又变成了真爱?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不撇清关系,反正跟陶春花如此亲密。
她就不怕陶春花认准了她这个儿媳妇,非要她嫁给刘向阳吗?
丰要武还真不怕。
因为陶春花的偏执和迁怒,都是对下的。
对于和她同一阶层的干部家庭子女丰要武,她非常能够将心比心,只遗憾自己儿子刘向阳有眼不识珠,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
绝对不会想着,要丰要武去给她儿子端屎端尿。
她又没疯。
今天丰要武跟着跑过来,针对的目标不是叶菁菁。
这已经是跟她工作生活都没关系的人,她才不会浪费时间。
她盯着的人是薛琴。
倒不是因为她选定的新人生伴侣,又眼睛瘸了,看上了薛琴。
她这回纯粹是为了个人事业发展。
纺织厂每年都会评优。
按照正常情况,今年这个优秀团干部,毫无疑问,会花落丰要武。
毕竟放眼三个纺织厂,谁家团干部都比不上她年纪轻轻,是技术员,又是工农兵大学生。
可谁曾想,1977年都走了大半时间了,到了秋天,同样家庭背景深厚的薛琴会突然间变成团干部。
本来这事并不可怕。
背景相当的情况下,大家各凭本事好了。
薛琴她刚当上团干部,能拿出什么成绩跟她一较高下?
但偏偏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异军突起了,直接成为了全市乃至全省,都家喻户晓的存在。
薛琴也成功地入了领导的眼睛,变成了厂里心照不宣的青年干部培养对象。
这就不由得丰要武不紧张了。
往上的台阶都是狭窄,她现在慢人家一步,后面就会越来越落后。
她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可薛琴的家庭背景又决定了,丰要武没办法暗地里冲人家下黑手。
她只能走阳谋路线。
她来纺织三厂送文件的时候,礼貌性拜访陶春花,听说了薛琴旷工的事儿,她能不激动,能不立刻跑过来,想抓住机会吗。
没想到苍天不负苦心人,居然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旷工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只要工会领导愿意配合,薛琴哪怕几个月不上班,都没什么大不了。
但烫头发,走资本主义道路就不一样了。
这是妥妥的资本主义作风啊!
别说团干部了,一个普通的共青团员这么做,都要被开除团籍的。
丰要武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薛琴的脑袋,轻启朱唇:“什么时候有文艺表演了,我这个总厂的居然都没听说过。”
呵,少TM信口开河了。
都是干部子女圈子里头混的。
她薛琴知道文工团,一封介绍信带五六个人过去烫头发的事。
她丰要武会不知道?
现在看着薛琴的卷发,丰要武愈发觉得自己这位优秀团干部,实至名归。
起码她不会肤浅到,为了爱漂亮赶时髦,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烫头发。
薛琴对上丰要武的眼神,就心里头一个咯噔,顿觉大事不妙。
但她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立刻毫不客气:“我们纺织三厂工人夜校,自己搞文艺表演,来慰问广大职工,没规矩非要向总厂汇报吧。”
言外之意,你一个总厂的人,爪子不用伸得太长。
丰要武一噎,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回。
陶春花不愿意放弃这机会,在旁边不阴不阳道:“哟,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啊。今天跟你们工会的方主席一块儿,也没听她说这事儿。”
薛琴心中警铃大作,害怕两边说穿帮了,瞬间也迟疑起来。
叶菁菁却不假思索:“我们下面人做事要请示领导,起码得把事情先做出过框架来吧。总不好一张白纸,就跑过去问领导要怎么怎么样。”
她笑眯眯地指着薛琴的卷发,“文艺表演也一样啊。我们得把节目排出来,才好给领导看。领导看了觉得可以,我们才有脸在全厂职工面前表演。”
薛琴也反应过来:“就是这个道理呀。我们年纪轻轻的就应该多做事,怎么好意思光拿着张嘴,就去领导面前讨功劳呢。
这话到底是在指桑骂槐谁?谁觉得刺耳,认为说的是自己,那就是呗。
她挺起胸膛,准备跟丰要武大战三百回合。
结果后者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样啊,难怪领导都夸薛琴同志能力强,会做事呢。那你们忙吧,我不打扰了。”
说着,她抬脚就走。
陶春花倒是有心再挑挑刺,可是她又找不到新的点。
加上没有丰要武在旁边,和薛琴势均力敌;让她直接跟薛琴对上,她也觉得没必要得罪人。
于是她冷哼一声,狠狠地剜了叶菁菁一眼,就走了。
搞得薛琴莫名其妙,下意识嘀咕了句:“哟,什么时候她这么好打发了。”
浴室负责人两边都不想得罪,立刻打起了哈哈,转移话题:“哟,你们什么时候表演啊,到时候我肯定要去看的。”
薛琴也跟着哈哈:“一定一定,到时候大家一定捧场啊。”
至于什么时候表演,她上哪儿知道去?
她连表演什么都不晓得呢。
她美滋滋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同叶菁菁打商量:“咱们今天就把人给招了吧。二月份你就要去上大学了,时间可得抓紧。对了,咱们招人有什么要求啊。”
叶菁菁晃了晃胳膊:“男女无所谓,重要的是要注意个人卫生,胳膊还得有劲儿。”
现在的吹风机是铝壳的,比塑料壳重不少,举着它吹头发,相当考验人的臂力。
浴室负责人立刻来了精神,主动推荐:“我有个侄女儿,做事麻利的很,去年生病回的城。现在身体养好了,我看她来学这个手艺,应该可以。”
薛琴痛快答应:“那你喊她过来给我们看看吧。”
以后理发店要开起来,需要浴室帮忙的地方多了去,关系肯定得打点好了。
叶菁菁又撺掇理发师:“师傅,以后你也给教教大家怎么剪头发呀。我们这边总不能光做卷发。”
理发师连连摆手:“我可不敢给你们女同志剪头发,一个剪不好,又是我不对。”
“没事没事。”薛琴有恃无恐,“剪不好的话,我们给她烫起来就是了。”
叶菁菁不得不提醒她:“我们这是卷头发,不是烫头发,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薛琴刚疑惑:“有什么不同啊?”
叶菁菁还没说话,外面又咚咚咚跑进来个人,是工会干事小张。
小张急着催促:“快快快,薛书记,总厂的孙书记来了,点名要你赶紧过去呢。”
薛琴瞬间傻了。
孙书记是总厂的党委书记呀,她会过来检查,自己之前完全没听到风声啊!
然后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要命了!
孙书记是个非常严苛的人,女同志任爱美的表现,在她看来都是作风有问题,是不学好的代名词。
而她薛琴,作为一个主持工作的团支部副书记,现在正顶着一头洋人的卷发。
第106章 送上门的展示机会 呵,姐怕你?
丰要武得意洋洋地陪在孙书记旁边。
她之前那么好讲话, 叶菁菁她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可不是因为她得罪不起叶菁菁跟薛琴。
而是她一早便听到了孙书记今天会过来纺织三厂, 突击检查党务工作的事。
现在,她就是要打个措手不及。
让你们满嘴跑火车啊!
为了厂里的文艺演出就要烫头发?
这到底是什么资产阶级的做派!
以前不烫头发的时候, 难道就没文艺演出这回事了吗?
面向人民群众的文艺演出, 需要烫什么头发呀?
你以为我们孙书记是傻子吗?敢用这种鬼蜮伎俩糊弄人!
