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辣椒

    这日天气晴好,大街上人潮涌动,到处都透着新年将近的喜庆,卖春联红纸的、卖糖葫芦的、卖刺绣络子的……好不热闹。

    谢宁和陆川坐着马车一路穿过这些繁华的街道,来到了西边的集市。

    陆川已经跟苏幕几人约好了,在西城的一家茶馆汇合,那茶馆正巧在集市入口处不远。

    他们到的时候,苏幕几人已经在茶馆里坐着了。见到陆川和谢宁走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苏幕爽朗说道:“行舟可算来了,这位便是弟夫郎吧?”

    被陆川坑了一次,他们的关系反而更好了,现在直接称呼字。

    谢宁不认识他们,但也听陆川说过,此时没什么不自在的情绪,大方地笑了笑;“正是。”

    陆川作为中间人,揽过介绍的工作,向谢宁一一介绍几人。

    “这是苏幕,都察院左都御史次子,不爱读书爱武行,跟宁哥儿你应该挺有话聊的。”

    “这是唐政,唐大学士之子,喜欢木工,一会儿让他给你找卖机关木工的摊子,之前跟你说会自己动的木马,就是他找到的。”

    “这是刘扬,户部郎中之子,不爱说话,但是算账特别厉害。”

    “这是席东,昌盛伯之子,最擅交际,人缘最好,之前跟你说的八卦就是从他那听来的。”

    谢宁一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最后陆川看向谢宁,眉目含笑地说:“这位是我的夫郎,永宁侯府谢家的哥儿。”

    谢宁眨巴了下眼睛,这样温柔的陆川,谢宁在家经常能见到,但此刻心脏还是会克制不住地漏跳了一下。

    旁边站着的苏幕几人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若是这时往地上一看,估计能看到一地的鸡皮疙瘩。

    苏幕打哈哈道;“知道,早已久仰令夫郎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贤惠大方的。”

    席东也反应过来:“既然大家都认识了,现在便出发吧。”

    说着一行人便往集市走去。集市里面规定不能进马车,怕人多惊到了马,发生意外就不好了。

    苏幕和唐政走在前面,席东和刘扬殿后,特意让陆川和谢宁走在中间,前后护着,免得有人冲撞了谢宁。

    家丁护卫则在暗处跟着,免得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这集市里的东西果然多种多样,便是见多识广的陆川,看到那些堪称奇淫巧技、鬼斧神工的作品,也不免露出惊艳之色,更别说是谢宁了。

    两人这看看那摸摸,走得极慢,苏幕几人都来过不少回,倒不至于像陆川谢宁夫夫一样惊呼,但对新出的玩意儿还很感兴趣的。

    所以几人虽然走得慢,也算是相处融洽。

    一段路走下来,跟谢宁的相处不像刚开始那般僵硬,席东甚至还能跟他说上几句话。

    大安朝虽然讲究男女哥儿大防,但对方已经成亲,且夫君在场,便没有那么多讲究。

    在这里能买到鸽子蛋大的东珠,极北处的白狐皮,大师出品的首饰……

    谢宁看什么都新奇,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大手一挥暗处的下人便会上来付款提货,方便极了。

    陆川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他就一个吃软饭的,还能给小夫郎付钱不成。

    有时候碰见喜欢的东西,小夫郎还会主动给他买,陆川当然是欣然接纳,主打一个没钱就提供情绪价值。

    谢宁看到陆川大方接受的样子,也很开心,他就不喜欢送礼物对方还扭扭捏捏的。

    看得苏幕几人纷纷咂舌。

    看谢宁正在看首饰,顾不上他们,席东搭上陆川的肩膀,几人围在一起。

    苏幕小声问道:“你夫郎出门都是这般豪横的吗?”

    谢宁今日的大手笔,看得他们都眼红了。他们虽然出身不错,但京中花销也大,家中人多,分摊到每个人身上,要花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正常情况下,他们几人的月例是五两到十两不等,若是没有父母补贴,他们估计也过得穷巴巴的。

    像是唐政喜欢木工,但唐大学士不喜欢,家中人也不敢给他钱买木工玩意儿,每次来集市都是花自己攒下来的月例。

    当然,唐政也不笨,平时出去吃饭请客,都是报学士府的帐,自己的钱就能省下来。

    苏幕席东也是各有各的难处,从来没有这么大手大脚过。

    只有刘扬没有什么物欲,对此一点儿都不眼红。

    陆川点头:“是啊,幸好夫郎嫁妆多,不用我养家,自己便能把自己养得极好。”

    苏幕感觉陆川这话好像有点嘚瑟,但他不是很确定。

    正常来说,丈夫的能力不足以养家,要靠妻子夫郎的嫁妆度日,即便不自卑也不至于……自豪吧?

    席东八卦:“令夫郎一个月给你多少月例?”

    陆川谦虚道:“夫郎本来打算给我一个月五十两,我觉着太多了,平时吃住都在府里,衣裳笔墨什么的夫郎都备好了,又没有什么其他花销,五两银子就够我花了。”

    这下苏幕确认了,陆川就是在嘚瑟。

    吃个软饭还自豪上了。

    陆行舟果然不是一般人!

    苏幕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揍他的冲动。

    当谁没有妻子似的,回去就让夫人给他买买买,他夫人的嫁妆也是蛮多的。

    唐政席东也感受到了苏幕想揍人的冲动,因为他们也想。最终还是塑料的友情让他们忍住了。

    这时几人完全没发现自己被陆川给带歪了,不以吃软饭为耻,反以为荣。

    苏幕反笑道:“好你个陆行舟,下次定要让你请客。”

    唐政附和:“没错,都吃我们多少回了。”

    席东点头赞同:“对!”

    就连刘扬也默默点头。

    这段时间他们下学后在外面吃过几次饭,苏幕他们顾忌陆川出身贫寒,虽然娶了个侯府哥儿,但应该没什么钱,都没让陆川付钱。

    陆川连连告罪:“实在对不住各位兄长了,小弟手头上还有十两银子,只要不超过这个数,随便点。”

    席东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正巧这时谢宁已经挑选完了,见谢宁转身,陆川赶紧迎上去,夫夫俩亲密地讨论哪件首饰更好看。

    苏幕几人酸了吧唧跟在后面,只偶尔看到感兴趣的东西,才会讨价还价。

    这一幕把谢宁看得都惊呆了,他没想到官宦子弟居然也会跟人讨价还价。

    根据他在话本里看的,有钱有势的人家,不都是大手一挥直接要了吗?

    唐政他们能怎么办,手上能自由使用的私房钱就这么多,这集市里的东西价钱水分又足,一两银子的东西,东家敢喊价十两。

    他们也是吃了几次亏后,才知道要讲价的。

    听了唐政的解释,谢宁转头看向陆川:“我刚刚买的东西,是不是都被人给骗了?”

    陆川也是错愕地看向谢宁,他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去买东西都是明码标价,也没想过要还价。

    苏幕赶紧说:“弟夫郎不用担心,我们都瞧着呢,你买的东西虽然高价了一些,但也属于正常的价格,那几家正巧是不坑人的店家。”

    这下谢宁松了一口气,他不是没钱,只是再有钱也不能当冤大头。

    接下来继续往里面逛,谢宁倒是对讨价还价起了兴致,每当苏幕他们买东西还价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

    惹得不擅长讲价的陆川喝了一口闷醋,暗暗回想自己有什么值得宁哥儿钦佩的。

    想来想去,也就话本小说,勉强算得上是他的优点。当下决定,回去就开始构思第二本小说的内容。

    之后他们来到一片区域,里面的人跟大安人都不太一样。

    谢宁问:“这是什么地方?那个人的眼睛真的是蓝色的!”

    这次陆川不等苏幕说话,抢先一步开口:“这是专门划给别国商人经商的,那个白皮肤蓝眼睛的,应该是从波斯来的。”

    陆川早跟苏幕几人打听过,加上自己的了解,讲解得有模有样。

    “这是高丽人,听说那边盛产高丽参。”

    “看服饰这是东瀛人,东瀛人阴险狡诈,宁哥儿以后看到他们要小心。”

    “看他们卖的东西,应该是南越来的,南越有些东西还是很好用的。”

    “……”

    陆川一来到这个别国买卖的区域,就跟开了屏的孔雀,滔滔不绝的,生怕说慢了就展现不了自己的学识。

    谢宁也很给面子,专心地听他讲解,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时不时还点一下头。陆川刚才产生的醋意瞬间消散了,只有满满的得意。

    苏幕几人都惊住了,从来没见过陆川说这么多话,看来是真喜欢他夫郎啊。

    正在陆川说得起劲时,前方传来一阵喧哗。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陆川也不能拒绝,况且谢宁都上去了,他能不跟上吗。

    一个粗犷的声音带着别扭的口音:“我不卖了,这点钱还不够我来回的路费,我宁愿烂在手里。”

    然后一道嚣张的声音说:“你可想清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也就我家公子愿意花十两银子买你一盆花,你看还有谁愿意买?”

    陆川护着谢宁挤到前面去,摊主看着像欧洲人,估计是通过航海进入大安的。

    想买他东西的是个中年男子,看穿着应该是哪家的管事。

    旁边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就这么一盘花,也不漂亮,十两银子够多了。”

    “是啊,丑不拉几的,也就颜色鲜红了些,连个花瓣都没有。”

    “这颜色看着喜庆,挺适合过年摆着看。”

    “……”

    陆川看向摊位上的那盆花,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一下眼睛,还是刚才的画面。

    那盆花竟然是辣椒?!!

    第52章 土豆

    陆川从小生活的城市,人们是比较能吃辣的,炒菜要放辣椒,煮个汤也要放辣椒,甚至连炒青菜都要放辣椒。

    辣椒的品类多种多样,各种辣椒酱各有风味。

    他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早已习惯了吃辣,后来大学去了大城市,吃辣椒的次数减少,但隔三差五也有几顿是辣菜。

    哪成想一朝穿越来到大安朝,连最繁华的京城都没有辣椒,偶尔馋了想吃点辣椒都不行。

    和谢宁成亲后,家里的厨子做饭习惯重油重盐,可再重口的食物也缓解不了他那颗想吃辣的心。

    没想到今日竟然能碰到辣椒,被人当成盆栽来卖,陆川直愣愣地盯着那盆辣椒,一时竟忘了动作。

    那边摊主还在和那管家模样的人掰扯。

    摊主说:“我可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一路经过大海,走了快半年才来到大安的都城,期间天气变冷,还特意烧炭供暖,这红果花才能维持现在的样子。十两银子实在太低了。”摊主语气里透着一丝妥协。

    摊主是从遥远的弗朗机而来,从小看本国流行的的一本游记,知道东方有一个强大繁华的国家,他们贵族使用的丝绸和瓷器便是从那个东方大国购买的。

    他一直很向往这个东方大国,半年前有机会跟着贵族的大船来东方大国,听人说东方大国的人就喜欢一些新奇的东西,能卖出高价。

    他没有多少本钱买本国的珠宝香料,只能把他认为新奇又漂亮的盆栽带来,希望能卖出一个高价。

    没想到却惨遭冷落,与他同行的商人,带来的货物基本都售空了,拿着卖货得来的钱财在都城里潇洒,只有他还在吆喝着卖花。

    大船还有两天就要走了,他必须要在这两天卖出去,能回一点本是一点。

    这么想着,摊主又说:“您再多加一点,多一点我就卖了,好歹让我攒够路费回去。”摊主这话隐隐透着哀求的意思。

    那管家看到摊主妥协,非但没有同意,还得寸进尺。

    管家抬起下巴,目中无人道:“晚了,十两是刚才的价钱,现在本管事只愿意给八两!现在卖是八两,再晚点可就是六两了!”

    那模样简直欠揍,看得旁边看热闹的人都想上去揍他两下,不过就算这样,也没人说要买那摊主的盆栽。

    在他们看来,这盆栽既不漂亮也不实用,八两银子他们都嫌贵。

    摊主气愤不已,当即决定不卖了,亏就亏点,大不了向同行的人借钱回去。回国之后,他在农场里多努力一些,总能赚回来的。

    摊主愤怒道:“我不卖了!”说着捧起盆栽,就要往地上一摔。

    听到摊主这声怒吼,陆川终于回过神来,来不及阻止,只能大声喊道:“等等!”

