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谁能想到,建在天空城之……
天空城悬浮在帝都星的上空, 宛如一座巨大的空中岛屿。岛屿的四周由一双纯金色的鸟翅环绕,将恢弘华丽的城市保护在正中央。
塞拉并不是第一次前往天空城,却仍然会被天空城的宏大所震慑。他作为人类的思维仍然会思考这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城市究竟是怎么脱离地吸引力, 又是怎么建设的,这些问题在他的脑海里振翅, 搅得他皱起了眉头。
他感觉不是很好, 一种玄之又玄的恶心感从他的腹部爬上来,堵塞着他的喉咙。天空城金碧辉煌的建筑灼烧在他的眼底,一切都纯净而浩大, 像一首歌颂虫族文明的史诗。
塞拉摇了摇头,把不适的感觉甩掉。如果他现在感觉浑身轻松, 那才该反省一下他的心理健康问题了,毕竟他刚刚签署了一场战争的执行令。
他知道,在距离帝都星遥远的天宫星附近, 反叛军正在突袭天宫星的附属星球,目标是捣毁教廷组建的神圣军团。
这会是雌虫和亚雌革命开始的第一场战役。
塞拉咬紧牙关, 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儿。他垂下手, 戴着洁白手套的修长手指拎起代表诺亚公爵权柄的手杖,慢慢走下了飞艇。
贵族议会的地点在帝都星的最高处,是一座地球上哥特式教堂的宏大建筑。整座建筑都由极为罕见的纯白星灰铸造, 所谓纯白星灰, 就是少数流星在焚烧后留下的纯度极高的能量石。在星际市场上, 便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纯白星灰也是重金难求, 但金翎羽皇族却有本事用纯白星灰建造一座宏大的建筑。
塞拉右手握着权杖, 左手背在后腰处,缓缓走入了会议大厅。他来的并不早,其他受邀的雄虫贵族已经落座, 在一张巨大的圆桌旁围绕着,三三两两地交谈。
当塞拉走进时,他先是抬头看了看色彩朦胧的穹顶。一种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光正笼罩着整座建筑,流焰似的光芒无私地倾洒在在场的每一个雄虫身上。
塞拉冰凉的手指突然变得温热起来,他皱起了眉头,并不知道这怪异的熟悉感来自何处。而圆桌周围的其他贵族大部分停下了熙熙攘攘的谈话,将目光集中在了走向圆桌的塞拉身上。
无声的斟酌和带着偏见的凝视对于塞拉来说不足为奇,他在圆桌旁边落座,懈怠理会任何一个贵族雄虫。他知道真正的幕后者是科莱恩,而这些贵族雄虫大多数不足为惧。
所以无论是那些贵族雄虫在他不远处交头接耳还是对他含沙射影,他都没有在意,只是将权杖横在圆桌上,等待真正重要的主角登场。
圆桌的空位逐渐被雄虫贵族填满,笼罩在塞拉身上的暖光也越来越明显。他作为雄虫的体质没法跟雌虫和亚雌相比,身体强度和碳基人类相差不大,这些日子不在埃德温身边,又承受着引导革命军的巨大的精神压力,塞拉不仅因为饮食不规律而消瘦了很多,还时常身体寒凉,胃部作痛。
可奇迹般地,在圆桌旁边坐了一会儿,沐浴了透明穹顶落下的光之后,他感觉身体异常的暖,而这舒适的感觉却让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周围的某个年轻的雄虫贵族正在对同伴赞美金翎羽的伟大,只有皇族才能有这样的财力和底气,也只有皇族才是母神真正的宠儿!那年轻的雄虫眉飞色舞,塞拉的目光慢慢落在了他年轻的脸上,一眼就看出了这年轻雄虫并没有正式承袭父辈的爵位,大概是某个高位家族中天赋最好的后辈。
收到年轻雄虫警惕的目光,塞拉移开了视线。他的目光第一次扫过了圆桌上所有的雄虫,发现他们中大多数都没有正式承袭爵位,而不管是年长还是年幼,已经有爵位还是只是继承者,他们的天赋无一例外都是如今的帝国中雄虫的佼佼者。
猛然,塞拉从圆桌旁站了起来,他抬头看向穹顶,一片耀眼的光刺伤了他的双眸,他的精神触须从虚空中蔓延出来,在他身边呈现出拱卫和保护的姿态,让在场的雄虫大为不满,只当塞拉是在展示力量,威胁他们。
塞拉再也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他大声问道:
“科莱恩呢?为什么他还不到场?”
没有一个雄虫回答他,大多数在恐惧中沉默,少数嗡嗡地交头接耳,显然对此也一无所知。塞拉拿起权杖,正要离开圆桌,却见雌虫皇子伊洛特推开了大门,带着公式化的笑容走了进来。
“诺亚公爵,请您落座。皇兄马上就来,会议会在正午过半正式开始。”
他刚刚踏入大殿,塞拉的余光就看到火焰般的流纹在地面上乱窜,他的心跳快到了极点,来不及做更多动作,只能站在圆桌边对伊洛特大喊道:
“你别过来!退后!”
说着,他猛然探出一条漆黑的触须,将刚踏入殿内的伊洛特扫了出去!伊洛特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攻击会来自塞拉,他赤金色的双眸睁大,精致的脸上还带着一丝错愕,身体已经飞出了门外,而与此同时,圆桌上高挂的时钟将指针指在了午时过半,一道细微的火柴被点燃的轻响落在了每个圆桌旁的雄虫耳中,虽然很轻微,却让他们的灵魂莫名发颤。
——来不及了。
塞拉的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果然,下一瞬猩红的火光冲天而起,形成一道灼烧的火墙,将塞拉在内的所有雄虫包裹在了正中央。
塞拉挥出的那道拍开伊洛特的触须被拦腰烧断,残余的半截儿上附着着耀眼的烈焰,瑟缩着发出无声的嘶鸣,像是扭动的藤蔓上着了火,落在地上颤抖着打滚儿。焚烧灵魂的剧痛并没有让塞拉皱眉,他面无表情地召唤出更多的精神触须,可是他的力量被那道火墙局限住了,他的精神触须无法像瀑布一样倾泻进入越发灼热的空气里,只有少数触须围绕在他的身边。
圆桌旁的其他雄虫远远没有塞拉镇定,他们大多数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大喊大叫,也被突然变得灼热的空气烤的皮肤灼伤。空气中的热浪翻滚着,泛起水纹似的波动,让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虚幻起来。
耳边传来雄虫惊恐痛苦的嘶叫,塞拉闭上了双眼,感受到方才让他们感到温暖的光正化为真正的流焰,沾上雄虫的皮肤就开始灼烧他们的躯壳。他们也放出了精神触须,但是那些五颜六色的孱弱触须刚刚接触到漂浮的流焰,就像火柴一样被点燃了,伴随着痛苦的嚎叫,那些触须化作细微的能量,在空气中悬浮上升,逐渐汇入看不清的天幕中。
到了此刻,塞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小看了科莱恩,不,应该是说他们都小看了皇族。
谁能想到,建在天空城之上的神殿,竟然是一座坟场?而科莱恩着急贵族雄虫,并不是为了商讨所谓对付教廷的计划。他是为了献祭,将这些贵族雄虫当作羔羊,献祭给不可名状的力量。
塞拉皱着眉收拢他的触须,让那些漆黑的精神触须形成一个巨大的茧,护住他脆皮的雄虫躯壳。他的精神触须比其他雄虫的强很多,即便是沾染上了柳絮状的流焰,也不会立刻像火柴一样耗尽,那些毒藤似的精神触须还会彼此拍灭沾上的流焰,在疼痛和愤怒的时候发出嘶叫,宛若来自深渊的呢喃。
在几个呼吸后,雄虫的惨叫渐渐消失了。塞拉不需要抬头去看,就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他感受到从那些化为灰烬的躯壳中蒸发出的力量如同露水逆流而上,飘向一片绚烂璀璨的穹顶,而他被自己漆黑的精神触须笼罩其中,抬眼向四周看去。
恢弘的建筑在流焰的火光之中明灭,会议厅的大门已经在力量的撕扯下化为灰烬,露出了门外科莱恩在随从拱卫下高高在上的脸,还有他身旁跌坐在地,唇角染血的伊洛特错愕慌乱的脸。
伊洛特那双赤金色的眸子盛满惊恐,还有压抑不住的愧疚,他保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一向优雅沉着的仪态不见了,满目遮掩不住的惊惶。
他和塞拉在无声中对视了须臾,不需要任何言语的交流和解释了。塞拉明白,今日的所谓会议就是科莱恩安排的献祭仪式,至于他想将帝国最为有天赋的这些雄虫献祭给谁,又达成什么目的,塞拉目前并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当他自己发现科莱恩并没有及时到场,而所谓会议气氛不对时,他想要离开,而科莱恩将不知情的伊洛特送进了会场,将塞拉短暂地留在了原地。
而只是这分秒的差池,让塞拉也失去了离开的可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切发生前的一秒将伊洛特甩到安全的地方,而这也是伊洛特活下来的唯一缘由。
塞拉不知道该如何作想。他本以为科莱恩即便心狠手辣,不折手段,也不至于将贵族雄虫——他作为皇族最大的后盾和底牌送上献祭场,更不至于为了拖住塞拉的行动,将与他最亲近的雌虫弟弟送进坟场——这也是为什么在伊洛特出现的瞬间,想要离开的塞拉分神了。
他想不到科莱恩狠辣到这个程度,连伊洛特都毫不在意的牺牲掉。
他无可救药。塞拉此时才发现自己再次低估了人性的卑劣,如同科莱恩这样的生命,没有任何值得挽救的余地。
伊洛特显然也沉浸在生死一线的惊恐中回不过神,他的双眸紧紧盯着塞拉,赤金色的眼底映出塞拉正在被灼烧着的黑色触须,浑身都无法控制地发抖。他身旁同样看着塞拉的科莱恩则微微皱起眉,似乎不明白塞拉为什么还不和其他雄虫一起化为灰烬,嫉妒和厌恶赤裸地横陈在他的眼底。
他难得没有介意伊洛特不妥当、不规矩的反应,反而带着几分虚伪的怜爱和风度,将他身上造价昂贵的赤金色氅衣解了下来,亲自弯身披在了伊洛特的肩头。伊洛特颤抖得厉害,四肢不受控制地在科莱恩的笼罩下抽动,他几乎手脚并用地爬向礼堂的方向,想要想办法对付那道围困塞拉的火墙——
——他知道刚才是谁救了他,他知道若不是塞拉,他此刻只不过是一团消散在空气里的灰烬。
可是刚爬出两步,他的后颈就被面色扭曲的科莱恩扣住了。科莱恩弯下身,像一个体谅弟弟的好哥哥那样,过分细腻地将伊洛特抱进了怀里。他的动作那么轻柔包容,可是他赤金色的触须却牢牢拴在了伊洛特的脖颈和手腕上。他的手温柔地在伊洛特的背上轻抚,半垂下的目光责备却又沉默,像是个对不懂事的孩子无奈又纵容的父亲。
若不是他怀里仿佛被毒蛇缠缚的伊洛特像一条脱水的鱼似地歇斯底里地挣扎,这一幕看上去会过分美好。
伊洛特的唇角的血像一条蓬勃的小溪,染红了他的下巴和洁白的前襟,盛满愧疚和痛苦的目光死死盯着塞拉的方向,颤抖的双唇翕动,却在脖颈的束缚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塞拉不禁担心自己方才把他甩出去的时候是不是让他受了严重的伤,可是如今他也只能暗中愧疚片刻了,毕竟再担忧也是有心无力。
他周遭被焚烧的精神触须扭动着嘶叫,保护他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火焰的热度几乎灼伤了他的呼吸道。塞拉迎上热浪后科莱恩蔑视又警惕的目光,还有闲情逸致提了提唇角。他看着科莱恩凝实的精神触须,心中的猜测渐渐落实了。
科莱恩的献祭行动背后的受益者不只是他。最坏的打算,是皇族和教廷合作了。这些化为灰烬的贵族雄虫的能量,还有让科莱恩觊觎的,塞拉自己的能量,流向了穹顶。
塞拉干脆在仅剩的精神触须的保护下盘膝而坐,他仰起头面向穹顶,却并没有再企图用双眼去看。他双目紧闭,精神力如同潮水一样向高不可攀的穹顶涌动而去。他尝试了一次、两次,直到——
——他看见了,穹顶之上,纯白星灰雕刻出了六芒星的形状,无数诡异的符文陈列其中,仿佛一个巨大的阵法。
塞拉睁开眼,他焦糖色的眼眸突然变成了流焰般的赤红,他左臂上沉寂的蛇形臂环突然甩了甩蛇尾,发出耀目而刺眼的红光。
第82章 第 82 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金翎……
骨白色的小蛇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塞拉的肩头, 又勾着塞拉的耳朵,爬上了他的头顶。
它的动作并不灵巧,反而慢吞吞, 十分机械。塞拉微微皱了皱眉,主动呼唤道:
“嘉冉, 你怎么了?”