孙书记的眼睛,是揉不得沙子的。
让她老人家好好看清楚了, 你薛琴是怎么个上不了台面的轻狂货。
她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表,故意感叹:“还是我们小薛书记工作多, 人忙。”
三厂厂长打着哈哈:“年轻人能力强,我们也愿意给他们多压担子。这样年轻干部才能快速成长。”
可他心里头同样在嘀咕。
小薛怎么回事,关键时候怎么能磨磨蹭蹭的呢。
哎, 来了来了。
可真看清人的时候, 厂长只觉得眼前一黑。
还不如不来呢。
这个小薛不晓得发什么巅,居然裹着头巾就过来了。
丰要武一见, 简直要乐疯了,立刻迫不及待地喊出声:“哟,薛琴,这是干嘛呢?大下午的就忙着洗头啊。”
工会主席也是眼前一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替自己的手下遮掩:“哎哟,小薛啊,脏水泼了你一身啊。”
陶春花嘴巴跑的比脑子快:“那可没有。我们前面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小薛书记干净体面的很, 烫了一头好头发哦,卷的嘞。”
丰要武跟着附和:“就是啊,那个头发烫的呀。薛琴啊, 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到底在哪儿烫的头发?孙书记,您是没看见,她头发烫的……薛琴,把毛巾拿下来呀,好歹让我们领导也看看!”
孙书记的脸都黑成了锅底,双眼喷火,恨不得直接将薛琴烧成灰烬:“把毛巾拿下来!”
她最看不得这种妖妖娆娆的做派。女同志就应该大方朴素,搞这些资本主义的玩意儿就叫美吗?
薛琴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拿下了毛巾。
然后,大家看到了炸开的鸡窝。
丰要武拍案而起:“把头发梳通了!别以为弄得乱糟糟的,就能掩盖你烫头发的事实。”
说着,她就要冲上去,“梳子呢?拿梳子给我!”
会议室里,纺织三厂的领导干部们,除了陶春花幸灾乐祸之外,其他人都脸色僵硬。
一方面是,大家觉得自己厂里丢了人。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不满丰要武。
你一个小字辈,以为自己从总厂来了就能压大家一头吗?也不看看你算老几。
还咋咋呼呼,大呼小叫的,要谁给你拿梳子?
你配吗?!
叶菁菁掏出了梳子,递给了薛琴。
后者一边梳头,一边轻描淡写:“不麻烦您了,咱俩也不是很熟,哪里好意思让您帮我梳头呢。”
丰要武反唇相讥:“谁要跟你套近乎呀!也不看看你烫个头发像个什么样。别打着文艺演出的旗号,搞资本主义那一套。难不成这么多年我们没烫过头发,就不搞文艺演出了?”
孙书记也运着气:“小薛,你这个样子的确不像话。你看看你的头发……”
她话说到一半,像是咬到舌头一样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薛琴。
因为这姑娘梳顺的头发,明显是直的。
孙书记十多年前,可是亲自带队,拿着剪刀,追在人家时髦女郎后面,把人剪成那癞痢头的。
烫过的头发是什么样子,她难道还不清楚吗?
厂长也瞧见了,立刻松了口气:“就是洗了个头发嘛,仅此而已。”
丰要武的声音却拔高到八度:“不可能!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陶科长,你也看到了吧?她就是烫了头发!”
陶春花先前还懊恼自己嘴巴太快,这会儿却不能拆丰要武的台,只能硬着头皮强调:“是啊,一大早就跑出去烫的头发,没白花时间,烫得可真好。”
孙书记的脸又拉了下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丰要武立刻狐假虎威起来:“你倒是说话呀!”
“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薛琴没好气地说,“从头到尾话都被你说光了,就显得你长了一张嘴是吧。”
丰要武气得面红耳赤:“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你现在老老实实回答陈书记的问题,你这头发究竟搞的什么鬼?”
“哪来的鬼。”薛琴打断他,“你还是个团干部,张嘴闭嘴就是鬼,封建迷信那一套,你继承的可真够全的。”
“你别胡说八道,往人头上泼脏水。”
“行了行了。”孙书记再一次厉声呵斥,“正经说话,不要打马虎眼。”
薛琴立刻老老实实点头:“那孙书记,我就从头说起了。”
“没错,早上我们的确去理发店了。”
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了一阵哗然。
丰要武又迫不及待地喊起来:“听到了吧,诸位领导,这可真不是我污蔑她。”
陶春花也在旁边补刀:“就是说这个劳动纪律问题,的确应该狠抓严抓。尤其是年轻人,不要因为有了小小的荣誉就直接上天了,把厂里的规矩当成耳边风。”
薛琴两手往前一挥,做出了邀请的姿态:“要不您二位继续,你们两张嘴,总比我一张嘴能说。”
厂长敲了敲桌子:“好了好了,陶科长,听小薛把话讲完。”
薛琴这才微微一笑,继续往下说:“我们今天去理发店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我们想在厂里开个理发店,这样一来可以方便女职工剪头发,二来也可以增加两个工作岗位,解决厂职工子弟的就业问题。”
厂长点点头,表示肯定:“这个可以有,我们厂的女职工多,的确应该安排人剪头发。”
孙书记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作为厂里的书记,她非常关心厂里职工的生活,尤其是职工的小孩。
一个个都高中毕业了,一个个从城里下乡回来了。
这么多人要吃饭。
家里养不起,自己又找不到工作的话,那各种小偷小摸、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来了。
能多安排几个小孩上班,厂里也安心。
丰要武一看这架势,急忙强调:“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现在说的是烫头发的事。我和陶科长的眼睛都没瞎,看得清清楚楚。”
薛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领导问我事儿,你非得插嘴吗?生怕显不出来你是吧。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的人,就是这么无聊!”
“你!”
陈书记不得不再度开口:“好啦,小丰,有什么话等小薛说完了再说。”
她还真是被提醒到了,跟纺织三厂的团支部一比起来,总厂这边的团干部,的确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成绩。
薛琴微微一笑:“这就是第二件事情了。我们在理发店看到人家女同志烫头发。然后听说现在去市里搞文艺演出,烫了头发,评委给的形象分都比旁人高。”
孙书记就回自己先没忍住,皱着眉毛批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这种规矩?”
工会主席在旁边解释:“现在确实是这个样子。尤其是表演独唱,头发烫起来的,拿到的分的确高。都是工作需要。”
孙书记的脸却阴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狂风暴雨:“真不像话!劳动人民拿需要搞这么乱七八糟的这一套。”
工会主席尴尬地笑,不好意思当面反驳领导。
可这是时代潮流,你冲我们发火有什么用呢?
结果,薛琴却双掌一合,两眼亮晶晶地说:“没错,孙书记,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毕竟是纺织厂工人,日常是要干活的。不像文工团和电影厂的演员们,他们烫了头发就烫了,反正要不停地表演。”
“可我们上台参加文艺表演完了,下了台如果还是卷头发的话,影响不太好。”
“于是,我们就特地请教理发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人上了台的时候是卷头发,等下了台,很快就能恢复成正常的头发。”
工会主席下意识反驳:“那怎么可能。头发烫了以后就是卷的,除非后面的头发长长了,直接把这个卷头发给剪掉。”
薛琴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会议室里,众人才猛然回过神。
是啊,她的卷发是怎么这么快变成直的的?
叶菁菁在旁边微笑:“这就是理发师同志教给我们的,社会主义卷发。上台前头发做好了,完了下台了,头发一洗,就能恢复正常。”
她又伸手示意薛琴,“我们小薛书记怕理发师是逗我们玩,一回来就贡献出自己的头发,让我做试验。”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煞有介事地心有余悸着,“我真害怕,她的头发会一直卷着。”
工会主席适时地大大叹了口气:“我们小薛书记呀,为了工作的事情,向来是无所畏惧的。”
后勤主任跟着附和了一句:“社会主义烫头,这个好,确实好。”
工会主席拍着巴掌,满脸红光:“我看这个社会主义烫头啊,就跟我们创新芭蕾舞一样。芭蕾舞是个好东西,可外国非要露个大腿跳。我们不露腿,《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哪个不是芭蕾舞剧,哪个又不好看了呢?”
