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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49章醉思伊林崇意寻……

    **

    翌日清晨

    相府的小厮递来一封拜帖,“秦相,是太傅府的拜帖,请您过府一叙。”

    秦隽对谷雨和蒋惊墨的事情心中存有些芥蒂,只是恩师毕竟是恩师,于情于理,他都应当走这趟。

    他让卢管家到库房点了整整两车礼物,还有云想送他的一份厚礼,打算送给太傅,报答他多年来的栽培之情。

    车撵行至太傅府门口,迎接秦隽的是姜青屏。

    秦隽瞥了她一眼,她还是姑娘的装束,想必此次太傅请他前来多半与姜青屏有关。

    隔着老远,秦隽就听到姜太傅的呼唤声。

    “斐然啊,许久未见,老夫应当向你行礼了。”

    秦隽躬身作揖道,“恩师,您这般真是折煞学生了。”

    随后扶着太傅到了正厅,秦隽郑重的向姜太傅行了师生的跪礼,姜太傅的眼中颇为得意。

    “不到二十四岁的左相,放之四海,谁有斐然这般出色。”

    “恩师谬赞,斐然愧不敢当。”

    两人寒暄许久,谈论了些朝中局势,西境轶闻,而后姜太傅眼神清明的看着秦隽,终于切入了正题。

    “斐然啊,前尘往事都揭过了,青屏啊她还是属意你多一些,青屏今年十九岁,与你差四岁,甚是相配。”

    秦隽抬眸,将茶盏轻放在了桌上。

    “恩师,斐然心有所属,令恩师和姜小姐错爱了。”

    “哦?斐然可否告知是何人啊?”

    姜太傅现下就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此有违纲常伦理之事,满屋子的丫鬟仆人,何人敢宣之于口。

    秦隽从容答道,“斐然心中神女,可望不可及,不敢妄言,恐生亵渎之意。”

    太傅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狠戾,“斐然,青屏不是小心眼的人,你心中所思为师明白,只是娶妻求名门淑女,有青屏在你身侧,老夫的门生便都是你的助力,将孟党铲除更是指日可待,为师老了,青屏也要有人照顾,为师待你不薄,只此一愿斐然也不肯答应为师吗?”

    姜太傅的茶盏落到桌面时发出了声

    响。

    果然,太傅还是喜欢挟恩以报,一别多年,从未改变。

    “恩师的大恩,斐然没齿难忘,所以蒋师兄写的一份遗书,斐然千里迢迢从西境给恩师带回来了,陛下午后还有传召,斐然要先准备折子,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拜访恩师。”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在了茶盏的旁边,随后起身深作揖告退。

    姜太傅喊住了他,倒也没恼,似乎早就预料到如此。

    “你今日若是踏出此门,下回进来的代价怕是大的多。”

    秦隽背对着太傅说道,“恩师若是要斐然的命,尽管拿去,只是辜负她的事,斐然办不到。”

    “秦相必然还会回来的,届时莫要悔之晚矣。”

    秦隽笑了笑,无非就是些说他不敬师长、忘恩负义之言罢了,他不在乎,他迈着四方步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秦隽前脚刚出门,后脚太傅府的小厮就啐道,“我们家太傅说了,忘恩负义之人的礼物,要不起。”

    周围的路人也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可他丝毫不惧,云淡风轻的上了车撵,对车夫嘱咐道,“去驿馆找摄政王,陛下邀他进宫。”

    “是。”

    **

    傍晚,春和苑

    林崇意前去剿匪一连几日杳无音讯,她本以为秦隽会借机想法子要见她,现下看来倒也是她多心了。

    毕竟孟锦昀不务正业,那秦隽一定是很忙的。

    她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笋笋就一蹦一跳的拿着前几日同宋凌霜制的蝴蝶风筝,在宋凌霜塌边摇晃着。

    “娘亲娘亲,我们去放风筝吧。”

    宋凌霜用手轻轻抚着笋笋的小脑袋。恹恹地对笋笋说道,“娘亲有点累,想眯一会儿,等父亲回来届时带你去好不好?你父亲放风筝可厉害了。”

    笋笋嘟囔着小嘴,有些委屈道,“娘亲,上次外祖父来了没去成呀!黄昏前回来也玩不了多久的!这是娘亲同笋笋做的风筝,笋笋想同娘亲一起放。”

    如此可爱的孩子说出如此暖心的话,哪有人可以拒绝呢?

    宋凌霜强打起精神起身,“好,娘亲陪你去。”

    “好。”笋笋笑起来一个酒窝深一个酒窝浅,天真可爱极了。

    醉心湖一年四季都有风,在兆京是放风筝的好去处,许多稚童都在此放风筝,马车要都停了好远走过去了。

    可一靠近醉心湖,宋凌霜就听见传来阵阵古琴声,那琴声婉转却又哀怨,似在诉说着弹奏者的肝肠寸断。

    “娘亲,这曲子听的笋笋想哭。”

    宋凌霜眼眸不知何时有些酸涩之感,柔声对笋笋道,“许是奏琴的人遇到了不称意,笋笋要学会包容这世间的各种情绪。”

    宋凌霜边说边帮笋笋整理好衣冠,“快和小桃姨去放,娘亲有些不舒服,就在车里看看这风筝能飞多高。”

    小桃看宋凌霜眼圈微红,便知道这曲子十有八九是秦隽奏的。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小桃带着笋笋下了马车前去放风筝,宋凌霜就拉开车帘远远的看着笋笋的风筝,高高的飞上天。

    湖心亭中

    摄政王正在听着秦隽的曲子,颇为惊讶的叹道,“贤弟,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只是你这曲子听的让人心里难受啊。”

    秦隽薄唇微勾,站起准备收起古琴。

    他瞅了眼天色,眼神忽的一滞,定睛复看,目光落在了那只蝴蝶风筝上,眼眸和睫羽微微颤动。

    秦隽再次入座,抹挑琴弦,右手开始摇指,托抹,左手进复、退复行云流水。

    琴音初始颇有冰山融化万物复苏之意,又有竹林醉清风之感,轻快后又缓了下来,琴音勾出了遣倦缠绵之意,听的众人如痴如醉,都往湖心亭望去。

    秦隽的嘴角开始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摄政王一瞧秦隽这幅心花怒放的模样就猜到了。

    “可是那位姑娘也在此地?”

    秦隽点头表示肯定。

    “蝴蝶风筝是我外祖家不外传的技艺,我只教过她一人如何制这无风亦可飞的风筝。”

    “那这曲子……”

    还不及摄政王问完,秦隽便主动答道,“这曲子是我为她谱的,名叫《思竹》她听过的,她知道的。”

    曲子奏完,她没有出现。

    秦隽起身往湖边望去,果然,她躲在马车上。

    宋凌霜也看到了他。

    可她知道,他们不该再见了,长痛不如短痛。

    她将头侧过,放下了帘子,可还是忍不住恸哭。

    她食言了,终究还是让秦隽为情所困了。

    秦隽眼睁睁的看着宋凌霜决绝的转头,放下车帘,心中很是难过,他似乎能体会当年无数次拒绝宋凌霜时她的感受了。

    秦隽眼中尽是相思难解之意,幽幽叹了口气道,“她还是不愿见我,罢了。”

    黄昏时刻,笋笋回到车厢内,看见宋凌霜已经睡了过去,脸上还有些泪痕。

    “桃姨,娘亲是做噩梦了吗?”

