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拜师
“城西有一户人家,婆婆欺压儿媳,儿媳心中不服,却碍于孝道不能反抗,家庭不和谐导致儿子生活不顺!”
“城北有一男子,平日里经常招猫惹狗,调戏别人家的小媳妇,被人家夫君打进了医馆!”
“城外有一农户,家中母猪生了十只小猪仔,经过农户的细心看护,十只小猪仔都养大了,卖猪得了许多银钱。”
“宁哥儿觉着起个什么标题能让大家好奇而去买报纸?”
谢宁呆滞住了,他的报纸,是要这些事儿都印上去吗?会不会太粗俗了?
他以前看的话本小说,很少有讲这些故事,不是才子佳人便是奇闻奇事,连游记也很少会写。
谢宁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问了出来。
陆川笑道:“宁哥儿莫不是以为我们的报纸是多么高大上的东西?专门给那些文人雅士看的?”
谢宁讶异:“不是吗?”在他的观念里,只有会读书识字的人才会买话本杂记看。
陆川解释:“我们的报纸虽然现在还没有定价,但应该不会很高,三文到五文。这个价格也就够买一两个包子,还是素包子。低廉的价格意味着什么人都能买得起,身居内宅的妇人夫郎、酒楼扫洒的小二、街边卖菜的大娘、走街串巷的小贩,只要懂一两个字,他们就是我们的潜在客户。”
“即便他们不识字,身边也会有识字的人,听到标题感兴趣了,就会买回去让人读出来。”
京城及其周边,因为靠近京城,识字的人还挺多的,像花溪村,识字的人就占了一半。能在城里讨生活做生意的,如店小二,基本都会几个字。
“报纸的售价低廉,我们需要薄利多销,才能够回本。京城正经的读书人才多少,广大的平民群体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平日里传播最广的八卦,就是这些家长里短。人家不爱听,能传播得那么广吗?”
谢宁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他以前参加的一些宴会,除了正经社交,大多数时候好像都是在说别人家的八卦丑事,越劲爆说得越起劲。
说到这里,陆川朝谢宁眨了一下眼,声音放小:“其实男人也爱听这种八卦。”
面对谢宁惊讶的眼神,陆川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说:“大家都是人,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嘛!”
谢宁想了一下,报纸的定位是广大百姓,比起只在读书人中流传,还是把报纸卖入寻常百姓家更有诱惑力。
谢宁很快就转变了自己的思维,反正奇闻轶事他爱看,民间市井八卦他也喜欢听。
况且京城中哪里有这么多读书人的新鲜事发生,他的新闻需要新奇真实的故事,还是得扩大寻找新闻的范围,不然也没那么多事例。写百姓之事,也是在了解民生。
做好决定后,谢宁也不犹豫,很快就接受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
陆川微抬下巴,示意他看桌上的事例。
“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先学着怎么写出一篇好的新闻稿吧。”作为主编,他可以不会写小说,但新闻稿是一定要会写的。
报纸在大安朝还是个新鲜东西,什么都得摸索着来。陆川在现代也不是从事这一方面工作的,只能给谢宁说说报纸应该是怎样的,具体怎么操作,还得谢宁自己来。
“就上面的事例,给他们取个吸引人的标题吧。”
谢宁皱眉,婆婆欺压儿媳、男子调戏小媳妇反被打了、母猪一胎生十个,这该怎么取标题啊!
谢宁想了许久,还是没有头绪,没有接受过信息轰炸的他,只会直接了当把内容当标题。
可那还有什么吸引力,大家一听标题就知道了故事内容,哪里还会为这个而花钱买报纸。
琢磨了半天,谢宁只憋出了几个循规蹈矩的标题,果然毫无新意,被陆川一票否决了。
接着陆川就开始教他写出一个震惊的标题。比如:
“往日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公子哥,最近头发凌乱、衣衫不洁、面容沧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句话,让抠门男人为我花三两银子!”
“城外有一农户突然间天天穿新衣飘肉香,一问竟是发大财了!”
人设发生改变,人们就会好奇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抠门男人和花三两银子对比强烈,谁不想知道那人说的是什么话;对平民来说,农民一夜暴富对他们有着极致的吸引力。
听得谢宁瞪大了眼睛:“标题还能这样写?”
陆川点头:“当然,你能说这标题跟内容毫无关系吗?”
不能说没关系,但与事实相差甚远。
不过确实很有吸引力!
前面两个都是市井生活逸事,唯有最后一个,农民养猪暴富,其实没什么八卦可言,但陆川还是特意加了进去。
如果顺利的话,这份报纸会传遍整个京城,甚至能传到各地去,他希望在上面编一些含有农业知识相关的故事,改进农业生产。
现在也有很优秀的农书,但这农书相当于是写给瞎子看的,除了京城周边以及富裕一些的府城周边,识字的农民会多一些,其他地方的农民哪里会识字,更别说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农书。
大多数读书人是双手不沾阳春水,何不食肉糜,而少部分读书人说民生、了解民生,却不懂如何改变民生。
陆川希望他能尽自己的一份力,给这个时代带来一点小小的改变,哪怕只能改变一个人、一个村,也不枉他来这大安一遭。
这个母猪一胎生十个猪仔的故事,看似是讲农民一夜暴富,实际会在故事里面普及一些母猪的产后护理、猪圈的消毒、小猪如何喂养才能营养搭配的知识。以期农人能够用更科学的方式养殖牲畜,减少猪仔的死亡率,增加农户的经济。
接下来还会有鸡鸭牛羊的养殖、农作物的病害处理、如何更好地追肥等等,都将会以致富的故事给大家普及开来。
这些农业知识,陆川当然是不懂的,他只负责设一个故事框架,专业的知识还得找专业的人来实践。
陆川前三十年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即便他不懂农业,但他学过生物,对种植有一些浅薄的了解。比如杂交豌豆苗,植物基因病变等等。
他可以找经验老道的农人,根据他的描述,找试验田来实验,找到增产的方法。找兽医来研究牲畜病变的原因,梳理整个牲畜养殖的流程。
他只做自己会的,那就是把这些知识用自己的方法,宣扬出去。
现代的震惊标题,给单纯的谢宁带来了极致的冲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在标题党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陆川的教导很成功,谢宁很快就接受了这种模式的标题,并根据前两天听到的八卦,编辑了一个标题。
府中下人阿兰前些日子请假回家,听到了她邻居家的八卦,回来给白玉荷花他们说了。
她那邻居是一对夫妻、一对父母和两个小叔子一起生活,其中儿媳的的衣服突然不见了,连续几天都丢了,最后查出来是家贼,家里养的一只猫,偷去给它的崽做窝。
谢宁给这个故事取的标题是:女人衣服突然被偷,最后竟查出是家贼!
陆川暗暗点头,没想到谢宁对这些不走寻常路的东西蛮感兴趣的,学习进度非一般地快。
这标题先抑后扬,暗指他人,惹人想入非非,最后内容反转,虚惊一场。
谢宁果然有天赋,重点抓得很准。
除了要跟陆川学习如何写新闻、品鉴话本小说,谢宁还需要去跟墨雨书铺的陈掌柜,学习如何审核文章的内容。
《珍娘传》被封禁一事,不仅给陆川留下了阴影,谢宁也吓得不轻。陆川的内容情节确实很有新意,但他的思想不符合现在男权当道的思想,离经叛道的书,写一次就够了。
所以陆川需要找一个熟知出版审核的人来把控内容,确保报纸的内容有争议却不会被人抵制。
本来翰墨书局的李掌柜是最合适的人,但平时谢家跟翰墨书局没什么往来,谢宁突然跟李掌柜来往,他怕有人会把他跟《珍娘传》联系起来。
不过墨雨书铺的陈掌柜也挺不错的,他做主购入的话本小说,卖得都不错,眼光不俗又有这个时代的谨慎。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谢宁过得比放假的陆川还要忙,白天去书铺跟陈掌柜学习,晚上回来跟陆川学习。
只在廿四那天特意腾了一天时间出来,和陆川一起到钟博士的宅子,那是陆川拜师的日子。
钟博士租住的宅子在城西,是个一进院子,不过钟博士家中只有两个人,一进院子也够住了。
至于钟博士作为一个国子监的教学博士,为什么买不起房,这就得说说京城的房价了。
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盛世时,繁华地区的房子同样是有价无市,京城的房子犹盛。
钟博士现在租住的宅子,价格大概在六百到七百之间,以他现在的月俸,要不吃不喝五六年才能买得起。
他是由寡母抚养长大,考中进士后,母亲卸下担子却缠绵病榻,病恹恹了好几年,看病吃药花了不少钱。
钟博士既不收弟子,也不收礼,全家人靠着那点月俸过日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自然买不起宅子。
前几年钟母去世,少了药费支出,钟博士才租得起现在的宅子,不然一家三口还跟别人挤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呢。
因为提前说好了,拜师宴不大办,所以只有陆川和谢宁两个人提着拜师礼进来,此时屋子里已经有几个钟博士的好友在,其中一个就是陈祭酒。
钟博士娶的是夫郎,两人青梅竹马,虽然没有孩子,感情却极好。
今日这场拜师宴,就是钟夫郎张罗的,男人与哥儿不好同处一室,在礼仪开始前,便由钟夫郎招待谢宁。
陈祭酒一看到陆川进来,就笑道:“这就是陆行舟吧,早听你老师说过无数回,老夫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陈祭酒当初看了陆川的卷子,还想见面聊聊,但因为顾忌钟远光,怕他以为自己要抢他徒弟,就没去找过陆川,同在国子监内,愣是没见过面。
钟博士面无表情地瞪向陈祭酒,好像在嫌弃他多话。
不过陈祭酒一点儿都不在意,钟远光这副模样他都看腻了,还是他新收的弟子有趣。
陆川没有理会陈祭酒的打趣,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见过祭酒大人。”
钟博士可是他以后的老师,陆川哪敢接陈祭酒的话,万一惹恼了老师,遭殃的是他又不是陈祭酒。
不过陆川还是第一次知道钟博士对自己欣赏,那么冷淡的人,也会经常在好友面前提起自己。
“没趣!跟你老师一样,不禁逗!”陈祭酒语气有些嫌弃。
一道爽朗的声音插了进来:“行了,知言兄就别为难小辈了,不就是羡慕远光有个好弟子吗,你弟子也不少,用不着羡慕旁人!”
除了陈祭酒,还有两个人在场,钟博士一一给他介绍。
刚才为陆川解围的人叫骆世州,与钟博士是同榜进士,如今在鸿胪寺任职,为人爽朗好义。
另一个叫王誉臻,态度比较温和,人至中年有点慈祥长辈的感觉,是白枫书院的夫子。
这三个人与钟博士有一定的交情,拜师宴这天请人来观礼,就是希望他们以后能多照拂陆川。
陆川能感受到钟博士的好意,知道他是个不喜欢矫情的人,便把感激压在心底,以后有机会再孝敬他。
吉时很快就到了,钟夫郎领着谢宁来到正厅观礼,陆川立在堂前,视线从谢宁进屋开始,就没移开过他。
让谢宁一个人去跟陌生的长辈相处,他怕谢宁会不自在。没想到谢宁看起来还挺……自在的,陆川只能想起这个词。
钟夫郎是个善良有智慧的人,会用包容的眼光看着谢宁,跟钟夫郎说话,谢宁觉着很轻松,一点儿都没有面对陌生人的不自在。
见陆川在看着自己,谢宁给他回了个笑容,陆川垂眸收回视线,静等陈祭酒的安排。
陈祭酒被邀请来当此次拜师宴的司仪。
陈祭酒看着不着调,实际上还是个礼仪大家,他本经治的是礼记,主持一个小小的拜师宴,那是手到擒来。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陆川给钟博士敬茶,钟博士喝完茶,就算是完成了仪式。
陆川正式成为钟远光唯一的弟子。
然后钟博士给了陆川一本手札,里面是他这二十多年来读书的心得总结,是他半生的心血。
陆川有些不敢接,这么贵重的东西。
看陆川犹犹豫豫的样子,钟博士说:“我的知识都在脑子里,若需要随时都能写。”
陆川一想也是,老师写的手札,肯定是记在了心里,有没有这本手札都没关系。他就不一样了,若能有这本手札,他以后读书能少走很多弯路。
这么一想,陆川就大方把手札收下,并奉上谢宁特意寻来的松烟墨。
松烟墨难得,只有陈祭酒得弟子孝敬了一方,这一方松烟墨,他还藏着掩着不给人看,平时只有作画题字时用上一点。
另外两个友人都是只见过没用过。
现在看到钟远光的弟子居然给他送了一块松烟墨,真是各种羡慕嫉妒。
钟博士一看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当即就要拒绝,几个好友只能一边忍着羡慕嫉妒一边劝他收下。
“此乃弟子的拜师礼,哪里好退回去的。”
“退回去不是打弟子的脸吗?还是收下吧!”