其实这两件事情,根本不好扯在一起说。
可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儿非得反驳呢。
想要反驳的人还没组织好语言,陈书记先盖棺定论了:“这个好,确实好,就应该这么搞。非要烫头发吗?打着表演的名义,成心就是想出风头。以后啊,咱们纺织厂搞演出,就做这个社会主义烫发。”
薛琴赶紧上前,趁机邀请:“孙书记,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您也试试我们的手艺吧。”
孙书记摆摆手:“我用不着,我一把年纪了也不上台表演。好了好了,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我先回去了。”
厂长赶紧上前:“书记,您不检查我们工作了?”
孙书记已经站起了身:“工作是做出来的,又不是写在纸上给人看的。你们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检查了呢。”
薛琴跟着送人要送领导去大门口。
孙书记特地点了她的名:“好了,你回去忙你的,头发还没干呢,别冻感冒了。”
薛琴赶紧点头答应。
她目光跟丰要武撞在一起时,毫不客气地抬高了下巴。
眼露凶光,我就怕你了吗?
半点正经事不会干,连个外国说明书都看不懂的大学生,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光会在后面打小报告,你也配跟我争!
薛琴目送领导离开,回过头来又抱着叶菁菁的胳膊,愁死了:“这头发卷的只能维持一两天,会有人愿意来做吗?”
刚才她在浴室的理发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除了听叶菁菁的安排,应对孙书记之外,根本来不及细想其他事。
现在,他们理发室的杀手锏,原来是纸糊的呀。
那还怎么把顾客给吸引过来。
叶菁菁瞪大眼睛:“就是因为纸糊的,所以才更好用啊。不然你敢顶着卷发回家吗?”
谁家的娃不是在外面浪生浪死,回家秒变翠花。
要是还敢浪,等着挨揍吧。
叶菁菁信心十足:“放心,就是因为我们的卷发持续时间短,所以我们的卷发生意会更好。”
第107章 我怎么就不行? 看不起谁呢?……
理发店的生意好不好?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 叶菁菁差点没能爬起来。
谢广白跟她在西津工人出版社碰头的时候,看到她的胳膊都惊讶了:“你摔伤了?”
叶菁菁呵呵:“摔什么呀,给人吹头发吹的。”
薛琴在旁边心虚得都没办法抬头了, 只能小心翼翼地干笑:“我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啊。”
老天爷啊。
她平常也没看出来,他们纺织三厂的女同志们, 居然会对卷头发这么感兴趣。
昨天她不过说了一句, 可以让大家试试。
结果到晚上11点钟,叶菁菁都没能放下吹风机。
薛琴赶紧保证:“等他们学会了, 让他们吹去,绝对不会让你上手了。来来来, 我给你捶捶肩膀。”
谢广白看不下去,直接上手:“我来吧。”
他给叶菁菁捏了筋,酸的叶菁菁“啊啊啊”, 但酸完之后, 肩颈是真的松开了。
出版社的李编辑匆匆忙忙赶过来,见状抬了抬眼镜, 满脸茫然:“刚才我听到好像有谁叫?”
“没事没事。”叶菁菁赶紧摆手,给他介绍,“这位是谢医生,一直在报纸上写家庭救生专栏的。想问问看你们有没有兴趣,出一本专门的《家庭医生手册》。”
谢广白拿了自己发表文章的报纸给编辑看,又提了自己准备补充的内容。
比如说,他们家祖传的一些养生小功法之类的。
李编辑确实挺感兴趣的。
现在大家逛书店买书的热情高涨,读者们也希望得到更多的知识。
《赤脚医生手册》虽然好用, 但那是指导医生用的。
像这种简单的家庭医疗,家家户户都能用得上,估计更能满足大家的需求。
况且他们家还是祖传老中医, 这一听就感觉肚子里头有货。
外人难得一见的好货。
“谢大夫,你跟我过来一下吧。”李编辑拿着报纸,又转过头向叶菁菁和薛琴打招呼,“你们两位同志先等一下,一会儿我就过来了。咱们再去印刷厂。”
叶菁菁赶紧站起来,笑着点头答应:“没事儿,您先忙,我们等着。”
办公室门开了,刚好有其他编辑经过。
看见屋里多了三个年轻人,他好奇地问了一句:“老李,你们又找人过来给你们写数学题了?”
李编辑摆摆手:“这几位不是,人家有其他事儿。”
叶菁菁好奇心旺盛:“写数学题是什么意思?”
“嗐,现在大家都对数学感兴趣,市面上的数学习题不够写。我们出版社就在组织一批数学好的同志,给大家解题,希望能拓宽大家的思路。”
叶菁菁顿时来了兴趣:“他们是大学老师还是大学生啊?”
“呃,都有,还有今年参加高考的,只要数学好就行。”
李编辑带着谢广白去忙了,叶菁菁则双眼放光,追问刚才那位编辑:“做数学题的人都在哪儿啊?”
编辑看她们两位年轻女同志,觉得不是什么危险人物,便随手一指:“那边,在那边做题呢。”
叶菁菁赶紧过去。
薛琴跟在她后面,满头雾水:“你干嘛呢?”
“找人家约稿啊,问问人家怎么学数学的。”
薛琴更加困惑:“我们不是说好了,只找工人夜校的学员写吗?”
“谁说的?”叶菁菁现在可不承认,“咱们说的是要写《我们是如何考上大学的》,我们的范围包括所有的高考生。”
薛琴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什么呀!”
“这什么呀?”叶菁菁理直气壮,“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好的学习方法,我们都应该吸收。”
薛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她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摇摇头,跟着一块儿去找人了。
现在所有单位都缺房子用,出版社安排给人家写题目的房间也不大,摆上了一张长桌子之后,就只能在勉强放几张板凳了。
注意啊,不是椅子,而是板凳。
好在屋子里头人并不多,就两个二十五六岁年轻人。
一个在抽烟,一个在写题。
听了叶菁菁的来意,埋头写题的男人抓抓头,颇为为难的样子:“我数学也不好啊,没办法告诉别人怎么学数学。”
叶菁菁笑道:“您别妄自菲薄了,大家都说您数学就是好。就等着你高考数学满分的好消息传回来呢。”
那人笑着摆手:“我初中时数学是真不好,高中才稍微开了点窍。”
叶菁菁的笑容更热情了:“那更合适呀,大家都觉得高中数学难,都想知道要怎么开窍呢。”
写题的男青年还没说话,那个一直在抽烟的人突然间不耐烦地瞪着叶菁菁:“什么工人夜校,写的你们能看懂吗?”
薛琴本来觉得可有可无,但他这么一说,她瞬间来火了:“什么叫做看不懂?你看不起我们工人吗?”
抽烟的男青年吐了口烟雾,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把写题的男青年面前的纸,往前面推了推:“来,你写给我看看噻。”
薛琴气得脸都红了,真想当场打脸回去。
可问题在于她的确不会写呀。
题目她是能看懂的。
证明11,111,1111,…… 中没有平方数。
这这这,这要怎么证明?