“他们在加速吸收我星球本体的力量, 似乎是想要复活我。”
云嘉冉的声音带着困顿和迷茫,似乎也不能确定具体发生了什么,而塞拉却突然神色难看起来——他在自己差点被烧死的时候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此刻却露出了被怒火腐蚀的扭曲:
“他们要的是你的身体。付澜在教廷里做圣子,他知道母神遗骸在教皇手里, 这么多年,你的一部分躯体被教皇做成了神器,他比任何虫族都了解你的力量, 不可能不觊觎你的身体。最坏的可能,他想要鸠占鹊巢。”
“”
云嘉冉并不愚蠢, 相反, 从她的天崩开局走到名校专业第一,她的智力和思维逻辑能力远超常人。她沉默了一会儿,和塞拉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样的话:
“毁掉六芒星阵。”
塞拉站了起来, 最后看了一眼科莱恩和在科莱恩怀里抵死挣扎的伊洛特。他如今几乎确信科莱恩和教皇合作了, 他不确定科莱恩是否知道教皇真正想要的是借母神的遗骸成神, 也不确定科莱恩能从中得到什么, 但是他明确知道, 这是一个非常坏的局面。
即便反抗军此刻已经拿下了天宫星的军事星球,教皇和他手中的底牌也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塞拉知道如今让他神魂剧痛,几乎要化成灰烬的火焰来自母神的力量, 他更知道他的幼崽身体死在了母神遗骸的一小部分——那只是一小块儿肋骨——做成的神器里,他不觉得如果教皇真的占据了母神遗骸,他能够有任何获胜的希望。
他承诺过云嘉冉,不让任何虫族染指她的躯壳。
怒火在塞拉的胸口中蒸腾着,他抬起一只手,取下了头顶的白色小蛇,浑然不顾周遭焚烧的热度让他的皮囊开裂。他单手捧着自己的学生,定定看着穹顶的六芒星阵,直到被刺伤的双目流下淡红色的眼泪。
他的双目被光芒刺得发红,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损伤,但塞拉没有在意。
他举起右手手臂,用猩红的双眸看着穹顶。空间之中,细微的咔嚓声此起彼伏,古怪得如同巨型昆虫敲击着节肢,又如同深渊之中的尸骸敲碎骨骼。
由纯白星灰建造的浩大殿宇正在轻轻晃动,虚空中蔓延着无形的威慑,科莱恩抱着仍然在挣扎的伊洛特后退,他那双傲慢的眼睛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惊慌的神色。
“你想干什么?塞拉,神殿一旦启动,就没有回转的余地。母神会收回她赐予你的力量,你自诩母神的宠儿,如今不该是你回报她的时候吗?!”
他一贯装腔作势的声调变得有些尖锐,但是却没有得到塞拉的目光。他仍然盯着穹顶,突然,什么东西撕碎了一张透明的膜,数不尽的,如同毒藤一样的漆黑触须争先恐后地穿过火墙,在焚烧中扭动着、嘶叫着,带着焚身的烈焰,填满了吞噬着火光和烈焰。
塞拉高举的指尖在力竭之中颤抖着,汗水从他被烤红的皮囊之下渗出来,却又立刻消散在空气里。
精神触须被焚烧的感觉对于塞拉而言并不陌生,曾经死亡的记忆如同闪回咒语一样,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的唇角溢出新鲜的血水,鼻腔之中也全是血腥味。
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挺过这一次,他的精神触须在焚烧中蠕动,漆黑的藤蔓是深渊的产物,光和火焰是它与生俱来的克星,塞拉知道自己不可能敌过来自母神本体星球的火焰焚烧,即便那星球已经在衰亡。
可他得去找埃德温。
他不能倒在此刻,否则他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他不能这么对埃德温,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消亡——他从埃德温身上索取到了爱,他不能在得到爱之后,再用死亡让埃德温痛苦。
他不能这么残忍。
塞拉缓缓地低下了头,他的双眸已经完全被光芒灼瞎了,脑海中的疼痛宛若有人用铁杵狠狠开凿他的脑干,两行血泪顺着他开裂的眼角滑落下来,又干涸在他的脸颊上。
他对着科莱恩的方向勾了勾唇角,用干哑的声音笑道:
“科莱恩,母神正在看着你呢。”
他的声音如同砂纸一样粗糙,但却很轻,退后很多步的科莱恩也只能勉强听见,可是却惊起了科莱恩满身的寒毛,让他牙关紧咬。
不可能的,神殿积攒的是母神本源的力量,是金翎羽的帝祖建造的,塞拉绝无可能从中生还!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生还!
塞拉左手上承托着的洁白骨蛇正用一双无机质的圆眼睛看着科莱恩,而恍惚之中,科莱恩只觉得那双蛇瞳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本能的战栗让他又拖着无力挣扎的伊洛特后退数步,几根猩红的精神触须虚张声势的树立起来,却没能挡住塞拉接下来的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金翎羽从她身上掠夺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塞拉的高举的手腕轻轻一翻,他所有的精神触须扭曲着,带着焚身的烈焰拔地而起,冲向穹顶的六芒星。黑暗和火光猛烈撞击,发出震颤灵魂的巨响,而科莱恩四周的机器人和摄像设备都在能量冲击中粉碎了。
他的喉咙也溢出猩红的写,玷污了他精美的礼服。他紧紧掐着伊洛特的后颈,怒火和不甘在他眼底翻腾,声音低沉的说:
“马上撤离天空城。通知教廷,拖住反叛军,等帝国军队的救援。”
他最后看了一眼因为能量碰撞而倾塌的神殿,浑然不顾落下的火焰和碎石毁坏了小半天空城,烧黑了天空城上方的鸟翼护盾。登上飞艇后,他将已经昏迷的伊洛特扔在了造价昂贵的地毯上,灌下一杯烈酒。
“通知特遣部队,地毯式搜索天空城。如果发现塞拉,立刻杀死。”
他揉着眉心,声音突然阴森下来:“把方才的画面发给埃德温,同时下达军令,第四军立刻开拔,剿灭反叛军。”
“如果埃德温没有动作通知第一军和第三军堵住第四军的退路。如果第四军不战,全部剿灭,一个不留。”
***
几个小时后,虫族帝国的媒体公布了反叛军的异动和对教廷附属星球的攻击。一身金色皇族礼服的科莱恩站在镜头前,对着全虫族的媒体说道:
“我,金翎羽第三十三任继任者,科莱恩·西莱利,宣布帝国正式进入战时状态。一伙号称反叛军的亵神者和叛徒正在攻占帝国的领土,而我们无法容忍这样的违逆之举。反叛军曾有叛徒阿克斯组建,意在威胁帝国和雄虫的统治,损害我们的和平和信仰。阿克斯是一个堕落种混血,他本就与神圣帝国不同,他隐瞒身份,污染帝国的军队,毁坏我们的信仰,这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
“如今,反叛军明目张胆,他们不仅攻击了天空城,还与被他们腐蚀的诺亚公爵塞拉一起屠杀了帝国宝贵的雄虫贵族,引来了母神的天罚。我很遗憾地通知帝国全境,雄虫也出现了一个叛徒,而他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作为金翎羽帝国的领导者,我宣布,全境捕捉诺亚公爵的残余势力,与反叛军全面开战。”
简短的视频被雄虫星网迅速传播,差点儿让网络陷入瘫痪。而与此同时,无数雌虫和亚雌的目光,也长久地停留在天空城神殿的那场爆炸上。
***
天宫星的上空,闪烁着蓝光的防护罩正在迅速消耗着能量石,无数爆炸响彻云霄,碎屑和能量波在防护罩上震动出一层一层的波纹。
侍神殿中一片死寂,几乎所有的教廷雌虫都已经在他们雄主的指挥下,加入了天宫星的防御战,和反叛军厮打得不可开交,只有少数体质不好的亚雌被留了下来,侍奉异常焦虑暴躁的雄虫。
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次大规模的雌虫和亚雌反叛爆发,更没有雌虫和亚雌胆敢攻打天宫星。他们难道不怕吗?攻打神子的居所,这是明晃晃的亵渎神明!
可偏偏,天宫星已经濒临沦陷。反叛军的指挥官夜以继日地进攻,这些该死的雌虫和亚雌根本不惧死亡!即便教廷的神圣军团也异常忠诚,可是到底缺乏了几分反叛军的血性和战斗力,累日的战斗让他们伤亡惨重,更不妙的是,他们的雄虫已经开始想要撤离天宫星,勒令他们离开防御战争,转而护送雄虫离开。
这对于军团的战斗意志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可是谁又能管得了雄虫的行为呢?雄虫本来就是尊贵的,他们不该留在离战场这么近的地方,这未免也太危险了!