“你那手札也是价值不菲,不算占弟子便宜!”
“……”
第62章 新书
在好友的连番劝说下,钟博士这才勉强收下那方松烟墨。
陆川悄悄抹了一把汗,幸好没让宁哥儿把那些贵重的东西都拿来,不然真要如他所说一般,连人带东西被扫地出门。
仪式结束后,便开始用膳。钟夫郎和谢宁在另外的屋子,陆川则和老师招待他请来的好友。
陆川本来还挺担心谢宁会不适应,但看他和钟夫郎挺合得来的,便放下心来。
一桌五个人,只有陆川是小辈,斟酒布菜这种活,只好他来了。
席上钟博士没有说什么话,这三个好友倒是很识趣,吃人的嘴软,给陆川说了不少学习的技巧。
一顿饭下来,陆川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不少,尤其是陈祭酒和骆世州两个人,悄悄给他说了不少官场的八卦,这是钟博士一介教书先生无法接触到的。
陆川可以从这些八卦中,抽丝剥茧探寻到大安朝文官的行事规则,对他以后进入官场有很大帮助。
从拜师这一天开始,钟博士就已经开始为陆川铺路了。
钟博士当初就是因为不会做官,为人又太过固执,才被同僚排斥,他不希望陆川也落得跟自己一个下场。
虽然他教了好几年书,成熟了不少,但终究是再难回到官场了。
陆川现在的处境比自己好,有个侯府做岳家,但永宁侯毕竟是武官,终究还是不了解文官官场的内部运作。
钟博士轻易不收弟子,这次好不容易有看中的好苗子,自然要为他打点好一切。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至晚方散。
鉴于临近年关,事务繁多,钟博士也不要求陆川天天到他家报到,只让他派个下人过来,每天来交课业和领新的任务。
没错,拜师第一天,陆川就开始享受钟博士为弟子专门定制的学习计划,每天两道经义题、一道试论题,两道时务策论,除此之外,他还要求陆川每天作诗一首。
现在的科举中,诗词的占比并不大,因诗词太差而被黜落的考生也不是没有。
陆川的诗词实在太差,钟博士经常能听到教丁班诗词的夫子吐槽陆川,东拼西凑来的一坨,他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批改。
现在陆川已经是钟博士的弟子,这个沉重的责任就转到了钟博士身上,他不能允许自己唯一的弟子作出那么丑的诗词。
所以陆川的好日子到头了,其他都还好,唯独这诗词,是真要了他老命啊!他一个理科生,写点经史策论还行,诗词是需要艺术细胞的,他是真的没有一点。
结果就是陆川写得痛苦,批改他课业的钟博士也痛苦不已。
秉承着早死早超生的观念,钟博士每次都是先看陆川的诗词,再用他的策论来洗眼睛。
跟那狗屎一样的诗词比起来,钟博士看陆川的经义都顺眼了不少。
陆川该庆幸现在放假了,不用天天面对钟博士,不然他得被老师给喷死。
拜师回来后,陆川便一直在做钟博士布置的课业,前一日做的课业,第二天钟博士就批改好了送回来,那卷子上的批注,比试卷的正文还多。
至于谢宁,又投入主编事业当中,感兴趣的新闻写作和标题,就学得飞快;话本小说的点评以及内容审核标准的学习,也常常令他苦恼。
这对患难夫夫,每天的生活充实得不行,府中过年的事宜,是齐管家和刘嬷嬷张罗的,需要送礼的人家,礼品也是白玉斟酌着准备的。
他俩就是一对甩手掌柜,就等着过年了。
这样的生活过了几天后,陆川觉得不行,读书学习的日子还长,距离下次乡试还有两年半,他若是天天这么紧迫,心理容易出现问题。
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学习。
这几天谢宁有点跟陆川较劲的心态,想着陆川能为了科举,每天学习到深夜,不曾停歇,他不想比陆川差太多。
其实谢宁也有点撑不下去了,他平日里就喜欢练练武,看看话本小说,这些天一点娱乐都没有,谢宁从小没有什么博前程的压力,一上来这么大强度的学习,他要快受不了了。
在陆川提出要放缓脚步,偶尔抽出时间来享受生活的美好后,谢宁欣然同意。
于是谢宁又捡起了话本小说,这次不是作点评,而是真正以读者的身份,好好享受一本书的时间。
陆川平时也没什么兴趣爱好,在现代最常做的解压之事便是看小说。这里的话本小说没有什么新意,便寻了本游记看,了解一下这个时代各地的风土人情。
这次不是在书房那种严肃的地方,在两人的屋子里,一个侧卧在软榻上,一个仰躺在摇椅里,屋外下人走动洒扫,屋内一片静谧,只偶尔有翻书页的声音,悠闲极了。
荷花走进院子,来到正房门前,正待要敲门,被正巧经过的白玉看到,上前拦下了。
白玉说:“有什么事找公子?若是不急就晚点再来。”
荷花说:“急倒是不急,这不是离过年没几天了嘛,初二那天公子和姑爷要回娘家,绣衣房那边准备了几套新衣裳,来问公子姑爷想穿哪套?”
女子哥儿每次出席重大活动,身上的衣物饰品都要提前准备,男子也不遑多让。
今年是谢宁第一次回娘家,需要穿得隆重一些,作为他夫君的陆川,也不能穿戴得太差,不然容易显得两人不相配。
平日里陆川要上学,都是穿国子监规定的斓衫,绣衣房主要是拿不准陆川的喜好,所以托荷花来问问。
白玉说:“那你晚点再来吧!”
荷花不解:“公子今日不是说要休息吗?难道又学习上了?”
谢宁自从开始他的主编学习日程后,便跟身边亲近的白玉荷花说了他的办报计划。
三人几乎是一同长大,荷花与谢宁志趣相投,白玉则是谢宁做什么都包容,所以两人都很支持谢宁。
以一个哥儿的身份去做编辑,出版报纸,做一件男子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儿,到底离经叛道了些。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即便是女子哥儿,也会讨伐谢宁的。
所以白玉荷花的支持,对谢宁来说特别珍贵。
两人尽力在下人面前遮掩,不让其他下人窥探到谢宁现在所做之事,连刘嬷嬷也不知道。
一件事在开始前就被人抵制,和开始后再被人抵制,是不一样的结果,所以他们要在报纸刊印前,隐瞒住主编是哥儿的身份。
白玉与荷花都知道谢宁这几日的辛苦学习,都心疼坏了,经常让厨房做好吃的往书房送去。
所以这几天,陆川和谢宁虽然读书学习很费脑,却胖了两三斤。绣衣房来问衣裳样式,何尝不是想提前修改尺寸。
白玉解释道:“正是因为公子和姑爷都休息了,才不能去打扰啊!”
公子和姑爷难得有时间单独相处,不用做什么事,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他怎么会让人打扰。
白玉不懂什么叫浪漫、什么叫约会,但他觉着公子和姑爷现在的气氛,他舍不得让别人去打扰。
屋内烧了地龙,未免太过干燥气闷,窗户开了一条缝,保持空气的流通。
院子里扫洒的下人都被白玉挥退了,冬天没有鸟叫声,院子里颇为宁静,荷花隐约能透过那道缝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还有公子偶尔痴笑的声音。
可见公子是真的快乐!
脱离读者的身份一段时间后,以前觉着看腻了的话本小说,现在再看,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谢宁看到激动的情节,或笑或骂,情绪激昂,感觉又重新拾回了对话本小说的兴趣。
陆川半点不受谢宁的行为所扰,偶尔还会因为谢宁生动的动作表情嘴角上扬,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翻页。
不过在谢宁因为那本小说情绪激昂了一个多时辰后,陆川手中的书久久不曾翻页,他在想要不要再写一本小说,写完还可以在报纸上连载,增加报纸的竞争力。
只要不涉及男女哥儿的地位问题,也不涉及阶级问题,到时候再让翰墨书局的李掌柜掌掌眼,应该就不会再被人抵制了吧。
准确来说他不是写小说,而是写个内容梗概和大纲,再找其他人帮忙扩写。这次找别的人来写,改变文风,外人应该不会把他的新书和《珍娘传》联系起来。
“宁哥儿,你说我写一本小说在报纸上连载怎么样?”陆川突然出声,谢宁先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谢宁惊讶:“你要写小说?”难道不怕再一次被封禁吗?
面对谢宁眼里的疑问,陆川说:“我的小说都是经过别人润笔的,这次另外找个人来,文风大相径庭,定不会被认出来!”
之后陆川给谢宁说了他的顾虑和相应的解决方法,以及有本好文对报纸的重要性,表示他是有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张报纸上,不能只有时政新闻和八卦新闻,前者太过严肃,后者又太过亲民,还需要话本小说来平衡一下,尽量满足大部分人的口味。
关于在报纸上连载话本小说,陆川和谢宁是探讨过的,现在市面上惊为天人的小说不多,知名作者又直接跟书局合作出版,稿酬不菲,就算谢宁花大价钱买,也难买到一本优质的小说。
就算是知名作者写的话本小说,也有一定的局限性,并不能做到像《珍娘传》一样,让全京城都讨论。
其实谢宁是想过让陆川帮忙写一本,但经过封禁《珍娘传》一事后,他怕陆川心里留下了阴影,不敢再写了,便没有问过陆川。
况且陆川这些日子来确实没再提过要写话本小说。
陆川当初尝试写小说,就是为了赚钱,现在他都吃上软饭了,没有赚钱的压力,自然就想不起来要写小说。
主要之前写的一本小说,还被封禁了,若不是岳父帮忙,差点就牵连到自身了。
现在主动提出要为报纸写小说,一是他有把握改变文风,不会让人联想到不息先生;二是想为谢宁的事业出一份力,报纸是他们共同计划的,他也希望报纸能办起来。
听陆川罗列了一系列解决的办法,还给他简述了接下来要写的故事的内容,谢宁眼中闪过一抹感动。
陆川新构思的故事是一本修仙升级文,包含了家族破灭、退婚打脸、师门学艺、外出历练等等情节,就算在现代,也有很多受众。
“这篇文避开了男女哥儿的问题,直接开辟一个新的赛道——修仙。这题材可没人写过,定会……”大火这两个字没能说出口。
陆川完全呆住了,因为谢宁突然凑上来亲了他一口。
第63章 礼物
谢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做出那样的举动,他只是觉得此刻的陆川特别有魅力,眉目飞扬地说着新故事,整个人像是发着光一样。
他想做点什么,单纯的夸奖好像无法表达他的心情,于是就想到了看过的话本小说里,爱慕书生的女子,会情不自禁地给高谈阔论中的书生一个吻。
等谢宁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整个人羞得不行,遂转过身去,不敢看陆川是什么反应。
热血涌上谢宁的脑袋,最后泛上脸颊脖子,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脑海里却频频闪过他亲上陆川的画面,闭上眼想要清除却越发清晰。
谢宁想要脱离这个密闭的空间,正在他抬脚往外走去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陆川从没想过谢宁会主动吻自己。
一直以来都是他对谢宁一见钟情,谢宁则是日久生情,他能感受到谢宁情感的变化,陆川一直在等着谢宁的回应,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之前去西山别庄的路上,阴差阳错的一个吻,便让陆川回味了许久,这次不是阴差阳错,是谢宁自己主动的。
陆川怔愣了许久,直到谢宁转身准备离开,他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拉住了谢宁的手,用力一拽。谢宁没有防备,再抬头时已经在陆川怀里了。
因为屋内烧了地龙,两人穿得都比较单薄,谢宁能感受到陆川的体温正透过轻薄的衣衫传到自己身上。
陆川一只手揽过谢宁的腰,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脑勺。还不待谢宁挣扎,陆川便低头吻了上去,果然是想象中的柔软。既然敢送上门来,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谢宁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陆川近在眼前的瞳孔,好像能在里面看到自己惊愕的倒影。
“闭上眼,张嘴。”陆川温柔地说。
谢宁此时脑袋一片空白,陆川说什么就是什么。
闭上眼睛后,触觉意外的灵敏,陆川的舌头探了进来,卷席他口中的空气。谢宁快要喘不过气来,想用舌头把他的舌头顶出去,却被他缠住,互相交缠着。
在谢宁因为喘不上气快要窒息时,他终于被陆川给放开了。
谢宁手脚无力地卧在陆川怀里,粗喘着气,陆川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距离非常近,只要轻轻一抬头,就能再次吻上。
陆川的气息也有点粗:“宁哥儿,下次记得呼吸。”
陆川不说话还好,这一出声,谢宁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一把推开陆川,脚步踉跄奔向门口,打开门跑了出去。
谢宁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他们不是在看话本游记吗?