    摊主反应及时,在松手之际又接了回来,好悬没有掉在地上。

    见陆川走到摊主面前,谢宁不明所以,不明白这盆丑不拉几的花有什么好看的,但还是跟着一起上前,紧接着苏幕几人也从人群中走出来。

    小小的摊位上顿时围满了人。

    陆川说:“老板,这盆栽多少钱?我买了!”

    听到这话,谢宁瞪圆了眼睛,拉了陆川的衣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夫君若喜欢花,回去我从我娘那给你薅两盆回家,没必要花钱买这丑不拉几的东西。”谢宁说着还一脸嫌弃。

    大安朝对花的审美,越是花团锦簇、颜色多彩,人们就越喜欢,像是牡丹、月季、梅花之类的,颇受京中百姓喜爱。

    这红果花颜色单调,形状也不好看,实在不合他们的审美。

    陆川朝谢宁安抚地笑了笑,也跟着小声说话:“这盆栽我另有用处,等买回去你就知道了,宁哥儿能给我买吗?”

    最后一句带着调笑的语气,把自己要吃软饭这事儿贯彻到底。

    陆川离谢宁很近,呼出的热气喷到谢宁的耳朵上,惹得谢宁忍不住用手揉了揉。

    谢宁微红着脸,结巴道:“那、那就买、买呗!”

    夫君都这么好声好气了,他怎么能拒绝呢!他都嫁人了,给夫君买买买本来就是他这个夫郎的责任。

    嗯,没错,就是这样!

    这么想着,谢宁表情愈发严肃,眼神愈发坚定地看着前方,就是不看陆川。

    瞧见谢宁这样,陆川心里简直笑开了花,他的小夫郎怎么能这么可爱!

    那边摊主看客人在商议,也没打扰,直到其中一个客人说买,才开口说话。

    “这位客人,你是要买我的盆栽吗?这可是我从很遥远的地方运来的,在我们国家可受欢迎了,况且……”

    摊主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川给打断了:“行了,不用说了,你就说要多少钱吧?”

    摊主顿时哽住,话说到一半被人打断的感觉真难受,但还是生意要紧。摊主转了一下眼球,看眼前的人好像很想要,不如……

    像是看穿了摊主内心的想法,谢宁注视着他,语气里含着威胁的意味:“老板,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哦。”

    摊主打了个激灵,想到这里是别人的地盘,顿时打消了漫天要价的想法,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成本,决定说一个比他底价高一些的价钱。

    “至少要三十两银子!”

    “好!这盆栽我要了!”陆川大口气应下,只要有这一盆辣椒,明年他就能种出更多的辣椒。

    听到对方这么爽快,摊主有点后悔,没有说一个更高的价钱。不过现在反悔也迟了,在别人的地盘,他可不敢胡来。

    至于刚才跟摊主讨价还价的管事,见此脸色有点难看。他能做到大户人家的管事,虽然捧高踩低,但也是有眼色的,看得出来面前一群人穿着华贵,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他今儿来集市主要是为家中少爷寻摸新鲜玩意儿,本想压压价,自己也能吃点回扣,没想到被人给搅局了。

    罢了罢了,横竖这集市里的新鲜玩意儿多,这个被买走了,他还可以看其他的。

    想到这,那管事也懒得留下来看热闹,直接挥袖而去。

    暗中跟着的下人上前来付钱,陆川接过那盆辣椒,仔细端详起来,果然是他熟悉的辣椒,他终于能吃上辣椒了。

    这么想着,陆川露出一个沉醉的笑容,看着眼前的辣椒似是在看什么绝色美人一般。

    直到他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才扭头看向旁边的席东。

    看着一脸茫然的陆川,席东内心叹了一口气,示意他往摊主的方向看。

    “老板说,他在客栈还有一盆这个红果花,你还要吗?”

    陆川眼睛亮了一下,这盆辣椒上面只长了十几个,辣椒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老板,你那还有多少盆这个红果花?”

    那摊主收了银子,现在正在宝贝地掂量着,闻言开心地说:“还有一盆,客人若是喜欢,我现在就让人回去取,还是三十两一盆。”

    其实摊主不止带了一盆,一共有五盆,路上因照料不周死了两盆,到京城后天气太冷又死了一盆。

    今天卖出去的这盆红果花,已经够他来回的路费了,若能再卖出一盆,就是净赚的。

    摊主期待地看着陆川,他是看出来了,想买红果花的只有眼前这个看着文雅的书生。

    陆川迟疑了一下,其实他有一盆就已经够了,若是花三十两银子再买一盆,又有点贵。虽然只要他想要,宁哥儿都会给他买,但他也舍不得浪费小夫郎的银子。

    像是看出了陆川的疑虑,谢宁眨巴着眼睛,好像到他出场的时候到了。

    刚才观摩苏幕几人讲价,他早就想实践一番了,现在正是一个机会。

    伸手拦住陆川即将出口的拒绝,谢宁上前一步,作出一副挑剔的模样。

    “你这红果花也就卖个新奇,我们有一盆就足够了,剩下这盆没什么买必要。”

    摊主神色慌了一下,他指着剩下这盆多赚点呢,没想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一下子打乱了他的小心思。

    除了面前这个客人,估计也不会有其他人想买他的红果花了。

    陆川一听谢宁这话,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配合地作出有一盆就足够的样子,不让摊主看清他内心的想法。

    买卖双方讨价还价的行为,就是互相博弈的过程。

    摊主妥协道:“不然第二盆我给你们卖低点?”

    只要对方能把他的盆栽买下,他就有钱买丝绸瓷器,小女儿还等着他给她带鲜艳光滑的丝绸回去。

    谢宁见状,大发慈悲地说:“十两银子你若是愿意本公子就买了,这盆栽虽然丑了些,但也是独一无二的,本公子可不想在其他人那儿看到。”

    摊主连连点头,十两银子也够了,他懂得见好就收。

    逛完这个区域,谢宁他们也逛得差不多了,便决定一起去酒楼用膳。

    正巧那摊主住的客栈顺路,便不等摊主喊人送来,直接跟着一起去了。

    路上摊主在前面带路,陆川他们走在后面。

    谢宁向陆川得意地眨巴了下眼睛,眉毛挑起,像是在说我厉害吧。

    陆川没有把那盆辣椒给下人拿,一路都自己抱着走。此时看到谢宁精怪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

    “宁哥儿真厉害,居然会讲价了,以后我们家的事都由你做主,你才是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

    陆川平时都不管事,其实谢宁也不爱管事,家里的一应事物皆是齐管家和刘嬷嬷打理,一个管前院,一个管后院。

    但不妨碍谢宁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他本来就是一家之主,谢宁得意地想。

    接下来的路程,就在陆川不断夸夸夸,谢宁不断开心到冒泡中度过。

    至于跟在他们身后的苏幕四人,听着前面肉麻的声音,几人表情木然,并暗自发誓,再不跟陆行舟和他夫郎出来。便是出来也要带上自家夫人,当谁没有妻子似的。

    陆川一行人在客栈里坐着,等那摊主把盆栽拿来,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完成交易后,陆川一行人就准备走了,往门外走去时,陆川瞥到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样东西在啃。

    陆川顿住脚步,直直看向那人——手中的食物。

    谢宁跟陆川并肩走着,见陆川停下他也跟着停下,席东都走到门口了,才发现他俩没动,又折了回去。

    陆川问摊主:“那是什么?”

    摊主见状恍然:“那是跟我一起同行的船工,他手上的东西是我们弗朗机的食物,贫穷的人才会吃这些。”

    见客人感兴趣,他招手让那人过来,然后用他们国家的语言跟那船工说话。

    陆川听着不像是英语,原谅他这个理工男,唯一会的外语只有英语和编程语,英语还是学校强制学的。

    那船工听了摊主的话,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陆川。

    陆川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土豆吗!他激动地夺过土豆,仔细打量着,不放过一丝一毫,最终确认真的是土豆。

    他这段时间在大安朝,也是种过地的,大致知道现在的粮食产量,小麦大概是两百到三百多斤,而水稻大概是三百到四百多斤。跟现代动辄上千斤的亩产相差极大。

    便是条件还不错的花溪村,还经常有人饿肚子。陆川进国子监读书后,在钟博士的引导下,经常看一些有关民生的书籍,对这个时代的农民生存情况颇有了解。

    土豆具有耐旱、耐寒、耐贫瘠的特点,便是荒凉的北方地区也能种植。

    若是有了土豆,百姓的饥荒问题就能得到很大的缓解,可谓是利国利民。

    陆川抬头看向那名船工:“你这土豆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船工不懂大安官话,摊主便给他翻译。

    摊主一开始还不知道他说的土豆是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地梨。

    经过摊主的翻译解释,船工才明白对面行为奇怪的大安人在说什么。

    当即兴奋地回通铺拿出他带来的地梨,行船半年,吃了很多,他们本来打算回程时沿途补货,所以剩的地梨并不多。

    船工不仅把自己的地梨拿出来,还搜刮了同伴的地梨,他可听保罗说了,这些客人出手极为大方。

    可惜最后只凑出来一个箩筐。

    摊主说:“我们有的地梨都在这儿了。”

    陆川检查了一下那一箩筐的土豆,发现都是完好的,便问:“没有发芽的吗?”

    陆川在现代即便没种过地也知道,买回来的土豆放久了会发芽。

    摊主为难道:“发芽的地梨可不能吃,是有毒的。”

    陆川说:“没关系,都拿出来,发芽的我也要。”

    第53章 招待

    摊主反复强调了发芽的地梨不能吃,看客人还是坚持,并表示发芽的也会支付报酬后,摊主瞬间改变了主意。

    能多赚点钱谁不乐意,反正是些贱民吃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这位客人为什么要买,横竖他过两天就要回去了,吃出什么问题来,也找不到他头上。

    于是船工又回去把发芽的地梨找来,发芽的没发芽的凑一起,堪堪才两筐,陆川也满足了。

    叫下人给了摊主十两银子,当做是买这些土豆的费用。

    陆川想着,这商人既然能拿出辣椒和土豆,说明大航海时代已经来临。说不定途径的地方也能遇到玉米和番薯,这两样同样是高产的农作物。若能把这些东西都带来大安,大安百姓估计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摊主又得了十两银子,高兴得不行,面对陆川的要求,一口答应下来。不过是沿途多注意些,若能寻到客人说的东西,还能拿到五十两银子,摊主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出了客栈之后,陆川便让下人把那两筐土豆和两盘辣椒先送回去,这一段时间过去,他对辣椒也稀罕够了,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况且他还摘了两颗辣椒揣兜里,随身带着。

    一行人去了酒楼用膳,开了两间雅间,苏幕四人一间,陆川夫夫俩一间,直把苏幕看得嘴角抽抽。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来陪他们这些同窗一起吗?这陆行舟果然特立独行。

    今日的活动是逛集市,逛完之后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做,本来应该就这么散了,但陆川今儿的行为太令人疑惑了,一群人用完膳后主动说要到陆家做客。

    于是一行人便转战陆宅。

    买的辣椒和土豆在陆川的嘱咐下,被下人小心地搬回到厅堂。

    陆川指着那两筐土豆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土豆,能吃的粮食,特别高产的粮食!”

    说这话的时候陆川意气风发,一脸兴奋。

    看得苏幕几人皆是一愣,他们基本没见过这样的陆川,好像这是什么宝物一般。

    面对他们的疑惑,陆川说:“若在良田种植,土豆能达到三千斤一亩;若在北方贫瘠之地种植,也能有一千到一千五百斤。”

    厅堂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恍惚自己听到的是否真实。

    三千斤一亩?

    果然是他们幻听了吧?