而唯一对雄虫有足够多威慑力的教皇,却一直没有出面过。
伊利亚踏进侍神殿的时候,殿内一片寂静黑暗,只有地上点滴的微光浮现着,勾连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图案。
他一改往日在教廷中穿的洁白衣袍,穿着一身轻巧的作战服走入了侍神殿。他一双碧蓝色的眼眸轻轻眨动,迅速适应了幽暗的光线后,立刻企图接近六芒星中心的位置。
那里,无数链条束缚着一个女人,而伊利亚知道,那是他们母神的遗骸。
第83章 第 83 章 新的神明
伊利亚屏住呼吸, 在黑暗中迅速靠近侍神殿中央。
一年多前,在塞拉还是个残疾虫崽的时候,作为他亚雌弟弟的伊利亚被卷入皇宫的那一次风波里。他因此成为了圣子弗朗西斯名义上的雌奴, 一直居住在压抑的天宫星里。
他加入了反叛军,一直为反叛军提供天宫星的情报。这并不是因为他是塞拉的弟弟, 而是在伊利亚险些被亲生雄父猥亵后, 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改变,这个世界必须做出改变。
他知道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他就会像被包裹在塑料容器里的娃娃, 终有一日耗尽氧气,僵硬地死去。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反叛军, 成为了一名卧底——他当然知道这有多么危险,也因此从来没有对塞拉坦诚过。他知道自己的哥哥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些他不愿意追根究底的变化, 但是从雄父手上救下他的哥哥是不会允许他做这么危险的事的。
伊利亚并不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亚雌,在他的雄父折磨他的时候, 他没有敢做出丝毫的反抗。他的雌父西森是公爵府上唯二的雌侍, 但伊利亚从小也一直被其他雌虫和亚雌兄弟欺负——因为他的体质不好。他永远没法像自己的兄弟埃伦或者西森那样,成为一个军雌,他生来就是个虚弱的花瓶, 所有虫都觉得他终有一日会成为哪个贵族雄虫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
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的亲生雄父决定先从他稚嫩的身体上撕咬一块儿肉来品尝。
或许塞拉能为他提供更好的、更安稳的环境, 或许吧, 在这一点上他信任他的哥哥, 可是那样的安稳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自他出生以来,他好像一直是一个玩意儿,从一个雄虫的统治中交换到另一个雄虫的统治中, 他的所有权就像是一件家具的所有权,并没什么两样。
他受够了。即使他哥哥塞拉的本意是好的,他也受够了。
在反叛军进攻天宫星之前,他接到了来自反叛军战时议会的秘密任务:夺取母神遗骸。这项任务绕开了他的哥哥塞拉,由反抗军如今的首领克里森亲自对他下发。
“这并不是一项强制的命令,伊利亚少校。你对黎明组织做出了足够多的贡献,如果你选择撤离,我们会立刻安排行动队将你接到总部。相反,如果你选择接受这项任务,你的兄长塞拉冕下恐怕不会感到愉快。”
克里森加重了后几个字。谁都知道“不会感到愉快”是一种过分轻描淡写的说法。塞拉明面上并不反对他的雌虫和亚雌亲属加入反叛军,但实际上也尽量插手将公爵府的亲眷安排到了后防。至于塞拉最为在意的埃德温,仍然在帝国第四军服役。
这或许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偏私,但是谁都没有立场责怪塞拉。他自己为反抗军付出了他的祖业、金钱、力量甚至性命,没有任何虫族能从他身上要求更多付出了。
“我接受任务,首领。”
伊利亚甚至都没有丝毫犹豫,就一口应下了这次恐怕有去无回的任务。
即便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却还是没想到还未等他靠近神殿中央,一道猩红的精神触须猛然冲他袭来,地面上六芒星的图案一闪,一个高挑的人影匍匐在祭坛正中,脸上带着一张金红的面具。
是销声匿迹许久的教皇!
伊利亚心跳漏了一拍,他反应迅速,但是却无法抵抗雄虫的精神触须,就在他即将被那道精神触须刺穿时,一道洁白的精神触须砰然挥开了教皇的触须。
伊利亚猛然回头,黑暗中,雄虫少年的银发熠熠生辉。他穿着一件简单单薄的白袍,白皙得几乎透明的面容上一双冰蓝色的桃花眼玩世不恭地弯着,缓缓向神殿中走来。
伊利亚的心跳快到了极点,一声“雄主”几乎破口而出,但却很快被他吞了回去。他和圣子其实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不仅仅是因为圣子只是个用精神力伪装成少年模样的虫崽,更因为伊利亚有自知之明,他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是别有所图的。
圣子从未问过他,但是他想以圣子的聪慧,他一定知道他的目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一场单方面利用的骗局,而伊利亚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在这样的关头将圣子牵扯进来。
教皇的神器牵制着圣子的性命他不能害了圣子。
伊利亚的眼底划过一丝狠绝,他没有浪费更多时间,将他暗中私藏在天宫星的致命武器对准了教皇的身影,一道道能量波迅速打向教皇,同时,数道猩红的精神触须也冒了出来,伴随着一阵诡秘的噪音,教皇高挑的身影跪坐在六芒星的中心,渐渐失去了所有的动作。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感突然将伊利亚攥住了,他本能地看向身旁的圣子,却发现圣子已经不受控制地恢复了幼崽的本体形态。他凌乱的银色头发贴在前额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大睁着,失去血色的嘴唇颤抖片刻,对伊利亚轻声说:
“离开这。”
伊利亚没动,他的身体还僵硬着。教皇虽然一动不动,但是伊利亚知道计划已经完全失败了,他想要带着圣子一起逃走,即使希望渺茫。
似乎是见他没有反应,圣子突然抬高了声音:
“离开这,伊利亚!马上!!!”
圣子挥出一道洁白的精神触须,将伊利亚僵硬的身体击打出去,让他在地上滚了半圈,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还未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听到一道他从未听过的柔和声音从殿内传来:
“弗朗西斯,我的孩子,是你将胆大妄为的内鬼放进神殿的吗?”
一道猩红的铁链浮现在了圣子稚嫩的颈项之上,幼崽控制不住伸出洁白的精神触须和短短的手拼命抓握铁链,可是洁白的精神触须刚沾上铁链就被猩红的火焰灼烧起来。银发的幼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他张开口喘息,冰蓝色的双眸中盛满泪水。
伊利亚回过神来,他在莫名的威压下匍匐着身体,却四肢并用地向虫崽爬去。他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慌和悲痛的情绪,他知道这次任务九死无生,也做好了死亡或者受辱的准备,但是他不能看着圣子死。
他不能看着弗朗西斯因为救他而被连累。
弗朗西斯不是第一次救他了。伊利亚知道他的哥哥与弗朗西斯之间有协议,在教廷里,弗朗西斯一直在保护他,和其他莫名成为弗朗西斯的雌奴的虫。但是即使名义上弗朗西斯是他们的雄主,弗朗西斯没有一次动用过雄主的身份胁迫或者逼迫他们。
他大多数时候若即若离,十分神秘。伊利亚开始时有些怕他,因为他自己对教廷心怀鬼胎,直到有一次他在教廷某处无人问津的废弃钟楼交接任务时,看到一个洁白的幼崽在夜空下唱歌。
在身份和任务暴露的恐慌中,伊利亚睁大了眼,死死盯着那个美丽的不像真实的雄虫幼崽。月华让那头银发如银河倾泻,柔和的歌声里,伊利亚头一回在教廷纯白的建筑中体悟到一丝神明青睐的圣洁。
恢复幼崽真身的弗朗西斯回过头,对着他眨了眨左眼,露出个明了的笑容,同时抬起一只小手,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那一夜,伊利亚鬼使神差地靠坐在回廊的灰白石柱上,听雄虫幼崽在月光照耀下唱歌。他听不懂大多数词句的含义,也没有跟幼崽多说什么,但是他那时感受到的平静和安全,是他此生从未感受过的。
他永远感激弗朗西斯,即便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干净纯粹、毫无利用的关系,也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弗朗西斯因他而死。
“我是黎明派来的卧底,代号‘银藤’。”
伊利亚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紧绷和嘶哑。他在自报家门的那一刻,就没准备活着离开了,只想和弗朗西斯撇清关系。
他用充血的目光死死盯着教皇僵直跪立的身影,手中捏紧了好容易偷渡进圣庭的武器,可是很快,他的脸色因为震惊而失去了颜色,因为教皇面前的一道身影缓缓站立起来。
那身体身型高挑,带着虫族没有的优美弧度,一头微微蜷曲的头发无风自动,飘扬在温度逐渐升高的空气里,黑如夜色。一张美丽到极点的面庞逐渐暴露在光线里,她的眼睑半合,看起来如同提线木偶般诡异。
她的身后,教皇的身体砰然倒地,而她却如同银铃般笑了起来:
“愚蠢的贱雌哈哈哈哈你们以为你们和神圣军团厮杀就会得到你们想要的吗?愚不可及的蠢物。不过没关系,母神会结束你们肮脏的生命和不足为道的痛苦,让神蒙羞的作品,不如归于尘土。”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逐渐雌雄莫辨,听上去和教皇那独特的咏叹调重合起来。伊利亚的心沉到了底,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而圣子却先行一步,渺小的幼崽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
“伊利亚,快走。”
他说,声音有些含糊,再也没有在钟楼唱歌时的清脆,似乎被血浆模糊住了。与此同时,洁白触须撕破了空间壁垒,顶着火光倾泻下来,不管不顾地冲向了那站立着的高挑女人——被教皇占据躯壳的母神。
洁白的触须几乎像是黑夜之中宣泄的月华,十足圣洁,强大到足以让任何虫族感到威胁,可是却只让那个女人又露出了古怪的笑声。一只莹白如同青葱的柔荑摘花那样握住一束洁白的触须,轻松地将它们扯到了唇边儿。“母神”口唇轻启,皓白的牙齿轻而易举地将触须咬碎。
伊利亚没有走,他看着弗朗西斯幼小的身体因为精神触须碎裂而颤抖不止,为“母神”的强大而颤栗不已——虫族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情形,高纬度的精神触须被物理撕裂——只有神的身体才能做到这一点。
弗朗西斯的攻击根本无法接近“母神”,他感受得到自己的一条触须被轻而易举地嚼碎,“母神”半合眼睑的麻木脸庞仿佛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他没有受很深的伤害,但他明确的知道,“母神”身体里的教皇,正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的必死之局。
弗朗西斯吞下一口鲜血。自从穿越以来,他被教皇控制在圣殿,几乎从未踏出去过。他曾以为教皇是将他当作某种容器,但如今看着教皇占领了母神的遗骸,他知道他的想法错了。
他是教皇养的狗,而教皇的野心远不止占领他的躯壳这么简单。教皇要的是成神。
可是神也是会寂寞的。就如同母神因为寂寞创造出了虫族,新神也需要玩物和拥趸。弗朗西斯是教皇眼里唯一配得上这个角色的虫,而教皇对他说的每一句“我的孩子”,也预示着神明高高在上的凝视。
第84章 第 84 章 复仇
“我说过了, 我的孩子,你上一次的冒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母神”的声音如同歌声一般, 洁白的能量碎屑从她的唇角落下,纸屑一样飞扬, 落雪一样残酷又美丽。
“你有很好的前途, 可你偏偏要毁了它。如今你已经不配成为神的子民了,真遗憾。”
她抬起赤裸的双脚,缓缓从祭坛中心走下来, 地面上六芒星的图案爆发出强烈的火光,可怖的能量流淌其中, 像是一颗星星焚烧时产生的热度汇集在一起。任何靠近的生物都会被瞬间气化,蒸腾的热度中,圣子幼小的身体蜷曲着在痛苦中倒地, 但他小巧的头颅却还扬着。
“做伪神的走狗,还不如做蝼蚁快活。”
他一字一顿地说, 突然开始驱动全身的力量, 强行召唤虚空之中的精神触须。他其实已经力竭,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觉得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和必要了。
他的头颅剧痛, 献血从他的眼角滑下。他几乎听得到自己的血管在大脑里爆裂的声音, 幼崽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火山石般的裂纹, 不可逆转地撕裂着他的身体。
这比他的第一次死亡要疼多了, 但他却只觉得轻松。弗朗西斯——或者说付澜, 一直知道自己的脑子有问题。他的存在就像一场灾难,不成功的试验品,而他一直无法像寻常人那样感受到生活的快乐。
在地球时, 他游刃有余地行走在人群之中,假装自己和大家一样快乐,或者痛苦。他对所有人调情,却又在对方真的动情之前抽身而去,不仅是因为他厌恶触碰,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不值得被爱的东西。
一个不会爱的人,一个连亲生父母都弃如敝屣的人,怎么值得被爱呢?