那个原先埋头写题目的男青年,也站出来打圆场:“别别别,也没个什么事儿。”
抽烟的男青年到现在都没放下烟,反而又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就你们这样的,瞎折腾什么呢。”
薛琴都要拍桌子了。
叶菁菁摁住她,抬头看那抽烟的人:“行啊,那咱们就比个赛。看看谁能先做出这道题。我跟你比。”
抽烟男指着薛琴:“我要跟她比。”
叶菁菁瞥了他一眼:“杀鸡焉用牛刀。这是我们工人夜校的校长,不需要她出手。”
抽烟男身体往后一仰:“那也用不着我出手。”
他的同伴像是十分头疼的模样:“行了行了,你就别添乱了。我写我写,总行了吧?”
薛琴在跟做题有关的事情上,脑袋瓜子难得灵光了一回:“你都已经写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我们跟你们比,不是我们吃亏了吗。”
叶菁菁却已经坐下了,抓起笔,微微一笑:“没关系,客随主便。还有,如果你不写题的话,麻烦你出去抽烟吧。我讨厌烟味。”
抽烟的男青年瞬间面色阴沉,狠狠地丢下了烟头,目光阴鸷:“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写成什么样?”
叶菁菁头都不抬:“开一下窗户吧,味道太难闻了。”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提笔作答,写得飞快。
等到她落下笔的时候,那个抽烟的男青年还凑过来看,狐疑道:“你瞎写的吧。”
那个一直在解题的男青年,也放下自己的笔,抓着叶菁菁的答案看了半天,死活没吱一声。
“mod4而已。”叶菁菁热心地帮忙解释,“没什么特别的。”
她虽然没能凭借数学竞赛获得加分,但她高中好歹是省数学竞赛的二等奖得主,mod4这种广为流传的解法,参加过数竞的,基本没人不会。
然而,那抓着答案的男青年,却跟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门开了,又走了个老头儿进来,见状,问了一句:“怎么了?”
那男青年终于反应过来了,把手上的纸塞给他,语气激动:“教授,您看一下。”
老头儿的速度要比他快多了,眼睛就上下扫了扫,目光落在叶菁菁身上:“你写的?”
叶菁菁点点头:“嗯。”
“那你再写一道题给我看看。”
薛琴先跳脚了:“不带这样的啊,你们题目还没写出来呢,我们已经赢了。”
“赢了赢了。”老头根本不在乎他们打什么赌,已经在纸上写下:
设S是一个 n 元集, S1,,Sm 是 S 的非空子集 (m>n)。证明存在这些子集的两个组 (两组无公共子集) 使得它们具有相同的并。
薛琴感觉这道题目明显更难,因为她连题目都看不懂了。
可是叶菁菁根本不当回事,抓着比又开始写题。
这又是一道比较经典的竞赛题,解题方法有好几种。
叶菁菁用的是线性代数来解题。
因为这种办法最简单。
她写完放下笔之后,老头儿的眼睛亮得好像年轻了10岁。
“小同志,你学过李代数?”
叶菁菁可不敢托大:“我只看过一点点。”
结果她的答案,让老头儿更兴奋了:“那你参加今年高考没有?报的是什么学校?”
“西津大学。”
“数学系吗?”
叶菁菁吓得赶紧摆手:“我可不敢学数学,太难了。”
她可不是谦虚,说的是正经实话。
搞数学的,就没有笨的。
但只要入了这个专业,就会怀疑自己是白痴。
她高中时有位同学,也是参加了数竞,拿了省一,最后保送进的数学系。
从此以后,这倒霉孩子就开启了自我怀疑的悲惨命运。
挂科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叶菁菁,深更半夜啊,嗷嗷直哭。
叶菁菁想起来都觉得好悲惨。
人家比自己聪明多了,都混不下去。
她就没必要去跳这个坑了。
老头儿还努力劝她:“你应该学数学的,你有这个脑袋瓜子。后面你就申请调到我们数学系来吧。”
这两道题目的来头不小。
前者是Polya的名著《数学的发现》中的一道题。
后者则是美国数学学报里的题目。
最重要的是,出题者提供的原解法,要比她写的复杂的多。
她几行就解决问题了,人家的答案直接写了几页纸。
这就是数学的美啊,简洁明了。
叶菁菁却拒绝三连:“不行不行真不行,我搞不了数学的,我对数学的兴趣也就一般般。”
李编辑过来找人,他本人大学专业学的就是数学,看到纸上的题目跟答案,顿时惊艳了:“这个是谁写的?”
薛琴骄傲地指着叶菁菁,与有荣焉:“她!”
然后她开启冷嘲热讽模式:“有的人啊,眼睛长在头顶上,还以为我们工人就不懂数学呢。”
李编辑根本顾不上他们的摩擦,只抓着纸强调:“这两道题的解法我们收了。叶同志,回头,书出版了,我们把稿费给你寄过去。”
叶菁菁才不会拒绝钱呢,笑着点头应下:“好啊。”
她大方表态,示意薛琴和谢广白,“拿到稿费,我请你们吃饭啊。”
然后,她又转过头,跟那个解题的男青年强调:“我们工人夜校也不会少了你稿费,所以请你好好写,教教我们大家怎么学数学。”
薛琴在旁边笑嘻嘻:“放心,我们工人夜校的学员肯定能看懂,你不用担心你写的学习方法明珠投暗。”
呵!还好意思看不起我们工人?
咱们工人有力量!
第108章 简直就是神经病 人类物种的多样性
谢广白今天小夜班, 所以至少上午是有空的。
他陪着叶菁菁他们走出出版社的门,准备去印刷厂。路上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真不打算学数学?”
虽然他的数学水平极为一般,但他还是能看出来, 那些题目的解法相当精妙。
他感叹了一句:“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数学老师说过, 有的题目是专门设计给我们挑战的, 有的难题我们是解不出来的。”
叶菁菁摇头,十分坚决:“我不学, 学数学太苦了。”
谢广白点点头:“哦,这样啊。”
薛琴在旁边竖起耳朵还想听下文, 结果谢广白居然没了下文。急得她直跺脚。
“你难道不应该劝她‘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吗?怎么能够因为觉得学数学苦就放弃呢?不应该苦战到底吗?”
谢广白笑道:“所有的专业人才都是国家需要的,学什么都是在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在她看来, 叶菁菁以前已经过得够辛苦了, 她想过轻松点的生活,太正常不过了。”
找不到同盟军, 薛琴只能狠狠地瞪了叶菁菁一眼:“你这是暴殄天物,浪费自己的天赋!”
叶菁菁毫不客气地反驳:“可是我其他科目学得也不错呀。今天换成其他专业的教授在这儿,也会想招我当学生的。”
薛琴的胸口仿佛中了重重一箭,她简直要气炸了。
“这家伙,怎么能这么气人呢?”
叶菁菁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哎,对了,我们理发室后面用皂角洗头发吧。不然大家头发太干了,吹头发都不好吹。”
薛琴只好白了她一眼, 顺着话题往下说:“行吧。”
她也觉得皂角更合适。因为皂角便宜呀,几毛钱就能买一大包,够洗好多人的头发了, 而且还不用票。
她又追问叶菁菁:“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增加点服务?我觉得光靠吹头发,大家新鲜感一过就没人再过来了。”
主要是工人理发店的理发师们也不肯教他们剪头发,而他们纺织三厂的理发师,水平也就那样。
叶菁菁想了想,胸有成竹地说:“没事儿,咱们可以增加头部按摩。”
她扭头问谢广白:“有什么头部按摩是可以缓解神经衰弱、失眠症的?我们以红工医的名义,把他们送到你们医院做那种推拿培训,行吗?”