    即便他们再不懂农事,也知道一亩地的产出有多少,一亩地三千斤,他们果然是累了,该回去睡觉了。

    看着众人恍惚的神色,陆川又重复了一遍,苏幕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地张着嘴巴。

    苏幕结巴道:“三、三千斤?你、你在跟我们说笑吗?”

    陆川坚定地摇摇头:“是真的!这土豆产量极高,耐寒、耐旱、耐贫瘠,非常适合在北方种植。”

    唐政说:“我们还是不敢相信,眼见为实。”没见过的东西,他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哪怕他知道陆川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陆川轻笑道:“不信也没关系,新事物的出现,总是要时间来印证的,等我种出来了,再邀请几位兄长来参观。”

    只有这么点土豆,等他试验一番也好,介时数据一出来,多得是人想要种植。

    其实谢宁也是不信的。在北疆时,他曾听在北疆生活的叔叔婶婶说过,北疆不适合种植粮食,他们的土地贫瘠,只能种植高粱粟米这些粗粮,产量极低,常年吃不饱肚子。

    他不知道陆川说的是真是假,但这是一个希望,一个能让北疆人吃饱肚子的希望,他希望这土豆真能如陆川所说的一般。

    见气氛凝滞了,陆川开始打哈哈:“这是我在一本游记上看到的,具体是不是这么多,等我种出来大家就知道了。”

    “不如现在我让厨房用这些土豆做点吃的?若是好吃,即便没有这么多产量,咱们也可以种来吃吃。”

    谢宁这么一想也是,甭管产量多少,先尝尝好不好吃吧。

    陆川挑了半筐表皮完好、孔洞少又大个的土豆,让人挑去厨房,然后自己也跟着去了厨房,指导厨子。

    薯条、酸辣土豆丝、土豆饼、红烧土豆、土豆焖肉,这些都是他爱吃的,一口气让厨房都做了。

    至于酸辣土豆丝,陆川特意贡献了他的辣椒出来,不过是扒了辣椒籽的辣椒,考虑到这里的人没吃过辣椒,特意只放了两颗辣椒,就是他揣怀里带回来的那两颗。

    一见陆川人走了,谢宁一个哥儿也不好单独待客,只能尴尬地告辞,让苏幕他们自便。

    苏幕几人也不在意,他们知道陆川是个农家子,规矩差些也正常。

    喝着下人奉上来的茶水,几人悠闲地在待客室里等待着,他们倒要看看,陆行舟这么推崇的食物,能有多好吃。

    未免几人无聊,谢宁特意让人上了一副叶子牌和围棋象棋等娱乐工具,让他们打发时间。

    然后谢宁就跟着陆川的脚步,来到厨房,他也想见证一下夫君说的那些菜,是怎么弄出来的。

    唐政和刘扬在下围棋,苏幕和席东则在旁边下象棋,互不干扰,距离又刚好能闲聊。

    唐政捻了一枚黑子下到棋盘:“你们信行舟说的吗?”

    苏幕一个炮吃了席东的兵:“不信!一本游记里的话,估计是作者胡编乱造的,能有什么可信度?”

    席东的車又把苏幕的炮给吃了:“行舟八成是被那本书给骗了,我就没见过有亩产这么高的作物。”

    刘扬一枚白子下盘,吃了唐政不少子,边捡黑子边说:“我倒希望是真的,若真有这么高的产量,我大安百姓便有福了,国库也不至于这么紧巴巴。”

    刘扬他爹是户部郎中,从他爹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现在国库紧张,每天想的便是这些。

    唐政又下了一枚黑子:“我也希望是真的,近两年大安各处天灾人祸不断,多一样食物,百姓便多一分生机。”

    苏幕移动了他的車:“将军!现在说这些没用,等行舟种出来我们就知道了。我现在比较期待他能用这土豆做出什么好吃的。”

    席东移动他的象挡住了苏幕的車:“说实在的,我也期待,到底有多好吃啊?竟要行舟亲自出马指导!”

    在几人闲聊时,第一锅薯条已经出锅了。

    谢家送来的厨娘厨艺了得,刀工更是不错,每一根土豆都切得大小一致,至少光凭陆川的眼光看不出区别来。

    厨娘做了几十年的饭,听了陆川的描述,再加上她对食物的了解,轻易便把薯条给炸了出来。

    陆川夹起一根薯条,特意晾了晾,把第一根薯条给谢宁品尝。谢宁难为情地看了看周围的下人,但陆川还是坚持把第一口给小夫郎,谢宁只好微红着脸,把薯条吃进口。

    刚出锅的薯条酥脆可口,淡淡的咸味加上土豆特有的滋味,谢宁感觉自己的舌头打开了新大陆,眼睛亮极了。

    陆川问:“好吃吗?”

    谢宁猛地点头:“好吃!这土豆看着其貌不扬,没想到做出来的东西这么好吃。”

    陆川也夹了一筷子吃起来,果然还是他记忆力的味道,若是配上番茄酱,就更完美了。

    接下来厨娘又把其他菜做出来,全都经过陆川和谢宁的品尝,确认味道不错,才会把第二份送到待客室。

    其他菜还好,唯有一道酸辣土豆丝不同。谢宁刚一进口,咸酸辣味在嘴里爆炸,攻击他的味蕾,简直惊为天人。

    只是没一会儿,嘴巴里开始泛起麻麻的痛疼,谢宁不断吸入冷气缓解痛疼。

    谢宁说:“嘶~这是什么啊?怎么会咬嘴巴?嘶~”

    陆川哈哈一笑:“嘶~看着这土豆丝里面的红丝了吗?那就是我今儿买回来的盆栽,嘶~它的果实叫辣椒!你第一次吃,舌头接受不了是正常的,习惯就好了。嘶!”

    陆川嘴里说着劝慰的话,结果自己也被辣得不行,这具身体也没接触过辣椒,头一次吃也是跟谢宁一样的反应。

    不过陆川是越挫越勇,好久没吃过辣,不吃过瘾他不甘心。

    谢宁吸了一会儿气,感觉痛疼缓解了,又想起刚才的口感,是他从没尝过的刺激。

    瞄了一眼陆川也是一边吸气一边吃,他不禁又拿起筷子,再次品尝起来。

    这东西果然是越吃越上瘾,今儿花那四十两银子不亏。

    跟谢宁开了小灶,把所有含土豆的菜都吃了一遍,陆川才起身到待客室去招待苏幕几人。

    苏幕几人看了下人端上来的菜,也是诧异了好一会儿,那个土灰灰的东西,做出来的食物还挺好看的。

    几人一开始还不敢下筷子,最后还是席东在陆川的招呼下,率先夹了一根薯条。

    经过陆川和谢宁的认证,端上来的菜自然不会多难吃,甚至味道还很不错。

    接下来几人的动作也确实印证了这一点。

    最后几人酒足饭饱后,皆在待客室捧着一冷茶,慢慢地缓解口中的辣意。

    苏幕:“行舟啊,平日里哥们儿待你不错吧,今儿买回来的辣椒,分一点给哥哥吧!”

    苏幕这个不要脸的,为了好吃的,竟自认作哥哥。

    唐政一把推开苏幕,自己凑上前:“听说行舟最近在看钟博士推荐的科举书,我家中有岳孤先生的珍藏本,可以借你抄录一本。”

    苏幕:“嘿,有你这么做的吗?大家都是朋友,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我家也有明礼先生的珍藏本。”

    席东:“对,大家一起分享嘛,我家中……”

    “……”

    看着他们在争执,刘扬想了想自己家什么也没有,还是放弃竞争吧。

    第54章 赈灾

    最后的结果就是,陆川一个都没分,把两盆辣椒全都留下了,除去他用掉的两根辣椒,他数了一下,还剩下27根。

    索性全部摘下来,他打算晒干后取籽种植,剩下的辣椒皮,他还可以磨碎做辣椒油,以后拌面吃可香了。

    在陆川承诺种出辣椒和土豆,率先给几人送过去后,苏幕他们才肯放过陆川,然后告辞离去。

    现在暖棚技术已经有了,只是技术比较落后,成本极高,他们平日里吃的青菜,便是从暖棚里种出来的。

    陆川打算在庄子上搭一个暖棚,来种植辣椒和土豆,他已经等不及了。京城地处北方,一年中能种东西的月份不多,距离开春化冻估计还有三四个月,有这个时间都够辣椒和土豆长一茬了。

    至于为什么不在花溪村种植,主要是陆川已经把自己的地佃了出去,现在正种着冬小麦呢。况且他还要读书,即便收回来一部分地,也没人帮着打理。

    索性在谢宁的庄子上种植,里面的佃户还能帮着打理。

    听了陆川的打算,谢宁叫人去了庄子上搭暖棚,然后又着人寻了擅长农事的农户,根据陆川的指导,在陆宅开始育种。

    陆川虽然没有种过地,但他大学的时候有个室友是农村人,每年暑假回家都需要劳作,有时候会跟他们说常见的农作物应该如何种植。

    在家里找了间空房子,然后烧上炕,保持适宜的温度,等育种完成后,估计暖棚那边也建好了,刚好可以把苗移栽过去。

    就在陆川琢磨如何种植辣椒和土豆时,朝廷那边还在因为赈灾人选而争吵。

    陈祭酒自得了陆川的卷子,便时不时看一下,再找典籍印证。不过看着看着就开始嫌弃起陆川的字,实在是有形而无风骨,便自己抄录了几份。留一份给自己,剩下的给几个好友送去。

    陆川现在的字已经有馆阁体的雏形,只是有形无神,在陈祭酒这种懂行的人眼里,实在不堪入目。

    但这对陆川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堪堪几个月,就能把毛笔字练成这般模样,已经是他努力的结果了。

    想必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大成。

    陈祭酒有个好友是礼部尚书柳君青,也是他交好的人中官职最大的。柳君青刚看到陈祭酒托人送来的卷子,也是看入了迷。

    他看完了卷子,就明白了陈祭酒的意思,这篇策论实在是精彩啊!再结合最近的朝中所议之事,想必也能用得上,实乃有用之策。

    朝中经过几天的争吵,各方推辞拉扯,还是圣上发了火,表示明年的选秀停止,太后的行宫修建暂缓,缩减后宫开支。

    圣上不爱女色,如今后宫中仅有皇后妃嫔四人,皆是太子时的太子妃侧妃和良娣,宫中至今没有进新人。明年便是圣上登基满三年,按常规,宫中会遴选新的秀女进宫。

    不过圣上对这些不感兴趣,后宫有四人延绵子嗣,也足够了,正好取消选秀,能节省一大批支出,宫中的吃穿用度也不用再增长。

    至于太后的行宫,圣上登基当年的便想修建了,太后是先帝元后,少年夫妻共患难,先帝节俭,连带着太后也被迫节俭。

    如今儿子当了圣上,便想给太后修建一座行宫,让太后也享享清福。

    不过去年圣上刚登基,朝中局势不稳,直到今年年初,才提出要给太后修建行宫。

    没想到圣上连太后行宫都能暂缓。

    朝中各部见到圣上都这般节省,自己也不好再推脱。

    刑部表示:“刑部上请明年修建的新牢房,可以暂缓一些时日,旧牢房补补还能用。”

    礼部表示:“今年京中贡院破败,不少举子没考完就病了,本想明年重建贡院,不过三年后才开始乡试,也不急在一时。”

    工部表示:“太后修建行宫暂缓,工部预定的木料砖瓦可以退了,应该能挤出一批银子来。”

    唯有吏部和兵部没有什么表示,吏部的开支本来就少,至于兵部,边军的军饷不能少,他们坚决不退步。

    虽然抠抠搜搜的,也勉强凑齐了赈灾的银两和粮食。

    看着空虚的国库,圣上不由叹了口气,先帝仁善却优柔寡断,行事多听从大臣意见,一会儿觉着这个大臣有理,一会儿又觉着那个大臣说得有理,时常朝令夕改。

    先帝在位二十一年,堪称是节俭之君,然朝中蠹虫滋生,国库空虚。

    圣上继承了先帝的仁善,却比先帝多了一分决断,不会被臣子牵着鼻子走。经过他这两年的励精图治,空虚的国库好不容易丰盈了些,不料却连年灾祸,赈灾基本花光了他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库银。