一路跑到书房,反身把门反锁了,谢宁背靠在门上,一边缓息一边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嘴唇。
谢宁一边有些羞赧不敢面对陆川,一边又觉着,亲吻好像还挺舒服的。
怪不得话本里的主角那么喜欢,谢宁心想。
谢宁的力气很大,陆川被他推得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见谢宁跑了,他也没去追。
不仅谢宁需要时间冷静,他也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心绪。
今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了,不能把宁哥儿逼得太紧,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陆川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回味了许久,才意犹未尽地拿起笔,开始写刚才给谢宁说的新故事。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经过陆川不断复盘,他觉着谢宁会主动亲吻自己,有很大概率是被他专心搞事业的表现吸引了。
他要让谢宁保持下去,就得不断提升自己的魅力,男人在求偶的时候,也是要积极展现自己的优势,才能吸引到心上人的目光。
陆川现在要给这篇修仙文设定一个宏观的背景,修仙一途中,不是只有人,还有妖和魔,人妖魔三族鼎立。
在设定过程中,陆川想起古代的帝王,经常有磕丹药修炼的,还是得提前规避一下。
便改了一个设定,把原本设定的药修给删除掉,每个人的修仙之途,只能通过自身锻体和历练一步步成长,凡是磕丹药的,皆留有隐患,再不能升仙。
陆川可太清楚古代皇帝想成仙又不想付出的心理了,期盼着磕丹药就能一步成仙,实际什么努力也不想做,未免想得太美。
若是现在的圣上真想成仙,便甩给他一套锻体功法,比如太极拳、八段锦之类的,好歹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为防止百姓把这篇修仙文当真,他还特意把鬼族删去。大安朝的百姓,对于鬼的态度是,敬鬼神而远之。描写太多鬼的内容,容易把人吓跑了。
考虑到方方面面,一步步把故事的背景给完善了。
陆川平日里还有课业要忙,只能抽空写一写,光这背景,就写到了除夕这一天。
期间陆川对谢宁的态度如常,好像那天那个吻并不存在,一点儿不给谢宁尴尬的机会。
谢宁确实挺尴尬的,一度不敢面对陆川,后来看他一切如常,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莫名生出一股愤愤不平。
只有自己在日夜回想,时而紧张时而羞赧,而对方却好像一点儿影响都没有,照常读书,照常吃饭睡觉、照常写话本小说。
两人相处时,陆川何尝没注意到谢宁的小动作小眼神,可爱得不行,但他只能忍下逗弄的冲动,生怕谢宁恼了他。
钟博士还是有点良心的,除夕到初二这三天,没有给他布置任何课业,这三天,陆川除了必要的亲戚往来,时间都是自己的,没有任何课业的压迫。
其实钟博士也是想给自己放几天假,给陆川批改课业,可谓是又爱又愁啊!奈何弟子是自己选的,看上了陆川的好,也得接受他的不好。
陆川没有亲戚长辈,唯一走得比较近的,就是村长一家和秦夫子。这两家关系都比较远,一般人不会在初一初二上门拜年。
陆川只需要在初四之后,随便找一天去拜年即可。
至于谢宁,以前他是一个未出阁的哥儿,现在嫁人了以夫家为主,加上自己也没什么朋友,跟陆川一样,没有什么亲戚可走。除了初二要回娘家。
所以陆川和谢宁一整个春节,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窝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
有些亲戚多、人缘好的人家,从初一到十四,都闲不下来,每天都有酒喝。比如陆川的岳家,谢家。
永宁侯有两个弟弟和无数交好的武将,需要谢家去拜年的人家并不多,但会有很多人上门来给永宁侯拜年。谢宁作为主人,就得跟着他娘招待这些人,他跟这些人又不熟,不想赔这个笑脸,又被他娘压着不得不笑。
除夕这天,陆川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做,家里的过年事宜,都被齐管家接手了,他只用等着吃年夜饭。
那篇修仙文的背景设定还有小部分就写完了,无所事事的陆川决定今天加把劲,把这篇小说的大纲赶出来,给谢宁当做今年的过年礼物。
当然,他也准备了别的,比如他亲手雕刻的簪子,都是每天趁谢宁出门后悄悄雕刻的。
过年礼又不代表只能送一样,如果实力允许,陆川甚至想把所有合规制的礼物都送给谢宁。
可惜他只是一个穷秀才,哪怕吃上了软饭,还是个没钱的人。
送亲手雕刻的簪子是他的心意,把故事大纲送给谢宁,是他觉得谢宁大概率会喜欢。
除夕晚宴过后,谢宁收到陆川送的两样过年礼,果然很开心。
谢宁先是看了簪子,簪子是用小叶紫檀雕刻的,陆川买了两块木料,为了防止雕坏,还特意用其他木料练手,觉得可以了,才正式上手。
陆川雕了两根簪子,有一根有点瑕疵,便没给谢宁送。
簪子打磨得很光滑,在烛光的映照下,隐隐有一抹流光闪过,搭配上谢宁今天穿得暗红色衣裳,极为相配。
谢宁鼻尖萦绕着小叶紫檀的香味,手掌摩挲着簪子的纹路。
“这簪子是你自己雕刻的吧?”谢宁突然开口。
陆川惊讶:“宁哥儿怎么会知道?”
谢宁得意一笑,手上这根簪子做工一般,若是大师出手,定不会这般简约。况且这几天陆川吃饭的时候,手指好像有些红了,当时他还不当回事,现在一细想,应该是雕刻簪子磨红的。
听了谢宁的分析,陆川甘拜下风:“果然逃不过宁哥儿的法眼!”
陆川双手抱拳,做出一副实在佩服的模样。
谢宁被他逗笑了,也跟着玩闹起来。
“爱卿平身吧!”
“谢正君~”
“……”
两人就着这个动作,来了一段角色扮演,难得陆川能跟上谢宁脑回路,东拉西扯演了一场大戏。
谢宁过了一把瘾,跟陆川玩闹一通,玩累了一起倒在软榻上休息,两人胳膊贴着胳膊,气氛和谐,前几天的不自在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躺了一会儿,谢宁想起还有另外一件礼物还没拆呢,遂爬起来去看。
陆川找了个小盒子装书,所以谢宁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掂量了一下盒子,还挺轻的。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书,陆川写完后亲自裁剪装订成册,封面是空白的,他还没想好这本书要叫什么名字。
此时把大纲送给谢宁,意味着把冠名权送给了他。
谢宁这么喜欢看话本小说的一个人,能参与一本书制作,哪怕只是一个书名,应该也会挺开心的吧。
谢宁确实很开心,之前听陆川描述,他就知道这肯定是一本开天辟地一般的小说,以后这本书就是这个类型的起源,能够为这样一本书取名,他觉得是今年最好的礼物。
第64章 除夕
凉州府,城外二十里。
天地间白雪皑皑,一片寂静,连着十几天的大雪,把这片天地都冻结了,即便雪已经停了许久,此时仍未化冻。
官道曾一度被雪封路,雪停之后,当地官府当即下令命人疏通道路,谢博一行人才能顺利在除夕这天到达凉州府。
这次北方好几个省都受灾严重,苏元带领的赈灾队伍经过了大同府,受灾程度一般,留了一些人手和粮食衣物,便继续往凉州府而去。
凉州府受灾最为严重,且地理位置比较居中,他们打算在凉州府驻扎,然后向周边受灾区域分散增派人手和粮食。
此时已是清晨,谢博和他的亲兵在前面领头,后面跟着浩浩汤汤的赈灾队伍。
一个小兵从后面冒了出来,向谢博行了一个礼。
“谢参将,苏大人问,还有多久能到凉州府?”
谢博面容有些憔悴,下巴胡子拉碴的,但眼神却极亮,不愧是曾经急行军三天三夜的少年将军。
此时他们已经赶路了一天一夜,要确保在春节之前进城。
谢博说:“给苏大人回话,以现在的速度,还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到凉州府城门口。”
小兵得了准信,又行了一礼便向后退去。
苏元是此时赈灾的主事人,谢博的主要任务是辅助苏元完成赈灾,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行程安排他基本都听苏元的。
苏元虽然现在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但以前做过几年巡察御史,对于各地民生情况有一定的了解。
春节对天下百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平常年份,再贫苦的人家,过年时都会吃得比寻常日子好。
春节意味着新一年的到来,是他们希望的开端,所以苏元才会要求赈灾队伍日夜兼程,赶往凉州府。
除夕这种辞旧迎新的日子,百姓团聚的日子,最容易勾起灾民的思乡之情,也容易挑起灾民的消极情绪。
现在已经是清晨了,最好要赶在午时进城,设大棚施粥布衣,给那些灾民一点希望,才不至于引起动乱。
根据苏元打听到的消息,凉州府境内的灾民,一路沿着官路来到了凉州府城外,现在城外已聚集了数万灾民。
凉州府的知府是个比较平庸胆小的人,既不敢把人放进城来,也不敢一点儿都不管灾民,便每日在城门口设几个大锅煮粥,分完就散,保证他们不会触底反弹、揭竿而起即可。
至于保暖,则是找凉州卫,借了一些破烂的帐篷,分给灾民。
他们是没有能力把这些灾民都救治完,只能熬着,等赈灾队伍的到来。
灾民也在熬着。
几万灾民在城外聚集着,而凉州府内只有一千多守卫,若是有有心人挑拨,很容易引起动乱,介时城内百姓便危险了。
灾民们早就听布施的官兵说了,赈灾队伍这两天就会来到凉州府,介时他们就能吃饱肚子了。
这几天煮的粥越来越稀,一碗粥里基本都是粥水,粗略一看,只有几十粒米,勉强让灾民们喝个肚饱。
倒也不是知府不想给他们吃稠的,只是官府粮仓已经快要空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减少粮食。反正灾民再熬几天,就能等到救灾粮。
知府也想过找城中富户化缘,但他实在不是个有能力的人,能在这凉州城坐稳知府的位置,还多亏了他的平庸。
所以那几家大户,用几袋米就打发了他,他还敢怒不敢言。
两个干瘦的小孩,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都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衫,上面打满了补丁,头发干枯凌乱,脸颊冻得通红,眼神麻木地看着前方的队伍。
他们正在排队领粥,满是冻疮的手上捧着一个木碗,每人每天只能领一次粥,喝完就没了。
有些赖皮领了一次粥,还想去排队,就会被眼尖的官兵揪出来,鞭打一顿。
一个小孩说:“柱子,你说朝廷的人会来吗?”他们这几天喝下去的米不足一两,此时饿得说话都只能说气声。
柱子说:“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那些大人说的是真的。”柱子说的大人就是施粥的官兵,在他眼里,一个普通的官兵就是很大的官了。至于知府,他见都没见过。
过了一会儿,柱子坚定地说:“一定会来的!”他想活下去,他必须这么想。
柱子和石头两个人是孤儿,跟着村里人靠吃雪来到了凉州府,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就是他们如野草一般坚韧的生命力,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队伍很快就排到了他们,看着碗中比昨日还少的米,柱子和石头来不及多想,躲在打粥的官兵身旁,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盛粥的大锅底下,还烧着柴火,天气寒冷,灾民很难捡到柴火,每天领到的这碗粥,除了充饥的功能,还有暖身的作用。
刚分下去的粥是滚烫的,但他们不在乎,一边烫着一边大口喝粥水。生怕晚一点就没得喝了。
也确实如此,他们刚开始的时候不懂,领了粥就躲到一边,想着慢慢喝,却没想到被几个地痞流氓给抢了。
有了那次教育,他们想了个办法,领完粥就直接喝,那些人不敢在官兵跟前抢东西。
很多弱小的灾民也有样学样,那些官兵都睁只眼闭只眼,任他们喝完再走。
喝了一碗粥,暖了身子,稍微填了一下空荡的胃,柱子和石头恢复了一点儿力气。
把碗都舔了一遍,确认一点儿米汤都没有了,他们才离开官兵身旁,回到他们长待的帐篷附近。
这个帐篷并不大,却住了二十个人,柱子和石头身子小,晚上睡觉都是躺在别人身上。
这几天他们能隐约感觉到灾民中的气氛很浮躁,跟他们一起住的大人,即便没力气,也要骂骂咧咧好久,每个人都好容易的生气,然后打架。
也幸好他们现在都饿得没什么力气,打架都没出什么大问题。
一个凶神恶煞的大叔喝完粥甩了木碗:“玛德!今日朝廷再不来人,老子就要闯城门了!凭什么城里那些人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欢欢喜喜过大年,老子要在这冰天雪地里挨冻挨饿!”