谢广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可以呀。我们医院向来都觉得干活的人手不够,这种按摩没啥损伤性,可以放心大胆地让他们上手实操。”
叶菁菁又扭过头去,得意洋洋地跟薛琴炫耀:“看,成了吧?我们又多了一项服务项目,而且这是我们纺织厂职工最需要的。”
薛琴还真没办法否认。
纺织厂的工人们常年三班倒,失眠、神经衰弱的情况特别多,还有好多人头痛。
如果可以按摩给他们缓解的话,那肯定会受职工欢迎。
谢广白笑着提议:“你们要不要再加个足底按摩啊?这个也挺好的。”
叶菁菁拼命点头:“需要需要!”
她那短暂的车间女工生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是不停地走来走去,感觉鞋底都要走破了。
薛琴也觉得有道理:“那就让他们把这个也给学会了吧。”
叶菁菁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然后冲她眨眼睛:“等今天回去,我再给你上个新项目。”
薛琴满头雾水:“你想干嘛呀?”
叶菁菁却神秘兮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薛琴被好奇心折磨的,追着她问:“到底什么啊?”
叶菁菁死活不松口:“秘密,回去你就知道了。”
她往后退时,谢广白突然喊了声:“小心!”
然后她被猛地一拽,一辆轿车就这么擦着她跟谢广白的胳膊,呼啸而过。
叶菁菁吓得魂儿都飞了,半晌回不过神。
还是薛琴反应最快,冲着车子大喊:“你眼睛瞎啊,怎么开车的?”
他们人都还在出版社的院子里呢!
车子没停,只窗户开了一边,伸出半个脑袋喊了一句“对不起!”,那车子就呼啸着跑远了。
麻蛋!司机到底是怎么拿到驾照的?
叶菁菁反应过来,都要捋起袖子,拎对方去交警大队。
呃,现在应该有这么个部门吧?
但车子早跑没影儿了。
车上,先前那个叶菁菁跟他约了稿的男青年,气得脸都白了:“你发什么神经啊?差点就撞到人了。”
开车的是那个抽烟男,满脸阴晴不定:“我就是神经病,雷子你不知道吗?”
副驾驶座上的雷子瞬间头大如斗:“好了好了,别没事找事儿。”
小窦这人以前挺正常的,后来他爸被打下去几年,他跟着受了罪,下放磋磨得不轻,人就有点儿不正常了。
“好了。”雷子安抚他,“知道你遭了罪,现在不是都好了嘛,你爸也恢复工作了。”
哎,小窦也是真受了委屈。他当初是多么金贵的人,下乡又多难过。
不得不说,感情远近总能轻而易举影响人的认知。
下放七年,过着农民一样生活的小窦,在雷子眼里就是受了大委屈。
那当初被小窦打死的校长,被他逼疯了从楼上跳下去的校长女儿,又该找谁去喊冤呢?
不过雷子自认为是个公正的人,又劝小窦:“人家纺织厂的工人也没招你惹你,何必找事呢?”
小窦目光阴鸷,死死盯着前方。
什么叫没招他惹他?长着那样一双眼睛就是罪过。
曾经校长的女儿,就是那样一双眼。
多神气啊。
好像世界都属于她一样。
从楼上跳下来,瘫了疯了,就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小窦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亢奋,从身体深处颤抖着往外蔓延,让他下意识地又踩了脚油门,车子像猛兽一样,往前扑去。
真想再看一次,这双眼睛慢慢陷入绝望啊。
叶菁菁没问过小窦的名字,不然说不定,她能猜到他也是《后妈文的原配觉醒了》里一个出场不多,但至关重要的人物。
之所以用“猜”这个词,是因为小说里也没直接说他的大名,都是绰号。
叶菁菁这会儿还气得大骂:“他这叫杀人未遂,是犯罪!”
可惜咒骂比不上物理攻击,况且人家早就跑了,骂了等于白骂。
李编辑刚好出来——
之前他应该跟叶菁菁他们一块儿出来的,但正巧碰上他领导找他说话。
叶菁菁他们不好在旁边杵着,就先出来了。
这会儿叶菁菁赶紧追问:“李编辑,刚才在屋子里头,那两个男的是哪个单位的?他刚才差点撞死我了。”
如果不是谢广白拉了她一把,她现在已经小命呜呼了。
薛琴气愤地控诉:“他都没停车,就这么跑了!”
以为喊一句“对不起”就没事了?天王老子的对不起也没这么值钱。
李编辑吓了一跳,颇为谨慎:“我们出版社请的那位同志雷成松是机械厂的。另一位跟他一块儿来的,到底是什么单位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又试图安抚纺织厂的两位女同志,“是不是我们院子里头比较窄,他们开车没留神啊。”
叶菁菁可没那么好讲话:“那他们也应该下车跟我们道歉,跟没事人一样,就跑了吗?”
李编辑赶紧表示中立:“那个,我们先去印刷厂吧。”
他指望的是两个姑娘一忙起来,能直接把这事儿给忘了。
可没想到的是,从西津工人印刷厂,到宁乡县印刷厂,中间刚好经过机械厂。
不管是叶菁菁还是薛琴,都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谢广白也觉得应该好好教育一下那个开车的人。
所以他们回程的路上,特地在机械厂停了一下。
纺织厂的司机同样义愤填膺:“我要好好讲讲这些小年轻,不像话。当了驾驶员,手上拿着方向盘,还能这么轻忽大意。”
这简直就是驾驶员的耻辱!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跑到了机械厂,自报家门。
机械厂的门卫倒没怎么为难他们,让他们做了登记,就放他们进去找人了。
薛琴看到前面有工人经过,立刻上前问路:“同志,请问,请问机修车间怎么走?”
那人回过头来:“机修车间……”
然后他眼睛定格在叶菁菁身上,顿时勃然变色,“你还有脸过来,还不赶紧去二院。少婷被你害得这么惨,你竟然拖拖拉拉躲到现在。”
叶菁菁:excuse me,啥跟啥?
卢少婷她爹卢正民怎么在这里?
哦,想起来了,卢正民就是机械厂的。
二院又是怎么回事?
叶菁菁满头雾水,也不妨碍她第一时间站在道德高低,直接一通输出:“我害了卢少婷?我怎么害了她?我让她偷我钱,去养野男人了?”
想在姐头上扣屎盆子,做梦!
她毫不留情地当面威胁:“你们家记性这么差的话,我可得好好提醒下你们家儿媳妇小心点。别回头嫁妆就被大姑子偷光了,毕竟养野男人是个无底洞。”
卢正民气得面皮紫涨,却不敢真跟叶菁菁撕破脸。
因为他见识过了这位妻侄女儿的疯劲,惹毛了她,她是真的能不管不顾。
他甚至有点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话。
他怎么会觉得叶菁菁跑到机械厂,是因为晓得了少婷的事,想要赎罪,却找不到人,又被他老婆骂走了,只能求到他面前来?
可是,卢正民的眼睛扫到谢广白时,又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你不是要找少婷道歉,你请给少婷开刀的大夫过来找我干什么?”
叶菁菁看到他手指谢广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谢广白,给卢少婷开刀?
等等,卢少婷不是被知青办押着又下放去了吗?
谢广白怎么给她开刀的?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西津,又没出差。
被cue到的人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给卢少婷开刀了?……昨天那个女知青就是卢少婷?”
正常情况下,作为手术医生,他肯定知道他开刀的病人姓什名谁。
但昨天他是被临时抓壮丁去二院救场的,看到人时,卢少婷都已经剃了头躺在手术台上了。
二院的医生护士说的也是她的病情,谁也没特地提她的名字。
谢广白本来就没见过卢少婷几回,在那种情况下,压根就认不出更想不到这人是卢少婷。
不对。
那个女知青是从车上跳下来的,先是发现摔断了腿,送医院了。
昨天突然出现脑出血的症状,二院才紧急喊谢广白过去帮忙开刀的。
谢广白百思不得其解:“她好好的,跳车干什么?”