    定好了拨付的银两粮食,接下来便是要定赈灾的主事人。

    朝中各部又开始争吵起应该派何人主持赈灾,吵得圣上脑壳疼。

    朝中势力可分为三派,武将一派以永宁侯为首,对这些内政一概不关心,只要不克扣兵部的军饷便一言不发,在朝堂像个凑数看热闹的。

    文官集团又分为清流派和实干派,以白阁老和钟首辅为首,这两派争赈灾主事人争得面红耳赤,这边攻讦你推荐的官员私德有亏,那边就反击对方推荐的官员能力不行。

    谁不知道赈灾是个美差事,都想抢到自己这一派。

    圣上又如何不知,只是他刚登基不久,皇位都还没坐稳,虽然开了恩科,录取的进士还只是个小官,作用不大。他还用着那些大臣,那些大臣虽然各有各的缺点,但他们的经验和阅历,是那些新取的进士拍马也比不上的。

    圣上也有些为难,经过两年的磨合,大臣们也知道圣上的性子,他喜欢干实事的官员,所以这是推举上来的几名官员,都是有实绩的,他也不知道该选谁比较好。

    又是一天激烈的争吵,朝上还是没能决出主事人,圣上疲惫地摆手。

    大总管略带尖锐的声音大声传话:“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之后圣上便走了,官员们也陆续走出大殿。

    大安朝的早朝是五日一次大朝会,三日一次小朝会,这几日因为北方几个省的雪灾,天天都开小朝会。

    圣上每次与大臣议事后,便会回文华殿批改奏章,他跟他爹一样,是个励精图治的君主,容不得一点享乐。

    礼部尚书柳大人跟着圣上来到文华殿外,请求觐见。小太监进去禀告,很快就出来了。

    柳大人行礼后站立在殿下,恭敬地说:“秉陛下,微臣求见乃是看到了一篇好文章,其中论点或可对赈灾有些用处。”

    圣上接过小太监奉上来的奏章,柳大人修改了一些不规范的行文,剩下的内容原封不动抄录到奏章上。

    所以圣上的看到的文章,便是一篇极好的策论,行文格式严谨、内容颇有新意,论点皆有可用之处。

    难得看到一篇实用的好文章,对此次赈灾用处极大,即便圣上从小被教育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拍案叫绝。

    “好啊!这文章写得极好!不知是哪位大儒所写?”

    柳大人说:“回陛下,此文并非哪位大儒所作,乃是国子监的一名学子所作。”

    圣上讶异:“国子监的学子?”

    不怪圣上惊讶,就连柳大人知道后,也震惊许久。这文章里面的方法,不是为官数十载,根本写不出来这样实用的策论。

    区区一名国子监的学子,年仅十八岁,甚至还未及冠,竟能写出这般文章,实在令人惊奇。

    为防止是好友或者那学子作假,柳大人还特意去了一趟国子监,找到那学子的授课夫子,把他做过的课业都看了一遍,才终于确认,这文章真是那学子所写。

    柳大人:“微臣一开始也是不可置信,还去了国子监确认,看到那学子过往所作文章,才确认是真的。”

    圣上一拍桌子:“好!果然英雄出少年,有如此肯干实事的年轻学子,何愁我大安不强大!”

    激动过后,圣上又问:“这学子可是何方人也?”

    柳大人笑道:“那学子乃是永宁侯的儿婿,名叫陆川,乃京郊花溪村人士,如今才成亲不到一个月。”

    永宁侯的儿婿?

    圣上对他隐约有些印象,但不记得了,他日理万机,每天批阅的奏章、见过的大臣多如牛毛,哪里记得一个小人物。

    大总管察言观色,一看圣上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凑到圣上耳边小声说道:“前些日子永宁侯为禁书一事求上门来,为的就是他那儿婿。”

    圣上这才想起这个小插曲,原来这学子就是写出万人抵制的禁书之人,果真是胆大妄为又颇具才华。

    想到陆川惹出来的事和这篇好文章,不禁感叹此人真令人又爱又恨啊。

    不过再是有才华,他如今还只是个小秀才,不值得自己太过关注,以后若能考上进士入朝为官,对圣上才有价值。

    圣上还是吩咐王勤,待陆川参加会试时,提醒他一声,他要看看陆川的成绩如何。

    陆川到底是凭借这篇文章在圣上心里留下了一丝印象。

    之后圣上不再纠结这文章是谁写的,开始在心中挑选合适的主事人。

    若是按照往年的赈灾流程,朝中推荐的几个官员其实都能胜任,之前圣上犹豫也是因为几人能力相差不大。

    但若要按照新的流程赈灾,这几个官员还真没有哪个能镇压,反而容易画虎不成反类犬,流于表面,平白浪费了这好计策。

    圣上思考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便吩咐人把内阁阁臣和六部主事之人,叫来文华殿商议要事。

    第55章 提前

    这天陆川正常下学,刚上马车,便被车夫告知;“大爷,正君现在在侯府,让您下学后去侯府一趟。”

    陆川淡定点头:“好,那便去侯府吧。”

    表面淡定的他心里却是一咯噔,上次也是这般,下学后突然让他去侯府接人,结果就是因为禁书一事差点被找到本尊,岳父亲自出马进宫求圣上。

    陆川坐在车厢里,思考这回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突然让他去侯府。

    他想了想去,觉着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应该不会是他的问题。那就是谢家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陆川也开心不起来。

    成亲时陆川想过要把岳父岳母当自家父母一般,但毕竟没有相处培养过感情,心里再怎么尊敬,也不可能真的亲近。

    直到上次他险些陷入危机,谢家全家都在为他想法子,陆川才真正和谢家人亲近起来,把他们也当成一家人,哪怕对方只是因为宁哥儿而对自己好。

    想到谢家可能出事了,他再也保持不了平静,内心焦灼得不行,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也不能催车夫快点,再着急也得注意安全。

    陆川甫一进门,看到侯府内的下人忙碌地收拾着东西,侯府上下弥漫着一股既焦灼又低沉的气氛,很是矛盾。

    问了下人说宁哥儿在岳母的院子里,正好他要去向岳母请安并问清发生了何事,便让下人带他往正院走去。

    经下人通报后,陆川走进屋子里,发现这里只有谢母和谢宁在此,而且谢母的眼睛似乎有些红肿。

    在高门大户中,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不过陆川也不算是外人,一个儿婿半个儿,都是自家人。

    陆川也识趣地当做没看见,径直向谢母请安:“见过岳母,不知府中可是出了何事?”

    刚刚已经和自家哥儿和儿媳哭诉了一遍,此时谢母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听到陆川的询问也很平淡。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你大哥领了差事需要外出,今年不能在家过年了。”

    谢宁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娘,好像在说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直把谢母看得怪不自在的,便说:“你这孩子,你大哥大过年的要外出,我心疼一下怎么了!”

    谢宁连连摇头:“不怎么,很正常!”

    陆川闻言便放心下来,只要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一切都好,岳母应该只是心疼大舅哥不能在家过年罢了。

    谢宁知道他娘是心疼大哥,要冒着寒雪赶往灾区,跟着救济灾民。

    他们家自从来到京城,每年过年都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今年不仅大哥不在家,连他也嫁了出去,要在别家过年。

    今年过年谢家不知道要多冷清。

    今儿宫中来人说,圣上下旨命谢博带领北大营三千军士,护送赈灾队伍前往灾区。

    今日旨意已经到达北大营,圣上特许谢博回府一趟,与父母道别,明日便要带领军队,前往灾区。

    圣上当日定下人选后,便寻来机要大臣商议,当然不是商议要不要让圣上选定的人当主事人,圣上心中既已有断定,就绝不会被他人影响。

    圣上是要把柳大人上书的奏章给众位大人看,并要求他们根据自己为官数十载的经验,完善上面的建议。

    上面的建议都很有用,可也要符合大安的实际情况,才能顺利地施行下去。

    所有大人一到齐,圣上率先开口,表明赈灾主事人已定,便是刚从湖广省巡查回来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苏元。

    此人性格强硬,行事果断,不讲情面,但也能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变通,能很好地把政策执行下去。

    众大臣皆是诧异,这人完全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但圣上态度强硬,他们也反对不得,况且这人比他们推举的人职位更高。

    君臣的相处之道,皆是你弱我便强,你强我便弱。

    圣上选了这个苏元,就表明了他的态度,大臣们便歇了捞好处的心思。

    之后看到圣上给他们看的奏章,他们才知道圣上为何如此强硬。

    如此详实有效的赈灾方法,若要完整地执行下去,还真得要苏元这样的人来。

    大臣们想着这次赈灾没有好处可捞,干脆群策群力,帮着圣上把这些政策完善好,好歹也能在圣上跟前得个好。

    原定的赈灾银两粮食还是这么多,与往常不同的是,原定的五百护卫押送变成了由三千军士护送,并由谢博带领。

    谢博是永宁侯之子,永宁侯在军中威望极大,即便是地方驻军,也有一定的面子,可以给谢博行些便利。

    圣上早就想改改从先帝时遗留下来的拖延风气,可惜这两年来成效不大,正好借着这次赈灾,让大臣们体验一下他的雷厉风行。

    所以昨天刚探讨了一天,今天谢博就接到了圣旨,明天赈灾队伍就要出发了。

    这绝对是近二十年来朝廷办事速度最快的一次,快得谢家都没反应过来。

    午间侯府刚得了信儿,谢母便找人去通知谢明和谢宁回家,就连与好友在城外游玩的永宁侯,也被叫了回来。

    索性圣旨已下,他们谢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况且这也是为了受灾区域的百姓,这么一想便什么怨言都没了。

    在边疆的时候,有时候除夕夜也会有敌袭,他们照旧是不能团圆。

    既然一家人已经不能一起过年了,谢母索性把年提前过了,让一家人好好过一夜。

    大嫂张氏忙着收拾谢博的行装,操持年夜饭这种事,只能由谢母自己来。府中的下人都有经验了,只要吩咐下去即可。

    不过因为提前过年的决定太过突然,侯府没有准备,便显得有些忙碌,这便造就了陆川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

    陆川下学时已近黄昏,来到谢府天已有些昏暗,好在没过多久,二舅哥谢明便回来了,然后是从城外赶回来的永宁侯,最后才是急匆匆赶回来的谢博。

    谢博神色有些疲惫,今儿圣旨一下,他立马点了三千军士,皆是他在军中的嫡系,然后指挥部下清点粮草和盔甲兵器,一切打点妥当后,才骑马一路急行赶回侯府。

    急行了快两个时辰,便是谢博耐力再好,此时面上也显露出了一些疲惫。

    此时所有人都在正院里,就等谢博一人了。

    谢博进门后没有按照下人传的话,先去正院,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简单清洗了脸上的灰尘和手,又换了一身衣裳,才往正院走去。

    谢宁一见到谢博,便跳了起来,高兴地说:“大哥,你可算回来,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谢博难得地朝谢宁笑了一下,点头说:“嗯,回来了。”

    谢宁笑道:“大哥回来了就好,就等你开饭了!”