这大叔话音一落,立马得了周围人的赞同,纷纷附和:“没错!今儿可是除夕,没道理连除夕都吃不饱肚子!”
“他们能吃面吃肉,咱们也吃得!”
饿了几天的他们,身体无力,却激发了他们内心身体的恐惧和暴虐,既怕饿死冻死,又恨上天不公。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最先说话的大汉朝柱子和石头的方向瞪去,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柱子和石头吓了一跳,不敢再听,互相牵着手跑了。
柱子和石头跑出很长一段距离,才敢停下来,粗喘着气,心脏噗通噗通跳着。不单是高速运动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刚刚听到的话,他们看得出来,那些人是认真的。
他们只是两个小孩,没有什么见识,却也知道闯城门是多大的事儿,此时正惶恐得不行。
若是让他们得逞了,他俩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混乱中活下去。
正在两人忧愁时,前方一片雪白中仿佛出现了一抹黑,还在不断移动中。
随着赈灾队伍的一步步前进,柱子和石头两个人看得越发清楚,不是他们的错觉,真的有人来了。
他们穿着统一的服饰盔甲,领头的骑着马,举着一张旗子,他们不认识上面写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灾民。
很大可能就是那些大人们说的朝廷的人!
想到这个可能,柱子和石头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惊喜。
随即两人转身飞奔回到城门口,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来了!来了!来了!朝廷的人来了!”
“我们看到了一群穿着盔甲的人!”
“一定是朝廷的人!”
此时不管是排队等着领粥的人还是已经喝完粥的人,都被柱子和石头的话搞懵了。
朝廷来人了?
他们能活下去了?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不信柱子石头两个小孩的话,跑到道路前方,直到自己亲眼看见赈灾队伍,才终于信了。
那人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哭出声:“来了!朝廷终于来人了!我们可以活下去了!”
越来越多的人跑到前方,亲眼见证所听不虚。
只要有活路,谁愿意闯城门,当反贼。大多数人敢反抗官府,不过是凭着一股孤勇和人多势众,赈灾队伍一来,敢闯城门的人就所剩不多了。
有野心者则是心有不甘,没想到这次赈灾队伍来得这般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群灾民团团围住赈灾队伍,谢博他们寸步难行,最后指挥手下军士亮起武器,才把灾民给喝退了。
城墙上的守卫军,远远便看见了写着“北”字的旗子,很有眼色地去报告长官。
所以当谢博来到城门前,封闭许久的城门终于缓慢地打开了。
谢博并没有马上进城,而是根据苏元的吩咐,在城外卸了几车粮草。
苏大人虽然是个文人,但这些年天南地北走下来,也锻炼出了强健的体魄。
苏元站在马车上,安抚那些被驱赶的百姓。
“各位乡亲!别着急,我这次带了很多粮食,够大家吃好久了!现在就给大家煮几锅粥,大家吃饱喝暖了再说话!”
接着苏元也没讲什么大道理,直接让下面的人搬粮食,就着现在赈灾的大锅,接着煮粥。饿着肚子的人听不进去大道理,说多了还浪费他口舌。
灾民看到这情形,纷纷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大锅。
谢博带来的人接管了大锅,原来施粥的官兵也跟灾民一样,呆呆地站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有人饿极了想要直接去抢粮草,不过谢博带来的五千精锐可不是当摆设的,亮出兵器再配合他们见过血的气质,足以把他们吓退。
苏元管赈灾,谢博管治安,文武配合,来到凉州府的第一天,就把凉州城外的灾民给治服了。
赈灾第一天,又是除夕,苏元很大方,粮食放得很足,还在粥里放了盐巴和干菜。之前官府施粥都不放盐的,灾民既吃不饱又缺盐,才会经常无力。
缺盐的人容易无力,也容易烦躁,所以苏元来这里的第一步,就是给灾民填饱肚子,补充盐分。
随着粮食的香气飘出来,加上武器的镇压,灾民慢慢被安抚了下来,谢博他们才得以展开赈灾工作。
谢博在除夕这天奔波劳累时,远在京城的谢宁也在想他。
谢宁今年不在谢家过年,但他知道爹娘二哥大嫂谢瑾都在京城,只要想见回趟娘家就能见到。
唯有大哥一人外在吃苦,不免产生几分愁思和担忧。
第65章 烟花
除夕这天几乎没有月亮,天空一片漆黑,但整个京城都灯火通明。陆宅的每一处角落,都点上了红色的灯笼。
陆家的宅子在南城,这边住的大多是官员或是读书人,宅子间的距离相隔甚远,平日里隔音特别好。
但在除夕这一天,到处都是炮竹的声音,外面的炮竹声穿过空荡的院子,传到了正院里,打断了谢宁的愁思。
陆川知道他在担心大舅哥,便安慰道:“大哥此行带了不少精锐,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况且主事之人是慎之兄的父亲,我已拜托慎之兄,给苏大人写信多照顾大哥。”
远在凉州的苏元,看到儿子的家信,都要气笑了。按照武力值来看,更危险的是他这个主事人才对,结果他儿子一点儿没担心他这个爹,反倒为同窗的大舅哥担忧。
就这一封信,不仅没让苏大人对谢博多加照顾,反而看不顺眼了好几天,搞得谢博还以为自己哪里做不到位,一头雾水。
其实陆川也没想到苏幕这么憨批,都写信给他爹了,信上也不多关心他爹几句,全程只提了陆川的委托,也难怪苏大人气不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时的谢宁听到这话,心中的担忧下去了一些。大哥又不是去行军打仗,跟着去赈灾,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谢宁这么一想,就把这事儿给抛开了,今天除夕,估计是家里太冷清了,他才会想东想西。
以前在侯府时,谢明会带着他和谢瑾一起放炮竹,也只有这个时候,故作稳重的谢瑾才会像个小孩子一般,欢快活泼地放炮竹。
谢宁看向陆川,问:“夫君要不要去放炮竹?”伴随着一句话,外面又传来了一声应景的炮竹声。
陆川笑道:“好啊!”有事情可以让宁哥儿转移注意力,他欣然奉陪,虽然他不太爱玩这些。
前世父母离婚,都不要他,陆川过年时没有小孩子可以玩乐收压岁钱的兴奋,只有无尽的孤单和冷寂。
尤其是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在父母或者哥哥姐姐的带领下,放烟花、放仙女棒等等,便愈发显得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慢慢地,他也就不爱过年了,更不爱玩那些烟花炮竹。
但是,如果是陪着谢宁,他想自己是愿意的。因为现在他也有家了,谢宁就是他的家。
陆宅现在的内务,是由齐管家刘嬷嬷和白玉三人管理,白玉深谙自家公子的喜好,除去过节必备的鞭炮,还准备了好多可以玩的烟花炮竹。
大安朝的烟花制作技术先进,种类多达一百多种,而且制作精美,跟现代的烟花相比,也不差什么。比如地老鼠、花筒、盒子花都有,听说江南那边还有人做出了专门用于水上燃烧的水老鼠烟花。
白玉采购回来的烟花种类,让陆川这个现代人都暗暗咂舌,他都没玩过这么好看的烟花,他这个现代人已然落伍了。
陆川也没有多纠结,在谢宁的带领下,一样样玩下来,竟也产生了一些趣味。
不过陆川的心理年龄到底不是十八岁了,随便玩了几样,便退了下去。相比于自己玩,他更喜欢看谢宁玩。
荷花跟谢宁一样,都是喜欢玩的,他全程跟着谢宁,互相给对方点烟花。
谢宁拿着花筒,正慌乱地躲避荷花点的地老鼠,这地老鼠点了之后,就会到处乱窜。
而他手中的花筒还燃着,花筒冒出的焰火,照耀了谢宁的脸庞,此刻的谢宁正慌乱地闪躲,却眉眼俱笑,完全沉浸在放烟花的快乐中。
陆川看得入了神,他希望宁哥儿能一直这么快乐。
现在宁哥儿能这么快乐,是谢家人全家宠出来的结果,陆川希望他也能有这个能力,让宁哥儿一直这么高兴。
让他永远当一个不用长大,却一直在成长的小孩。
跟着谢宁陪嫁过来的下人,一部分是谢家的家生子,一部分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军士,除了必要的值夜人员,大部分都放了假,让他们也能跟家人团聚。
白玉买来的烟花数量很多,谢宁荷花两个人放不完,便让部分不用巡逻的下人一起来放烟花。
烟花炮竹的光效和音效,瞬间让这个本来有些冷清的宅子热闹起来,大家的激情都被调动起来。
一场烟花足足放了半个时辰,才慢慢消停下来,宅子里到处是硝烟的气味,谢宁身上的新衣都被烫出了几个洞。
陆川上前为谢宁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然后牵过他的手,带他回卧房去更衣洗漱。
陆川虽然没放多少烟花,但站在旁边也沾染了不少灰尘,便跟着一起换了一身衣裳。
放完烟花,距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平时这个时间他们早就入睡了。
而谢宁放烟花跑来跑去,也消耗了不少精力,洗漱出来就困得不行,偏生还不能睡觉,需要守岁。
陆川也是一样,他来到大安朝之后,习惯了早睡早起的作息,此时也在打着哈欠。
上次在谢家能守到那么晚,也是因为大家都在打牌,有娱乐才能熬下去。
现在只有陆川和谢宁两个人,他们也不想叫人来打牌,两个人便窝在房间里,各自看起了书来。
陆川在看上次没看完的游记,而谢宁则是看陆川今天送他的新文大纲,之前听陆川描述,他就知道有多精彩了。
谢宁果然一下看入了迷,看一会儿问一句:“石头也可以变成人吗?”
陆川看游记的间隙,还要回复谢宁的问题。
“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女娲补天剩下的灵石,可修炼成妖,妖是可以化形成人的。”
谢宁点点了,作一副恍然状。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人真的可以修炼吗?我们会不会也有灵根啊?”
陆川再次放下手中的书:“不可以,没有灵根,这都是编的。”
谢宁点头,像是认可了陆川说的话。然后又问:“里面写的驻颜花是真的吗?”
陆川无奈道:“假的,都是我编的!”
陆川是彻底看不下去了,干脆直接放下书,专心为谢宁解惑。
有了感兴趣的事儿聊天,两人一下子就不困了,时间很快就到了子时,门外传来刘嬷嬷的声音。
“公子姑爷,外面已经传来打更的声音,守岁结束,可以睡觉了。”
谢宁应了一声,刘嬷嬷就退下了。
说了一个时辰,陆川嗓子都快冒烟了,倒了一杯热水喝下,便催促这谢宁赶紧睡觉。
谢宁还有些意犹未尽,此时的他一点困意都没有了,脑海中全是陆川口中所描述的那个世界。
不过看陆川一脸疲惫,他也不好拉着陆川继续解说,只好放下手稿大纲,到床榻上睡觉去。
谢宁和陆川之间牵手拥抱亲吻都经历过,如今谢宁也能坦然和陆川躺在一个被窝里。
精神亢奋的谢宁还是睡不着,在陆川怀里翻来翻去,陆川也被扰得睡不着,便开口问:“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亢奋!”
这可是陆川自己主动提起的,谢宁便没了心里负担,再次问了心中所想的问题:“我们真的不能修炼吗?我练武的时候,偶尔也能感觉到丹田发热啊。”
陆川一听这话就后悔了,他就不该多这个嘴,就该任凭宁哥儿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下两个人都该睡不着了。
陆川生无可恋道:“不能,我们是凡人。”
“那个测灵根的灵石,为什么能测出灵根来?”
“他们修道中人,真的不用吃饭吗?”