叶菁菁听得当真眼前一黑。
她一直觉得卢少婷爱丁堡神经病,但从来没认为对方是个智障啊。
不过是被知青办强行押送回下放点而已,多大点事!
她卢少婷两个儿子已经回西津落户口了,她只要咬死了知青下乡没规定五岁大的小孩也要下乡这一点,知青办也不能把她儿子赶下乡去。
因为知青办找不到依据。
除非知青办承认,当初他们允许小孩跟着卢少婷回城落户,是他们政策掌握有误,错办了。
可知青办就是因为不想承认这一点,才兜了一圈,以病退知青恢复健康可重新下乡为由,把卢少婷给送走的。
所以,卢少婷的双胞胎儿子,板上钉钉能留在西津城。
只要他俩留下来,以叶友德对卢少婷的真爱程度,一定会替她把两个儿子养得好好的。
担心叶友德有心无力?他的钱都被公司安排给党爱芳还债了?
呵,1977年的驾驶员,谁只靠单位的工资奖金过日子啊。
在这份物流极度不发达的年代,他随便帮人捎带点货,保证卢少婷母子三人的温饱就不成问题。
而解决了儿子的户口和吃饭问题,卢少婷一个单身女知青下乡又怕什么呢?
现在已经是1977年12月底了。
距离知青大回城,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已。
她卢少婷一个重生人士,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
就这么点儿时间,她都忍不了,非得跳车弄断自己的腿,死也要赖在城里吗?
叶菁菁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她实在是理解不了卢少婷的脑回路。
这人完全是生怕她自己的人生不够曲折坎坷啊。
第109章 来我家看电视吧 放到夜校用
叶菁菁摇头, 直接跳过这一节。
卢少婷摔断腿也好,省得这人上蹦下跳没事找事。
她抬脚直接越过卢正民,后者想追, 她立刻张嘴:“小偷!要我找你们领导谈吗?”
吓得卢正民脚都不敢抬了。
从他本心来说,他和他老婆压根不想管卢少婷。这女儿心里就没娘家。
可他们想撒手, 街道居委会不让啊, 还找到他们夫妻的单位来了。
要是闹大了,他们两口子没脸不说,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都不可能再嫁到他家当儿媳妇了。
偏偏薛琴被勾起了好奇心,追着叶菁菁问:“他们家偷你钱了?”
“何止呢, 他们还偷了我的高考复习资料。我本来准备拿到夜校复印给大家用的。”
薛琴立刻跳脚了。
她严重怀疑自己没能通过预考,就是因为缺了这份复习资料。
“你们家做贼就是在破坏高考!”
这几个关键词,卢正民一个都不敢碰。
他只能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别胡说八道!”
就跟火烧屁股似的, 慌里慌张地跑了。
因为慌不择路, 他还一头撞上了同事。
今天机械厂发新年福利,雷成松刚领到了一筐子国光苹果。
这时代, 装水果不用纸盒,用的是柳槐条编的筐子,里面铺了干茅草,连筐带茅草,10斤重,而后再装60斤净重的苹果,最后封苹果筐子。
按道理来说,用锥子穿麻绳打结缝好的苹果筐, 结实得很,即便摔到地上,也不会直接散一地。
但即便机械厂阔气, 也不可能一人分一筐苹果。
这种国光一级果,哪怕厂里直接派车去人家生产队收,也要两毛七一斤呢。
两人分一筐,一人30斤,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
至于为啥厂里不进那种30斤的规格?
不好意思,统一的,现在苹果就这么个规格。
故而雷成松被撞到了,手一松,苹果就滚了一地。
叶菁菁他们赶紧蹲下身,帮忙捡苹果。
捡到人跟前了,两边一照面,叶菁菁立刻认出来了:“正好,我们找你呢!”
雷成松一看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登时感觉不妙。
人家特地跑这趟,绝对不可能是再过来约一次稿。
他赶紧道歉:“对不住,前头我开车没把握住,我跟你们道歉。”
说着,他把筐子往前面一推,“这个送你们,算是我的歉意。”
呵!
叶菁菁挑高眉毛:“你开的车?”
“啊。”雷成松一口咬定,“路不熟,真不是故意的。”
薛琴都翻白眼了:“你当我们傻啊?你坐副驾驶位儿上的,你开车?!”
雷成松暗自叫苦,见糊弄不过去,只能打哈哈:“那是我朋友,我替他道歉。”
但别说叶菁菁他们三个了,连纺织厂的司机师傅都没这么好讲话,直接怼人脸问:“你朋友是哪个单位的?我们得去他单位好好问问,他们厂就是这么个做派?”
雷成松哪里敢说实话,立刻打马虎眼:“我那朋友刚回城,没有单位。”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伸手指着自己的脸:“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看上去特别像傻子?没单位,他哪儿来的车开?”
现在是1977年,根本没有私人买车这回事,挂靠都不可能。
雷成松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支支吾吾,试图蒙混过关。
他们这几个人杵在机械厂的路上,一看就是面孔,机械厂的人看见他们围着自己厂里的人,肯定要上来问问啊。
一位穿着军大衣,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上前,皱着眉毛问了句:“小雷,怎么回事?”
雷成松慌张应道:“周书记……”
可没等他说完,薛琴已经迫不及待:“你是他领导对吧。我们要找跟他一起那个开车的。”
机械厂的周书记一看是两个姑娘找上门,顿时眼前一黑,怒火中烧:“这个窦东阳,真是没消停的时候!”
雷成松下意识替朋友解释:“周书记,您误会了,是这样的……”
“我误会什么了啊?”周书记火冒三丈,“人家女同志都找上门来了!一天天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雷成松还想再说话,后面传来了笑声。
大家抬头一看,只见窦东阳跟个没事人一样,叼着根香烟,在边上懒洋洋的笑。
雷成松赶紧拉住他,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小窦,正好,你跟两位女同志道个歉。”
说着,他还撞了下他的肩膀。
窦东阳慢腾腾地拿下了嘴上叼着的香烟,看都没看周书记一眼,眼睛左右扫了扫叶菁菁和薛琴,最后视线落在叶菁菁脸上。
雷成松生怕他火上浇油,还想再暗示他一次,窦东阳却突兀地笑了,语气也诡异地温和下来:“对不起,我之前踩错油门了,实在不好意思,我跟你们道歉。”
周书记听得云里雾里,满脸茫然:“怎么回事啊?这是。”
雷成松赶紧解释:“就是小窦开车时,不小心吓到了人。”
纺织厂的司机可听不下去:“他那哪里是吓到人,是差点撞死人!手里抓着方向盘的驾驶员,哪里能这样开车呢?简直丢我们驾驶员的脸。”他盯着周书记,“领导,你可得好好管管,不能不当回事。”
周书记赶紧保证:“管管管,我们一定管。窦东阳,立刻写检讨。”
雷成松怕小窦翻脸,赶紧伸手推他胳膊,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好好好,马上写。”
大不了他替小窦写,好歹把这件事情了结了。
薛琴哼了一声,十分不满:“就写个检讨?”