他其实没有他的老师塞拉那么多救世情怀,一个自己都不想活下去的人,不可能爱这个荒诞的世界,更不可能纠正它。他从第一天就放弃了系统派发给他的任务:寻找教皇的秘密,并阻止教皇的计划。他做的只有随手拯救几个需要帮助的雌虫和亚雌,从没有为未来打算过。
因为他对一切都太无所谓了。说他玩世不恭也好,说他冷心冷肺也好,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在教廷努力传递消息的漂亮小间谍。
对他而言,伊利亚的身份是最麻烦的部分,因为伊利亚是他老师塞拉的弟弟,弗朗西斯就必须得管,是不是?他可以谁都不在乎,但对于林老师,他还是有敬重的。小亚雌做事认认真真,孤军奋战实在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弗朗西斯一向瞧不上过分胆大或者被自己的幻想蒙蔽的人,伊利亚显然就是想用一根撬棍撬动地球的典范。他体质很差,能力生疏,虽然胆大心细但是也过分莽撞。弗朗西斯知道他是注定失败的,注定会成为宏大革命中的垫脚石,也注定会被遗忘,他知道伊利亚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可是这个亚雌却仍然认真又决绝。
他花了很多时间盯着伊利亚,免得他真的出错,又几次出面保护他。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即便开始时只是责任,渐渐却变成了一种习惯——他开始发自内心的,不想让任何灾难降落在伊利亚身上,而那和伊利亚是谁的弟弟无关。
只因为伊利亚这份决绝和认真,是他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看到过的,最值得守护的东西。
而他的命,大概是这个世界最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这么想着,弗朗西斯开始引爆他的精神触须。纯白的能量在火光中形成海啸,奔腾着冲向祭坛之中站立的“母神”,而弗朗西斯自己的身体却开始渐渐撕裂,明亮的冰蓝色眼睛干涸在了血洞一样的眼眶里,皮囊慢慢蒸发,成了他两辈子以来最为丑陋的模样。
他为此无声地“啧”了一声,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用最后一根完好的精神触须伸向伊利亚,想要将他推出大殿,争取一点存活率,可是却在半路力竭,而他不成人形的身体,也落在了伊利亚的怀抱里。
明亮的白光被撕裂了,女人优雅修长的身体带着实质的火焰,将洁白的触须撕碎,她的身影落在伊利亚的眼底,烧干了他的眼泪。他知道自己马上会死,就如同当年被亲生雄父折磨时那样,根本看不到任何出路,但这一次,他却不再恐慌了。
他早就不是那个柔弱无能的虫崽了。
他抱着怀中圣子没有一点人样的身体,死死盯着火光中用一双看似柔软的双手,轻而易举地撕碎所有精神触须,从火焰中走出来的“母神”。死到临头,伊利亚的思维反而格外清明,他的目光从“母神”周身流窜的烈焰,落在了地面宛如岩浆绘成的六芒星图案上。
顷刻间,他的脑海里划过了什么。他抬起被能量灼烧得剧痛的手臂,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六芒星图案的一角。能量调到最大,他对着六芒星迅速开了很多枪,流窜的火焰和能量的轰鸣声让他什么都听不见,他的视线也被高温灼烧得模糊,他并不确定自己在干什么,他很清楚这个举动不是在自救,也没有办法救下已经濒死的圣子,更没有办法完成任务。
他什么都做不到。圣子死了,为了救他而死,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比敌人的毁灭来得更早的,是他自己的毁灭。
他不知道在做什么,绝处逢生的智慧并非他的强项,战斗也不是。伊利亚知道,自己天赋不足,他不明白自己的雌父西森为什么会生出他这样一无是处的幼崽,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只能被看作一个花瓶,他不够聪明、不够勇敢,也不够强大,好像无论他做什么,他做的永远都不够多。
可他永远不会停止去做。
塞拉对伊利亚说过,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而他会努力让这个世界上的虫族生活在平等之中。伊利亚当时只是平静又茫然的看着他的哥哥,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哥哥很好,是他见过最特殊的雄虫,甚至不像个雄虫,但是他同样很古怪。为什么塞拉会觉得雌虫、亚雌和雄虫是平等的呢?这多荒唐呀。
伊利亚不相信平等。生命生来就不是平等的,他比任何虫族都清楚这一点,即便抛开性别,每个雌虫、亚雌生来出身不同、等级不同,命运也不同。世界上有太多平庸而碌碌无为的生命,终极一生,他们都不会有什么伟大的成就,他们所做的全部努力,也永远不会被归于荣耀。
伊利亚就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但他早就接受这一切了。他看不到塞拉给他们描述的宏伟愿景,也永远无法像埃德温、塞拉或者他雌父那样统领一方,成为一面旗帜和信仰,但即使再微不足道的生命,在死亡面前也未必卑微。
在落幕之前,他做了他能做的事,即便对这个世界远远不够,但是对于微不足道的他来说,就足够了。
他可以借这团焚身的火焰,借光明带来的寓意,平静地走入黑夜。
粒子枪的能量耗尽,伊利亚的目光一片猩红,他的耳膜在剧烈而尖锐的声响中被震碎,他感觉自己血水从他身上的每一寸皮囊里渗透出来。他怀里圣子被蚕食的身体也越来越重,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最后,他拖着僵硬的四肢向前攀爬几米,血水从他的眼眶之中滚落下来,有瞬间蒸干。他高高举起拿着粒子枪的手,将剩下的能量槽还有备用能量石狠狠砸进了六芒星的纹路里,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粒子枪,和他大半条右臂。
他被能量波狠狠推了出去,与此同时,一声愤怒到极点的嘶吼让他瞬间陷入了一片虚无和黑暗。意识消失之间,他看到火光冲天而起,屹立千年的圣殿滚落巨石,在火焰之中土崩瓦解。
***
伊利亚的意识再次恢复时,他花了很久才从麻木中找回活着的刺痛感。
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如果他是个体质强悍的军雌,或许他就能修复身上的伤口,可是他的体质比雄虫好不了太多。他被灼伤的眼睛如今还是只能看到模糊的斑块。
但他还活着。这意想不到的发展给了他足够的暗示,让他急促的喘息着,有一部分的他已经意识到,他在生死一线之间固执又毫无根据的举动,或许歪打正着地成功了。
他几乎失去了整条右臂,他在碎石之中摸索着坐起来,失去一条手臂的他几乎无法保持平衡,但他还是用双腿慢慢摸索着向前。
原本绘满六芒星图案和符文的地面此刻焦黑如同爆发后的火山,岩浆变成了黑色的印记,死死烙印在地面上。伊利亚手中握着一块圣殿穹顶落下来的,尖锐的能量石,利用模糊的视线向前摸索着。
一步、两步。他逐渐走到了圣殿正中,母神的遗骸仰躺在地,她如同黑夜一般的长发铺散在地面上,如同漆黑的太阳花,让她莹白美丽的面容更加圣洁神秘。而不远处,教皇的身体被方才的烈焰焚烧过,此刻正发出骇人的咯哒声,伴随着粗嘎的喘息和濒死般的抽搐。
伊利亚上前,没有力气发出哪怕一点声音,只是平静地举起尖锐的能量石,面无表情地一次次斩下。他的视线模糊,并不是每一次都砍在了教皇的身体上,能量石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而教皇的粗嘎嚎叫也让这片废墟变得如同鬼蜮。
伊利亚没有停歇。他知道圣庭的其他虫只是因为畏惧才没有敢立刻接近圣殿,如果他有足够求生意识的话,在他清醒的时候就应该离开这里,可是直到此刻,伊利亚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胆怯。
他不害怕死,他害怕的只是在得不到公正之前的枉死。他眼前的虫族杀了弗朗西斯,他不管他是不是雄虫,是不是教皇,他不管他是伪神还是神子。
他要为弗朗西斯复仇。
等最后一丝力气耗尽,伊利亚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他有些感谢火焰烧焦了他的伤口,血水没有喷涌地流出来,而是慢慢渗出来。他狼狈地趴伏在地面上,一点一点儿向弗朗西斯的尸骸爬去。
那渺小的身体几乎看不清形状,一头标志性的银发也被烧焦,伊利亚没有在意,伸出破损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幼崽焦黑的发顶——他知道圣子看似轻佻,其实并不喜欢被触碰,所以他缩回了手指,蜷缩在了圣子身边,并没有再触碰他,而是轻轻闭上了眼。
他听到四周已经有神圣军团在雄虫的指挥下小心翼翼踏入废墟,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冰冷,而世界在他的五感之中渐渐逝去。
他没看见的是,废墟中样的母神遗骸手指轻轻弹动,而如同蛛丝一样的能量缓缓集结,逐渐包裹住了他身边弗朗西斯幼小焦黑的残骸。
一个白色的巨茧将伊利亚也吞噬其中。
第85章 第 85 章 他一定是母神最为宠爱的……
塞拉赶到天宫星的时候, 正看到伫立了几千年的圣殿在一瞬间崩塌。
天宫星因为和反抗军的战役而乱成一团,教皇失踪已久,许多教廷的高层也暗中出逃, 养尊处优的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战斗意志。
但他们自己逃跑不说,还要带上他们的雌侍雌奴, 这让原本数目众多的神圣军团变得松松散散, 让反叛军连克几个教廷的附属星球,长驱直入,兵临天宫星。
首都星的神殿中, 塞拉拼尽全力击向穹顶,毁灭了六芒星阵。云嘉冉附身的骨蛇也燃尽神力, 硬生生从首都星上空撕了一个虫洞,而穷途末路的师生俩一跃而入,转瞬被传送到了天宫星的防护罩外。
若不是克里森来的快, 塞拉很有可能成为被反叛军当作教廷出逃的雄虫就地处决。而也是在克里森口中,塞拉得知了伊利亚接下的秘密任务。他来不及说什么, 立刻随着革命军的先遣部队攻入天宫星, 马不停蹄地赶到圣殿,只希望还来得及捞一把伊利亚和他的便宜学生付澜。
云嘉冉的能量在手撕虫洞后已经完全耗尽,她像是受到什么召唤, 不死心地嘶嘶叫着, 用白色的蛇尾啪啪打着塞拉的手臂, 驱使他赶快接近坍塌的圣殿。
塞拉不需要她催促。与他同行的反叛军已经和圣庭周围的守卫者短兵相接, 而塞拉放出触须处理掉几个雄虫之后, 就踩着碎石向圣殿中跑去。临近圣殿时,他手臂上的白色骨蛇突然化作一道白光,一股脑儿地冲进了圣殿之中一个仰躺的躯壳之中。
随即, 在一阵熟悉的能量之中,圣殿废墟之中结出了一个巨大的白茧,吞噬了地面上残破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塞拉长舒了一口气,示意他身后的反叛军战士将白茧搬走,一边靠近了地上的母神躯壳。