“……”
谢宁问了一系列的问题,陆川最后烦了,干脆一个翻身,抱住谢宁,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谢宁果然一下安静了,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没反应过来怎么又亲上了,可是唇上柔软的触感却令他忽略不了。
他刚想推开陆川,却被陆川捏了一下脖子,他顿时惊呼,微张开嘴,给了陆川机会,舌头长驱直入,勾住了他的舌头,引着它共舞。
陆川一开始只是想堵住谢宁的嘴,没想到一亲上,就入了迷,这是他的心上人,他的夫郎,他们本就该如此亲近。
谢宁一开始是抗拒的,可是亲吻好舒服,他不由沉浸于其中,不知不觉间,双手揽上了陆川的脖子。
再想不起一点儿刚才的问题。
翌日,没有任何长辈需要早起拜年的陆川谢宁,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就连别家放鞭炮传来的声音,也无法把他们吵醒。
待他们起床时,已接近午膳时间,就干脆早午膳一起用了。
席间谢宁有些羞赧脸红,但没再刻意躲着陆川,偶尔四目相对,也只会红着脸移开视线。
昨晚情到浓时,陆川情不自禁抚上了谢宁的腰,从亵衣下摆探进去,触手光滑细腻。陆川的手因为长期写字,长了一些茧子,茧子摩擦着皮肤,带起一阵颤栗。
谢宁一下从亲吻中清醒过来,最后两人没有做到最后,止步于亲吻。
不过陆川也满足了,谢宁已经在一步步接受自己,他能感觉到谢宁看他的目光已经不一样了,他们的日子还长。
基于昨晚的满足,初一这天陆川都很好说话,谢宁任何有关修仙文的问题,他都耐心回答了。
不过说多了,偶尔也会烦躁,这时他就会提要求了,比如要亲一口才能继续说。
光是亲脸颊还不行,要谢宁主动亲嘴才行。谢宁一开始还有点害羞,扭捏了好一会儿才亲上去。
结果一亲上就不得了了,还要被陆川抓着深入探索一番,才肯把人放开。每当这个时候,陆川就会很好说话,谢宁问什么都说。
陆川仅靠一本书,就吃定了谢宁。
第66章 取暖
初二这天是出嫁的女子哥儿回娘家的日子,正常情况下,出嫁的女子哥儿是不能经常回娘家的,除非得到婆家的允许。
大多数女子哥儿一年到头只能回一趟娘家,那就是初二这天,可以光明正大地走亲戚送礼。
陆川上无长辈,他平日里常在国子监读书,家里是谢宁当家做主,再加上陆川的鼓励,谢宁倒是经常回娘家。
谢家仍然是他的家,他们家没有什么所谓的嫁出去的女儿哥儿,就是泼出去的水的观念。
宁哥儿永远是他们家的孩子。
谢宁和陆川到谢家时,除了谢博远在凉州,其他人都在。
谢母与娘家断交,早就不往来了,逢年过节办喜事也只是让下人送份薄礼,从不亲自上门,柳家那边也很有默契,不会到侯府来。
所以谢母往年不需要回娘家,况且她还要在家等着自家哥儿上门来,即便宁哥儿经常回来,但初二这天还是不一样的。
至于大嫂张氏,她娘家远在北疆,路途遥远,想回去都不行,每年只能着人送些年礼回去。
谢宁和陆川两人朝谢父谢母拜了年,一家人便在堂屋里聊天。
谢瑾坐在谢宁旁边,看向他说道:“小叔叔,除夕夜你不在,烟花都不好玩了。”
第一次没跟谢宁一起过年,不光是他爹娘,就连谢瑾也很不习惯,特别是放烟花环节。
往年二叔总是喜欢放地老鼠钻他们脚下,小叔叔带着他一边闪躲,一边反击,有意思极了。
今年只有他和二叔两个人,少了小叔叔,放烟花都没那么快乐了。除夕前买的烟花,现在还剩了大部分呢。
谢宁竟能从谢瑾严肃的脸上,看出几分委屈。谢宁有些心虚地瞥开眼,他倒是玩得挺开心的,半点没想起谢瑾来。
谢宁小心赔罪道:“不然——我们今晚再一起玩?”
谢瑾皱着眉,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来抚平他心中的郁闷,就只能同意了这个提议。
倒是一旁的谢明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
“宁哥儿啊,你前些日子不是给娘送了些牛肉酱吗?阿瑾这小子吃过了一回,便惦记上了,你若是能给他送点牛肉酱,定然能开心起来。”
话音刚落,谢瑾眼睛都亮了,眼巴巴地看着谢宁。
之前陆川得了两盆辣椒,共摘了二十多个,晒干取了籽后,便把辣椒皮磨成粗粉,让厨娘帮忙做成了辣椒牛肉酱。
鉴于现在的人都没怎么吃过辣椒,身体还适应不了太辣的东西,便加了许多牛肉和香菇以及香料,那点辣椒共做了三罐子牛肉酱,给谢母送了一罐子。
厨娘手艺不错,加上陆川的指导,做出来的牛肉酱味道极好。谢家在北疆待了二十多年,早习惯了面条、馒头、窝窝头等面食,吃这些东西配上那辣椒牛肉酱,在这冬日里,简直绝了。
谢瑾自从在谢母这里吃过了一次,就一直惦记着,可惜一罐子太少,被他祖父和二叔吃上两顿就快见底了。谢母心疼,不许任何人再来她这用膳,要留着自己吃。
再去找谢宁要,发现他那里也没有了,只能作罢。
陆川倒是给了他们牛肉酱的方子,甚至还让厨娘回去指导,可惜少了最关键的一味辣椒,做出来的牛肉酱味道也还行,就是感觉缺了点滋味,大失所望。
谢宁自己留了两罐,自从爱上了辣椒的味道,每顿都要上一碟子牛肉酱,加上陆川自己也喜欢,很快就吃完了一罐。
正巧这时谢家着人来问,谢宁只剩下一罐,自然舍不得,就谎称没了。
前几天前两天谢明巡逻经过陆宅,上门来找谢宁,闲聊间谢宁说漏了嘴,让他知晓了自己还有一罐牛肉酱,当时不好讨要,现在倒是有了个机会。
谢宁表情一僵:“这、不好吧?我都开封过了。”
谢明正色道:“无碍,你和阿瑾乃叔侄,他不会计较这么多的。对吧,阿瑾。”说着看向谢瑾,示意他赶紧打配合。
谢瑾平日里虽然比较稳重,但为了心心念念的牛肉酱,也很有眼色地附和道:“我不介意的,小叔叔!”
见谢宁还是一副为难的模样,谢明叹了口气:“想来是阿瑾这小子不配吃这牛肉酱了。”
“行行行,明天让人给你送来!”谢宁终究是没坚持住,被谢明给套路住了。
陆川想阻止却被谢母给拦住:“他们哥儿俩的事,咱们就别掺和了吧。”谢母说话笑眯眯的。
陆川简直要做尔康手了,这牛肉酱,也有他的份啊!不过宁哥儿都同意,他们夫夫一体,也只能跟着同意。
被一家子人算计,也难怪宁哥儿顶不住。
在场人除了陆川和谢宁,都暗自偷笑。能不笑吗,多出来一罐牛肉酱,即便是一家人分着吃,也能吃上两顿。
最后看着谢瑾人小鬼大的模样,陆川没忍住,上手捏了捏谢瑾的脸颊,收点好处,果然如他预料一般,手感好极了。
谢瑾一下瞪向陆川:“小叔父!”
陆川咳了一声,松开了手,瞥开眼不再看谢瑾,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
谢瑾气急,他一向把自己当大人,像这样被当成小孩子一般对待,随意捏脸摸头什么的,他一向抗拒。
不知道这小叔父哪里来的喜好,总喜欢摸他头,现在还直接捏脸。
不过看在那罐牛肉酱的份上,他就不和小叔父多计较了。
他一向很大度。
看到这一幕,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平时的谢瑾颇为稳重,难得见他这么……活泼。
陆川赶紧转移话题,不再惹谢瑾,便问道:“大哥去了那么久,可寄了书信回来没有?”
说道这个,谢父谢母就笑不出来了,全家人只有老大孤身在外,他们当父母的也心疼啊。
永宁侯说:“除夕那天,刚好寄了一封信回来。”
谢博到了大同府,停留了一天,找了当地的驿站,送了一封家书和当地的特产回来。
瞧着岳父岳母的脸色不太对,陆川还以为大舅哥出了什么事,便急忙问道:“可是信中说了什么?”
谢宁也有些紧张地看向爹娘,他这两天虽然过得很快乐,偶尔也是会担心一下大哥的。
谢母见两人这副神色,就知道他们是会错意了,连忙解释道:“你们大哥没事,平安得很。”
谢宁疑惑,既然大哥出什么事,为何一提起大哥,爹娘就是一副愁苦样呢。
谢母说:“只是老大一路过去,见着了不少灾民,有不少被冻得手脚青紫,也没几件衣裳可穿,加上又没多少吃的,瘦骨嶙峋,怪可怜的。”
永宁侯接着说:“房子被雪压塌了,又没吃没穿的,光看老大写的信,就觉得他们日子难过。以前觉着北疆苦寒,现在跟灾民一对比,倒显得北疆的百姓还过得下去。”
永宁侯没说的是,这次雪灾冻死了不少人,现在天寒地冻,土地被冻住挖不动,没法下葬,尸体都被堆在义庄。
只希望开春后不要发生瘟疫,不然以老大的本事,也难逃厄运。因为瘟疫是不讲道理的,不会说你身体强壮,就不会被传染上。
这谢博也没办法,只能等开春冻化后再挖深坑掩埋。至于陆川策论上写的处理尸体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火化掉。
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很难,现在的人讲究入土为安,火化那是挫骨扬灰,绝对接受不了,把自己亲人挫骨扬灰,比自己死了还难受。
苏元在大同府提了一下,便遭到了百姓极大的反对,只能作罢。
即便跟陆川说,他也没什么办法,封建礼教和现实的对抗,总是要撞得头破血流,才会有人愿意改变。
陆川皱眉:“大哥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永宁侯说:“现在有朝廷的赈灾粮食,应该不至于饿死,只是现在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取暖。”
朝廷赈灾的银两,大多都买了粮食,只有小部分买了些破旧的棉衣,但却是杯水车薪。
买来的衣服没多少件,灾民却是多不胜数的,只能分给小部分人穿。
永宁侯说:“你岳母打算过两日办一场宴会,找些达官贵人们募捐些不用的旧衣裳,让人给你大哥送去。”
谢母点头:“世人大多上行下效,只要这京中的贵妇人们都捐了衣物,下面小有银钱甚至是寻常百姓,也有可能会跟着捐些衣物。即便不多,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再多就没办法了,即便他们永宁侯府有钱,也有心想要捐些银两,却不能当这个出头的椽子,容易被人记恨。
别人家没想捐钱,结果就你捐了,他们不捐显得他们没有大义,可捐了又肉疼。若是捐得太少,还不如不组织。
捐献府中本就不穿的衣物,对他们来说不疼不痒,还能得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陆川问:“所以大哥他们最需要解决的是保暖?”
永宁侯点头。灾民们能活到现在,光靠棉衣完全支撑不了,况且还有很多人穿着单衣。
树林被大雪覆盖,砍不了柴火,没法取暖。有些人直接把房子的房梁门窗砍下来烧火取暖。
柴火衣物紧缺,这种天气估计还会持续两个多月,这期间他们要怎么活下去,而朝廷的赈灾物资只有粮食和少量的衣物。
谈及这个话题,谢母也没了过年的兴致,不仅是为谢博担心,也为受灾的百姓担心。
陆川想了一下,这个时候还没开始大规模使用煤炭,京中和各地区用的都是木炭,若是能有煤炭,应该能解决取暖问题。
但他也不知道哪里有煤矿,况且从寻矿到采煤的时间太长,灾民们等不了。
据陆川的了解,现在已经有火炕了,在谢宁的游记里有写到,只是应该没有大规模普及,若是现在盘上炕,应该可以大大减少取暖所用的柴火,并且还能更暖和。
于是他便跟永宁侯说了火炕,谢宁一听陆川说起火炕,便想起了他也看过那本游记,只是他并没有把火炕和取暖救灾联系起来。
谢宁点头:“我知道,更北边有个地方,非常冷,用棉被取暖都不行,那里的人发现煮过饭的灶台暖暖的,便想到了把灶台搬到房间里,他们睡在那上面,不用多少柴火,就可以暖和一晚上。”
这样就不会在睡梦中被冻死过去。
永宁侯一拍桌子,笑道:“读书人果然跟我们不一样,同样一本书,宁哥儿看过就忘了,行舟还能联想到灾区,天生就该当官啊!”
谢宁觉得他爹说的在理,他夫君就是厉害!
第67章 毛线
陆川前世有个室友就是东北农村人,冬天取暖习惯了烧炕,他也因此有一些了解。
其实京中的地龙和火炕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地龙一般是富贵人家才会建造的,贫苦百姓也没那个能力烧地龙。
至于更适合百姓用的火炕,那些眼高于顶的读书人和富贵人家,哪里会在乎他们的取暖问题。即便是关心民生的人,也大多是关心粮食问题,哪里知道北方地区有多冷,是真的能冻死人。
这也是为什么已经有火炕了,却没有推广开的原因。寻常百姓不识字,不能出远门,而识字能出远门的商人官员,又不在乎这些,这就是信息的壁垒。
真正需要的人却没有渠道知道。
这也是陆川鼓励谢宁办报纸的原因之一,除了让谢宁能有一份事业之外,他也希望能帮一下这个时代的贫苦百姓。
可以把建造地龙的匠人找来,再根据陆川的描述,以及书上的知识,先建造一个出来,试验一下。
技术问题应该不大,都是有经验的人,应该很快就能建造出来。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取土?