    小桃朝笋笋做了一个“嘘”的表情,笋笋懂事的点了点头,示意车夫回如意轩。

    在如意轩门口,适逢林崇意剿匪归家,见宋凌霜熟睡,他轻轻的将宋凌霜抱在怀中,放到榻上,为她掖好被子。

    明日,他要告诉宋凌霜一个喜讯,傅寄月找到了入川花。

    她可以活下去了。

    **

    清晨睁开眼,林崇意满脸笑意,“三哥的人找到了一支入川花,只是送回兆京还需几日。”

    宋凌霜愣了一阵,“此话当真”

    然后抱住了林崇意,喜极而泣。

    若然如此,她就同秦隽说清楚,讲明白。

    等落红之症治好,她就与林崇意做一对真夫妻,一同抚养笋笋长大。

    这是她亏欠林崇意的。

    **

    隔日傍晚,林崇意收到了一张拜帖。

    林崇意打开后笑了一下,当即回了帖子,同宋凌霜交代会晚些回家便出门了。

    听到霜月驹的特有的嘶声,秦隽便知林崇意前来赴约了。

    “秦相。”林崇意朝他行礼。

    秦隽坐着,抬了抬手道,“小林将军不必多礼,这酒我从西境千里迢迢带来的,名叫西风烈,不知小林将军能饮几杯?”

    林崇意坐下,挑起剑眉道,“夫人曾同我说过秦相海量,只是道听途说未必可信,秦相是想文斗还是武斗?”

    听到夫人二字,秦隽抬眸,眼神略带几分凌厉,用右手无名指和食指将小酒觞碰开,转头喊道,“小二,拿碗来。”

    秦隽挑眉道,“文你胜不过我,武我赢不了你,就斗酒量,小林将军可敢?”

    林崇意接过小二的碗,倒满了西风烈,“末将先干为敬。”

    秦隽也端起了碗,一饮而尽。

    已近子时,林崇意还未回如意轩,宋凌霜抬头看了看月色,心下生了些许困惑。

    “奇怪,崇意怎的还没回来。”

    她心中有些忐忑,隐约觉得这事同秦隽有关,立马让小桃唤了春夕前来春和苑。

    “春夕姑姑,今日是何人递帖子来的?”

    春夕也觉得有些疑惑,坦诚答道,“帖子没有署名,将军看了一眼帖子便出去了,帖子在这。”

    春夕将帖子双手奉上,宋凌霜一打开,帖子上赫然写着:“雾阁斗酒”,没有落款。

    那字宋凌霜再熟悉不过。

    斗酒,亏他想得出来。

    “春夕姑姑,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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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凌霜一下马车就闻到浓郁的醇酒气味,是从雾阁的阁楼上飘散而来的。

    宋凌霜抬头望去,秦隽倚在窗台上饮的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她。

    秦隽发丝微乱,脸颊微红,薄唇微勾,秦隽真的生得很好看,连醉相都十分迷人。

    宋凌霜睨了他一眼,秦隽一挑眉识趣的关上了窗。

    上了楼,林崇意已经醉倒趴在了桌上。

    一厢房的酒坛,少说喝了四十坛,光是闻这酒气宋凌霜的脸颊都缀上了红晕。

    宋凌霜没什么好气的说,“秦相,我来接夫君回家。”

    秦隽倒是云淡风轻,端起了茶盏吹了

    一口,而后缓缓饮下。

    “箐箐,别在我面前喊他夫君好吗?”秦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们分离这许久,这是秦隽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秦相不爱听他也是我夫君,何必自欺欺人,按礼秦相应唤我小林夫人的。”

    宋凌霜看的出来,秦隽很克制的把茶盏放在桌上,没有发出声响,可捏茶盏的指尖已经有些发白。

    秦隽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宋凌霜靠近。

    宋凌霜一步步后退到墙边,杏眼圆瞪嗔道,“你要做什么?”

    秦隽停下脚步与她保持了距离,侧着脑袋对宋凌霜眨了眨眼睛,那睫毛还是同从前一样,像鸦羽般浓密纤长。

    “长高了一些,都快到我的肩膀了。”说这话的时候秦隽有些感慨。

    见宋凌霜无动于衷还翻了个白眼,秦隽有些吃味,宋凌霜很少对他翻白眼,也很少不回应他。

    秦隽用修长的食指指着醉倒的林崇意,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我饮的比他还多,他这般不济,你为何选他不选我?”

    宋凌霜有些无语凝噎,“你喝多了,在瞎说些什么?”

    “那你在瞎说什么?箐箐,我这辈子也不会喊你做别人的夫人,你死了这条心。”秦隽的眼尾已经红了。

    宋凌霜忽然也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攒成拳头,抬头直视着秦隽。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把崇意灌醉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在这撒酒疯的。”

    秦隽冷笑了一声,“哼,我说了我喝的比他多,本就是斗酒,愿赌服输,你怎的不问我,喝的难不难受?”

    宋凌霜越过他走到林崇意身旁,轻轻地摇晃林崇意。

    “夫君,醒醒,我们回家。”

    林崇意一点反应也没有,睡得十分香甜。

    可宋凌霜却听见骨节“吧嗒吧嗒”的响声。

    秦隽生气了。

    宋凌霜垂眸眉头微蹙道,“我听闻你在西境受了很重的伤,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你这样喝酒对身子不好,别喝了。”

    听见了宋凌霜的关切之语,秦隽胸腔中怒意瞬间四散。

    秦隽温柔的对宋凌霜说道,“我想了许多办法,想着如何保住你的名声,又可以同你说上几句话,才想出斗酒这个主意。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也认了。箐箐,我回来了同林崇意和离好吗?只要你愿意,旁的事情的我都能解决。”

    厢房内寂静无声,秦隽继续说道,“我会辞官同你回雪原州,我们回玉泉村终老好吗?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都可以。如你所言我已经二十好几,是个老男人了,我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再蹉跎我们一星半点的时光,好吗?”

    秦隽的眼里闪烁着泪光,眼神近乎乞求。

    宋凌霜不忍看他的眼神将头别过去,“秦隽,我没说你是老男人…我们之间还是算了罢,我不会离开崇意的,他待我极好。”

    “任何事我都能算了,唯独你,我不能算了。”

    “说的都是醉话。”

    “要是真醉了就好了,我就不会这么克制了,箐箐。”

    宋凌霜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忍耐。

    “崇意,我们回家。”

    宋凌霜想揽着他的手臂把他扛下楼。

    “不用试了,林崇意虽然酒量很好,可我下了蒙汗药,他最快要明天才会醒。”

    “秦隽你!你从哪学来的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秦隽也有些恼了道,“同你爹宋大人学的,顺便给我们小林将军上一课,什么叫兵不厌诈。”

    “秦隽,你是要让别人戳断我的脊梁骨你才满意吗?”

    秦隽也不装醉了,眼神中都是清明,正坐在宋凌霜正对面。

    他抬眸,眼神在告诉宋凌霜他现在能保护她。

    “真是烦死了。”

    “箐箐,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陪我一阵也让你如此厌烦吗?”

    秦隽叹了一口气,又站了起来坐到后面那张琴案上。

    他的手指只是随意拨弄一下琴弦都很悦耳动听。

    秦隽忽的想起从前他抚琴时宋凌霜总会来捣乱,不是忽然亲他一口,就是坐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颈,扰乱他的心绪。

    宋凌霜总是美其名曰“考验”,考验秦隽是否能坐怀不乱,是否会折服于她的美色。

    很显然,宋凌霜也想起了这些事,心中亦是怅惘酸涩。

    “秦隽,我没厌烦你,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他双手止住还在振动的琴弦,苦涩着回应了一句,“我喜欢吗?”