女人如同黑夜般的长发无风自动,白皙的面容上晕出圣洁的光。可是她仍无法睁开双眼,塞拉的目光划过地面上被毁坏的六芒星阵,暗中记下诡秘复杂的图文,而后轻轻弯身抱起了母神的遗骸。
他转过身时,发现反叛军都退出几丈远,桀骜不驯的军雌如同一个个鹌鹑一样,丝毫不敢抬头亵渎神明。塞拉想要找他们抬个担架来分担一下压力的心思只能偃旗息鼓——别看母神遗骸看上去是个人形生物躯壳,她比陨石的密度不相上下,刚刚抱起她的时候塞拉差点闪了腰,为了他所剩不多的雄性尊严才勉强没有露出痛苦面具。
他只能暗中用自己的精神触须缠绕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为自己卸掉一些压力,一言不发地抱着母神躯壳走向撤离点。而他的沉默被这些反叛军的雌虫和亚雌当作了神圣和庄重。
塞拉作为雄虫对于他们而言有着本能的吸引力,更何况塞拉是他们见过最俊美的雄虫——在得知塞拉的身份后,反叛军都在传颂着神子莅临的传言。
谁都看过埃德温演讲时的神迹,谁也都记得,在神迹降临时,母神的光芒是通过塞拉,照耀在所有雌虫和亚雌身上的。
而如今塞拉举重若轻地托起母神的遗骸,这仿佛再次印证了他的身份——他一定是母神最为宠爱的神子,他一定是母神派来指引虫族走向黎明的使者。
难怪克里森首领接纳塞拉成为他们反叛军中的一员。反叛军反抗的是雄虫的暴政,他们不信任任何雄虫,也不会向任何雄虫屈服,但是他们愿意受塞拉的驱使,只因为他是神的使者,他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他们的母神是不会错的。
塞拉还不知道自己收到了反叛军的信任,他腰酸背痛地托着云嘉冉的新身体上了飞艇,在周围反叛军虎视眈眈的视线里没有敢把云嘉冉放到地上,而是继续硬撑着直到克里森到来。
天宫星沦陷了。反叛军长驱直入,而神圣军团开始无序地撤离。撤离前,神圣军团开始大规模地捣毁天宫星的建筑和资源,天宫星原本的居民四处逃窜,许多没来得及撤离的低级雄虫被俘,引发了许多骚乱。
塞拉勉强在军舰上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反叛军的军装。反叛军虽然有星盗和诺亚公爵提供资金,仍然是节衣缩食的状态,高级指挥官的军装也非常粗陋,只有一定防护属性,唯一称得上装饰的,就只有腰间巴掌宽的皮带。
可即便如此,塞拉遇到的任何雌虫和亚雌都会不受控制地对他行注目礼,让他浑身上下都不太自在——塞拉的存在已经在反叛军中传开了,他的事迹也被克里森有条理地传达给反叛军中的成员。包括塞拉对反叛军的贡献、他付出的努力、对帝国和自己身份的公开背叛、还有他受母神宠爱的事实。
这些传奇般的故事再加上塞拉雄虫本身带有的吸引力,让他成为了雌虫和亚雌的焦点。塞拉并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他对克里森强调过,他更愿意做一个幕后的推手,不愿影响这些雌虫和亚雌的判断,可是克里森却对他说了一段让他意想不到的,深刻的话:
“帝国终有一日要发生巨大的改变,我们在建设一个新的体系,而在这个体系里,雄虫也会存在。我们当然可以利用反叛军的仇恨,让他们成为更有战斗力的武器,让他们只记得复仇和以暴制暴。但无论是阿克斯元帅还是我,我们都很清楚,一个新文明不应该建设在仇恨和报复之上。”
“复仇带来的快感是短暂的,生命承载的延续是绵长而恒久的忍耐。如果新政权无法接纳它的子民和它应该接纳的力量,如果革命意味着另一场种族灭绝,那我们只不过离毁灭更进一步。”
塞拉为此瞠目结舌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没想过我没想到你们”他没想到这些被压迫到极点,连教育都贫乏的雌虫和亚雌会有这样的视野,他没想到反叛军的领导者会在这场以血和战争开局的革命中,奠定以尊重生命和延续文明为基调的格局:
“对不起,教授,是我想的太少了。我以为你们要的是日月换新天,我以为这该是一场对所有生命都公正的重新开庭审判。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这个世界最公平的规则,我想要帮助你们实现这种公平——”
“然后呢?”克里森冷冷地说:
“你想让埃德温这样的雌虫成为万虫敬仰的存在,你想让他再也不受任何约束。而后你可以甘愿成为他的附属品,作为雌虫和亚雌,这种并没什么不好,用你的话来说这叫什么?诗歌一样的正义,同态复仇,就像如今雄虫对待雌虫和亚雌一样。”
克里森顿了顿,而后坦诚道:“反叛军中很多的雌虫和亚雌也是这么想的。当他们举起武器,当他们动用自己的力量反抗时,身份已经开始逆转。雌虫和亚雌数量非常多,几乎将近雄虫的百倍有余,许多反叛军的高级军官已经在瓜分战俘的雄虫,因为雌虫和亚雌对于雄虫的渴望是近乎本能的。即便母神纯净的信仰也无法抑制。”
“我厌恶雄虫,成立曙光组织的阿克斯元帅也厌恶雄虫。如果这是你为你的同胞畅想的未来——让雄虫成为高等雌虫和亚雌的附属品和玩具,我不会阻止你——但是阿克斯元帅曾经对我说过,这不是他想要的未来。”
克里森的目光柔软下来,对阿克斯的怀念几乎镌刻在他的骨骼里——而塞拉此刻才深深懊悔,他没有告诉克里森阿克斯的消息,对方大概率还以为阿克斯已经死了。可是塞拉不知道阿克斯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给予克斯森虚假的希望是不是正确的——对克里森来说,阿克斯或许不仅是他的元帅,更是他的挚友和认来的雌子。
“他是一个堕落种混血,他对我说过,他的一生经历过两大意想不到的仁慈,一是他的雄父隐瞒了他的出身,二是他的体质等级异乎寻常的高。他的同胞,那些被帝国反复屠杀的堕落种没有一刻不想报复,极端的堕落种甚至会杀死混血,和那些生出混血的堕落种。阿克斯从未得到过任何群体的接纳,他知道抛开自身的能力,他会是一个最低级的、任凭践踏的肮脏存在。可也正是这样,他知道生命的意义远非自己的身份所能定义。”
“他或许在别的虫族眼中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决策者和领导者,但是私下里,他总是抱有天真的想法。他不止一次问过我,他说,会不会有雄虫也是异类呢?他们看不到帝国体制构成的系统性风险吗,他们看不到压迫的体系会将种族引向灭绝的方向吗?在他们浮华放纵的生活之中,他们看不到未来的虚无和孤独吗?他问过我,为什么雌虫和亚雌生出的雄虫蛋,最终都会变成一个样子,他们之中会不会有例外,会不会有雄虫崽在乎他的雌父,胜过在乎他的雄父呢?”
“他问过很多这种天真到极点的问题,直到他的寿命将近,在自杀式袭击企图控制军雌的教廷雄虫,和为军雌留下一段话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即便他知道,前者能让他迅速而干脆的死亡,后者会加长他濒死的痛苦,而鲜少有军雌会真正理解他的含义。”
“在杀戮报复和传递希望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克里森一向毫无表情,宛如机械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裂痕。经年累月积攒的怀念和绝望像潮水一样冲刷着他,几乎将这个高傲的年迈雌虫的面具冲刷殆尽:
“而正是因为他的蠢话,我注意到了你,塞拉。你是最古怪的雄虫,你或许也知道,我和你一样不信奉母神,我对反叛军传达你的信息并不是因为你是母神的使者,而是因为你是塞拉。在他们被仇恨完全蒙蔽双眼之前,在他们沉浸在屠戮、凌驾于雄虫整个群体之上宣扬暴力和统治之前,我希望他们也能认识你,一个古怪,不与他们为敌的雄虫。我希望他们知道,在一切开始之前,阿克斯的目的从来不是尽可能多的杀死雄虫,而是带着自己的同胞走入黎明。”
说完,年迈的雌虫回过身,空气中陷入凝滞,而塞拉知道对方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在提及阿克斯的一瞬狼狈。塞拉呼吸颤抖地站起身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握着双拳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教授,我我”塞拉的话语磕磕绊绊,他坦诚道:“我从来不是一个战士,我软弱,也不具才干,我从来都不是你或者阿克斯元帅这样的领导者。我把一切想得太浮于表面。我会找您说的做,对不起——”
“你还年轻,塞拉。我们抗争的未来属于你们。现在,去作为反叛军唯一的雄虫指挥官,参与战略会议,清扫天宫星的残局,制定接下来的方案。”
“是,首领。”
塞拉作为中国人的DNA动了一下,险些抬手敬了个军礼,而后才轻轻退出了这间会议室,把更多的空间留给克里森。
他或许该对克里森说出阿克斯的消息,即便他也不知道对方如今的下落。
塞拉的脸在纠结中皱成一团,缓缓向会议室中走去。
***
边防星中,第四军收到了紧急军令,全军开拔前往天宫星镇压叛乱。
第86章 第 86 章 有罪的是他,问心有愧的……
皇族的指令刚一下达, 埃德温点开部署指令的文件。指令中只有来自皇子科莱恩的签字,却没有第四军的直属统领者塞拉的签字。
埃德温眉头紧皱。自从今早开始,他的心脏就莫名慌乱, 如今看到皇族这份并不合规的指令,只让他更加心烦意乱。皇族不会不知道, 在第四军的军权交接给公爵府之后, 皇族只有第四军的一半掌控权,命令必须通过公爵府和皇族两方签字才能下达。
他今早没收到塞拉的消息。
这个被埃德温压抑在工作场合之外的念头突然如同瘟疫一般,无法克制地在他脑海里蔓延。他几乎感到头疼欲裂, 屏息凝神再次看向皇族发来的指令,却发现指挥台突然弹出一段视频。
视频中, 令埃德温感到熟悉的黑色藤蔓在明艳的火光之中扭动着,发出无声的嘶鸣。一片橙红色的火海之中,塞拉的身影茕茕孑立, 他的脸孔被火光烧得干涸惨败,两道血痕从他的眼眶之中蜿蜒而下。
紧接着, 火光席卷而来, 将塞拉的身影彻底吞噬殆尽,而拍摄的装置也在瞬间发出了一丝电流音,视频戛然而止。
埃德温失去血色的面容僵住了, 他的思绪在一瞬间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灵魂在戛然而止的寂静之中尖锐地惨叫, 而后又归于一片虚无。他根本来不及捕捉自己的思绪, 只仿佛置身在一片虚无的深渊之上, 时间在他眼前无限制的拉长,而面前的深渊具有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他在哪,他在做什么?他不应该在这里, 他应该在别的地方,他应该在别的地方。
他应该和塞拉一起共赴那场火焰,他应该和他的虫崽——他的雄虫在一起。
指挥部里,埃德温机械的手指再次点开了视频,塞拉的身影再次在他面前被吞噬,他张开了双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他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瘦巴巴的幼崽,他的雌父因为被雄虫抛弃,饱受信息素匮乏症之苦,缠绵病榻不得安寝时,他在一个天将明未明的夜里,听到他雌父叹息般地说:
“不要被标记,埃德温。它只是镰刀上的蜜糖,终归是要偿还的。”
雌虫叹息般的话一语成谶,埃德温的世界在他的眼底分崩离析,在那一瞬间,他完全无法思考,卸下了所有防御,身体周遭的能量场都是完全混乱,处处漏洞的。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只第四军的高级军雌突然出手,将一支奇怪的针剂刺入了埃德温的后背。埃德温的雌虫腺体猛然发出极为尖锐的刺痛,绝望的剧痛和随之而来的麻木感从他的后颈如同潮水一般流入他的五脏六腑,他不得不用双手撑在指挥台上,才避免了滑落在地的窘境。
出手袭击的军雌很快被其他第四军的军官制住,军雌对于叛徒下手极重,袭击者的手臂很快被拧了下来,可是极为罕见的,他的面容上甚至没有一丝疼痛和慌乱,反而歪着头,睁着一双空洞而散发着黄光的诡异眼睛,对着埃德温机械地说:
“科莱恩殿下向您问好,上将。第一军和第三军还有十分钟到达边境星,如果届时第四军没有开拔前往天宫星平叛,第一军和第三军会立刻围杀叛变的第四军。整个第四军,都会为诺亚公爵府陪葬。”
说完,这个行径与往日大相径庭的军雌突然垂下了头,他的同僚检查他的脉搏时,发现他已经彻底死亡。
有些心思活络的第四军高级军官立刻意识到了这个袭击者是被皇族用精神控制法控制住的,而在第四军的腹地,竟然没有其他通辽发现异常。第四军一位中将立刻下达命令,将这个袭击者的遗体带走检查,同时排查军中行为异常者,而后,他与其他军官一道看向扶着指挥台站立的埃德温,等待他的命令。
服从命令是军雌被训练出来的本能,即便此刻大多数军雌都知道,埃德温可能无法给他们下达什么可靠的命令。对方是一个刚刚失去雄虫的雌虫,而大多数虫族都知道失去雄虫的雌虫会堕落成什么样——哪怕不立刻发疯都算还有理智的。
但作为下级,没有军雌提出异议,哪怕埃德温可能会在极端不理智的状态下将他们带入深渊——军雌是一柄利刃,从来都是,他们的指挥权或许从一个雄虫手里交到另一个的手里,但本质一直没变——他们令行禁止。他们无数次被要求走入生死一线的战场,也无数次被要求利用极为有限的资源创造出逆转战局的奇迹,而今天,不过又是另一场战斗而已。
至少这次,他们有过选择。即便选择埃德温可能是一场错误,但是军雌不畏惧任何战斗,他们服从命令。
埃德温的腺体炸裂般的灼烧着,在失去时间概念的痛苦中,他仿佛感受到烧死塞拉的两场火焰其实一直都藏在他的身体之中,那场吞噬塞拉的爆炸,反复摧毁又重塑着他的灵魂,直到他的血肉不成形状,直到他化为足够小的颗粒,和尘埃一起漂浮消散。
他痛饮过刀口的蜜糖,他让塞拉和他那古怪的“爱“哲学大摇大摆地走入他的生命里,反复劝说他一切都好,并让他信以为真——而当塞拉的光明殿宇在他面前分崩离析时,最糟糕的部分是他甚至无法责备任何虫。
他只能怪自己。是他让吞噬塞拉的两场火焰越烧越旺,是他带领塞拉走到今天这个境地。
是他纵容塞拉对他产生不容于世的感情,是他接纳了塞拉的标记,也是他恬不知耻地陷入这段不伦的感情,引诱塞拉走向毁灭。
而直到失去了一切,他才敢在他那颗贪婪又腐败的心里承认——他爱塞拉,他一直都爱。不仅是因为幼崽和雌父的羁绊,早就不是了。他会在塞拉对他坦诚爱的时候装作逃避的沉默,他会在塞拉手足无措地时候若即若离地让塞拉尝一点甜头,他会在塞拉在他床边熟睡时,轻轻握住他的手。
他会在深夜最不能见光的梦里,奢望塞拉那样炙热的目光,永远停留在他身上。而后他会在黎明来临时推开塞拉,假装他对虫崽单纯的爱还没有腐败得彻底。
但是虫母啊,他爱塞拉。
有罪的是他,问心有愧的是他,万劫不复的是他,为什么母神带走的是塞拉。
灼热的白光在他的视线周围跳跃,焚烧之痛蔓延至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军医为他注射了一根紧急恢复药剂,但是他们都知道那不会有任何用处——袭击者的药剂直接作用于埃德温的雌虫腺体,而那块儿皮肉正在迅速衰变,连带着雄虫的标记也在土崩瓦解——这个伤势不会立刻致死,却也确保了埃德温会在不久的将来死于信息素匮乏症的迅速反扑。
想来,幕后黑手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死亡时间和结局。
埃德温的唇角流下鲜血,而很快,过量的血液就从他唇缝里疯狂涌出来,无论他如何掩饰和吞咽都无济于事。他颤抖着抬起一只手,用军装的袖子擦掉了鲜血,用虚浮的双腿支撑着他的身体,转过身说:
“通知全军,开往天宫星。避免与第一军和第三军的任何冲突。”
凯恩中将凝眉应是,在其他军官领命离开指挥室时,凯恩对埃德温说:
“长官,我们是否应该重新考虑执行帝都星的命令?如果我们能从第三军撕出一个口子,我们可以率军奇袭帝都星,皇族一定想不到——”
“第二军和特殊部队仍然拱卫帝都星。即使我们撕开了第三军,第一军的实力也远在第四军之上。我们孤立无援。”
埃德温的声音冷静极了,仿佛他并不是站都站不稳,唇角仍然在淌血似的。
“我只对你下达一个命令,凯恩。在我带先锋军与反叛军对战时,若战况不利,想办法带着第四军穿梭天宫星和snt401之间的虫洞,再穿过混乱星系离开帝国,前往卡麦拉星域。在那里保存力量,直到逃过帝国的围捕。”
“不需要为诺亚公爵复仇,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要与帝国军队为敌,那份来自帝国研究院的泄露资料你也看过了,帝国仍然有可能大规模控制军雌成为傀儡,在皇族彻底亮出底牌之前,还不是好时机。”
他吐出最后几个字,仿佛简单的音节正在割伤他的嗓子。他撇开了视线,紧紧盯着星舰外涌动的星云。
凯恩中将沉默片刻,他的眼底爬上了不容错认的敬重。到了此刻他才彻底明白,他和第四军的军雌从来没有选错。埃德温做了一切他所承诺的,即便在他刚刚失去一切之后,他想要做的仍然是保全他的同胞。
哪怕这意味着用他自己的命去铺路。
“我愿加入先锋军,与上将并肩作战。”
凯恩摘下自己的军帽,躬身对埃德温请示道,而埃德温只是急促地喘息片刻,仿佛在压抑着剧烈的疼痛,但他的声音仍然平稳冷静:
“请求驳回。先锋军由我亲自挑选,再自愿签署赴战书,信息素匮乏症末期的军雌优先。你镇守后方,与第一军和第三军拉开距离,免得发生意外。此外,彻底排查军中,我们至今不知道皇族如何渗透、又如何利用他们的精神控制技术,无论发生什么,切莫自乱阵脚。”
第87章 第 87 章 这个没有塞拉的世界,他……
边境星和天宫星之间隔着三个虫洞。穿梭虫洞对于高等军雌的伤害原本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对于腺体被毁的埃德温而言,他在每次穿越虫洞时都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在空间挤压时发出脆响。
这时候他庆幸自己穿戴了战甲——军雌的战甲可以让他们在太空之中战斗,辅助呼吸的面罩挡住了埃德温大半的面容, 让别的虫看不见他呕血的模样。
他从先锋军中走过,几千位参战的军雌对他行注目礼。这些军雌大多数和埃德温一样, 天赋较高, 却又因为信息素匮乏症而短寿。他们自愿签订了参展协议,即将和埃德温共同面对一场没有回头路的战斗。
“这不是一场正义之战。”
埃德温的声音在面具之后显得模糊不清:
“你们面前的敌手,并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我知道这很难理解, 但是我们经历过千百次这样的战斗。大多数时候,我们屠杀着异星居民, 因为雄虫当权者想要占据他们的资源,而我们是雄虫手中的劫掠的刀兵。”
“帝国让我们迎战的反叛军,他们和我们有着相似的出身, 相似的境遇。他们选择以浩渺之力撼动帝国千百年的统治,寻求一个出路。多年之后, 或许历史文献会定义他们的行为, 勇敢无畏或者螳臂当车,但是那都不是我们能够了解的了。”
“我无法断言我们的战斗是顺应历史,还是逆流而上, 但我对你们的命令只有一个:战斗, 毫无保留地战斗, 无论这是正义之战还是一场同室操戈。只有先锋军悍不畏死地与反抗军战斗, 才能阻止第一军和第三军找到理由屠戮第四军, 才能为我们的同袍提供撤离的时间。”
“这或许不是一场正义的战斗,但这是我们在咽气前,能做的唯一正确的事。愿母神给予我们宽恕。”
因为无法吞咽的鲜血, 埃德温最终选择简短地结束讲话。他并不是一个善于演讲和表达的虫,只是他本性中善良柔软的一面,企图在共赴一场死亡之舞之前,为这些沉默而忠诚的战士讲一些安抚性的话。
死亡是军雌的一位神秘莫测却与他们反复擦肩而过的伙伴,没有军雌会对它感到陌生。这是一种注定的结局,若能与同袍相伴,平静地走入黑暗,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埃德温想着,转过身去。他背对着先锋军摘下了面罩,用一块儿带着公爵府徽记的手帕擦拭着下颌的血水。
这张帕子是塞拉那些礼服中配饰的一部分,塞拉从未用过。这倒也不稀奇,虫族的发达科技几乎全都作用于雄虫的生活起居上,像手帕这样古老又实用性不强的东西,也只有在贵族穿搭中还会存在。
埃德温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并不是说塞拉没有尽可能地将公爵府所有值钱的能量石和护具、机器人小安和各种昂贵的营养剂、食材一股脑塞进埃德温的行军行李中,可那仍然太过单调,就像埃德温能为塞拉提供的东西一样单薄。
离开公爵府之前,除了埃德温自己的手环和几件军装以外,埃德温唯一亲自装进行李箱的,只有一块儿塞拉的手帕。
他没有跟塞拉讲——即便在一切意外发生之前,他也不准备与塞拉坦白。是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光彩,他是一个粗鲁的军雌、野蛮的刽子手、不经神明的异端,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小偷——他真的不是。
他只是在某个即将离别的夜晚,无法平息脑海中翻滚的不安思绪。他像个分离焦虑的幼崽一样握住了塞拉的手帕,其上虚无缥缈的雄虫信息素温顺地贴合着他的掌纹。而他只是无法放手了。
他偷偷拿走了塞拉的手帕,像个缺乏教养、不受管教的幼崽。他彼时想着若是再见面,他一定会偷偷塞进塞拉胸口的衣袋,而对方并不会发现——塞拉只会用他那双焦糖色的、温柔的眼睛过分直白地凝视着自己,年轻的雄虫没有其他雌虫或者亚雌伴侣,他总是难以掩饰他错置的偏爱。
可如今,那方手帕已经染满了埃德温腥甜的污血,而上面的雄虫信息素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干净。
埃德温紧紧握住那方手帕,一瞬的眩晕感几乎将他击垮。他迫切地、迫切地希望这方手帕还有机会回到塞拉手里,或许对方还能创造一个奇迹呢?就如同他在第一次发育时创造的那样?或许塞拉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而只是而只是暂时无法被看到呢?