    谢博的笑容只是一瞬间,之后又恢复了平时面无表情的模样。

    他与谢宁聊了两句,便走向谢父谢母,给他们请安。最后才转向他的妻子和儿子。

    相较于谢宁比较外放的热情,张氏和谢瑾就比较内敛了。张氏早已习惯了和夫君聚少离多,虽然也舍不得谢博大过年出门,但还能忍得住。

    张氏朝谢博腼腆一笑,那笑容里仿佛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都没说。谢博知道,他的妻子是支持他的。

    张氏同样出身武将之家,在北疆长大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懂得保卫疆土,护佑百姓。

    谢博此行虽然不是去打仗,但赈灾也未必就比打仗简单,谢博要面对的还有很多,况且去赈灾也是在护佑百姓。

    所以张氏理解他,他们夫妻从小一起长大,他在前方上阵杀敌,她在后方为他打点好后勤,奉养双亲,抚育幼子,她一向做得很好。

    两人感情一向不错,只是谢博比较内敛,张氏也不是个张扬的人,所以表面上看着感情平平,私底下还是很融洽的。

    只是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感情不好呢,可若真是不好,谢博怎会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当年张氏生谢瑾时,因为早产伤了身子,此后难再有孕,他们膝下只有谢瑾一人,谢博还是没有纳妾的心思。

    谢母乐得看小俩口感情好,有一个孙子也足够了,况且还有二儿子和宁哥儿呢。在北疆生活久了,谢父谢母对于香火延续看得就没那么重了。

    至于谢瑾,也跟他娘一样,呆呆地看着他爹,从不说主动点,完全继承了他爹的沉默寡言。不过他是故意学他爹的,两三岁时还挺活泼的,到了四五岁,和谢宁混在一起,两人时常把侯府弄得鸡飞狗跳,简直是猫狗都嫌。

    后来长大了一些,被送去国子监上学,才慢慢稳重下来,结果一稳重,就朝着他爹的方向发展了。

    两父子面无表情地对视着,谢博还好,大人这幅模样比较正常,至于谢瑾,在旁人看来便是故作老成,惹人发笑。

    不过谢家可没人敢笑他,他可是会发脾气的。

    陆川看着这幅场景,是想笑又不敢笑,若是他有这么个儿子,那可真是个祖宗了。

    最后还是谢博主动上前,搂着谢瑾的肩膀,往饭厅走去。

    “快去用膳吧,一会儿菜该凉了。”

    谢瑾感受着父亲难得的温柔,心一下子就软化了,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其实他也很想他爹,少年人都崇拜英雄,而他爹正是一个英雄,是他从小就崇拜的对象。

    只是父子俩平时没什么机会相处,偶尔见面也是生硬的场面。

    谢瑾行事作风学得像谢博,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思念。

    谢瑾本以为父子俩可以一起过年,能多跟他爹相处,没想到一纸诏书,两人间只有这一顿提前又仓促的年夜饭。

    大家都发现了谢瑾的眼眶红了,但所有人都没有戳穿。

    第56章 默写

    到了这时,反而没有了匆忙和伤感的气氛,他们习惯了离别,更珍惜现在的团聚。

    这顿年夜饭,吃得既温馨又愉悦,以至于多年以后,陆川还能记起当时的感觉,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家人的幸福。

    谢母把下人屏退了,整个饭厅里都是自家人,索性便没有分桌,一家人都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因为没有下人在,少了很多规矩,谢宁感觉又回到了在北疆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家人也是这样的。唯一不一样的便是多了谢瑾和陆川两个人。

    谢母会训斥谢父不准喝酒,然后谢父便会一边求饶一边趁她不注意,低头喝上两口,待谢母看过来时,又假装在吃菜。

    谢博看着是个无情的人,却也有着铁汉柔情,会给妻子和儿子布菜,特别是一些摆得比较远的菜,谢瑾人矮手短夹不到,他便会给谢瑾夹来。

    然后张氏心疼丈夫,偶尔也会给他夹菜,一家三口温情脉脉,好不融洽。

    至于谢明这个单身狗,啥感觉都没有,只一心顾着干饭,今儿的年夜饭好丰盛,有好多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陆川则像在家里一般,吃到好吃的东西,会给谢宁夹,谢宁大方接过,在爹娘兄长面前一点儿都不害羞,偶尔也会给陆川夹。俨然一副小情侣相处的模样。

    谢母看到这副阖家团圆的景象,心中欣慰不已,大儿子和宁哥儿的生活美满,只剩下二儿子还没成亲,不过明年也可以成亲了,相信明年会家里会更热闹。

    饭毕,一家人转移到暖阁去,京城这边是年三十给压岁钱,今年的年夜饭都提前了,谢父谢母索性便在今夜提前给大家发压岁钱。

    陆川说了一串贺年词后,大方接过岳父岳母给的压岁钱,是用一个荷包装着的,他下意识捏了一下,里面轻飘飘的,应该是张银票。

    今儿虽然不是真正的年,可谢府里满是过年的气氛,府内挂上了红灯笼,此时月上梢头,府上明亮极了。

    既是提前过年,就要有过年的规矩,所以他们今晚还是要守夜到子时。

    长夜漫漫,一直呆坐着无趣且容易困,谢母便使人拿来了一副麻将,招呼大家一起打麻将。

    陆川不会打麻将,过年团建打麻将这种事,他从来没有体验过。不过谢母以为他是专心读书,所以才不会打麻将,也不强求他要学会。

    谢博和谢明不爱玩麻将,倒是永宁侯在家荣养后,无聊跟人学了几手。

    所以上麻将桌的人是谢父谢母张氏和谢宁,谢明把谢瑾拐到一旁玩陆博棋,其乐融融。

    陆川则应谢博的邀请,到他的书房一叙。

    谢博倒了一杯茶,给陆川递过去,陆川接过道谢。

    其实陆川也是一头雾水,他跟着这个大舅哥其实也不熟,也就见过两三面,还都是谢家人在场的时候,他实在不知道大舅哥找他什么事。

    难道是要警告我对宁哥儿好点?

    不过陆川想想又不太可能,他对宁哥儿的态度,谢家人有目共睹,不至于特意来警告自己吧?!

    正在陆川疑惑时,谢博开口了:“我今日接到旨意跟着去灾区赈灾,是因为礼部尚书向陛下上了一本奏章。”

    陆川:???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像是看出了陆川的不解,谢博继续说:“这奏章写了如何有效地赈灾,该如何对待灾民,雪灾过后官府应如何让百姓恢复生计等等。”

    “圣上便是看了此人的文章,才下定决心改变以往的赈灾流程,派遣我一个武官跟着去赈灾。”

    谢博盯着陆川,一字一句说道:“柳大人说这文章是国子监的一名学子所写。”

    陆川被谢博盯着,感觉有些不自在,他脑中闪过谢博说的话,国子监的学子所写。

    突然陆川瞪大了双眼,像是反应过来,用手指向自己,结结巴巴道:“大、大哥是、是在说我?”

    谢博点头。

    这下陆川彻底僵住了,他只是写了一篇文章,虽然当时比较满意。

    但怎么就传到朝堂上了?这不就是一篇课业吗?

    谢博从传旨太监那里得知,圣上缘何会让他跟着去赈灾,是因为国子监一名叫陆川的学子写的一篇文章。

    谢博当时都惊诧了,但表面没有任何变化,恭恭敬敬把传旨太监送走后,便让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正好他到家时消息也到了。

    谢博看了资料,都不由感叹自己这个弟夫有能耐啊。

    上次写了一本《珍娘传》,就惹得全京城的人抵制,最后还是父亲去求圣上,才把这事儿给抹平了。这次写了一篇文章,竟让整个朝堂都轰动了,圣上为此改变了沿用几十年的赈灾流程。

    弟夫这人不简单啊,还在读书,惹出的事儿就一件比一件大,谢博都有些担忧,以后当官了,他们谢家怕是罩不住他啊。

    不过多想无益,还是眼前之事要紧。

    谢博说:“不知你可还记得那篇文章?”

    他还不知道那文章的内容,行军打仗,讲究的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只有那些文官知晓主要的赈灾流程,他们武官只负责押送和保护,已知的消息太少了。

    近二十年来,文臣和武官合作的次数少之又少,这还是谢博第一次跟文臣合作办事,圣上旨意是要求双方互不干涉对方的决策,可谢博还是想弄明白,不然容易被文臣掣肘。

    谢博叫了陆川几次,陆川才回过神来;“大哥刚在说什么?”

    谢博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陆川闻弦而知雅意,明白大舅哥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正好他记忆力好,那篇文章又是他的得意之作。

    “当然记得,现在正好有空,可以把文章默写出来。”

    说罢陆川便绕到书桌后面坐下,准备默写。

    谢博也很有眼色,充当磨墨的书童,给陆川磨墨。

    他看着陆川把字一个个写出来,精彩的内容足以让谢博忽略陆川那不甚好看的字,慢慢地他停下了磨墨的动作。

    其实前面的内容跟武官关系不大,但谢博好歹也读过几年书,见过百姓民生,对那些东西还是了解的。

    后面写的内容要求武官与文臣合作,相辅相成,最大程度救治灾民,维持治安。

    其实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现在大安朝文武之间互不相容,武官跟随,也能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盯你盯得最紧的不一定是朋友,但肯定是敌人。

    以往只有文官到边疆行督军之责,现在他一个武官也有监督文官的权力,弟夫可真敢想敢写啊!

    不知怎么地,谢博有点暗爽的感觉,他在北疆的时候,可没少受那些监军的气。若来的是个安分守己,不多管闲事的还好,他们好吃好喝供着就成,就怕那种纸上谈兵,还偏要插一手的,能把全军上下烦得不行。

    按理说赋予武官监督的权力,肯定会触到那些文臣的神经,但奈何圣上坚持选苏元当主事人,苏元那人的性格固执又不怕得罪人,把两大文官集团都得罪了遍,他们乐得看热闹。

    就当是给圣上一个面子了。

    陆川终于停下笔,谢博表情难辨,只觉着这篇文章实在难得,怪不得能让朝野上下轰动呢。

    最后谢博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陆川明显有治世之才,若能成长起来,可能是下一个林首辅,延续大安百年基业。

    只希望他能保持本心,好好待宁哥儿吧。

    谢博接过卷子,然后让陆川给他讲解上面的策略应该如何实施,陆川当仁不让,大舅哥多了解一些,差事就好办一些,他也能早些回来团聚。

    虽然陆川不知道自己的卷子为什么会入了朝臣的眼,但他对自己写的策略很有信心,这可是现代根据华国几千年的悠久历史,在不知多少代人验证下,最终总结出来的优秀政策。

    便是在现代,也是很有用的。

    在陆川嗓子快哑之前,两人之间的你问我答终于结束了,确认谢博已经完全懂了,两人便出了书房,回到正院。

    此时麻将桌上已经换人了,谢明坐了上去,谢宁已经下桌了,正带着谢瑾院子里玩耍。

    一见到陆川和谢博,谢宁和谢瑾都停了下来,然后又奔向两人。

    陆川自然地握上谢宁的手,感受到手上的冰冷,陆川皱眉:“怎么到院子里玩,天这么冷,小心冻着了。”

    陆川一边说着,一边给谢宁暖手,感觉自己手上温度一般,还将谢宁的手凑到嘴边,给他哈气取暖。

    谢宁也很自然地让陆川握着自己的手,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谢宁已经能够自然地接受他的示好,甚至是一些亲密的举动。

    谢宁弯着眉眼说:“屋里待得久了,有些闷,便出来透透气。”

    谢宁才不会说,他是故意把谢瑾引出来玩,夫君和大哥消失了好久,他不知道是担心还是思念,横竖是想要在他回来时第一时间见到他。

    谢瑾是个聪明孩子,对小叔叔的心思一目了然,当然是成全他了。其实他也想见到他爹,在暖阁里下棋,不如出来一边玩一边等。

    看着宁哥儿的眉眼里的笑意,陆川不由跟着笑了一下,眉宇间的忧愁一下子就消失了,眼底满是温柔。

    陆川说:“现在透够气了吗?要不要进去暖和暖和?”