    “秦隽,我们之间的事情怨不得旁人的,都是时局罢了。”

    “我连时局都能改变却改变不了你移情别恋,箐箐,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秦隽看了眼夜色,“罢了,这是解药,你给林崇意闻了他就会醒了。”

    秦隽用手扶着额,他怕他继续同宋凌霜争论下去,宋凌霜会一时冲动下决定。

    宋凌霜捏着解药瓶子,没有直接给林崇意闻。

    “秦隽,你能活着回来我很欢喜,可是太迟了,我此前答应崇意了会陪他共度余生的,而且你知道的…我不会成为我娘那般抛夫弃子的人的。”

    秦隽泪眼婆娑,哽咽道,“你也答应过我,要与我白首同心的,你先答应我的。”

    秦隽的脸色忽的有些不对劲,他的嘴角流出了血,而且不止一点,越来越多。

    宋凌霜一步一步朝他走去,“秦隽,你怎么了。”

    秦隽神情有些痛苦,呼吸有些急促,他强撑着说道,“箐箐,算我求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你要我什么都给你,命也给你好不好。”

    秦隽就这样在她面前从椅子上摔倒在了地上。

    “秦隽,秦隽……”她尝试把秦隽扶起来,可秦隽完全昏了过去,呼吸很微弱。

    宋凌霜站了起来,立马把解药给林崇意闻了,开始摇晃林崇意。

    “崇意,你快醒醒。”

    林崇意拍了拍脑袋,醒了过来,听到了宋凌霜的声音,有些迷糊。

    “崇意,救他救他,求你救救他。”

    看着宋凌霜哭的梨花带雨,他定睛一看,秦隽居然倒在血泊之中。

    这要真喝死了一个左相,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隽……你不能睡,你起来好不好。”

    林崇意立刻将他背到了马车上,准备叫御医。

    “不要御医…陆诚…在…”

    秦隽的声音很微弱,林崇意蒙汗药刚醒也听得有些模糊。

    “秦相说了什么?”

    “去相府!快去相府!秦隽说陆诚在他家。”

    还好陆诚真的在。

    “陆诚,你救他!秦隽他刚吐血了!”

    陆诚没好气的瞥了林崇意和宋凌霜一眼,“秦隽九死一生回来,不会刚回来就被你们俩气死了吧,快进来。”

    林崇意连忙轻轻的把秦隽放在榻上,陆诚摸秦隽的脉息十分混乱,陆诚扯开了一件衣服,里面居然还有,秦隽穿了许多件衣服。

    陆诚吼道,“愣着干嘛,帮忙扯!”

    林崇意也上前帮忙扯开。

    秦隽居然穿了四件衣服。

    宋凌霜看见了他身上的嶙峋瘦骨,看见他的心口,有上数十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同她从前倚靠的坚实光滑的胸膛完全判若两人。

    林崇意也颇为惊讶,他只知道云想公主折磨他,却不知还对他做出剜心之举。

    陆诚朝秦隽的心口施了许多针,眉头紧蹙。

    “箐箐姑娘,快喊他。”

    宋凌霜立刻开始呼唤秦隽。

    “秦隽,秦隽你醒醒,你醒了我不同你吵架了。”

    “秦隽你醒醒啊。”

    “秦隽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气你的。”

    “秦隽,我不知道你伤的如此严重。”

    宋凌霜每喊一句,秦隽的眉头就会皱一下,但还是醒不过来。

    久久,林崇意开了口,声音还不小。

    “夫人,笋笋说,他想要个弟弟妹妹。”

    林崇意朝宋凌霜使了个眼色。

    “哦,好。”

    陆诚刚想

    臭骂林崇意,秦隽的心脉却开始有些复苏。

    呓语道,“不许碰她……你不许碰她……”

    秦隽神色痛苦,眼泪从眶中滑落。

    陆诚示意林崇意继续刺激他,随即不断在他手上和心口扎针。

    林崇意一时也有些错愕,他也不知还要如何刺激。

    但宋凌霜好像懂了,走到秦隽床前,示意陆诚和林崇意走远一些。

    她的脸有些红,低声轻轻的在秦隽耳边呢喃道,“夫君,轻一些,我怕疼……”

    第52章 第50章小心眼老秦自……

    话音刚落,宋凌霜观秦隽的胸膛有了细微的起伏,她怕自己眼花,搓了搓眼睛又看了一次。

    她小心翼翼用手去探了秦隽的鼻息,很微弱,但的确有。

    宋凌霜惊呼道,“陆诚!秦隽好像醒了!你快来救救他啊!”

    陆诚疾步到秦隽床前为他把脉,起初陆诚眉头有些紧蹙,而后又慢慢舒缓了下来。

    不止过了多久,陆诚朝宋凌霜点了点头,示意秦隽性命无虞,宋凌霜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宋凌霜本想给秦隽掖掖被子,可手伸到一半时,秦隽举起了手,用左臂挡住了眼睛。

    虽说是寻常的动作,宋凌霜却看的出秦隽很难过,他的薄唇抿的很紧,下颌紧绷,那表情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忧愁。

    宋凌霜猜测他挡着眼眸,怕是让林崇意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吧。

    她缓缓垂下了伸着的手,终是忍不住想要开口劝慰他。

    “秦隽……我……”

    秦隽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语气还算温和,遮住眼睛的手臂却始终未移开。

    “箐箐,你们先出去罢。”

    许是怕宋凌霜多想,他又补充道,“我要沐浴更衣准备上朝了。”

    林崇意用眼神示意宋凌霜离开卧房,宋凌霜一步一回头,她想问问秦隽,为何身子会瘦弱成这样,为何穿着四件衣服,为何胸膛上有这样多的伤疤,只是她实在没有逗留的理由,还是随林崇意出去了。

    踏出卧室,只见天已微微泛光,约已到了寅时初刻。

    秦隽的卧室在二层,宋凌霜从廊外望去,一整片醉心湖尽收眼底,景致极佳,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此刻的醉心湖泛起了朦朦胧胧的烟波,烟雾缭绕,远处的山色被晕染成了水墨画,恍若置身仙境中,缥缈悠远。

    这样的风景和她曾经梦中同秦隽的家很像,但为了笋笋,那也只能是梦了。

    “箐箐姑娘,小林将军,请用早膳吧。”一位家丁躬身请二人随他前往饭厅。

    宋凌霜有些狐疑,她明明是初次来此处。

    “你怎知我是何人?”

    家丁笑答,“回箐箐姑娘的话,刚来的时候,相爷给全府的五十八名下人都看过您的画像,您的样貌大家伙都刻在脑子里了。”

    宋凌霜纠正道,“你们应当唤我小林夫人的…”

    家丁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解释道,“这…相爷不让这么喊,说是让他听见要逐出府去的。”

    林崇意只是笑了笑,随着宋凌霜和家丁去膳厅用早膳。

    **

    相府卧房内

    秦隽在他们走后许久才放下压在眼上的左臂,缓缓起身,瞥了眼窗外的光线,约莫寅时二刻了,他也该起身了。

    陆诚边收银针边揶揄道,“我看箐箐姑娘才是你的灵丹妙药,要我有什么用。”

    秦隽起先没回话,去了净房沐浴更衣后对陆诚说道,“箐箐刚同我说的混账话,我哪怕是到了鬼门关,踏了奈何桥也要活着回来的。”

    陆诚闻言更是好奇,遂打听道,“箐箐姑娘刚才同你说了什么?”

    秦隽冷笑了两声,那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你再多问几遍,你只会多一个尸体冒绿光的兄弟。”

    秦隽的眼神有些幽远,又有些自嘲,同陆诚诉说道,“陆诚,我初次见笋笋的时候在想,倘若我同箐箐有孩子,也该那般大了,他的的眉眼,同我幼时很像,我有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竟然在痴心妄想,笋笋会不会是我的儿子,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很可笑又很可悲。”

    陆诚只得拍拍秦隽的肩膀,正准备安慰他,可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

    “等会儿…秦隽,你吃那药的时候没饮酒吧。”

    秦隽边说边戴起了官帽,“有两次喝了些,怎么了?那点酒我喝不醉的。”

    陆诚缓缓开口道,“我担心你将来会后悔,所以在药上动了些手脚,服用时配酒便会失效。因此笋笋真有可能是你的儿子,若我没记错,笋笋应该是曦和十六年八月怀上的,要不你寻个机会问箐箐姑娘?”