火炕搭建的主要原材料是泥土,其次便是搭建烟囱所需的砖瓦,若是没有砖瓦,还可以用木材和竹筒代替。
若是在其他季节,想挖多少泥都可以,但现在土地被冻住了,挖土的工作难度直线上升。
对此陆川也没什么办法,在现代还可以用机械挖土,现在只能靠人工。
但火炕不能不建,仅凭现在的柴火储存量,在没有煤炭的情况下,估计还会死更多人,而冬季漫长。
永宁侯闻言皱眉,好不容易想了一个办法,没想到实施起来这么困难。
也是朝廷不重视,若是早早把火炕技术普及开来,这次雪灾估计也不会造成那么多人冻死。
不过多说无益,还是先开始做吧。
接着永宁侯也不管是在过年期间,马上着人去找了工匠回来,再让府中的下人烧上热水,准备淋到小花园里化冻土地,先挖点土在府里盘一个火炕,看看效果。
也不管人家工匠要不要走亲戚,不过只要给得够多,估计亲戚都会催着他走。
陆川没想到他这岳父如此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幸好今天除了谢宁陆川,没有客人上门来。
陆川不好意思地看向岳母和谢宁,谢母朝他安抚一笑:“没关系,做出火炕,让受灾百姓早日用上火炕要紧。”
至于谢宁,他本来就经常回家,对初二这天回娘家其实没什么感觉,现在他觉得陆川说的火炕更有意思,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证火炕的诞生。
谢宁上前揽住陆川的胳膊,催促道:“那我们先去小花园吧,我想看看冬天是怎么挖土的。”
手臂上传来柔软的触感,陆川侧头对谢宁温柔一笑:“好,宁哥儿想看,自然要满足你。”
然后陆川接过白玉递过来的大氅,为谢宁披上,谢宁则安静地等陆川系好带子,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把谢母看得一愣一愣的,正常情况下,都是夫郎服侍夫君的,这宁哥儿和儿婿怎么反着来了。
谢母不由看向儿媳,发现她也有些讶异,感觉到婆母的视线,张氏回看过去。
虽然惊讶,但只要夫夫俩感情好,她们也不会多说什么,儿婿/弟夫对宁哥儿好,她们作为家人,只有高兴的份。
不过她一会儿得跟宁哥儿说说,不能光让夫君照顾自己,自己也要多照顾夫君,互相付出才能长久,谢母心想。
谢明对火炕很有兴趣,还让荷花回陆宅去,把那本游记取来,他想看看这火炕到底有多好。
他之前带领手下官兵到北城区救治灾民,发现有不少受灾的百姓,虽然穿着棉衣,也打了不少补丁,被子一看就是用了很久,摸着又硬又冷。有些没被雪压塌的房子,走进去既阴冷又透风。
冬日柴火价贵,贫苦百姓估计也舍不得用来取暖。
若是能做出火炕,或许北城的百姓也可以受益。
据弟夫的描述,煮饭的同时,可以顺便烧炕,不需要多用柴火,就可以暖和一晚上。
趁着工匠还没来,陆川让府中的护卫,把他的办法试验一下,看哪种方式挖土比较省力。
陆川虽然不是农村人,也没侍弄过庄稼,但他的物理学得还不错,冬日挖冻土可以巧妙地运用上物理知识。
第一个方法是用热水浇灌土地,等待大概两刻钟,土壤便会慢慢松软,这时候就可以开挖了。这个方法最好用,就是需要的热水多,而烧热水需要柴火。
第二个办法是用厚布或者油布覆盖土地,待土地温度上升后,就可以挖土了。
这两种方式一个需要柴火,一个需要布,皆是冬日保暖紧缺之物。
用布覆盖土地,需要一定的时间,拿油布覆盖上后,便搁置到一边。
谢明没有种过地,虽然知道冬日的土地又冻又硬,仍想尝试一下,看是否如陆川所说的一样,难以挖动。
谢明拿着平日里花匠除草用的锄头,一锄头下去,地上不能说纹丝未动,但也只有浅浅的一道痕。
谢明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地上那道痕,有些不可置信,可知他作为一个武人,手上力道不会小,他这一锄头下去,可是用了八分力的!
谢宁凑上前去,蹲下来看了看地上那道痕,惊呼出声:“这冻土可真难挖啊!一会儿用热水浇灌后,真能挖得动吗?”
谢宁是知道他二哥的手劲的,连他二哥都挖不动,那些农人就更不可能挖得动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陆川说的办法真的管用吧。
陆川朝谢宁微微一笑:“一会儿宁哥儿就知道了。”
谢瑾也跟着来了,现在家中长辈都不希望他走武行,在国子监读书也多是以科举为主,所以对于民生,他是有些想法的。
他接过二叔手中的锄头,自己试着锄了一下,发现比他二叔还差劲,连一道痕都没留下。
幸好厨房的热水很快就送来了,没让叔侄俩尴尬太久。
把热水浇灌下去,几人耐心地等了两刻钟,谢明摸了一下地上的土,感觉还有些温热,试探性地用锄头锄了一下,发现很轻易就锄动了。
验证了这个办法可行,谢明也没有把锄头给护卫,反而起了兴致,挽起袖子就是干,挖了不少泥土起来。
也有几个护卫下地,几人共同劳作,很快就挖够了一张炕所需的泥土。
除了泥土,还需要砖瓦,府中平时修缮存有砖瓦,这时正好能用上,不用到外面去买。
正巧这时永宁侯派人请来的两个工匠到了,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在这京城里,没有钱请不到的人,哪怕今天是初二。
当然,也有永宁侯这个侯爷的名头在的原因,区区一介工匠,能搭上永宁侯府的关系,他们自然愿意。
这两个工匠一个姓林,一个姓赵,给京中有钱人家建过不少地龙。
听了陆川的描述,再加上他画的图纸,两个工匠表示,可以一试。
永宁侯府中主人的院子房间都建了地龙,便在下人房里腾了一间屋子,半个屋子都起了火炕。
两个工匠的手艺果然不错,到晚间就已经把火炕建了起来。刚建起来的火炕还不能用,至少要经过三天的时间,等火炕中的潮气散尽才能使用,还需要用柴火慢慢烘烤,把火炕中的墙体水分烘烤干,睡起来才舒服。
时下的人初二回娘家,如果不是远途,一般不过夜,工匠把火炕搭好后,陆川和谢宁就离开了侯府。
今天陆川和谢宁都为盘火炕出了一份力,回家后有些累,用完晚膳洗漱过后,便回了房间准备休息,正好今天钟博士还没有布置课业。
卧房里点着蜡烛,烛光摇曳,陆川在为谢宁擦头发。谢宁如今已经能坦然接受陆川的一切示好。
不过谢宁想起他娘今天跟他说的话,夫夫之间要互相付出,有来有往才能长久,若是一方长期付出而得不到回应,再热的心也会变凉。
谢宁深以为然,回想过去,一直都是陆川在为他付出。他虽然心大,但也不是完全不懂感情的小哥儿,他看过的话本小说可不少。谢宁知道,自己对陆川动心了,否则绝对不可能接受陆川的靠近。
既然是要相伴一生的人,就不能把对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这么想着,谢宁站起身来,夺过陆川手中的棉布,推着陆川坐下。
“夫君,你坐下!”
陆川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谢宁笨拙地给他擦头发,他才反应过来谢宁是要给他擦头发。
今儿盘火炕玩泥巴,两个人的头发上都沾了泥土,回来后索性都洗了头发。陆川给自己随便擦了几下,不滴水了就停下,专心给谢宁擦干头发。
现在陆川的头发还是半干的,陆川想要夺回棉布:“不用了,宁哥儿,我一会儿自己来便是。”
陆川心里有点甜,有种付出得到回报的感觉,但他还是要拒绝,擦头发这种累活,他可舍不得让宁哥儿累着。
谢宁避开了陆川的手,一只手按住他不让动,另一只手给他擦头发。
谢宁语气有点低沉:“今天娘说我了,她说夫夫间若要长久,就不能只有一方付出,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
陆川眨了一下眼睛,淡定道:“好!不过只此这一次。”
这次轮到陆川坦然地接受谢宁的好意,可不能打击小夫郎的积极性。擦头发只是其中一项,保不齐以后还有其他的好处,比如主动亲他一口之类的,若是现在一口气都拒绝了,陆川怕是得呕死。
在这期间,谢宁又想起白天在侯府说的一切,便聊了起来。
“夫君,除了火炕,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保暖吗?”
谢宁到底是个哥儿,既不读书,也没出过远门,见识与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哥儿好不到哪里去,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保暖问题。
陆川就着这个话题想了一下,人除了晚上待在屋里可以躺炕上,白天还要出门去劳作,穿着单薄很容易生病。
根据陆川策论上写的,需要灾民们以工代赈来换取粮食衣物,部分灾民可以安排去挖土盘炕,大多数健壮的男子,要跟着军士们去各种地区清雪通路。
外出的衣物不能缺少,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救灾的物资中,能买到的旧棉衣少之又少,若是买新的,朝廷的赈灾银两又不够用了。
陆川突然想到一样东西——毛线。
受灾地区在北方,再往北一些地区,养牛羊极多,羊毛价格低廉,可以让人买来羊毛,让灾民中的妇孺老人清洗搓成毛线,然后编织成毛衣,不就能解决缺少衣物的问题了吗!
第68章 巡查
凉州府下面县城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有十几个穿着盔甲的军士,在村子里来回转悠,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谢博骑在马上,在村口眺望村子。
村子几乎被大雪给覆盖了,若非那突出一角的屋檐,他们几乎要怀疑这是一处荒地了。
这里是三幺村,因地处偏僻,很少与外界联系。离这里最近的是长河村,谢博他们也是从长河村村长那里得知,这里还有一个村子。
苏元到了凉州府后,就接管了这一带的赈灾事宜,灾民们很快就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
百姓们的愿望很简单,只要能生活下去,没有人会想要和官府作对。赈灾队伍一到,便给他们发了不少粮食,还有免费的热水可以领。
虽然还是不能进城,但也多发了些帐篷,让他们勉强能住得下。
至于那些野心之徒,少了普通百姓当帮手,计划被破坏,只能放弃了。但他们还是气不过,专门混在人群里捣乱,挑拨灾民的情绪,企图引起混乱。
谢博抓了不少这样的人,按理说是要以扰乱治安的罪名收押在监,但这样反而让他们能够吃上饭,还不用劳作,对那些以工代赈的灾民不公平。
索性把他们都拉出去,铲雪通路,有军士和灾民监视着,他们也不敢做点什么,还要更加努力才能吃上饭。
凉州府靠近北疆,边线有北疆军防守着,谢博便去凉州卫借了些人手,分别去巡查各个县城。
有些偏僻的村子,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外面还不知道。等到来年春天化雪,尸体腐烂,被飞禽啃食,再带到别的地方,很容易引起瘟疫。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官府才更应该加强巡逻,受灾严重的村子,还要发放粮食和衣物。
谢博今天来的三幺村就是这样一个村子。
那十几个人的小队回到村口,为首的什长向谢博禀告:“将军,没发现什么活人的踪迹,连尸体也没发现,属下令人把雪铲开,发现里面的锅碗瓢盆都不见了。”
闻言谢博紧皱的眉心舒展了一些,按照这个情况,这里的村民大概是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村子里没有大的建筑物,估计都挡不住连绵的暴风雪,村人早早转移了。
这时往另一个方向去探查的小队也回来了,都表示没有发现人迹。
谢博吩咐:“你们到附近的山里找找,三幺村的村民估计是躲进了山里。”
这时一个人冒出了出来:“大人,这个我知道,三幺村的后山上有一个很大的山洞,冬暖夏凉,他们估计是去那个山洞里去了。”
这人是长河村的人,是来给谢博他们领路的。
听了这话,军士们在长河村村民的带领下,找到了山洞入口,果然看见了很多人,老老少少都挤在一个山洞里,摩擦频发。
当时正好有两个妇人在吵架,她们身后还各自站着几个青壮年,看上去战争一触即发,被谢博他们的到来给打断了。
看到穿着盔甲的人,他们瑟瑟发抖,直接跪地求饶,就别说打架了。
三幺村虽然地处偏僻,但也有人到过县城,官府也会派官兵来征税。所以在他们眼里,穿盔甲的就是官兵,平民百姓最怕官兵了。
长河村来的那个村民赶紧上前解释,他以前也到过三幺村,大家都认识他,他再三强调,众人才信了他的话,知道官爷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老者走了出来,正是三幺村的村长,及时组织村人来山洞生活,就是眼前这位睿智的老人的主意。
谢博向村长问了村子里的伤亡情况和粮食储备情况。
两人一问一答间,很快就把村子的情况给摸清了。山洞暖和,也不用过多的柴火就能度日,村民的粮食和锅碗瓢盆都搬了上来,够他们生活许久。只是村子里盐储备不够,有些缺盐。
临走前谢博让村长组织人手,到长河村集合,可以到县城里买盐,没钱的人可以到官府做工,再换取物资。通往县城的道路已经通了。
三幺村是谢博在这个县城巡查的最后一站,结束后就领着人回了凉州府。
城门口已不复刚来时的乱象,被苏元打理得井井有条,所有能活动的灾民,都被他安排去铲雪通路了。
至于老弱,则被他安排进了城里居住,他们的身子比不得青壮年,住在帐篷里容易生病,在苏元来之前,就已经有不少人病死了。
凉州的知府是个平庸胆小的人,苏元一来就把权力都交给了苏元,战战兢兢地在他手下干活。
凉州的商户在苏元这里讨不到好处,还被他算计出了几套宅子,用来安置灾民。
谢博带着人马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城,刚到府衙,他留在凉州府的亲兵就凑了上前。
“将军,今儿侯府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还送了几个人。”
送人?送东西送信可以理解,送人是什么意思?