雷成松一心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闻声立刻撞撞小窦的胳膊,又开始挤眉弄眼:“小窦,把你的苹果拿过来,好歹是个意思。”
窦东阳这会儿格外好说话,不仅没生气,反而笑眯眯的:“那就请两位女同志笑纳我一点小小的歉意。”
薛琴开口想强调,他们又不是冲着苹果来的。
是他这人草菅人命,拿着方向盘,还肆意妄为。
但是周书记已经开始打圆场:“对对对,应该的。不能光嘴上说不好意思。”
不过,窦东阳是肯定不会自己搬苹果的。
他只是喊了一声,立刻有两个青工帮他搬起了苹果。
为什么要来两个大小伙子呢?因为雷成松的苹果也得搬啊,而且得搬到纺织厂的卡车上去。
叶菁菁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认真地跟雷成松强调:“你的赔偿是因为你也犯错了。包庇本身就是大罪过。”
雷成松虽然心疼这些苹果——这年头,冬天水果可不多,国光的一级果更是难得。
但他的家庭条件,决定了他也不会到吃不上水果的程度。
听了这话,他只是打哈哈:“对对对,你们说的没错。”
窦东阳更是笑容可掬地发出邀请:“今天这事儿是我不对,吓到你们了。这样吧,现在我们都要上班。晚上,你们到南湖旁边的鸿雁公园门口,我请你们去我家吃饭看电视,彩色的。”
薛琴一开始要皱眉毛,他们又不是来敲诈勒索的,他们只是要让这个小窦吃点教训而已。
干嘛要请他们吃饭?
但是听到“看电视”这三个字的时候,薛琴来了精神:“你家有电视机呀?哪里买的?”
现在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电视机是件非常稀奇的玩意儿。
可薛琴的家庭条件决定了,她家拥有电视机再正常不过。
但那也只是黑白电视机而已。彩色电视机,她在商店都没看到呢。
窦东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我得问问,不是我去买的。怎么样?晚上六点钟,咱们约好了成不?”
薛琴刚要答应,叶菁菁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好奇了一句:“你要买彩电吗?”
“当然了。”薛琴眼睛亮晶晶的,“咱们工人夜校要是有了彩电的话,把你们讲课录下来,就跟放电影一样放电视看,大家可比光靠耳朵听,学得清楚的多。”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雷成松更是感叹:“你这位女同志,对工作可真够认真的。”
他原本以为薛琴是看稀奇看热闹。
家里有电视机,而且是彩色的,可比去外面看电影方便舒服的多。
叶菁菁也愣了一下,但她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眼下彩电还是先算了吧。”
薛琴以为她是想省钱,赶紧跟她咬耳朵:“你放心,这笔钱我们还是能拿出来的。”
叶菁菁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而是现在看电视学习效果不好。”
她掰着手指头数,“一来,录像比录音的成本高多了,想拍清楚也不容易。二来,电视机太小了,人一多,根本看不见。”
现在的电视屏幕可不是高清,自带朦胧美。而且因为技术限制,只有十几二十寸大。
一个教室好几十甚至上百号人,能看清楚才有鬼呢。
薛琴还想再争取一下:“可是一边看一边听的效果更好啊,比广播好多了。”
叶菁菁依然摇头:“看不清楚的话,反而容易走神。广播确实看不见,但只要讲课严格跟着教材走,还是能够弥补这部分缺陷的。”
她又强调,“咱们工人夜校的学员还有很多是广播学员,如果我们用上电视机了,他们要怎么办?他们上哪儿找电视去?”
薛琴这才满怀遗憾地放弃。
她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家家楼上楼下,电视电话呢。”
叶菁菁估摸了一下:“二十年吧,我预计二十年的时间差不多了。”
她又咯咯笑起来,“所以,要看我们这代人啊。”
薛琴立刻又打起精神来:“对,就是要看我们,赶英超美。”
说着,两个姑娘笑成一团。
窦东阳耐着性子,听她们废话半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们工人夜校不用的话,也不妨碍你们看彩电啊。晚上一块儿过来吧,挺好看的。”
薛琴完全无所谓。
叶菁菁却摇头:“不了,我们晚上要上课。”
窦东阳还想再邀请,可是叶菁菁已经上车,朝他们挥挥手,招呼司机:“走吧。”
车子开起来的时候,薛琴还在遗憾:“彩电还是挺有意思的。”
“那你也别去看。”叶菁菁正色道,“离那个小窦远点,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琴愣住了,下意识地替人辩白:“还好吧,他也认错了呀,就是踩错了油门。”
第110章 防空洞有大用处 风雪夜归人
司机直接笑出声, 嗤之以鼻:“他一直踩着油门,所以冲到前面回不来了?糊弄鬼呢,出版社外面就是大马路。他要是一直踩着油门没有停下来, 怎么拐弯上正路?早撞死了。”
这家伙就是耍滑头。
如果不是他们找上门,他根本不可能道歉, 更别说赔礼了。
薛琴张了张嘴巴, 最后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叶菁菁却不打算就此翻篇,而是继续往下说:“况且你看他们那位总书记的反应, 咱们一开始只跟他说,要找窦东阳, 他为什么那么气愤着急?”
薛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没错呀,正常情况下,有人来找厂里的职工, 我们看着也不像是什么不正经的二赖子, 他为什么会那样气急败坏呢?”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因为咱俩是女同志。”
薛琴一开始还没回过神:“女同志怎么啦?女同志就不能找人,有正经事吗?”
话说出口以后, 她突然间明白过来:“人家周书记是以为我们……去找窦东阳的单位,要求组织做主了。”
做什么主?
两位女同志去找一位男同志,还能要求组织做什么主?
男女关系呗!
薛琴瞬间明白了:“这个窦东阳男女关系有问题!他肯定没少谈对象。”
这种事情在他们干部子弟圈子里,根本不稀奇。
有些人就是作风不好,打着谈恋爱的名义,一个接一个的换女朋友。
用她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在耍流氓。
她顿时气得脸通红。
太丢人了,亏她刚才还替那个家伙说话。
哎, 不对呀。
薛琴疑惑道:“那他为什么请我们都过去呢?谢医生跟我们黄师傅可都是男同志。”
如果那个窦东阳不怀好意的话,请男同志过去不是浪费吗。
谢广白清了下嗓子:“也许他只是在故意麻痹你们。一开始让你们放松下来,让你们以为大家都是熟人了, 后面就放松了警惕。”
他举了个例子。
他之前见过这样的受害者。
有位女青年求到医院找熟人打胎。
她当时跟着自己相熟的女伴,去人家里玩,结果遭到了祸害,后来还怀孕了。
她没办法,只能偷偷打胎。
薛琴听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愤怒道:“这种禽兽就应该抓起来,拖出去枪毙!到底是谁呀?”
谢广白摇摇头:“她不肯说。”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时代打胎需要开证明,那位女同志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根本就不愿意说事情真相。
叶菁菁也能理解。
别说是1977年,哪怕二十一世纪都已经走过了五分之一,女性遭遇侵犯,依然要承受舆论的□□羞辱。
薛琴作为女同志,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她只是气愤,凶手居然能逍遥法外。
司机叹了口气:“所以你们这些小姑娘,要小心哦。不然吃亏受罪的,还是你们自己。”
车子开到三山街的时候,司机停车,放谢广白下去回去睡觉。人家晚上还有夜班呢。
下车的时候,谢广白想了想,还是叮嘱了叶菁菁一句:“那个姓雷的,也离他远点儿。”
叶菁菁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追问:“你看出来了,你们中医是不是都能一眼看出来,那人是不是有问题呀?”
网上都说千万不要随便看中医,否则你就毫无隐私可言。
啧,没瞧出来呀,谢广白居然这么厉害。
他都还没给人把脉呢。
谢广白愣了下,哭笑不得:“他看不出来,那个小窦看面相是酒色之气。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俩关系这么好,很难讲。”
叶菁菁有点失望,哎,原来没那么神奇呀。
她点点头:“知道了。”
她本来也没打算和雷成松多打交道。
一个包庇犯,能指望他有多正的三观?