    秦隽眼眸微动却又迅速晦暗了下来。

    转过头对陆诚说道,“箐箐她不会说真话的,万一不是我岂非自作多情,自取其辱,不问。”

    若箐箐八月怀的不是他的孩子,那真是气死人了,他当时才走几天啊。

    一股无名火萦绕在秦隽的胸间,令他有些心烦。

    **

    相府的早膳很丰盛,加之昨晚折腾了一宿,宋凌霜是真是饿的咕咕叫。

    满桌的早餐,都是宋凌霜爱吃的,绿豆糕,杏仁酥,桂花糕,各个清甜爽口,令人食指大动。

    宋凌霜就像一只小馋猫,每个都吃了好几块,一口接着一口。

    “夫人慢些,别噎着了。”

    刚才领路来的家丁也正好进来禀告,“箐箐姑娘稍候,一会儿还有汤圆,马上就好。”

    闻言,宋凌霜面露喜色,她好久好久没有吃过汤圆了。

    林崇意有些好奇的问道,“夫人喜欢吃汤圆吗?怎的没听你提起过?”

    宋凌霜点点头答道,“喜欢,尤其喜欢芝麻馅的,如意轩好吃的已经很多啦,我不挑食。”

    她的嘴角还沾着些糕点的粉末,吃的很开心。

    相处三载,宋凌霜从未同他说过这些小细节,只同她说过喜爱甜食。

    秦隽从正门踏入,瞥都不瞥林崇意一眼,自顾自的说道,“小林将军就是如此疼爱箐箐的吗?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话中还带着些责问和挑衅。

    林崇意忽的一愣,却也没有回应,只是浅浅的抿了口茶。

    秦隽坐在了宋凌霜的对面,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林崇意和她聊天的。

    宋凌霜有些不悦,“秦隽,你说话不要老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好不好。”

    秦隽也懒得同她置气,反正气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生气,也就懒得在口舌上逞英雄了。

    好在热腾腾的汤圆适时端了上来缓解了这尴尬。

    秦隽不吃甜食,因此他的汤圆依旧是特制的,没有馅。

    可秦隽的吃相很好看,唇齿也生的特别好,总会让人有错觉,他碗里的汤圆特别软糯可口,令人齿颊留香。

    换作从前她定是要从他碗里捞一个走的,现下也只能是想想。

    吃着吃着,宋凌霜的眼神总是会不自觉被秦隽吸引,时不时的瞄他两眼。

    宋凌霜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用了,怎么能这样为色所迷呢?

    不,她只是馋他碗里的汤圆罢了。

    于是乎她从自己的碗里猛地舀起了汤圆,塞到嘴里“嗷呜”咬了一口。

    芝麻馅混着汤汁滚烫的四溅在宋凌霜的口腔里,疼的她大大的杏眼里蕴着泪花。

    “箐箐,吐出来。”

    秦隽不知何时已经到她身前,伸出了手,眸中含着藏都藏不住的焦急之情。

    宋凌霜还在左右为难,毕竟吐出来实在太难看了,还是黑芝麻馅的,真是太恶心了。

    林崇意也伸出了手,“夫人,吐出来。”

    完了,所有人都发现了她是个笨蛋。

    汤圆虽然很烫,可宋凌霜很想咽下去,咽下去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到时候就扯谎是咬到了舌头。真是个很好的计策。

    “箐箐姑娘要是咽下去,会烫伤喉咙,说话声音可就不好听了,还会烫伤食道。”

    好在陆诚及时制止了她的荒谬想法。

    宋凌霜只得火速将头侧过一边吐在了秦隽的手上,毕竟是他叫人做的汤圆,况且,秦隽应该不会觉得她恶心,因为早些年她还被牛肉丸子给烫过一次,也是秦隽让她吐出来,还用手帮她接着的。

    宋凌霜不忍直视那吐出来的汤圆,眨了一只眼睛偷瞄着秦隽的神情。

    果然,秦隽接住那四分五裂的汤圆后面色如常,去净了手,给宋凌霜沏了杯凉的蜂蜜水。

    “怎的如此不会照顾自己,同你说过的,不能一口咬下去,要这

    般用勺子切个十字才不会烫伤,又没人和你抢的。”

    秦隽有些担心,边说边重新拿了干净的碗筷为她把所有的汤圆都分好,端给她。

    宋凌霜将蜂蜜水一饮而尽,嘟嘟囔囔道,“我知道的,我在想事情才会这样的。”

    然后拿过秦隽分好的汤圆吹过后才放进嘴里,软软糯糯,香香甜甜的真的太好吃了。

    饭厅里来了一小厮,看样子是秦隽的车夫,对秦隽耳语了几句,秦隽便放下了碗筷。

    “还疼吗?让陆诚一会儿帮你瞧瞧,今日有要事,我得去上朝了。”

    宋凌霜只是点了点头,秦隽朝着她和煦一笑,便出门了。

    完了,宋凌霜仿佛忘了林崇意在他身边一般。

    宋凌霜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道,“崇意,我们回家吧,笋笋看不见我们一会要着急了。”

    林崇意摸了摸宋凌霜的小脑袋瓜,宠溺的说道,“好。”

    **

    马车上,宋凌霜小心翼翼的和林崇意打听,“崇意,你们昨晚聊了什么呀?可以说与我听听吗?”

    林崇意扯了扯嘴角,平铺直叙道,“也没什么,寒暄了几句,左右不过是让我们和离。”

    宋凌霜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回答秦相,只要夫人向我提出和离,我便放手,他没再说话,一味的同我斗酒。”

    宋凌霜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太难办了。

    “不过,秦相的口才和酒量真的很好,西风烈果真名不虚传。”

    宋凌霜不好意思同林崇意说实情,毕竟下蒙汗药什么的实在太不光彩了。

    “嗯,他酒量一直很好的,口才比酒量还好。”宋凌霜刚沉浸在秦隽往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飞扬神采中,转头却发现了林崇意眼眸里的落寞。

    宋凌霜见状立刻补充道,“崇意,你放心,我们昨天没有逾越的举动。”

    “凌霜,我没有疑心过你们。其实秦相大费周章不过是想保全你的名声见上一面,这一天早晚也会来,秦相他很为你着想,若是昨日喊了御医,众人便会知晓斗酒之事,万一……只怕你我都难逃罪责,所以他甘冒着一死也要回相府让陆大夫诊治,他的胸襟比我想象的博大。”

    宋凌霜摇了摇头,“秦隽心眼很小的,就比指甲盖大那么一点。”

    宋凌霜看了看自己可爱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大拇指甲盖。

    “真的,就这么点大。”

    林崇意看她这幅可爱的模样,心里也很是开怀。

    说着说着,宋凌霜便开始困倦,倚着车厢就睡了过去,林崇意看着宋凌霜酣睡的模样,陷入了深思。

    宋凌霜那般俏皮,灵动,甚至乎有些小性子的样子,极少在他面前展现,在他面前的似乎永远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小林夫人”。甚至连她的喜好都很少展露,就连秋千,他也是去过她住的小院子揣测后才知道的。