他死死捉住这个念头,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等脑海中的眩晕感被压制住了,他轻轻将粘着血水的手帕放进了中将凯恩手中的木盒里——盒子里已经堆满了先锋军军雌的随身物件,那会是他们的遗物。
“如果你还能遇到诺亚公爵,把这个手帕还给他吧。”
他顿了顿,而后又说道:“算了,别还了。太脏了,他看了要——”
他的虫崽会哭。
中将凯恩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目光看着他,埃德温拒绝回视,因为他知道那目光中含着怜悯。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因为他不配。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酿成的恶果。
是他害了塞拉。
“上将,第四军需要您的领导。军雌将他们的性命和忠诚交付给了您,而不是我。您应该如您承诺的那样,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将他们交付给我——”
凯恩一开口,先锋军的一些军雌也陆续张开了嘴——他们曾经从不质疑来自上级的任何命令,即便他们说不出哪里改变了,但也确实和曾经不同了。
“上将,你是有雄主的雌虫,你没必要领导这次行动。我们一定会拖延足够多的时间”
“上将,你答应第四军的军雌们保护他们,如果你死了,怎么兑现对他们的承诺?”
“上将,公爵冕下就这么白白被皇族害了,你死了,谁会为冕下复仇?”
“上将,你和我们不同,我们本就没虫在乎,也得不到雄虫的青睐,命不久矣,但你是做大事的虫,你不能”
“上将——”
“都别说了。”
埃德温仍然背对着所有先锋军的军雌,他的声音仿佛被彻底垮了,难以抑制的尖锐呼吸和颤抖从每个音节里渗透出来:
“我需要这个——我需要这场战斗。”他需要死在这个战场上,他需要迅速用死亡的姿态奔赴塞拉的怀抱——他等不及了。
埃德温闭上眼睛,一滴晶莹的眼泪从他的左眼中落下。他浑身都在痛,但是他胸口的剧痛比他溃烂的雌虫腺体要强烈百倍。
这个没有塞拉的世界,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存在——他等不及了。
“我们没有任何不同,军雌的准则是伤者保全主力,少数自我牺牲,以求大军断尾求生。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我已经失去了领导或者保卫第四军的资格,这是我的机会,我选择在战场上死。”
其他先锋军的军雌还想说什么,可是埃德温突然回过身来,他脸上刺目的鲜红和他那双湛蓝的眼眸中破碎的泪光让所有的军雌都失去了语言。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上司。到了此刻,他们才恍然意识到,在诺亚公爵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刻,仍然冷静地运筹帷幄的埃德温其实已经在苟延残喘——他早就体无完肤了,只是为了他的同胞,为了履行他的承诺,他仍在战斗。
“我需要——需要这个机会,我或许没有曾经那么强,但我不会堕了先锋军的名声,我会至死战斗。”他染血的唇轻轻颤抖着:
“拜托诸位了。”
无论是凯恩中将还是先锋军都哑口无言。他们沉默地看着他们曾经仰望和信任的上司从满身破碎中收拾了自己,重新戴上了战甲的面具。
天宫星上方,第四军大军压境,反叛军也迅速集结。埃德温最后确认了一次军队部署,对凯恩说道:
“第四军撤离所需的虫洞在反叛军的侧后方,反叛军坐标38362’dimension’65’’防卫有缺口。所有炮口对准反叛军主舰,粒子炮的能量值调到最大,另外发射60%的飞艇转移视线,先锋军直面反叛军前锋,第四军的主力部队在先锋军伤亡过半后撕开反叛军的侧翼,直抵虫洞,全军撤离。”
“务必与第一军和第三军拉开距离。若第四军不灭,他们会一直观战,如果第四军撤退,他们一定会将第四军当成反叛军攻击,无论如何,小心后方敌袭。一旦通过虫洞,所有残余火力对准虫洞,以免第一军和第三军追击。”
“是,上将。”
凯恩中将知道埃德温去意已决,只能沉声接下命令。他知道埃德温为什么会将第四军托孤给自己,在第四军所有的高级军官中,他属于天赋最差的,也因此有了更长的寿命,而走到中将的位置,他靠的是稳扎稳打的战略眼光。比起战场上的灵活多变,他更甚埃德温一筹。
如果是他领导第四军,说不定第四军真的能在这前狼后虎的局面之中全身而退。
只可惜,埃德温和先锋军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而凯恩也知道,自己无法作出比埃德温更好的决策了。
“向第一军和第三军发送消息,就说第四军要趁反叛军还未集结完毕,立刻攻击。”
埃德温说完,输入了打开战舰舱门的指令。瞬间,所有的先锋军落入漆黑的宇宙之中,一双双翅翼在他们背后迅速展开。
粒子炮的能量波迅速将宇宙照亮。
***
第88章 第 88 章 “你本来就被埃德温当成……
敌袭之时, 塞拉坐在云嘉冉——母神的身体旁边,沐浴在防卫的反叛军们敬仰敬佩的目光之中装深沉。
实际上他已经在脑海里跟系统和云嘉冉双线对话,苦于不能开个聊天室。
好吧, 系统对他兴致缺缺,一开腔就是骂, 粗鄙之言不堪入耳, 即便是脸皮厚如塞拉也有些扛不住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任务的时候是有些离经叛道了,但是出发点是好的,对不对?
系统说去你爹的你就不该出发。
但话又说回来, 虽然他确实有一些私心,但是他所付出的努力就不是努力了吗?
系统说瘪犊子玩意儿你除了坑蒙拐骗以外付出了什么努力?你说啊?崽种, 直视我的眼睛!
塞拉说系统你骂人的数据库是跟其他宿主学的吗年纪轻轻这么暴躁实在不好,对了,其他宿主的任务都顺利吗?
系统说你少他雌父的祸水东引, 但很快还是破防下线了。
塞拉微微一笑,在母神身旁有一种圣洁的美, 让守卫的反叛军们不敢再多看。
相比起和系统的互相伤害, 与云嘉冉的对话就有进展多了。云嘉冉如今回到了母神的躯壳中,但是却无法醒来——她这具躯壳是死了,只有巨量的能量才能让它活过来, 而教廷和皇族的神殿之中所描绘的都是一个巨大的聚能和传能阵, 目的就是吸收母神本体星球的能量。
别说反叛军, 即便是雄虫帝国国库中储藏的能量石, 都不能让云嘉冉的身体活过来——实际上, 能量石的能量体系和神力也不是一个维度,所以云嘉冉大概率仍然醒不过来,她的意识会继续漂浮在本体星球或者这副躯壳之间。
但是当她附身在这副躯壳上时, 她开始做梦了。
“我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林老师。”她的声音在塞拉脑海中悠悠响起:
“你听说过伊甸园的传说吗?关于上帝七天造人的传闻。或许高高在上的神都相似,母神先创造了初代雄虫——她赋予了他们她本源的力量,但她创造的雄虫数量很少,她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孩子,并赋予他们一个任务。那就是保护她创造的‘生物’,虫族。”
“你想的没错,林老师,真正的虫族其实是雌虫和亚雌,他们才是一个物种,而所谓‘雄虫’并不是母神创造的种族,而承担着‘天使’的角色,而雌虫和亚雌才是‘人类’。母神终究不是一个父权制度推崇的神明,她把生育能力同时赋予了雌虫和亚雌,让他们平等而和谐地共存。即使雌虫体质更为强悍,但是亚雌更为耐久。而所谓的‘神子’雄虫,从头到尾都没有生育能力,就如同‘天使’一样。”
“初代雄虫只有四个,他们应当守护这个新生的种群,只可惜,他们之中生着黄金鸟羽的金翎羽背叛了母神。在母神沉睡之际疯狂吸收母神的神力,他改造了亚雌和雌虫的基因,使这个新生的种群成为他们的奴/。隶,又按照雄虫的模样复刻了他的种群——即便他复刻的雄虫没有初代雄虫的能力,但是却也能少量吸收母神的神力,这让母神更加衰弱,逐渐无法清醒。”
“‘天使’叛变了?其他几个初代雄虫呢?”
塞拉诧异地说,而云嘉冉则镇定的娓娓道来,仿佛被背刺的母神不是她自己一样:“这倒也符合历史发展规律,蚁多食象,盛极必衰。神明作为强权无法永恒存在,所以母神被她的造物背叛也是情有可原,而初代金翎羽创造出了现在的大多数雄虫,让他们成为他的同伙,蚕食了母神。其他几个初代雄虫中,代表黑暗的深渊陨落,代表白昼的圣光失踪,而代表混沌的晓雾保护了最后一批母神创造的‘虫族’,遁入混乱星域,又为了保护他们以身化为混沌星域常年不散的粒子风暴,阻挠金翎羽王朝对他们的追杀。”
“所以原本的虫族其实是皇族口中所谓‘堕落种’,难怪他们一直没有停止屠杀他们。”
塞拉喃喃说道,而云嘉冉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反应过来,才不耐烦地在塞拉脑海里用蛇尾敲击塞拉的精神体:
“林老师!代表黑暗的深渊和代表白昼的圣光已经复苏了,是谁呀,好耳熟啊。”
塞拉失笑:“你成母神就罢了,我还成天使了?谢邀,虽然我不准备使用我的生育能力,但是我觉得被埃德温当作伴侣考虑还是比被他当作守护天使看待好太多了。我只想谈世俗的恋爱,肉、贴着、肉那种,不要强行对我进行精神和物种的升华。”
云嘉冉的白蛇精神体由豆豆眼变成一双死鱼眼,用尽全身力气表达着对恋爱脑老师的排斥。见塞拉的精神已经全然被埃德温的念头占据了,其中投射的很多画面过分具像化,小白蛇竖起上半身,发出愤怒地嘶声:
“这!不是!重点!”
白蛇的尾巴啪啪扇着塞拉的球状精神体:“重点是你拥有这种能力,林老师!你比任何雄虫都强大太多,你不只是个强大的雄虫,因为你和他们完全不同!!”
“我可以更好地保护埃德温了。”
恋爱脑死性不改:“我希望他不要嫌弃我。他万一喜欢自己生一个虫蛋怎么办呢?天使没法给他一个虫蛋,虽然我可以同时当他的虫崽、雄虫和雄父,但我总感觉怪心虚的。我已经两天半没有和他讲话了,烧什么不好,偏偏把我的手环烧没了。他也不接其他手环发送的消息,也不知道是因为设置了屏蔽还是太忙了——我该怎么对他解释我在反叛军里呀,唉,被雌虫挂念的感觉真愁人呀。”
塞拉一脸肃穆,守卫的反叛军悄悄看了一眼这个俊朗的雄虫,只觉他在为虫母的沉睡而感到悲伤和沉重——他们哪儿知道塞拉的脑子里都塞满了什么品种的垃圾。
“”
云嘉冉用尾巴把塞拉的精神力抽飞,一时懒得对牛弹琴。她仍然很虚弱,人形的身体和死亡没什么区别,而附身一个死物是很耗神的事。
更何况她大概不是原装的母神,所以每次附身的时间都有限,而就在她准备陷入沉睡时,突然听到塞拉轻快地说:
“‘天使’的力量出自母神,那么我们的能量是比那些聚能的六芒星阵要纯粹许多吧?一个天使的力量,能唤醒神明吗?”
云嘉冉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
“想都别想,林老师!我也说了,母神的陨落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神明是需要供养的,而供养神明不符合我们的价值观!你不要搞什么乌鸦反哺的戏码,我不吃这一套哈!”