谢博不解,问道:“侯府来的人呢?”
亲兵说:“属下把人安置在您院子里了,领头的似乎是侯府的三管家。”
侯府的三管家姓杨,以前是跟着永宁侯打仗的下属,后来伤了身子,不能再上战场,便到了侯府当差。
杨管事掌管侯府自北疆到京城的行商通道,事务繁忙,送信送东西这种小事,哪里能劳动得了他。
谢博表情凝重,莫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谢博快步往他的暂住的院子走去,刚进院子,便看见杨管事迎了上来。
杨管事行礼:“见过世子爷。”
谢博赶紧扶住杨管事:“不必多礼,杨叔来此可是侯府出了什么事吗?”
闻言杨管事笑了一声:“侯府没有什么事,这次来凉州府,乃是得了侯爷吩咐,来给世子爷送几个人过来。”
看出谢博眼中的疑惑,杨管事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乃是一桩大好事,或可解决世子爷现在的困境。”
然后杨管事便把火炕和毛线毛衣的事给谢博说了。
谢博平素严肃无情的脸上,竟浮现了一丝激动。
谢博震惊道:“杨叔说的可是真的?”
杨管事笑了笑:“人已经带来了,现在就可以让人给您盘一个火炕,还有毛线毛衣,也带了几件样品过来。”
然后便让人把毛线毛衣送了上来,因为时间紧急,做出来的十几捆毛线和织好的几件毛衣,一件不剩都给送了过来。
陆川想到搓毛线织毛衣这个办法后,便让人去了西边的集市,专门到胡人的地盘,买了两车羊毛回来。
买回来的生羊毛又硬又臭,完全没法想象要如何用这些羊毛做成衣服。
陆川一个理科生,虽然学的是计算机,但他高中化学还不错,基本的化学反应还记得。
生羊毛上油脂附着,仅用水是无法把这些油脂清洗掉的,陆川便让人把羊毛浸在石灰水里。泡过石灰水的羊毛,可以有效去除油脂杂质,还会变得柔软。
之后就可以像棉花一样,进行弹毛和纺纱,纺成粗粗的毛线后,就可以编织成衣服了。
陆川以前看室友给他女朋友织过毛衣,还观摩过一阵子,学会了最简单的平针。
请来的几位织娘手艺了得,心思活乏,看陆川织过一次就明白了,还摸索出了新的织法,并完美收针。
织出来的毛衣,又密又平整,穿在衣袍里面,暖和极了,出门都不用披大氅。
火炕晾了三天后,烧火试验了一晚上,非常成功,只烧了一把火,睡过的下人说一晚上都很暖和。
第二天就让人带着两个工匠和几位织娘赶往凉州府。
之前谢博带领的赈灾队伍,因为粮草辎重,押送的人大多都是步行,速度很慢,花了十几天才到达凉州府。这次只有十几个人,骑马快行,仅四天就到了。
谢博摸了摸手上的毛衣,果真如杨管事所说,柔软又暖和。
杨管事说:“侯爷自从得了世子爷的信,便一直忧心,姑爷就想了这两个法子,已在京城试验过,可行性很高。”
然后杨管事把陆川写的信递给谢博,谢博看过信后,就知道了杨叔为什么会亲自送人来。
制毛线毛衣需要大量的羊毛,靠近北疆的凉州府,比京城更容易买到羊毛。而且今年北方多省受了雪灾,更北边的草原想必更严重,肯定会冻死很多牛羊。
侯府可以便宜购买他们的羊毛,处理过后制成毛衣,可以缓解很多灾民的保暖问题。
这就需要杨管事出马了,他经常在北疆到京城这段道路来往行商,自有自己的手段。
他刚从京城出发,命令就下到了北疆,现在已经购置了许多羊毛,正在组织人手往凉州府运送。
杨管事的到来,可是帮了谢博和苏元的大忙,这些日子下来,凉州府内的柴火日渐减少,即便组织人手进入深山砍柴,也是困难重重。他们也在发愁接下来的两个月该怎么过。
没想到这就来了场及时雨!
确认这两个办法可行后,谢博让人把苏元请来,商量应该如何实施下去。这种内政问题,还是得由文官来解决。
至于陆川,把试验成功的法子送出去后,就不再关心后续的问题。以他的能力,想出这些办法,就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剩下专业的事自有专业的人去做。
他可没那个能力隔空指导别人。
陆川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读书,把这些事情抛开后,就开始专心做钟博士布置的课业。
谢宁跟着琢磨了几天毛线,了解毛衣制成的全过程,就失去了兴趣。
之后就把心思转回到新闻报纸上,他的事业主要还是在报纸上面。
第69章 拜年
把火炕和毛线毛衣的技术问题解决后,陆川和谢宁才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到处走亲访友。
至于谢明,自从学了盘火炕的手艺,就一直惦念着想在京城普及开来。
不过火炕对京城百姓来说是新鲜且需要花钱的玩意儿,他们不会仅听谢明他们的游说,就贸然请人来家里盘火炕。
对此陆川给谢明出了个主意,在北城找一间四通八达的屋子,先盘上炕,请百姓来体验一番,再讲解火炕的好处与成本。
这般操作之后,果然有很多百姓对火炕感兴趣,不过冬季盘火炕的成本太高,只有少部分不差钱的人家才会选择请人到家里盘火炕。
谢明在陆川的提醒下,已培训了一批会盘火炕的匠人,一有订单,马上就可以到位。
于是谢明整个年节,都在忙活火炕中度过,他还自己出钱,给城中好几个慈幼院都盘上火炕,让他们也能过个暖冬。
还有陆川想出来的毛线毛衣,送了几个织娘到凉州府后,会纺毛线织毛衣的人还剩不少。
谢母从中看到了商机,遂把人要了过去,准备开间铺子,专门卖毛线和毛衣,卖毛线还顺带给客人培训如何织毛衣。
经过处理的羊毛按质量可分为好几档,价格也可以分成几档。高档的毛线毛衣可以卖给有钱人,低档的卖给贫苦百姓,让穷人也可以买得起保暖的衣物。
谢母还拉着儿媳张氏一起折腾这门生意,每个人都有事可做,整个侯府里最闲的竟然是永宁侯。
无人理会的永宁侯只好出门访友,然后不经意地展现一下身上穿的毛衣,再不经意地说出这毛线毛衣是他家儿婿想出的法子。
等众人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后,再傲娇地收起毛衣。之前宁哥儿被退婚时的憋屈,都在此时消散了,这还多亏了陆川的聪明才智。
永宁侯决定,他要对儿婿更好些。陆川还未科举当差,就已经显露出如此能耐,以后谢家指不定还要靠他争光呢。
谢宁在京城没有交好的小伙伴,倒是陆川在国子监这段时间,结识了不少人,不过交情好到可以互相上门拜年的只有苏幕唐政刘扬席东四人。
但在此之前,陆川需要先去钟博士家拜年,一句天地君亲师,就足以说明老师的地位。
钟博士家只有他和夫郎两个人在,年节里虽然有些冷清,但不失温馨。钟夫郎是个有能耐的人,家里家外一把抓,和钟博士也有话可聊,夫夫俩感情融洽。
陆川和谢宁的上门,为这个家增添了几分热闹。
钟夫郎与谢宁极为投缘,谢宁一来便被拉着去聊天,谢宁也很喜欢钟夫郎,钟夫郎见识不俗,在一些事情上有自己的见解。
谢宁会跟他聊话本小说里的情节,对于存有疑虑的地方,钟夫郎总能给他不同的见解。
而陆川则苦逼地被钟博士拉去了书房,大过年的,还不肯放过他,要考校他这段时间学的知识是否扎实。
果然老师都喜欢考校学生,逮着机会就不会放过,也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
幸好他这段时间忙碌火炕和毛线的同时,没有懈怠功课,平稳过关了。
钟博士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给他布置更深层次的功课,陆川一时僵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最后出门时,谢宁满脸笑容,而他一脸苦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给钟博士拜年之后,陆川回了一趟花溪村,给村长拜年,村长也算是他的长辈。
村长一家感激他让陈青石当书童,一家人热情得不行,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东西全送给他,本来还要留饭,还是陆川说要去拜访秦夫子,才得以脱身。
秦夫子其实和钟博士很像,都是表面严肃内心柔软的人。秦夫子和钟博士不一样的是,他比较喜欢热闹。
秦夫子教书数十年,所教弟子无数,每年来给他拜年的人多不胜数,陆川就是其中之一。
来拜年的人络绎不绝,陆川虽然是秦夫子的得意门生,但也没多少时间聊天,简单说了几句话,陆川见秦夫子实在忙碌,便主动告辞了。
期间陆川和谢宁去拜访了荣斋先生,陆川的新故事已经写好了,就等着找人来代笔,编写详细的内容。
荣斋先生虽然是个说书先生,但也是有秀才功名的,可惜在京城这个地方,区区秀才功名,还不足以让别人看得上眼。
荣斋先生家境贫寒,考中秀才后屡试不第,正巧自己有点说书的天赋,便在茶馆里当一名说书先生,这么多年下来,也算小有名气。
他不适合科举,但本身还是很有才华的,上次的《珍娘传》一开始便是由他扩展说书。
其实出版时首选是想让荣斋先生进行编写,但是以他的文笔,不太适合《珍娘传》这种缠绵悱恻的狗血故事,所以出书时才由其他人编写。
荣斋先生喜欢说一些奇闻轶事和游记,文笔比较磅礴大气,正适合编写这本修仙文。
这次借着拜年的名头上门,就是想请荣斋先生帮忙编写。
荣斋先生一开始还疑惑陆川和永宁侯府哥儿为什么会给他拜年,听到他们的来意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有些迟疑,上次《珍娘传》出版,惹来无数人抵制,为了找到作者不息先生,好多人还专门来堵他的门,吓得他好几天不敢开门,连下人出去买菜都不准,吃了几天咸菜。
他是知道陆川的本事的,写出的故事内容,即便是他不擅长的儿女情长,都能勾得他主动编写说书。
果不其然,一出版就惹了大祸,若非有个强悍的岳家,怕是前程都毁了。
荣斋先生害怕这又是一部离经叛道的书,他有些犹豫。
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陆川笑道:“荣斋先生先别忙着拒绝,不如先看一下我写的故事大纲,再决定是否要为我编写?”