    但宋凌霜愿意将好与不好的一面都展露给秦隽,这一点,纵使三年多过去了,他也还是及不上秦隽的。

    看来他还是对宋凌霜不够上心,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没能让她敞开心扉。

    可今日看宋凌霜的神情,怕是没有机会了。

    她不知道,她对秦隽的喜欢,眼神里是藏不住的。

    一回到如意轩,笋笋就扑了过来,“父亲,娘亲怎么又睡着了呀。”

    “嘘,笋笋,父亲陪你玩,娘亲有些困,你别打扰她。”

    笋笋轻声回答了,“哦。”

    可万万没想到,宋凌霜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还没醒。

    林崇意有些焦急,吕神医的神情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春夕入内通传,“将军,傅侯爷来了。”

    “快请。”

    三人在院外,傅寄月将盒子递给吕神医,神色有些凝重,“这入川花,我疑心是假的。”

    吕神医仔细辨认了一番,“不错,这花便是引诱我摔下山崖的花,与入川花极为相似,若不细细分辨无法知其真伪。”

    “无碍,我再去寻。”傅寄月打算出门。

    “傅侯,莫要再寻,现下夫人大约只剩一两日可活。”

    “吕神医可还有法子让她醒过来?她……还没有最后看一眼笋笋。”

    吕神医摇了摇头,“夫人现下五感尽失,醒来只怕是更加惊恐难受。”

    “冗叔,我们闯太傅府,你去寻入川花,我将姜青屏带出。”

    春夕跪在地下,俯首对林崇意说道,“将军三思,太傅是陛下同长公主的授业恩师,更是您结义兄长的外祖,就算您能取得入川花,今后林家与姜家要如何相处,若宣扬开来林家忠义的名声便要毁于一旦,这怕是要掉入别有用心之人的圈套啊。”

    听到春夕此言,小桃也冲了出来,跪在地上道,“将军姑爷,我们夫人今年才十八岁,笋笋还那样小,夫人什么遗言都没有留下,就这般走了太委屈了。小桃求您,救救夫人。”

    小桃一直跪在地上叩头,“将军,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

    林崇意即刻将小桃扶起,道“我与凌霜既是夫妻,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我现下便去。”

    阿冗挡在林崇意身前,朗声道,“长公主有令,不得前往太傅府,将军,对不住了。”

    阿冗抬手与林崇意过招,难分伯仲,正在此时,阿狄从天而降,林崇意一时不察,颈部被阿狄劈了一记手刀,晕了过去。

    **

    酉时三刻,玄武街。

    秦隽总觉得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明明今日的公事都进展的很是顺利,甚至还连消带打了孟锦昀的势力,可眼皮还是跳个不停。

    正当秦隽准备闭幕养神之时,车撵忽然停了下来。

    四周的护卫皆拔刀环卫着车撵。

    “何事?”

    “禀相爷,前方有位拦路的小姑娘。哭着喊着要见您,说您是她姐夫。”

    秦隽轻嗤一声,什么姐夫。

    “姐夫,我是傲雪,姐夫救我。”

    来人声音颤抖,难辨真伪。

    秦隽虽不喜欢宋家其他人,可宋傲雪与箐箐毕竟是亲姐妹,见死不救总不是回事。

    “停。”秦隽撩开车帘,望了一眼,当真是宋傲雪,破衣烂衫,发丝凌乱。

    “姐夫,我求您救救我,孟相抓了我们一家,我趁着他们把我卖到教坊司的空档,这才跑了出来,他们马上就要追来了。求求你,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救我一命。”

    秦隽叹了口气,命令道,“上车,走。”

    未驶出多远,就听到有人搜寻宋傲雪的声音。

    “那个死丫头估计就在这附近,快找找,居然敢咬我!”

    “孟相交代要卖的人,你们弄丢了怕是要掉脑袋的。”

    “这边搜过了没有。”

    “这车撵有些可疑,莫不如搜上一搜?”

    几位打手渐渐向秦隽的车撵靠近,其中一个打手发现这车撵装饰非同寻常,也不敢得罪。

    “这位大人,我们孟相家丢了个仆婢,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上车搜上一搜?”

    护卫上前呵斥道,“大胆!此乃秦左相车撵,何人敢搜?”

    秦隽开口道,“无妨,让他们上来搜。”

    “不过,右相如此狂悖乖张,明日面圣陈情,怕是孟相不会认你们这几位忠心耿耿的忠仆了。”

    秦隽的声音很冷,是威胁,也是恐吓。

    秦隽伸出了左手,用修长的手指挑开了车帘,“四位,若是不上来,本相可要赶去和西境摄政王把酒言欢商谈要事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四人异口同声低头不敢看秦隽,深怕被打击报复。

    “走。”

    车子

    行了一段距离,秦隽双手交叉放于胸前。

    “宋傲雪,你和孟锦昀打什么算盘,我心里清楚的很,说完就走吧,自求多福。”

    宋傲雪面色一红,怯懦道,“你怎知,我是装的。”

    秦隽懒得回答这破绽百出的局有什么问题,孟锦昀真是把他想的太过蠢笨。

    “宋傲雪,你可知我若是此刻喊一句有刺客,你会有什么后果。”

    秦隽眉毛一挑,薄唇一勾,眼神一厉,吓得宋傲雪激灵了一下。

    “不会的,我出来之前母亲告诉我,只要喊你姐夫你便不会杀我。”

    秦隽冷哼一声,郭氏这么多年还是只会这些招数。

    宋傲雪继续说道,“父亲之前,申请外放当官,可孟相污蔑他贪污受贿,把我们暗自押解回京,让我们想办法对付你,否则,就要把我买入教坊司,我不愿意去,所以我答应了孟相,帮他传个话。”

    秦隽摇摇头,无奈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若非她是箐箐的妹妹,当真不愿意听她絮叨半句。

    “姐夫,你先别摇头,我本来是这样想的,可我出来前,我父亲给我说了个秘密,我就改变想法了,我现在同姐夫站一边,只希望姐夫救我父亲母亲。”宋傲雪抬起了头,眼泪汪汪的看着秦隽。

    “孟相要我带的话是,世上只有一株入川花,在太傅府,姐姐中了毒命在旦夕,只有入川花可解。”

    秦隽抬眸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继续编。

    “父亲要我带的话是,姐姐的孩子,是你的。”宋傲雪声音越说越小,边说还边观察秦隽的神情,生怕他一刀把她砍了。

    秦隽先是冷声道,“宋傲雪,其一我三日前还见过你姐姐,她活的好好的,你为何诅咒她中毒?其二……”

    秦隽的逻辑向来很缜密,因此没将宋傲雪的话当回事,可当他要驳斥宋傲雪带的第二句话时,他的瞳孔在震颤,呼吸也变得起伏。

    他目光凌厉的看着宋傲雪道,“宋傲雪,倘若你敢拿此事骗我,我会让你比卖去教坊司还痛苦万倍。”

    宋傲雪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摇手颤声道,“我不敢的,我知道你现在要杀我们一家就和捏死蚂蚁一般简单,父亲说了,您去宋府往外二百步有个李家药铺,那个李大夫他记得的。”

    “掉头,去李家药铺!”

    第53章 第51章入川花老秦勇救……

    侍卫上前敲门,却无人应答,正准备离开之时,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恰好回来。

    “几位官爷可是要看诊?”

    侍卫回应道,“这位大夫,贵人有要事问询于你。”

    “贵人?”