    陆川此时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配上他温柔的神色,谢宁快要陷入他的温柔里,不想再动。

    谢博没搭理他们,只是学着陆川的样子,把谢瑾的手握住,给他取暖。

    谢博的手因为常年练武,有些粗糙,但他的手掌很大,能把谢瑾的手完全合在里面。

    感受到父亲难得的温柔,谢瑾也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第57章 收徒

    翌日,谢宁难得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昨晚他和陆川留宿在侯府。一家人要早起送别谢博,时间紧迫,早晨城门一开他就要跟随赈灾队伍出发。

    谢博骑马行在前头,后面跟着浩浩汤汤的运粮车队,他手下的三千军士行在前后护着。

    直到最后一个军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张氏才低下头来,用手帕抿了抿眼角。她向来是个稳重的,在这年味极重的时节里送别感情极好的丈夫,此时她再也憋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

    谢瑾上前握住他娘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谢宁虽然不舍,但也不像大嫂和侄子这般不舍,他与大哥相处的时间不多,兄弟俩感情虽然很好,但也不会时时念着。

    昨夜过了子时才睡下,第二天又早早起身,现在送别了大哥,谢宁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一滴泪珠。

    谢宁眨了眨眼,把泪珠眨掉,而后看向大嫂,靠在陆川身旁不由叹了口气:“若是你以后办差外出,不知道我能不能像大嫂和娘一样,把家撑起来,让你无后顾之忧。”

    身为官宦子弟,谢宁见多了男人在外办差,妻子留守家中打理家事、侍奉公婆的例子。

    他对自己以后的婚姻生活,也是根据别人的模式在幻想。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撑住,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他不想只当一个负责后勤的人。只可惜他是一个哥儿,若有机会,他也想山南海北闯一遭。

    陆川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他好像已经有点离不开陆川了。

    谢宁不明白,这是他对自由的渴望和对生活的责任在拉扯着他的内心,所以才会露出那般茫然的神色。

    陆川心疼坏了,随着他对大安朝的了解不断深入,愈发觉着这个时代的女子哥儿活得艰难。

    陆川说:“我们不是有个办报计划吗?等开了年就可以招人手干活了,到时候你可是主编!”

    他了解这个时代对女子哥儿的限制,所以他们一开始的计划是让谢宁躲在幕后,直接设两个负责人,一个当内容主编,一个当外务主编,专门负责对接投稿和新闻采集。

    谢宁需要对最终定稿负责,所以他需要更多的阅读和眼力,才能办好这件事。

    听陆川提起这个,谢宁眼中的茫然一扫而空,他不是一个喜欢伤春悲秋的人,离别的愁绪此时已经消失了,连带着他对生活的迷茫,也被陆川这句话转移了注意力。

    谢宁当即斗志昂扬地回去做办报前的准备工作,至于陆川还得赶着去国子监上学,两人在城门处分别。

    可能是临近过年了,国子监里比平常多了一丝浮躁的气息,跟现代学生即将放寒暑假前的焦虑和兴奋一样,既焦虑年末考试成绩不理想,又兴奋于能够放一个长假。

    国子监的年假时间跟朝廷一样,朝廷是在腊月廿三前封印,至来年的正月十六,过完元宵节才算彻底出了年,共有二十多天假期。

    陆川一进学舍,便看到唐政他们围着苏幕在说话,苏幕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好像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陆川走上前去,用眼神询问唐政:这是怎么了?

    唐政苦笑,反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说:“苏伯父昨日接到旨意,被圣上派去北方赈灾。不能在家过年了,慎之有些难受罢了。”

    这倒不是苏幕矫情,他爹作为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偶尔也会被圣上派出京去巡查各个省份,他也能接受他爹经常不在家。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爹刚从湖广省回京没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又被圣上派去了赈灾,眼见这个年是不可能在家过了。

    他爹前两天承诺了,过年时会陪他祖母到城外的相国寺还愿,他祖母老了身体不太好,经常思念她唯一的儿子,偏生他爹又时常不在家。

    今年赶在年节前回了京,还以为能一起过个年,没想到又出了门。

    苏幕自小得苏老夫人喜爱,他自己也感念祖母对自己的好,祖母平日里什么都不缺,今年唯一所想便是能跟他爹好好过个年。

    祖母心情不好受,苏幕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川闻言恍然,原来大舅哥说的苏大人就是苏幕的父亲,应该在今早的队伍里。

    陆川随口说了句安慰的话:“别想那么多了,圣上派苏大人去赈灾,是看重苏大人的能力。”

    苏幕抱怨:“圣上怎么就不能让我爹在家过完年再去,好歹圆了我祖母的心愿。”

    闻言陆川脸色一正:“赈灾乃是要事,早一日前往灾区,受灾的百姓便多一分生机。”

    苏幕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他何尝不明白陆川的意思,只是他觉着祖母的心愿比较重要。

    陆川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又劝慰了几句,让他不要放在心上,每个人见识不同,思想就会不一样。

    他们还有四天便要开始年末考核了,苏幕很快整理好心情,投入到学习中。

    苏幕几人平时对学习多有懈怠,这不是临近考试了嘛,再放肆也要临时抱抱佛脚,只求不是垫底就成。

    至于陆川跟他们就不一样了,他平时学得还算扎实,虽说不可能有多好,但应该不会垫底、吧?

    陆川有些不自信,如果只考这个一季学习的内容。

    主要是陆川还有好多基础知识要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再努力学习,也补不完。

    索性顺其自然,不想那么多,放松心态,万一真就那么好运呢!

    今天的第一节课还是钟博士的课,陆川对这些课程的接受度是越来越高了,一整节课下来,小差都没开过。

    所以当下课的钟声响起,钟博士喊他去房舍时,他还怔愣了片刻,还是唐政过来推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钟博士说的是什么。

    钟博士为人严肃,五官端正,就是太端正了些,不笑的时候显得人很凶,批评起人来非常狠厉。整个澄心堂被他教导的班级,就没有几个人不怕他的。

    苏幕唐政纷纷给他投以同情的目光,被叫去钟博士的房舍,两个人单独相处,绝对是一件恐怖事。

    当然也有不怕的,比如陆川。

    钟博士在陆川进来之后,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说:“坐。”

    陆川在钟博士对面坐下,他对钟博士接下来的话有点猜想,大概与昨日从大舅哥那得知的消息有关。

    他写的那篇策论,除了自己只有钟博士这个夫子知道,肯定是从钟博士这儿传出去的。

    想到这,陆川目光幽幽地看着钟博士,直把钟博士看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钟博士这人一向严肃,就算不好意思旁人也瞧不出来。

    钟博士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这次还替陆川扬名了,对于以后入朝为官可大有好处。

    至少圣上和朝野上下都知道了陆川这个人,是个能干实事的好苗子。

    钟博士说:“想必你也知道找你来是为了什么,此事对你乃是极大的好处。”至少可以让人抛开侯府儿婿这个头衔,以平常心看待陆川。

    文官看不起武官是常有的事,同等级的武官地位比同等级的文官低,甚至低品级的文官都可以看不起高品级的武将。

    陆川当了侯府的儿婿,即便他现在还是个读书人,还没当上官,也被划分到了武官一派。

    但那篇策论一出,朝臣们都看到了他的才华,也入了圣上的眼,陆川只要能考过会试,以后前途必定无量。

    文臣和武将也不是完全不通婚,若是门当户对,以娶的一方为主。比如一个文臣家的子弟娶了武将家的女儿,这子弟自然还是属文臣一派。

    之前连英杰的情况有些特殊,他是寒门学子,一路靠永宁侯府扶持,才能一路考中进士。他自己本身没有强大的家族做支撑,相当于是依附于侯府,若是与侯府结亲,即便考中进士,也是属于武将一派,没有上升的可能。

    所以连英杰才会宁愿得罪一个二品侯爷,去选择当一个三品侍郎的女婿,别人的扶持,不如自己步步高升。

    听了钟博士的解释,陆川才明白这次事件是个好事儿,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昨晚从大舅哥那儿得知之后,他一直忧心忡忡,不是坏事就成。

    以一篇文章搅动朝堂,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个能耐!

    其实连英杰所在乎的官职,陆川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又没有官瘾,努力读书也只是为了小夫郎,他心中的想法一直都是考中进士就解放了。

    所以需要依附侯府、不能升迁什么的,他还乐得自在呢。

    不过陆川也知道钟博士是为了他好,从他进国子监开始,钟博士一直待他挺好的,陆川念他这份情。

    陆川向钟博士行了一个礼:“学生明白,多谢夫子为我打算。”

    钟博士捋了一把胡子,以一种孺子可教也的目光看着陆川,难得温柔地说:“老夫有意收你为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收为弟子???

    陆川惊诧抬头,看向钟博士,钟博士点头确认,表示他没听错。

    自从陆川在秦夫子那里正式退学后,谢家一直想给他再找个老师,可惜他们武将之家,没有什么交好的学识渊博之人,即便找到了,人家也不愿意当一个侯府儿婿的老师。

    无奈只能期望于在国子监能找到一个,这段时间陆川忙着补天,竟没想起要找老师的事儿。

    现在钟博士居然主动提起要当他的老师?!!

    陆川不可思议、陆川不可置信,钟博士这般有学识之人,居然要收他为徒?!!

    而且据他的了解,应该还是开山大弟子!

    第58章 考试

    钟博士心里有些得意,他是特意等到今天才跟陆川说的,要收徒,总得展现一下他这个当老师的本事。

    他虽然只是国子监里的一个教学博士,可在朝中还是有点人脉的,名气虽说不比朝中大儒,在国子监里也是有很多学子争着要当他弟子的。

    读书人最重要的是名声,陆川自己有本事,加上钟博士在背后使了不少力,如今陆川已经名扬整个朝堂了。

    再过两天,应该就会传到国子监。

    陆川向钟博士再次确认:“夫子要收学生当弟子?”

    钟博士:“正是!”

    见陆川还是那副呆滞的模样,钟博士难得想逗一下他,便说:“莫非你觉着老夫没有资格收你当弟子?”

    陆川闻言赶紧否认:“当然不是,学生只是有些疑惑,像夫子这般学识渊博之人,怎会看上学生这等……才疏学浅之人”他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自己,想了半天只好用一个才疏学浅来形容。

    陆川不觉着自己有多好,他以前高中的时候也曾心高气傲,每次考试不是全校第一也是前三,后来上了大学,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步步接受自己不是最聪明的。

    来到这大安朝后,他就更有自知之明了,不说他对四书五经浅薄的认知,便说他那一手字,见过的人没有一个不说丑的。

    他不认为这样的自己,是一个优秀的人,能够让钟博士这样挑剔的人看上。

    像是看出了陆川的不自信,钟博士说:“你的字是丑了一些,但不影响阅读,等你的手彻底好了,应该就能恢复以往的字迹。即便恢复不了,从现在开始重新练字,三年练下来,到乡试前也能练好。”

    手腕的使力程度不同,写出的字自然就不同,钟博士认为,陆川可以习惯现在的力道,重新练字。

    “你对四书五经的理解是欠缺了些,且没有那些家底殷实的学子看的书多,前些日子给你列的书单,便是让你补足这方面的缺陷。”

    他都有这么多缺陷了,钟博士为什么还要收当他弟子啊?陆川不解。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瑕不掩瑜啊,钟博士刚刚说的缺点,都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甚至变得更好的。

    钟博士说:“你有一点是其他学子所没有,那便是对苍生百姓的怜悯。”

    陆川从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来到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写的文章,仍然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平民。

    以前写的文章还有种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感觉,现在倒是愈发踏实了,写出来的文章质朴又有自己的思考。

    因为他把自己当成这大安朝里最普通的一人,他才会对那些贫苦百姓感同身受。

    大安朝重文轻武,读书人的地位极高,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好多读书人都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思想。

    钟博士看中的正是陆川与其他学子的不一样。

    陆川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说他把人当人看吗?