说着陆川把大纲册子拿出来,放到荣斋先生桌前,封面上写着《修仙传》三个字,简单又直白。
其实谢宁就是个起名废,白玉荷花没认识谢宁之前,是被叫做二哥儿,五哥儿这种按排名来的名字,因为跟谢宁玩得来,便想让谢宁给他们取一个名字。
正巧那天谢宁带了谢母亲手做的白玉糕与荷花酥来找他们,便给他们取名为白玉荷花。
由此可见谢宁的取名水平。
这本修仙文,讲的就是凡人如何修仙以及在修仙过程中遇到的人和妖怪,谢宁就直接了当给它取名为《修仙传》。
《修仙传》光听名字感觉就是他没接触过的题材,以往看过的仙人下凡的话本小说,主角一出场就是神仙,哪里还要修炼才能成为神仙。
荣斋先生心痒痒的,磨蹭了一下,终究还是耐不住诱惑,把册子拿了起来,翻开第一页。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入了迷,完全没想起陆川和谢宁这两个客人,把人撂在了一边。
陆川也不在意他的失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然后悠闲地拿起茶壶,给自己一杯茶,还给谢宁也倒了一杯,示意他自便。
看荣斋先生这模样,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他们可不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谢宁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陆川一派自在,荣斋先生沉迷书稿,没功夫搭理他们,慢慢地被陆川带得放松下来。
荣斋先生回过神时,桌上的茶水换了一轮,糕点吃得只剩下两块,陆川和谢宁吃了个肚饱。
陆川喜欢投喂谢宁,刚好谢宁喜欢吃东西,桌上的糕点大部分都是谢宁吃的,陆川只吃了一两块,还是谢宁喂他嘴里的。
小夫夫俩此时正在暧昧期,一块糕点,一个眼神,都有不同的意味。
是正经成了亲,会互相亲吻的暧昧期。
这时“啪”地一声,荣斋先生一拍桌子,把陆川谢宁吓了一跳,屏蔽在荣斋先生之外的暧昧气息瞬间消失了。
“哈哈哈哈!爽快!这故事实在精彩!”
“凡人竟也能修仙?!!”
“人族,妖族,魔族,竟能想到如此多种族!”
荣斋先生一连夸了好几句才停下话,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当即应承要给这本《修仙传》编写。
陆川和谢宁相视一笑,谢宁知道,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本书,直接开辟了一个新题材,将是开天辟地的创举。
谢宁不信,荣斋先生能忍住,不参与编写这样一本巨作。事实如他所想,看过大纲后,荣斋先生当场就同意了。
看到荣斋先生这么爽快,陆川笑了一下,然后表情有些凝滞,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
“不过,这次的话本小说跟以往不同,不直接出版,而是以连载的形式,在报纸上连载。”
这次轮到荣斋先生一脸懵:“什么是连载?什么是又是报纸?”
从未听过的名词,平常出书,都是一本一本出,没有变过。
陆川解释:“就跟你说书一样,每天说一个回合,一本书能说上一两个月,这就是连载。”
陆川这么一解释,荣斋先生就懂了。
不过,什么是报纸啊?
听陆川的意思,是要把《修仙传》每天一个回合连载到报纸上,这报纸应该跟书籍一样,承载文字的东西。
下一瞬听到谢宁的讲解,他就知道自己想的不错。
每天一张报纸,有四个版面,时政新闻,民间八卦,小说连载以及广告区,一张纸上这么多不同的内容。
真的会有人买吗?受众都不一样,荣斋先生心想。
第70章 灯会
听着荣斋先生担心的话,陆川轻笑一声:“这就不用先生担心了,卖不卖得出去是我们的事,先生只要把这本《修仙传》写好就行。”
陆川语气里满是自信,看得荣斋先生不禁怀疑,自己的担心是否多余,这所谓的报纸,真的能大卖?
其实找荣斋先生合作这本《修仙传》,也是想给彼此一个接触的机会,让荣斋先生多多了解报纸,等报社成立后,若是荣斋先生愿意,陆川打算邀请他当报社的副主编。
谢宁虽然有眼光,也有当主编的能力,但还是太年轻了,没有什么做事的经验,需要一个年长些有经验的人来做副主编辅助他。
荣斋先生混迹说书圈十几年,在话本小说的圈子里不说大名鼎鼎,也是小有名气,至少由他出面约稿会比较方便。
他也懂得如何跟书局打交道,若能把荣斋先生忽悠来,想必办报社也会顺利一些。
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了,陆川只给荣斋先生简单说了一下报纸,具体的没说多少,足够引起他的好奇,勾得他自己忍不住来问才是上策。
陆川说:“先生也不用担心在报纸上连载会影响《修仙传》的销量,我们在报纸上连载完了,还可以单独出书,这样只喜欢《修仙传》的人,就可以单独买书来看。”
“大家没那么多钱天天买报纸,买本书却还是承受得起的。”
陆川一副‘看我多贴心,什么都想到了’的模样,看得荣斋先生嘴角直抽抽。
谢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跟陆川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当时陆川的话是这样的:“报纸连载是按期的,除非天天买报纸,否则别想凑齐全文。就算是一期不落都买了,真喜欢《修仙传》的人,难道就不想买本完整的书收藏?到时候我们可以出个普通版和典藏版,典藏版用好纸好墨,价格贵上十倍都有人要!”
陆川当时俨然一副财迷样儿,把谢宁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陆川,说起经济之道竟也头头是道。
他知道陆川是个有能耐的,对民生对百姓的见解颇深,没想到对商道也颇有研究。
其实陆川对经济也不是很懂,跟那些搞金融,搞经济调控的人比差远了。他对谢宁说的那些话,是基于他在现代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各种营销手段,潜移默化了二十几年,随口拈来罢了。
见谢宁感兴趣,便给他说了现代的各种营销手段。
比如买一送一,捆绑销售,经典案例就是买方便面送碗,买螺蛳粉送锅。买护肤品送其他型号的小样。陆川有个下属就是这种营销手段下的忠实客户,家里送的面碗、小煮锅、小样一大堆,明知道是营销,可还是忍不住要买。
又比如买满多少减免一定的金额,凑单满减,经典案例就是某平台的销售节。
至于卖书,也可以用上这些营销手段,在书本内随机附送一张人物笺纸,让顾客们集图。陆川一个喜欢看小说的人,经常会为这些附送的东西买上好几本。
陆川的话让谢宁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还找府中的下人问话做调研,发现真的和陆川说的一样,总有一种促销能打动他们,然后掏钱的。
不过,他们不是在说《修仙传》吗?怎么突然想到这了?
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谢宁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陆川,发现他们的话题已经进入到讨论《修仙传》的剧情了。
虽然大纲册子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但人物情绪的转变、故事情节的合理性、每一章节的伏笔之类的,都需要面对面地讨论清楚。
之前扩写《珍娘传》,两人就讨论过好几回。
不过这次只是来拜年的,加上荣斋先生看大纲的时间不短,他们只简单讨论了一下背景,约好平时可以通书信,具体元宵后再讨论,陆川便向荣斋先生提出了告辞。
这次拜访荣斋先生很顺利,不仅让他应下编写《修仙传》的差事,还顺利勾起了他对报纸的兴趣,想必写完《修仙传》后,邀请他来当副主编,难度会大大降低。
放假的日子总是很短暂的,期间陆川和苏幕他们在外面聚了一次,时间就来到了正月十五,十五这天是元宵节,元宵节这天会举办灯会。
以一场盛大的灯会作为春节的结尾,告诉大家悠闲的日子要结束了,他们即将迎来正常而忙碌的生活。
元宵灯会这天,京城会放开宵禁,人们可以彻夜狂欢。
但这也意味着治安会有很大的不稳定性,需要投入更多的治安力量。
所以在大家都还在放假的时候,谢明就已经提前上工了。
他所在的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所有人员都要值班,在人流密集的街市,来回巡逻,谨防拐子趁乱拐走逛灯会的女子哥儿和孩童。
以前元宵节都是谢明带着谢宁在各大街市闲逛,自从两年前当上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后,谢明就忙得不行。
因为没有人陪着,谢宁去年还想自己带着下人去逛灯会,结果却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女子哥儿孩童力气小,打不过男子,她们在灯会上常常是弱势群体,很容易被拐走。
所以能在元宵节夜晚外出的女子哥儿,身边都是有人陪着的。虽然宁哥儿身手不俗,但谢家还是担心他一个人会有危险,坚决不让他自己去,完全忽视了谢宁出行必带的家丁护卫。
去年这个时候谢宁和连英杰的婚约还在,连英杰正在准备春试,并打算在春试过后成亲。
谢宁以‘这是自己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元宵节’为由,让谢父谢母退步了,结果就是谢父谢母带着谢宁出门。
谁愿意逛灯会的时候和父母一起啊,玩都玩不开心,不过在谢父谢母的强势下,谢宁在与爹娘出行和在家待着中选择了出门。
和爹娘出门,少了很多趣味,谢宁对去年的元宵灯会还是有点遗憾的,所以今年就很期待了。
不是和父母,也不是和二哥一起逛灯会,而是和他的新婚夫君,一起赏灯约会。
约会这个词是陆川说的,谢宁觉得这词形容得还挺贴切。
这会儿谢宁正甜滋滋地在试衣服、试首饰,他是整个京城最漂亮的哥儿,打扮自然不能太平常。
虽然是晚上,比白天更晦暗一些,但因为是灯会,街市上定然会有很多灯笼,灯火通明。
他需要挑一件颜色明亮的衣裳,才能让旁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这个旁人指的就是他夫君。
谢宁拿起一件黄色的衣裳,觉着跟灯光的颜色差不多,容易被掩盖住,遂丢到一边去。
然后又拿起一件绿色的,不过绿色的太清新了,适合夏天的时候穿。
蓝色又显得有些冷淡,跟他性子不是很符合。
挑来挑去,还是挑了他最喜欢的绯红色,这肯定是最显眼的颜色。
见谢宁挑了一件绯红色的衣裳,陆川便让人找了一件银白色的,一红一白,相配得很。
谢宁对色彩搭配很敏感,挑了一件颜色鲜红的衣裳,搭配的首饰就比较简单,主要起一个点缀作用,不让贵重的首饰夺了衣裳的光,更能显出他的好相貌。
至于陆川就简单多了,银白色的衣裳,配上一顶白玉发冠,加上他本身温润的气质,活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读书人。
一个是权贵家娇养的贵哥儿,一个是书香世家的读书人,气质截然不同,走在一起气氛却意外地融洽,旁人无法插足分毫。
路过的人瞧见了,都要说一声好看!相配!
街上人流如织,人和人之间走得很近,陆川走在他身侧,用手隔开谢宁与其他人的距离,不让逐渐涌上来的人潮挤到他。
谢宁听着这些夸赞他们的话,低下头偷笑,他和他夫君,确实很相配。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两人感情一步步加深,这时已经达到了两情相悦的地步。
偷笑完又侧过头看陆川的反应,发现他正专心为他隔开人群,刚好有两个打闹的小孩不小心要撞上来,陆川一把揽过谢宁,避开了那两个小孩的冲撞。
避开那两个小孩后,陆川才抬眼看向谢宁,看到谢宁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下意识朝他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一个长相俊美,气质如玉的翩翩公子正对着他笑,谢宁一下看呆了,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上了陆川,可看到这一幕,谢宁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幸好周围人多嘈杂,陆川听不到他如雷般的心跳声。
周围的人声逐渐远去,谢宁眼里只能看到陆川一个人,在灯光的映照下,逐渐完美,烙在他心底。
陆川没有意识到谢宁的怔愣,突然皱了一下眉:“这两个小孩的家长也真是的,竟能放心让两个小孩自己上街打闹?哪怕跟在后面也危险啊!还是得牵着手才安全。”
谢宁一下回过神来,跟着附和陆川的话,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心动。
“是啊!这家长心也太大了吧!出门就应该把人牵着,甚至抱着,灯会人多,小孩很容易一挤就丢了。”
他这么大年纪了,要出门还要哥哥父母带着呢,谢宁心想。
陆川点头:“没错!就应该让大人牵着!”说着伸出手掌,示意谢宁把手放上来。
刚出门时两人是牵着手的,被人看多了谢宁有些不好意思,就让陆川把他的手放开,两人并肩走着。
谢宁这才领会到陆川的意思,脸颊有些微红,不好意思把手放上去。但陆川没有收回手,一脸宠溺地看着他,仿佛他不牵手,他就一直这么伸着手。
最后还是谢宁妥协了,被人指点就指点吧,反正他们又不认识他是谁。
陆川一脸满足,终于又可以牵上小夫郎的手了,入手温暖细腻,他忍不住捏了两下。
被谢宁瞪了一眼,才老实往前走去。
灯会上比较常见的是荷花灯、兔子灯、金鱼灯这些,一些比较有技术含量的花灯,人家是不卖的,一家基本只有一两种技术含量高的灯,那是人家的招牌,是要猜字谜对对联才能拿到这些花灯。
白玉荷花在后面跟着,把小两口的小动作看了个编,此时正暗暗偷笑。
荷花作为谢宁身边的人,谢宁每年灯会都会给他买一盏荷花灯。至于白玉,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便也跟着要一盏荷花灯。
给白玉荷花买了两盏荷花灯后,谢宁看向摊子上的一盏灯,那是一盏滚灯,他想要很久了。
只是谢家都是武人,武力有余文采不足,而滚灯作为人家的招牌,需要猜字谜才能得到。
谢宁一直得不到,心心念念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