    大夫眯着眼睛瞥了眼秦隽,忽然眼睛又睁的老大,仿佛和看到了金山银山一般。

    秦隽转过身,颔首致意。

    李大夫观其英俊潇洒,着紫衣玉带,十有八九就是出使西境归来的当朝左相,秦隽。

    早有听闻这秦左相有俊美非常却甚少与女子亲近,医者们私下推断,他怕是有隐疾所以不愿成亲,况且夜晚寻上门来十有八九便是为这事,李大夫摸着山羊胡子浮想联翩。

    “左相,您放心,兆京中看隐疾我老李最是拿手,您进来我给您看看。”

    “胡说些什么?”侍卫横眉冷对,拔刀架在了李大夫的脖子上。

    秦隽却抬手制止,示意所有人在药铺门口守着。

    二人坐在方桌前,秦隽将手伸给他搭脉。

    李大夫虽然爱财,却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这脉把着,完全不是坊间传闻的那般肾阳亏损,本来还想卖些秘方,看样子是用不上了。

    李大夫恭敬答道,“左相身体非但无碍,还强劲的很啊,只是此前心脉受了重伤,悉心调理即可。”

    秦隽收回手臂,拉好袖子抬眸道,“某心中有疾,若李大夫能据实已告,这锭金子就是您的。”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锭金子,搁放在桌上。

    李大夫立马接过金子咬了一口,“真金啊!”

    秦隽笑笑,不置可否。

    “秦相想问什么只管问。”李大夫答应的很是爽快。

    秦隽缓缓开口道,“您可记得三年前,有一位姓宋的小姐,住在前边的宋府,生的很是清丽脱俗……”

    李大夫仔细端详着那锭金子,顺便掂了掂份量十足,约莫有十两金。

    他又把金子靠近蜡烛烧了烧,不一会儿就烫的不行,欣喜若狂。

    讪笑的将金子放在桌子上,连忙答道,“记得,她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失魂落魄的就和死了丈夫一样伤心,明明是个姑娘打扮却怀了身子,那时孩子都快三个月了吧,正好被她爹知道了,他爹开了三倍量的落子汤,见苗头不对我就走了。”

    秦隽闻言只觉得眼前起了一片雾气,心一揪一揪的疼,藏在案下的手将紫袍抓的很紧很紧,宋世皓竟然丝毫不顾惜箐箐的身子,用如此猛烈之药想落下他们二人的骨血,他真是该死。

    “不过那个姑娘福泽深厚,孩子也命不该绝。我听闻,她怀的是林家的孩子,在这兆京城也是位贵人了。”

    秦隽强忍情绪道,“李大夫可还记得,那孩子成孕的月份?”

    李大夫正色答道,“曦和十六年八月中旬,绝对不可能有错。”

    秦隽见状起了疑心,“时隔多年,大夫为何如此笃定。”

    李大夫说道,“这相爷就有所不知了,我劝过那个姑娘落下孩子的,她没同意,这在官家小姐中可是极为罕见的,万中无一。何况扣除药材钱那一趟我赚了二十八两银子,哪有记不得的道理。”

    她没同意。

    这四个字敲击在秦隽心上,感激、感动、愧疚、酸涩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眼角酸胀不已。

    箐箐是爱他的,不但爱他,还爱他们的孩子。

    秦隽起身,捋了捋衣袍。

    “李大夫拿了金子,便回乡行医吧,如此还能保您一命。”

    李大夫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说这几句就要把他赶出兆京吗?

    “秦相……这……这是何故?”

    秦隽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李大夫是聪明人,自然会想明白的。”

    秦隽的车撵刚刚消失在夜色中,李家药铺门口就贴上了告示,“告老还乡”。

    **

    如意轩中,宋凌霜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面色一刻比一刻白,呼吸一阵比一阵缓。

    小桃心急如焚,她抓着宋凌霜的手,“小姐,他们都不肯救你,小桃想办法救你。”

    看着这如意轩守备森严,她把心一横跪在春夕的面前,磕头道,“春夕姑姑,我的卖身契子不在宋府也不在林家,现下夫人重病,我要回家,请姑姑放我离开。”

    春夕有些狐疑,一个丫鬟难不成是要去太傅府闹事?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这,天都暗下来了,为何非要此刻离开?”

    小桃争辩道,“我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离开,此刻离开我也免受这主仆分离之苦,谁知道你们届时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拉我殉葬。”

    “小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让她走。”

    阿狄忽然发话,春夕也不敢置喙。

    小桃当着他们的面收拾了财物,就拎着包袱离开,行至拐角处,她发现有人在跟踪,小桃走到客栈附近,雇了一辆马车,让他驶往西城门,直到跟踪的人都跟上那辆马车,她才又雇了一辆马车,往醉心湖方向驶去。

    “小姐,你等等小桃,小桃这就去找秦大人救你。”

    “姑娘,你要去相府我带你走近路。”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小桃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车夫,怕是见财起意,小姐的命在她的手上,她不能有任何差池。

    小桃趁车夫不注意,从车窗跳了下去,摔入了泥坑中。

    “诶……这车怎么忽然轻了,无碍,姑娘快到了。”

    小桃见车走远,从泥坑爬了出来,一路往大路上跑去。

    “小姐,求求你,等等小桃。”

    车夫行至相府门口,“姑娘,到了。”

    “姑娘?”

    车夫一掀开帘子,竟然空无一人,吓得车夫不轻,连忙驾车回程。

    **

    秦隽的车撵刚至相府门口。他便交代侍卫,“寸步不离,看着宋二小姐。”

    而后疾步走向大厅,江成碧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秦相,若成碧未记错,箐箐姑娘受孕的日期应当是曦和十六年中秋前后,我找到了多年前的脉案,不会有错。”

    闻言,秦隽心中已有九成把握,笋笋是他的亲生孩儿,是他与箐箐的血脉。

    秦隽瘫坐在太师椅上,手止不住的哆嗦,他难以置信。

    随后他的身体前倾,双手掩面恸哭,自觉愧悔无地。

    他此前竟因着吃醋,认为他刚走几天,箐箐就与林崇意欢好,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那竟真是我的孩子吗?”

    “我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孩子呢?”

    “箐箐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秦隽每说一句话,情绪都要平复许久,才能颤抖着声音和嘴角说出下一句。

    陆诚与江成碧从未见过他如此情难自控。

    “陆诚,我本以为我此生都不会有孩子了,可箐箐居然为我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秦隽就那样抬头望着陆诚,涕泗横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需要人安慰。

    “相爷,门口有位叫小桃的姑娘,一身是泥,一定要找您,说见不到您就一头碰死在相府门口。”

    “快请进来。”秦隽边说边将涕泪处理干净,只是眼睛还是红的不成样子。

    小桃一路狂奔到大厅,见江成碧,陆诚,秦隽都在此处。

    “秦相,快救救我们家小姐,她快不行了。”

    “箐箐她怎么了?”

    小桃怒目圆瞪,看着陆诚和江成碧,指责道,“陆大夫和江仵作怎的如此黑心,没告诉秦大人我们家小姐中了剧毒,危在旦夕吗?”

    陆诚十分惊讶,“江姑娘,你没同秦隽说吗?”

    江成碧也有些错愕,“你们二位形影不离,我以为你早同秦相说了啊!”

    小桃连哭带骂道,“秦相太过负心薄幸,枉我们家小姐对秦相痴心一片,您可知,若不是笋笋,小姐被老爷关在院子里的三个月怕是早就疯了,贠王垂涎小姐美貌想要强迫小姐做她的侧妃,找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小姐为了不辜负您,在孤山寺您娘亲的牌位前吞了毒药,若非小林将军搭救,我们小姐和笋笋,早就一尸两命了。”

    “小姐担心您回不来,想着腹中的骨肉是您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和亲人,这才嫁给了小林将军,小姐她过的很不开心,若不是因此,毒发的也不会这样快。”

    “若不是小林将军被阿狄大人打昏了,我也不至于不顾小姐的名节和秘密跑来求秦相。”

    秦隽闻言,只觉得自己太过可恶,那日在雾阁,只想让她和离,没有问过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让她在情与义中煎熬着,最终油尽灯枯。

    “有没有办法可以救箐箐?”