“说什么呢。”塞拉轻声说:“我不是唯一的‘天使’,也无法替其他‘天使’做决定。我确实不会去供养神明,但你是嘉冉,不是我的母神。我想做个普通虫,不想做无性别的‘天使’,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两全其美个头。且不说你的能量作为母神的起搏器够不够用,就说你失去力量后准备怎么办?反叛军里想要杀个雄虫祭天的大有虫在,乱局之中你自保都难,而我这个半吊子神半醒不醒,咱俩就要一起完犊子。即便退一万步说,我醒了,你指望我去对付金翎羽吗?我做个极为不好的猜测——万一当年那位初代雄虫金翎羽还活着,怎么办?你以为皇族的底气是哪儿来的?”
“别忘了,皇族仍然在榨取母神本体的力量,他们掌握这种‘技术’也是难怪,毕竟初代雄虫大概是最了解母神本质的存在!他们握着我的软肋,却没握着你的,这是我们唯一能翻身的机会了!你醒醒啊!”
“再说了,”云嘉冉恐吓道:“你本来就被埃德温当成虫崽了,等你失去力量半死不活,你看人家还要不要你!”
“瞎说!他才不会不要我。”
塞拉急了:“小孩子真是乱讲,好了好了,你快睡吧,此事押后再议。”
“略略略,说不过你又急,还学会用年纪压人了,有没有老师的样子。”
云嘉冉“啪”地把塞拉的精神体抽到一边,团吧团吧自己的小白蛇身体陷入沉睡。塞拉在她昏睡后安静了一会儿,用精神触须给她织了个被子,盖在了小蛇身上。
他知道他的学生有多正直,虽说她的给出的理由振振有词,但其实心底里,她只是害怕塞拉因此失去生命。
她不想用其他生命的牺牲,换取她立地成神。而这,才是她真正的神性。
如果这方天地有神灵存在,那只能是她。至于其他想要造神或者成神的狂悖之徒,无论是教皇还是金翎羽,塞拉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就在塞拉深思时,他所在的战舰突然拉响了警报,而克里森也大步走了进来,年迈的雌虫研究院难得急促,有些气喘:
“第四军突然穿越虫洞,其后跟着第一军和第三军,向发动了全面攻击。埃德温亲自率领先锋军,已经交火了。”
“什么?!”
塞拉猛然站了起来,他的精神感知迅速扩散到战舰之外,投向了宇宙之中的战场。
第89章 第 89 章 “塞拉冕下,您得失心疯……
反叛军的主战舰之外, 粒子炮染红了小半个宇宙,埃德温领导的先锋军飞快地和反叛军的先遣部队撕咬在了一起,雌虫的五颜六色的翅翼划破宇宙的寂静, 化为利爪的手撕扯着机械外壳,野兽般的嘶吼淹没在炮火声中。
塞拉的精神感知一时间被这混乱又残酷的战场冲刷得晕头转向, 死亡的气息像阴冷的水, 一点一滴透过精神感知,渗入他的灵魂,让他浑身僵冷——塞拉终究不是一个战士, 直面战场和死亡,他本能地感到恐慌。
但比恐慌更先击垮他的, 是他对埃德温处境的担忧。
透过精神感知,他“看”到了埃德温。隔着一片浩渺的宇宙空间,他无法感知到埃德温的状态——实际上, 他无法感知到任何事情,他和雌虫之间无法逆转、无法割舍的标记微弱而不可察觉, 惊恐如同墓穴中的死水, 顺着他的脚底慢慢爬上他的心口。
为什么?为什么第四军会出现在这里,承担攻击反叛军的前锋军?
为什么埃德温作为上将和指挥官会亲临战场?他他难道一点都不惦念自己的安危吗?
在他作出生死决策之前,在他上战场之前, 他想过塞拉吗?他想过他的生命和塞拉的紧密相连, 想过塞拉爱着他吗?
塞拉咬紧牙关, 把层出不穷的质问抛诸脑后, 只因当下他有更紧要的事。
无论如何, 他要见埃德温,他要将他抱进怀里,严密地保护着, 他要对埃德温重复一遍他至死不渝的爱和毫不动摇地忠诚,并祈求埃德温在下一次生死决策之前,顾念一点他自己的性命和塞拉。
他不能再看埃德温继续这场战斗或者屠戮反叛军的士兵了。无论埃德温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种决策,塞拉必须将损失降到最低。
“能与第四军指挥官进行直接对话吗?”
“第四军拒绝任何对话请求。”
塞拉急迫地问克里森道,他的感知中,埃德温带领的先锋军如同一把尖刀,刺入反叛军的防线。先锋军的数量并不多,但是他们各个都是生死不论的打法,无数展开双翅的军雌在半途中陨落,消亡的生命几乎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消散在死寂的宇宙之中。
眨眼之间,埃德温那双鎏金的黑色翅翼如同出窍的利剑,复仇烈焰一般的能量波屠戮了数十反叛军。他灵活地闪开数道粒子炮致命又明亮的轨迹,战甲包裹的力爪撕开了一架小型飞艇。
他的动作太快,塞拉无法捕捉到他战甲后的神色,但却被他几次命悬一线的危急攥住了心脏,恐惧让他的泪腺肿胀,他有些过度呼吸的征兆,被他自己强行压制下去。
“开放舱门,我去我去和埃德温讲话。他身后的第一军和第三军是来逼迫第四军行动的,他是受到了胁迫,我们”他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
“我们必须确保第四军离开第一军和第三军的射程。”
他迈步向门口走去,企图离开供奉母神的船舱。而克里森却没有挪开身体,反而缓缓挪动脚步,和他身后的反叛军高层一道,拦住了塞拉的去向:
“指挥官塞拉,鉴于如今的形势和反叛军的利益考虑,反叛军应该通过天宫星旁边的虫洞撤离。我们实力尚浅,无法与帝国的四分之三的军队同时开战。第四军的上将埃德温单体作战能力太强,反叛军此刻没有将领能与之抗衡。”
“撤离?不行!”
塞拉失声喊了出来:“那埃德温怎么办,第四军怎么办?不能撤离。让我去与埃德温交流,我会让他停止对革命军的攻击——”
“塞拉指挥官——”
几位反叛军的高层欲言又止,用一种看荒谬剧的目光看着塞拉,像是他突然长出了两个头或者说了什么滑稽话:
“您冷静一下。雄虫无法置身太空环境之中,而且第四军攻击和炮火都很猛烈,任何虫族都无法全身而退。”
塞拉震惊地看着拦路的反叛军,他的手指还因为焦虑和担忧而微微颤抖:
“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我们不能就这么撤离!埃德温是——他并非我们的敌人!他是被逼迫攻击反叛军,第四军也是,他本来和你们一样,他本应——”
他本来应该是反叛军啊,他本来是你们中的一员!
塞拉的舌头打结,此刻,他那些摆弄埃德温命运的小聪明、小机敏突然反噬,将他打了个措不及防。
如果不是他的干预,埃德温才是他面前这些反叛军的指挥官,是他们的战友和领导者,而不是他们的敌人——这一切都大错特错。
隐约地,他几乎能感受到系统在他脑海中说“我告诉过你了”,但系统保持了对他最基本的怜悯,对此刻的情形沉默以对。
他面前的雌虫们神色各异,而克里森却摘下了眼镜,用一双疲惫的眼睛看着塞拉:
“塞拉,”克里森声音平静:“你是反叛军的高级指挥官,你所作出的决策,应该出于对反叛军利益的理性考量。你方才的话,是出于这个目的吗?”
塞拉无法说是。他知道那不是,反叛军根本无法应对帝国的三大军团,实际上,只面对第四军的攻势,反叛军都无法作出有效抵抗,他们死伤惨烈。撤离是最有效的做法,因为埃德温锐不可当,而第四军的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两大军团,只等反叛军和第四军两败俱伤后,同时了结他们。
“——他是埃德温,他是埃德温啊,教授!他——”
塞拉的声音急切,他的双眸中渗出泪水,他也知道这会让他的形象在反叛军的其他将领面前显得更加软弱无能——并不是所有敢于反抗帝国统治的雌虫和亚雌都能接受一个雄虫作为他们的高级指挥官的,这些反叛军背离了传统、信仰、家庭,不是为了寻找新的“神子”进行膜拜。
他们崇尚武力,而塞拉的错乱和软弱只会削弱他的形象,与克里森的期待背道而驰。
但塞拉不能在乎更少了。在他的精神感知里,埃德温险而又险地躲过粒子炮的轰炸,可是粒子炮的能量波仍然破坏了他战甲的防护,让三个反叛军的军雌乘机近身,激光剑斩掉了他的一片肩甲,而那几乎让塞拉心脏骤停。
第四军的战线推得更近了些,几乎是悍不畏死的急迫打法,许多反叛军将领已经坐立难安——新生的军队完全无法承受这种损失。
“他是埃德温,阿克斯元帅最为看重的后辈,元帅带他视如己出。”
克里森的声音疲惫感更重:“可是他杀死了成百上千的反叛军,他挫伤了反叛军的士气,他站在了反叛军的对立面——无论他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塞拉,他杀了太多我们的同胞,没有一个虫族比他杀得更多。这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损失,我们需要撤离。你如今是反叛军的高级指挥官,给出你应该给出的答案,塞拉,这不只是你们之间的事。”
“我亲自去——我会阻止他的,我一定会!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与他沟通,是我是我将他推到这个境地!一切的损失和命债,都由我来背负,我不能离开他!教授,你看不出他不对劲吗?他不要命了,他打起来不要命了,他有危险!这不是他,这不是他,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求您——”
“误会?”
一位神色狠辣的反叛军抬高声音,压过了他同僚的窃窃私语:
“冕下,什么误会?他杀死了一千七百三十六个反叛军战士,而这个数目仍然在增加!他作为帝国最高等级的军雌,无数雌虫和亚雌从小仰望的存在,选择背刺自己的同胞,选择助纣为虐!您说他有什么危险?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不是!”
塞拉的衣袍突然无风自动起来,极为庞大又深不可测的暗影在他身后的空间中一闪而逝,恐怖的威压弥散开来,让反叛军瞬间一静。
塞拉对他们的反应和诡异的气氛毫无察觉,他只盯着克里森教授:
“克里森教授,让我去劝他。”他的声音近乎祈求:“他们走投无路了,他这样做一定有原因一定有”他的精神感知全面铺开,战场上驳杂的信息如同海啸一般卷入他的脑海,无数沙砾和巨浪之中,他的意识如同一颗船锚,努力铆钉航向,突然,他大声说道:
“第四军想要用虫洞撤离!他们在靠近虫洞——埃德温的先锋军是声东击西!第四军被第一军和第三军压迫,不得不推进战线,他们不想要两败俱伤的死战,他们只是想要撤离,博一条生路!让我去,我去告诉他们这不是死局,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只要——”
“塞拉冕下。”
一个反叛军将领近乎戏谑地说:“您得失心疯了吗?如果第四军想要撤离,他们怎么会放最高指挥官亲临战场?更何况即便他们撤离计划成功,我们反叛军就成了第一军和第三军的瓮中之鳖,您确定要用一己之私作为战场上决策的根基吗?”
“塞拉,”克里森也开口说道:“虫洞是反叛军撤离的锚点,我们不可能让给第四军。他们如今拒绝交流,你拖延的每一秒钟,埃德温都会多杀死几个反叛军——他们才是你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