    了解到钟博士是认真考虑过,并考核了他一段时间,才决定收他为徒。陆川一点儿也不意外,这个时代的人,对收弟子可是颇为严谨的,毕竟若是弟子品行不好,也会连累老师丢脸。

    对此陆川表示很高兴,来国子监读书这段时间,他是彻底了解了有一个好老师有多重要。

    陆川当下应了下来,两人都很高兴。一个高兴终于要收弟子了,这个弟子如此出色,难保不会有其他人也在打他的主意,比如陈祭酒。一个高兴终于有夫子愿意收他为弟子了,不用到处去求人指点。

    陆川接下来还要继续上课,况且收徒仪式不能这么潦草,好歹得在亲人好友的见证下,敬茶拜师,通告四方。

    两人约好了腊月廿四上门,行拜师之仪。刚好那时国子监已经放假了,陆川有更多的时间准备拜师礼。

    现在最重要的是,年末的考核。

    还没定下师徒的名分,钟博士已经以对弟子的要求给陆川下达指标,年末考核至少要得个乙等。

    古代的考核没有具体的分数,只有甲乙丙丁的等级。陆川在澄心堂的丁班,整个澄心堂最差的一个班,班里成绩最好的也就是乙等了。

    台上的夫子正在讲着课,陆川看似认真上课,实则一心二用,一边听课一边在想年末考核的事。

    没错,他怕了,本以为不垫底就成,没想到钟博士要求这么高。

    陆川真怕自己得了个丁或者丙,钟博士气愤之下,就不收他这个弟子了。

    其实陆川完全是多虑了,钟博士作为他的授课老师,能不知道他什么水平吗。也就陆川一直对自己不自信,总觉着自己很差。

    在不擅长的领域,陆川心脏再强大也自信不起来啊。

    接下来的几天,国子监内学习的气氛特别浓重,连最懒散的学子,也开始临时抱佛脚,拿着本书背诵着。

    时间在焦灼又浓重的学习氛围里,来到了考试那一天,连考三天,没有科举那么严格,但也是有助教在前后巡视,保证不出现作弊的情况。

    国子监对作弊的惩罚还是很严厉的,毕竟平时不重视,若是在科举时作弊,遭殃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与他结保之人。

    有些心里素质差的学子,看到助教从身旁经过,都要心惊胆战一下,明明自己没有作弊,还是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发挥。

    陆川对这些不在意,不过是助教走来走去,打扰不了他一点。经历过现代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盯梢的陆川,完全不受旁人影响,只一心做题。

    试题刚一公布,陆川知道自己的成绩应该不会太差,都是他熟悉的知识点。

    时政题以今年的雪灾为主,写出自己的观点,这可是陆川的强项。

    在其他人还在思索时,陆川已经刷刷下笔了,把跟他同一考场的席东看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陆行舟学习认真,没想到这么厉害,居然是整个考场最先动笔的人。

    近几日朝廷采纳学子的卷子,改变赈灾流程的事传到了国子监,但没掀起多大的波澜,因为大家都在忙着年考,顾不上八卦。

    估计过了年考,讨论的人才会多起来。

    考试的时间过得很快,考前或许会焦虑,但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也就平静下来了。

    未知才会让人恐惧和焦虑,面对既定的事实,苏幕他们一向看得很开。

    此时苏幕倒是有些庆幸,他爹领了差事出京,他考成什么样都没事,唯一管他的人都走了,他还怕什么。

    与苏幕相比,唐政就惨多了,其实唐政的成绩在丁班还是不错的,奈何他是唐大学士的儿子,这个成绩只会给他爹丢脸。

    刘扬和席东也好不到哪里去,刘扬只有算数还不错,其他的简直一塌糊涂;至于席东,他就更差了,没有一科是擅长的。

    席东能考上秀才,真的是靠这几个兄弟提拔鞭策,一考上就松懈了。

    与几人的愁苦不同,陆川眼里有淡淡的笑意,除了考试结束的轻松,还有对自己答题的满意。

    陆川一考完,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他都能答得上,综合下来,得个乙等不成问题。

    国子监的老师多,基本一天就能把卷子改出来,陆川他们大概后天就能知道自己的考核成绩了。

    在老师改卷子的这一天,陆川他们不用上那些四书五经的课,可以在国子监内自由活动。

    在成绩还没出来前,大家都想狂欢一把。

    学生们可以到其他堂的学舍去串门子,有些人聚在一起搞辩论赛;有些人直接在国子监内摆诗会;有些人带了乐器来,以音乐会友;有些人在比书画。

    还有些人则东窜西窜,到处看热闹,比如席东这个既废又爱凑热闹的。

    苏幕最喜欢的人就是李白,既想仗剑走天涯,又有豪情万丈,偏生他诗词还不错,自诩为大安的小李白。所以他在跟别人斗诗。

    唐政平时爱吹笛子,也拿了根笛子凑到乐器那边你来我往地比试。

    席东的算数最好,专门跟别人比趣味算数,比如一些鸡兔同笼的问题。

    反正就没几个人乖乖呆在学舍里自主学习的。

    这天是他们最后的狂欢,连陆川也被他们这种氛围所感染,跟着凑了几把热闹。

    比如在别人辩论时插上几句,怼得对方哑口无言;比如在旁人弹奏完毕后,用一片叶子吹了一首曲子,那片叶子还是从钟博士精心呵护的盘栽里摘的;又比如在众人对一道数学里苦思冥想时,轻松写出答案……

    只除了苏幕所在的诗会没有被他打扰,因为他作的诗是真的难看,就不去自取其辱了。

    这天下来,国子监里的人都知道了澄心堂丁班有个叫陆川的,是个搅屎棍,轻轻松松搅了他们的局。

    大家对他是又爱又恨,爱他的才华,又恨他的搅局。

    陆川一下子成了人人嫌弃的存在,席东一路跟着陆川在看热闹,从一开始的惊奇到兴奋,只用了一刻钟。

    陆川这行为是妥妥的爽文打脸现场,爽文的套路永不过时,从古至今都有爱看的人。

    席东不是被打脸的人,他见证了爽文照进现实的一幕,自然是兴奋的。

    一开始陆川也不是这么嚣张的,只是他从《珍娘传》被封禁开始就一直压抑的心情,在考完试后放松了一些,恰好又遇上这些活动,一下子没忍住放肆的心情,便出尽了风头。

    那篇文章没让陆川名扬国子监,倒是这一天的活动日,让大家都知晓了陆川这个人。

    只是这名声不太好,容易被人套麻袋。

    第59章 成绩

    陆川一开始也不想搅局的,他不是个张扬的人。难得见国子监的气氛这么活跃,他才跟着席东一起看热闹。

    奈何他们给的彩头太多了,他禁不住诱惑啊!

    能把这些即兴的比赛组织起来,都是在国子监里有一定的号召力的人,本身或才华、或身家都不俗。

    像是算数比赛,能解出最后的难题,就能得十两银子。

    这得是多少钱啊,够陆川两个月的零花钱了。正巧这算术题的难度跟初中数学题差不多,他轻轻松松就能解答出来。

    这么好赚的十两银子,他能不眼馋吗?

    马上就要过年了,陆川想给谢宁买件过年礼物都没银子,至于谢宁给他发的零花钱,他可没脸拿小夫郎的钱买礼物送给小夫郎。

    陆川手头上只有一两多银子是自己赚的,本来是打算买块木料自己雕根簪子送给小夫郎。他以前大学的时候,看视频对木雕有点兴趣,便买了工具跟着学了几手,简单雕根簪子还是可以的。

    一两多银子能买到的木料比较常见,若是能拿下十两银子,他甚至能买得起小块的檀香木。

    顺利解开那道算术题后,身旁的席东给他一通夸,把他的豪放之气给夸了出来。

    然后下一场是乐器比斗,他恰好也会一点儿,想着一块檀香木不够,不如挣钱多买一块,万一失手了,也有备用的。

    再后来就想着多买几块木料,他可以多雕几个样式,给小夫郎换着花样簪。

    结果就是陆川就在席东的夸夸夸和银子的诱惑下,一路把自己会的比赛都挑战了遍。

    有些实在没法夺冠的,也会因为他的到来而被搅了局。

    把国子监众人搅得天怒人怨!

    还好席东人缘好,又极懂看人眼色,在众人要忍不住出手揍人时,及时带着陆川两个人溜了。

    陆川也不是没有眼色,他只是被银子迷花了眼,再加上气氛的烘托,一下子上了头。

    被席东带着跑出人群后,热血上头的他逐渐冷静下来,才只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招人恨。

    不过掂量着手中拿着的钱袋不断加重,他一点儿也不后悔,看见钱不捡他才真的会后悔。

    席东松开抓着陆川手臂的手,气息微喘,呼吸了几口气后缓了过来。

    席东大笑道:“行舟啊,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我瞧着他们下巴都要震惊掉了!”

    陆川随他笑去,自己得了实惠最重要。

    席东笑够了,便开始给陆川出主意,毕竟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也有他怂恿的功劳。

    “等过些时辰,他们的气消了一些,我带你去找他们赔罪。”陆川至少还要在国子监待三年多甚至更久,跟同窗的关系不好处得太差。

    今日本来就是专门给学子放松活动的日子,这些比赛都是临时组织起来的,被人砸了场子,好好道歉大家也不至于为这事儿记恨。

    席东果然不愧是四人小团体中的社牛,除了澄心堂,其他堂的学子都认识一些,至少能攀上关系。

    看到陆川,那些人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况且对方都道歉了,便把这事儿放下了。

    按理说事情到这就该结束了,大家各自相安无事。

    可陆川不啊,看众人态度有所缓和,他就开始积极和别人分享他的经验、技巧、思路,把别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陆川不是来道歉的,是来嘲讽他们的,可看他神情又极为认真,像是真心给他们传授经验一般。

    慢慢地有人跟他探讨起来,才相信他是真心的。

    所以大家对他是又爱又恨啊。

    陆川这次不仅赢了银子,还交到了不少谈得来的朋友,

    钟博士想为他扬的名,这天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闻名国子监了。

    快乐的时光只有这一天,第二天年考成绩就出来了,国子监内有个地方是专门贴告示和成绩排名的。

    出成绩这天是他们今年在国子监的最后一天,会由祭酒出面讲话,对过去的这一年做一个总结。

    陆川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不就跟现代的学校一样吗,校领导巴拉巴拉一大堆,而学生只想快点解散。

    陆川站得端正,表面严肃,余光却抛向左右两侧的人,席东似乎在扣自己的衣角,苏幕好像在玩自己的手,前方是唐政,站姿挺端正的,就是不知道他是在认真听讲话还是在开小差。

    大冷天的,一群人在室外,寒风吹着,难为祭酒还这么有激情。

    祭酒讲完了就轮到监丞,然后是司业。陆川暗暗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才解散了,大家又一窝蜂涌去告示墙看成绩。

    这个年能不能过得好,就看这次年考成绩了。这一点跟现代的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平时成绩就好的,完全不担忧;成绩一般般的,是最紧张的,因为他们的成绩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忽高忽低;成绩差的也不担心,因为他们早有准备了。

    陆川一个都不属于,他对自己的底子不自信,又对这次年考的题目很自信,造就了他时而紧张,时而放松的心态。

    陆川和苏幕几人也顺着人流一起往告示墙走去,看了成绩他们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今天国子监只有这两件事,明天开始就正式开始放年假。

    陆川和唐政没有跟他们一起挤进去,在外面等着人群散去再看。

    刘扬率先钻了出来,高兴地说:“我这次得了个丙!我得了个丙!”

    看得出来刘扬确实很兴奋,平时沉默寡言的他,竟也会做出如此外放的动作神情。

    然后便是苏幕,他人高马大,再举着手兴奋的模样,在一众北方学子中也颇有瞩目。

    苏幕哈哈大笑:“我也得了个丙!”

    对于学渣来说,丙等就是最好的成绩,文昌帝君保佑了。

    苏幕关注自己成绩之余,还顺便看了唐政的成绩排名,他知道唐政不爱挤人堆里,每次都是他帮着看。

    苏幕看向唐政:“你跟以往一样,得了个乙。”

    唐政平静地点点头,并没有多开心,他对自己的成绩早有预料,乙等在丁班已经是很优秀了。

    唐政自己也很满意,只是唐大学士可能不会太开心。

    见过太多优秀学生的唐大学士,包括自己也从小就是有名的神童,他想不出来,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这么……平庸。

    唐大学士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平庸对他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差劲。

    但他对儿子的期望还是很高的,偏偏唐政资质一般,怎么教都难成大器。

    唐政在父亲的期盼以及打压下,从开始的努力,到后面的无所谓。不过平时还有唐大学士鞭策的底子在,成绩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差。

    紧接着席东也钻了出来,和刘扬苏幕两人不同的是,他是哭丧着脸的,难过得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还主动给他让了点位置出来。

    “我得了个丁!”席东情绪激动,语气悲怆,最后这个丁字被他咬得特别重,整个人快要哭出来了。

    他能不哭吗,小团体里面,只有他是丁等,平时大家一起烂得好好的,偏偏这次刘扬和苏幕都得了丙等,这让他怎么接受!