    “上回,箐箐姑娘和我说过,说傅侯爷会带入川花回来的,为何……”

    小桃泣不成声道,“假的,傅侯爷花了三千两黄金找的是假的,吕神医搭上一双腿找到的也是假的,是皇后娘娘要害我们小姐。”

    小桃抓住秦隽的衣角,哀求道,“秦相,我求求你,我知道姜小姐喜欢你,你娶了她,太傅一定肯交出入川花救我们家小姐的,吕神医说了,若是明早小姐还醒不过来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小桃依旧“咚咚”的跪在地上给秦隽磕头。

    秦隽起身,扶起了小桃,“入川花,我一定带给箐箐,她不会死的,我不会让她死的。”

    江成碧提醒秦隽道,“只怕这是个局,而且入川花,只有姜青屏一人知其用法,难保不会还有后招。”

    “关乎她的性命,那怕是阎罗殿,我也是要去闯的。”

    “老周,去库房,拿那两个蓝色的盒子,备马。”

    “陆诚,江姑娘,小桃,你们三位乘我的车撵到如意轩附近,我的车撵旁人不敢随意靠近,我去去就回。”

    陆诚有些担心,姜太傅毕竟是他的授业恩师,“斐然。”

    “放心,我同他博弈,一次都没输过。”

    **

    太傅府

    秦隽躬身作揖朗声道,“秦隽前来拜会太傅,恳请姜太傅赏脸一见。”

    一遍、两遍、三遍。

    “贤弟,可要为兄帮你把这木门劈了?”

    秦隽摇了摇头,颇为淡定。

    太傅的门缓缓的开了,姜府管家居高临下的说道,“太傅说,若是秦左相没想明白那还是不要来了。”

    秦隽抬眸,他的眼眸中迸发出一种凌厉的张狂,“劳烦管家同姜太傅说,若是再不应,此门我不会登第二次,太傅知晓,斐然向来言出必践。”

    片刻后,管家出来讪讪道,“秦左相请吧。”

    秦隽同摄政王耳语几句后,便进了太傅府。

    烛火瞬间亮起,太傅端坐在正厅,颇具威严。

    秦隽躬身行礼,只是这次不再是师生之礼,而是长辈之礼。

    “斐然终是为了宋家那丫头同老夫疏远了啊。”太傅渐渐露出了他那副充满野心的面孔,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苍老可怖。

    秦隽摇摇头,将一个蓝色的盒子放在身旁的几上。

    姜太傅倒是颇为得意的看着他道,“怎么?此刻才看穿老夫的筹谋?”

    “我在西境时便觉得有些疑虑,为何云想会收到亵渎箐箐的画作,现下想来,那画许是出自太傅之手,想必贠王也是见了太傅画作对她起了歹心,才会逼的她跳塔自尽。”秦隽笑的有些苦。

    姜太傅倒是颇为自鸣得意,他饮了一口茶,与秦隽摊牌。

    “不错,是老夫的局,可没想到半路林崇意入了局救了她,不然宋小姐早就和六和塔一样,烧成灰烬了。”

    “不过那小丫头当真对你一往情深,我派人跟踪她,发现她去黑市买了毒药,想必是想给你殉情的,既然她想死,那便成全她,我就送她这世上最毒的毒药,她运气很好,吃了一点点,加上吕神医救治,竟还让她生了个儿子,那青屏若是嫁给林崇意,岂不是要做后娘?于是,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更适合做青屏的夫婿一些。”

    秦隽的下颌不断绷紧,冷笑了两声道,“有这世上唯一解药,再去寻那唯一的毒药,赌的便是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箐箐撒手人寰,不是吗?”

    太傅挑眉,他志在必得,只要是青屏想要的,他一定要想办法替青屏得到。

    “斐然也有一物,想请太傅一观。”

    他用手指打开了锦盒,里面有一个骨灰坛。

    “秦隽,斗不过老夫,都想出这种邪门歪道了?”

    姜太傅笑的张狂,秦隽特意等姜太傅笑完后,朗声道,“非也,此乃楚云的骨灰,斐然千里迢迢从西境带来的。”

    姜太傅难以置信,浑身都震颤了一瞬。

    秦隽扬起下巴,随后抿嘴笑了一下,“哦,上回我其实带来了,太傅不要,我就又带回去了。”

    秦隽用食指挑开了楚云的骨灰坛,内里有楚云的一个玉镯子,是楚云的爱物,秦隽举起那玉镯装着观赏的模样。

    楚云的玉镯,是姜家的传家宝,姜太傅怎会不认得。

    “恩师若今日将入川花还有解毒方法给我,前程往事就此作罢,恩怨尽销。”

    姜太傅扶着太师椅的把手,颤抖的站了起来,目眦欲裂吼道,“秦隽!你!”

    秦隽轻笑了一下,看着他那原本和蔼的恩师,撕下了最后一层面具。

    “太师,门外还有姜毓的骨灰,在我义兄西境摄政王的手上,若是再过一刻钟我没出门,我义兄便会将他的骨灰扬了。”

    姜太傅抬手示意杀手做好准备,用手指着秦隽,愤怒的不断在颤抖。

    “你敢?”

    秦隽起身,他本就身长玉立,而今他眼神凌厉宛若一只要食人的野兽,抽出了袖中的软剑,丝毫不惧。

    “左边两个,右边三个,房顶上一个,你们是愿意为一个日薄西山的老头卖命,还是愿意为如日中天的本相卖命,可想好了?他应你们的,本相能应承的更多。”

    见杀手迟迟不愿动手,姜太傅便知,这些人是被他唬住了。

    “至于敢不敢,恩师试试便知。箐箐若是殒命,还有我陪她,可姜毓应当想不到,好不容易魂归故里,在家门口要尸骨无存随风而逝了。”

    姜青屏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跪地磕头道,“祖父,我们把入川花给他,秦隽已经疯了,他真的会把父亲母亲的骨灰扬了的,能把父亲母亲带回来,不比别的重要吗?”

    姜太傅一见姜青屏来,立刻就露出了慈爱的目光,和蔼的面容。

    “青屏啊,失了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祖父,没有什么能比父亲母亲魂归故里重要的,母亲能做女官,青屏不嫁人也会成

    为祖父的骄傲的。”

    姜太傅只得将头侧到一边。

    “秦隽,我随你去救她,你快把骨灰给祖父。”

    秦隽留下了楚云的骨灰,对着姜青屏和姜太傅说道,“箐箐若是醒不过来,我义兄便会再将姜毓的骨灰带回西境,我倒要看看,恩师还有没有弟子肯为你赴那西境一趟!让你们也尝一尝那得而复失的滋味。”

    “滚!”姜太傅吼的声嘶力竭。

    秦隽带着姜青屏策马疾驰前往如意轩。

    姜青屏自嘲一笑,与秦隽共骑的年少绮梦实现了,可却是前往救他所爱之人的路上,当真是天意弄人。

    “林崇意,快开门,我把入川花和姜青屏带来了。”

    如意轩门口的侍卫严阵以待,秦隽也拔出了剑,打算硬闯。

    阿狄从天而降,对秦隽厉声说道,“隽儿,不得放肆。”

    “师傅,徒儿求您,放我进去救她,她快不行了。”

    阿狄转头对侍卫下令道,“开门,长公主的口令只让我们看牢将军,没有说不能让他人进如意轩。”

    门打开的一瞬间,秦隽几乎是狂奔而去的,陆诚、江诚碧、小桃也冲了进来,给秦隽带路。

    春夕拦在门口,“秦相请自重,她现在是小林夫人。”