而三观不正的人,离他越远越好。
否则你什么时候被坑死了,说不定人家还满脸无辜:我也没想干啥呀。
因为在他们眼里,你的遭遇根本就不叫个事儿。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冯奶奶有没有开始治疗啊?我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给她尝试疟疾或者砒·霜?”
“哦,那个,我爷爷跟他们家谈了,先用癌灵一号。”
叶菁菁“哦哦”点头,到底有点好奇:“为什么不试试疟疾?”
谢广白顿时有点哭笑不得:“现在是冬天啊,上哪儿找疟疾去?再说癌灵一号试验相对成熟。哈医大一院从70年开始,原发性肝癌病人,术前用癌灵一号,术后再上中草药,效果不错。”
叶菁菁也不懂这些,点头道:“希望她好运吧。”
她返回车上时,薛琴冲她挤眉弄眼:“你俩偷偷说啥呢?”
“说一个癌症病人。”
薛琴瞬间没兴趣了,她是想八卦,但她总不能八卦人家生了重病的病号吧。
两人回了纺织厂,分了40斤苹果——
剩下的20斤要给司机师傅,毕竟能拿到赔偿,他也帮忙出了力。
谢广白没要,他家的苹果还没吃完。
搬苹果下来的时候,司机跟薛琴打听:“咱们厂什么时候分苹果?”
按照惯例,纺织厂每年冬天也是要发苹果的。
这活儿,归工会管。
薛琴挠挠头:“我还没听方主席说。”
叶菁菁来劲了:“要是没定的话,我们厂就别发国光了,发红香蕉(注苹果品种,也叫红星苹果)吧,少一点也行啊。”
她这么说,是因为红香蕉价格贵,要三毛四一斤。
可一分价钱一分货,人家贵有贵的道理。
红香蕉是真的香,你放一个红香蕉在柜子里,打开柜子门,香气扑鼻就而来。
那种浓郁的果香味,当真迷人。
薛琴要翻白眼了:“你想得美啊,红香蕉九月份就熟了,怎么可能保存到现在?”
司机跟着遗憾:“要是咱们国家跟外国一样,到处都是那种冷鲜的保藏库就好了,想什么时候吃红香蕉都有。”
他也觉得红香蕉的味道要比国光好。
薛琴翻了翻眼睛:“再等二十年吧。”
叶菁菁却一本正经道:“其实也未必需要冷库。”
司机来了精神:“不用冷库用什么呀?”
叶菁菁笑了:“你们忘了吗?人家北方人贮存大白菜,挖个地窖可以吃一冬天呢。”
司机下意识地摆手:“我们这边又挖不了地窖。”
然而薛琴已经炸毛了,眼睛珠子狠狠瞪着叶菁菁:“你又想打防空洞的主意!我告诉你,不许想!”
哟,这姑娘今天反应真快。
叶菁菁却半点不心虚:“为什么不能?空着也是空着。”
薛琴急得跳脚:“你忘了,防空洞是准备打仗用的。都被占了的话,打仗的时候怎么办?”
司机也在旁边附和:“就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从1969年到现在,整个西津市的防空洞工程都没停下过。大家是时刻做好了打仗的思想准备的。
叶菁菁认真地强调:“就是因为要打仗,所以我们更加应该把空着的防空洞,拿出来储存水果呀。”
她伸手指了指国光苹果,眼睛盯着两位同事,“上甘岭上面一个苹果的故事,你们忘了吗?打仗的时候,人多家少,防空洞里面也是要吃要喝的。来不及带吃的喝的进来时,水果能救命呀!”
薛琴和司机还真被她给说得哑口无言,都找不到话来回。
甚至司机还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应该存点吃的。”
薛琴张了半天嘴巴,终于找到一个理由反驳:“防空洞都被占满了,到时候大家逃生还有地方待吗?”
“那就空出一部分地方来呀。”
叶菁菁掰着手指头规划,“三分之一的地方当成脚店,三分之一的地方贮存水果,再空三分之一。”
她想的挺美,“这样大家躲进去,老弱病残扛不住的,还有地方可以躺下来休息。”
司机听的直点头:“对对对,这个好,生活抗战两不误。”
薛琴实在找不到话来回绝,只能嘀咕:“脚店是有人住,仓库租给谁呀?人家食品店难道就没挖防空洞?”
怎么可能呢?
人防工程是全民行动,家家烧砖户户挖洞。大家不仅由单位组织挖,各个居民区,哪怕只有老人跟小孩,同样能挖几百米的防空洞。
毫无疑问,食品公司一样会挖。
人家有自己的防空洞,为什么要租纺织厂的用呢?
司机双手一合,乐了:“小薛书记,你就放心吧。只要咱们厂肯对外出租,保准有人过来租。”
谁租啊?卖水果的呗。
这些年,官面上虽然还是严格地执行计划经济政策,但实际上比前些年已经松动许多。
比如说收水果吧,前年司机为厂里去人家果业队拖水果的时候,就发现有商贩直接去收水果了。
这些商贩运了水果,难道不需要地方贮存吗?他们十之八九是没单位兜底的,只能自己想办法。
纺织厂的防空洞要是肯出租的话,商贩们笑都来不及。
司机打起了包票:“放心吧,咱们厂要是租,我给厂里找人来租。”
叶菁菁又在旁边加码:“防空洞跟房子一样,一直没人待着就没人维护,就会垮。要用起来,才不会浪费了。”
薛琴被他们说的心烦意乱,下意识地摆摆手:“好啦好啦,我汇报领导就是了。”
她还是要泼冷水,“别抱太大希望,我感觉这事儿悬。这可是防空洞!”
她是干部家庭出身的,十分能共情领导干部的不容易。
有的时候吧,你明明是好心,想多为国家做点事儿。
可多做多错啊。
一旦被人抓住小辫子小题大做,那你就完蛋了。
与其冒这个风险,不如不做。
叶菁菁撺掇她:“咱们这也是积极响应西津革委会的政策,为社会安定和谐做贡献。”
她伸手往厂门口的方向虚指了一下,“大晚上的,那么多人没有地方住,万一出事儿怎么办。”
她着重强调了一回,“你别忘了,有不少是女同志呢。”
薛琴瞬间想起了之前他们聊的话题。
想想看啊,大冬天的晚上,一个女同志在街上瑟瑟发抖。
这时候来了一个人,开口蛊惑她:“哎呀,同志你好可怜。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吃得消啊。走吧走吧,去我家凑合一晚上。”
女同志能扛得住诱惑?
可谁又能打包票,确定蛊惑人心的究竟是人还是鬼呢?
要是他(她)心怀叵测,到时候卖菜的女同志被糟蹋了,又该怎么办呢?
薛琴想到这儿,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喊了一声:“不行,不能这样!”
司机被吓了一跳,然后就看见薛琴眼睛亮得跟两团火似的,信誓旦旦地保证:“脚店一定要办起来。”
司机茫然地往自己嘴里塞了根香烟,十分赶不上趟。
现在的小姑娘们真是奇奇怪怪,思维跳跃得吓死人。
可同为女性,叶菁菁迅速get到了她的点,立刻赞同:“这事儿,咱们一定要办成了。”
薛琴却又傲娇起来,冲她翻了个白眼:“你先别盯着防空洞了,先好好搞好理发店的事情。”
她眼睛盯着叶菁菁,“说,你到底能给咱们理发店增加什么新项目?”
叶菁菁笑了,朝她眨眼睛:“放心吧,保准给你个大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