    在他爹面前的挡箭牌没了,还不知道回家了会被打成什么样!

    苏幕没了压力,同情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别难过了,行舟还没看成绩呢,万一他的成绩跟你一样,不就有伴了吗。”

    席东嘴角忍不住抽抽,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这话你自己信吗?”

    苏幕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敢看席东的眼睛。

    陆行舟平日上课那么努力,若是得了个丁,他怕是要怀疑是不是夫子改错了。

    陆川也眼神幽幽地看着苏幕,安慰自己的好兄弟也不用这么拉踩他吧。

    这下苏幕也不敢看陆川了,只躲在唐政旁边左看右看,当没看见他们。

    看到一向豪爽的苏幕被逼成这副模样,陆川不禁失笑,没再说什么话。

    这时人已经少了许多,不用挤也能看到榜单,陆川便去看自己的成绩去了。

    陆川盯着榜单上他名字下面的乙字,久久不能回神。他居然能考到乙,陆川对经史子集那科是真没信心,即便死记硬背了不少书,也不代表能融会贯通,运用到考试中。

    陆川想了一下,应该是他的时政题拉了大分,综合一下,才能得到这个乙等。

    陆川想的确实没错,改卷的几名夫子争吵了许久,一方说他的经史底子太薄,滥用典故,东拼西凑;一方说他的策论比甲班还要好,当得甲等。

    几番争吵下来,最终给他了一个乙。

    陆川对于这个成绩,已经很满意了,可算能给钟博士交差了。

    之后他强忍着上扬的嘴角,言不由衷地安慰了席东几句,就开始收拾东西回家了。

    席东看大家都在高兴地收拾东西,不由悲从中来,成绩是自己考的,打也得自己受着。

    陆川回到家时,谢宁正在看明天要给钟博士的拜师礼。

    自从那天陆川说钟博士有意收他为徒后,谢宁就开始为这事儿忙活。又是回侯府让他爹帮忙打听钟博士的人品秉性和喜好,又是令下人出去寻摸上好的文房四宝。

    就陆川所看到的,名贵的端砚有两方、歙砚有一方,徽墨烟墨宣纸狼毫等等,皆是名贵之物。

    谢宁还打算把这些全部都送过去呢,吓得陆川赶紧拦住,这么名贵的东西,送一样钟博士有可能会收下,全部都送过去,他估计会被钟博士连同这些东西扫地出门。

    听了陆川的解释,谢宁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60章 评语

    最后陆川选了一块松烟墨。钟博士的砚台虽然不是很名贵,却是他用了十几年都未曾换过的,他送砚台过去估计也派不上用场。

    上好的宣纸常用来作画题字,钟博士对这方面的兴趣不是很大。至于笔,他习惯了用羊毫。最后能选择的只有墨,松烟墨是徽墨中最为名贵的一种墨,拿来当拜师礼正合适。

    除此之外,陆川还要准备束脩六礼,拜师时送给老师,分别是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红豆,皆是寓意极好之物。

    谢宁对陆川的事还是很上心的,早早为陆川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只等拜师那天拎上门去。

    在国子监的学习日程暂时告一段落,陆川也比平时放松了不少。

    此时难得生出点兴致逗谢宁:“宁哥儿,你的评点写得如何了?”

    完善好办报计划后,陆川给谢宁下达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把书房里谢宁看过的话本杂记用编辑的视角来点评一遍。

    这些话本杂记吸引他的地方在哪里,他觉得不好的地方又在哪里。

    陆川给谢宁的定位是一个主编,作为一份报纸的主编,他必须具备看出文章好坏的能力,并指出文章的优缺点,这样才能让作者更好地修改。

    谢宁品鉴文章好坏的能力还是有的,但他说不出哪里好,只觉着这本书好看,能看得下去。

    可惜当编辑跟当读者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陆川给他制定了一份训练计划,等他写好评语后,陆川有空时便会给他的评语打分,然后再去自家的书铺,找掌柜的再来点评一番。

    一开始谢宁很挺兴奋的,总听陆川夸自己的看书品味不错,慢慢地谢宁也就飘了,真当自己有大才。

    可他哪里知道,当读者时的快乐,在成为编辑后,大概率会变成痛苦。

    平时他看到一本好书,看完感慨一番就过去了,现在他要对这本书反复阅读,看完还得组织语言写评语。

    这评语的字数还不能少了,跟陆川写策论一样,针对这本书的开头中间结尾一一论述,这让谢宁痛苦不已。

    他是个学渣,平时除了话本杂记,其他书籍一概不看。他一个哥儿,既不能带兵打仗,也不能读书科举,以前读书时老师都不会要求写课业。

    这就苦了现在的谢宁了。

    谢宁想放弃,但又舍不得那份办报计划没有自己的参与,只好咬着牙苦思冥想,每天憋出一点字来。

    哪曾想这么辛苦憋出来的字,还总是被陆川给打回去重写,他一开始挺不服气的,还要狡辩自己的写出来的就是最合适的。

    结果下一秒就被陆川给打脸了。

    这能难得倒陆川吗?他一个看了十几年小说的老书虫,看过写过的长评不计其数,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具备当一名编辑的能力了。

    不过他对当编辑没兴趣,现在最重要的是读书科举。编辑这种充满理想主义的工作,还是宁哥儿这样的人来比较好。

    于是陆川不假思索就写出了比谢宁更好的评语,而且一语中的,直击问题的核心,最后还写了如何改会更好看。

    谢宁这才乖乖听陆川的话,多看多练,努力培养自己做编辑的能力。

    这几天陆川忙着年考,天天背书复习到深夜,没空看谢宁写的评语。

    现在年考结束了,还考了个不错的成绩,他是既有空又有闲心,就想逗一下小夫郎。

    其实谢宁写的评语挺有意思的,陆川有时候看到都会想笑,可惜不是很切中要点,只能打回去让他重写。

    谢宁听到陆川的问话,刚刚挑礼物时兴致瞬间消退了,只能苦着脸看向陆川。

    “夫君刚回来,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喝杯茶消消乏?”说着谢宁还一到陆川身后,殷勤地给他按摩肩膀。

    面对谢宁拙劣的诱惑,陆川一点儿都没动摇,卷王如他,早已适应了如今的学习强度,完全不需要休息。他前些日子还恢复了锻炼身体,之前因为成亲搬家,加上去国子监读书需要调整作息,中断了一段时间。

    主要是有一天陆川突然发现,自己本就不明显的腹肌好像更不明显了,隐隐有化做一团的迹象,危机感瞬间涌上心头,晚间特意腾了一些时间来锻炼。

    陆川拒绝道:“不用了,今日去国子监也没什么事,精力很是充沛,宁哥儿不用担心我累了,赶紧把你这几日写的书籍评语拿来,夫君我正好给你看看。”

    谁担心你累了?谢宁暗暗咬牙,他是不想把评语给陆川看。

    瞧着这样的谢宁,陆川更想逗一逗他。还真有点像个不成熟的初中生,看到喜欢的女生,有事没事就想去逗一逗人家。

    “宁哥儿莫不是没写?”陆川故作惊讶道。

    谢宁这几天倒也没有懈怠,每天一篇评语,但是被陆川打击太多次,他对这事儿产生了畏惧心理,能拖就拖。

    不过看陆川的神色,谢宁知道自己是拖不了了,不然真怕他以为自己是个吃不了苦的人,只好把评语拿出来,等待对方的评价。

    早死早超生吧!

    陆川先是皱了一下眉,余光瞥到谢宁紧张得抠指甲的模样,又觉着心疼,遂不再逗他,脸色一正,专心看了起来。

    不过,小夫郎这次写的评语很有水平啊,比起第一次写评语,进步很大了。陆川边看边点头。

    谢宁的心情也随着陆川的神色变化而变化,逐步放松下来。

    之前陆川就说过,谢宁很有挑选好书的天赋,经过培训,能更好地把自己心中所想展现出来。

    谢宁的进步很大,看得出来是认真点评过的,而且他给出的修改方向,也很有意思,若是作者能根据他的意见修改一下,能让这本书更上一层。

    陆川笑道:“宁哥儿进步很大,相信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

    这是陆川第一次夸奖他进步大,谢宁瞪圆了眼睛,眼底像是会冒星星一般,闪耀得刺眼。

    谢宁不可置信:“真的?”

    陆川轻笑:“真的,宁哥儿很厉害啊!是这个。”说着陆川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关于这个手势,以前陆川也做过,当时谢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陆川就给他解释了大拇指向上是什么意思,向下又是什么意思,竖中指是什么意思……

    把谢宁听得一愣一愣的,之后学以致用,经常对陆川做出一些手势。用过之后,谢宁觉得这些手势用着真方便,平时有些话说不出口,却能用手势轻松表达出来。

    从陆川的角度看,就是一个古人穿着古装,做一些现代化的动作,有种莫名的喜感,他对这样的谢宁毫无抵抗力。

    谢宁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没办法,他为办报纸准备了这么久,若是因为能力不足,只能当一个提供钱财的后勤,他怕是要呕出血来。

    这顿夸把谢宁乐得不行,当即去了院子里,给陆川耍了一套剑舞。

    这是陆川早就想看的,之前他白天要上学,晚上要写课业,偶尔还要给谢宁写的评语打分。根本没有时间见识谢宁的武艺。

    自从陆川知道谢宁会耍大刀、舞剑、甩鞭子后,一直都想来一场你练武来我吹曲、琴瑟和鸣的浪漫。

    结果今天这么突然就实现了,不同的是,只有谢宁在舞剑,他呆呆立在旁边一动不动盯着谢宁的身影。

    虽然没有乐曲作伴,但有风与剑花相缠。谢宁的舞剑并不是什么花架子,舞出的剑式道道凌厉、虎虎生威。

    和谢宁这个人一样,表面看着漂亮,却一点儿也不好惹。

    陆川却心折不已,眼里满是爱意和惊艳,温柔地注视着谢宁。

    谢宁能感受到陆川的目光,脸颊有些微烫,不知是热的,还是热的。

    犹豫了一下,悄悄改变了剑式,于是陆川发现谢宁的舞剑愈发好看,有种看武侠片的感觉。

    那些都是花架子,谢宁平时都不爱学的。他的剑术是他爹教的,当时永宁侯教那套剑式的时候,说是特意耍给他娘看的。

    谢宁当时还不懂,觉着这些剑式没有什么用,现在却明白了,花架子用对了地方,也是很有用的。

    一套剑式耍完,谢宁把剑收回剑鞘。

    陆川想,他应该会一直记得今天的谢宁,一袭红衣飘带,一幕幕牢牢地印在他心底。

    谢宁发泄了自己多余的精力,开始不畏困难继续写评语。

    今天这一顿夸把谢宁的自信心又夸了出来,他不再畏惧陆川的点评,还会主动缠着陆川,让他给自己讲解哪里写得不对。

    陆川没有了年考的压力,也乐得谢宁缠着自己,耐心地给他讲解,指点他方向。

    在谢宁具备基础的品鉴知识后,陆川又给他培训其他技能,正好陆川已经放假了,平时有没有什么交际,除了苏幕几人会偶尔约一下,基本就是宅在家里,有很多时间陪谢宁。

    之前给谢宁培训的是看话本小说的技能,但一份报纸上不能只有连载的话本小说,报纸主要的功能是报道新闻。

    所以谢宁还要学会如何看新闻稿件,之后他们会招专门的新闻记者,谢宁作为主编,还要教他们如何写出合格的新闻。

    一个新闻最重要的是真实性、时效性和吸引力,谢宁需要学的是,如何指导他人写出有吸引力的新闻。

    这就不得不提那些说书先生说的故事,总是欲扬先抑或先抑后扬,不断的反转,让人欲罢不能。

    不过那是正文,陆川现在教的是,如何指导记者写出吸引人的标题。

    比如,现代新闻的标题党,越震惊越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