    房间内的门开了起来,是林崇意开的,林崇意满身满脸都是伤痕,想必也是尽了全力要出去的。

    “快进,凌霜她快不行了。”

    “这入川花要如何用。”

    “这花,要用爱人心头血做药引,生嚼服用。”

    “爱人的心头血是何意思?”林崇意询问道。

    “这入川的意思,便是愿为爱人入忘川,是至情之药,能解天下百毒,只是这恨晴草与入川花相生相克……”

    “刺啦”。那是锐器刺破皮肤的声音,众人齐刷刷的往床前望去,秦隽已用匕首刺入心尖,“快接着,这就是心头血,云想取过多回,不会错的。”

    秦隽的血就那般淌了出来,好在医者众多,很快为他止住了血。

    将那入川花浸入了秦隽的心头血中,果然娇艳欲滴,无比绚烂。

    “凌霜昏迷了,如何嚼服。”

    秦隽接过入川花,“你们都出去,我有办法,出去。”

    见他们都出去后,秦隽将带着他心头血的花放在嘴中嚼烂,轻轻的捏开箐箐的颌骨,薄唇完全覆盖上了箐箐的唇,用舌头将药汁混着血水送入她口中。

    秦隽的泪一滴一滴洒在宋凌霜的脸颊上,“箐箐,咽下去,求求你咽下去。”

    许是命不该绝,宋凌霜竟然真的咽了下去。

    “快来人,箐箐咽下去了。”

    三人轮番为宋凌霜把脉。

    吕神医断言,宋凌霜活了,而且会福寿绵长。

    闻言秦隽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第54章 第52章五感失秦隽……

    五个时辰后,宋凌霜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只觉眼前空空洞洞的,一片漆黑,听不见任何声响,仿佛寂静幽深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人,一种知道自己活着又无助的绝望铺天盖地袭来。

    她能感觉到有人在搭她的脉。

    宋凌霜张口问道,“我死了吗?这是回光返照吗?”

    仍旧一片死寂。

    “我明明在说话,为什么没人理我呢?”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她的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喉咙,明明有在发声啊。

    宋凌霜正疑惑着,搭脉的感觉也消失了,她有些恐慌。她心里默念,一定是睡的太久了脑袋发昏,再睁开眼,就可以看见笋笋可爱的小脸蛋,世间依旧五彩斑斓的,五光十色的。

    于是乎,她努力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直到心态完全平复了下来。

    宋凌霜满怀希冀的再次睁开眼。

    可迎面而来却仍旧是一片黢黑和一片静默。

    反复试了多次,亦是如此。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从泪眶滑落。

    “小桃,我怎么看不见了。”

    “我在哪里呀?”

    “笋笋呢?你们谁回答我呀?”

    完了,这回命是救了回来…可又聋又瞎。

    宋凌霜的听觉尽失,她无法控制自己发声的大小,整个春和苑都回荡着她的喊叫声和哭声。

    听到她的声音,林崇意与秦隽推门而入。

    映入秦隽眼帘的是宋凌霜拽紧被子,蜷缩在床边,脸上尽是委屈和惊恐无助的表情,身躯也在浑身颤抖。

    他痛不欲生,再也顾不得礼教纲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紧紧拥住了宋凌霜。

    林崇意微微地下了头,默默地将门阖上。

    突然而来的拥抱,宋凌霜微微一愣,心中有股暖意流过。

    人就是这般奇妙,即使看不见,听不见,她也知道抱她的人是秦隽。

    虽然她也眷恋秦隽的怀抱,也想回应他,但是她不可以。

    因为她不知先笋笋与林崇意是否此刻也在这房中,若是看到了,他们该多难过,丫鬟仆婢看到了又要如何编排他们之间的故事呢?

    “秦相不要这样,不好。”

    她轻轻的推开秦隽,脸上挂着笑,眼眸却是泪眼婆娑。

    出乎意料的是,秦隽又一次热烈的抱住了宋凌霜。

    然而,这次宋凌霜没有推开秦隽。

    宋凌霜有些迟疑,发问道,“我是在做梦吗?秦隽。”

    正当宋凌霜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秦隽的胸膛在起伏,他在哭。

    唉,不是梦啊,那便不能相拥了。

    宋凌霜缓缓开口说道,“秦隽,我嫁人了,崇意他对我很好,我认命了。你有锦绣前程,可以完成你的鲲鹏之志,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以娶个才貌双全的高门贵女,说不定比我还要貌美年轻呢,不要花时间在我这个又聋又瞎的人身上好吗?”

    她能感到秦隽在说话,在摇头。

    “这样听不见也好,我就不会心软了,秦隽,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秦隽深吸了一口气,抚了抚她的头,然后在她的手心上写了字。

    “别怕,五感尽失只是暂时的,会好的。”

    “傻瓜,又聋又瞎,你也是我的箐箐,隽此一生,唯爱汝一人。”

    宋凌霜默默地叹了口气,掌心的秦隽指尖残留的触感也慢慢消失了,她想秦隽应当是走了吧。

    “崇意,你在吗?崇意。”

    一双手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宋凌霜的手,她感觉到来人指节有茧,是林崇意没错。

    她的掌心传来两个字,“我在。”

    虽然看不见林崇意的表情,但她猜的到,十有八九也是泪眼通红的模样。

    “崇意,把我送到城外的庄子养着吧,我这般模样会吓坏笋笋的,好吗?”

    过了好一阵,林崇意在她掌心写下了“好”字。

    宋凌霜欣慰的笑笑,这样就好了,等她好了,一切就都回到正轨了。

    若是好不了,她就慢慢适应这样的生活,也是能伴着笋笋长大的。

    小桃喂她一口口用完膳后,她发现她不止又聋又瞎,还嗅不到味,尝不出酸甜苦辣咸,真是太惨了。

    小桃替宋凌霜更了衣后,林崇意就抱着她准备上马车。

    宋凌霜碎碎念道,“崇意,你要好好照顾笋笋,你要军中有事就把他带到太君那边先照看一段,我一定会尽快好起来的。”

    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只小手,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衣袖,不让她走。

    没想到,还是惊扰了笋笋。

    宋凌霜只得开口劝慰道,“笋笋,娘亲生病了,你给娘亲一个月时间,娘亲一定会好起来的好吗?你要好好听父亲的话,到时候娘亲再给你说《山海经》的故事。”

    她伸出了手,想摸摸笋笋的小脑袋,她尝试多回,却什么也没摸到。

    宋凌霜准备放弃的时候,笋笋小小的手抓住了宋凌霜的食指,将她的手往自己的脑袋上引,摸到笋笋的头发的时候,宋凌霜的手指止不住地哆嗦,她舍不得笋笋——这个从出生后就未曾与她有过片刻分离的孩子。

    但她不能给笋笋幼小的心灵留下母亲五感尽失的模样,况且还不知道这毒会如何发展,万一死在了笋笋跟前那可

    怎么办,她还是狠下心来在小桃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宋凌霜坐好后,示意小桃引她到车窗处,她将头探出车窗外喊道,“笋笋,娘亲很快就会回来的!你等等娘亲,别长的太快了!”

    **

    宋凌霜感受着马车的速度在减缓,许是要到庄子了,面对未知的生活,她握着小桃的手,紧张的手心全都是汗。

    小桃用力的回握宋凌霜示以鼓励,而后小心翼翼的牵着她下马车。

    谁知道,宋凌霜还没站稳,就有人将她打横抱着她往前走。

    只一瞬,她就知道抱着她的是秦隽,因为只有秦隽抱着她的时候恰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宋凌霜的手脚开始乱蹬。

    “秦隽,你这样做,我会被沉塘的!”

    “放我下来!”

    秦隽忍着心口的伤撕裂的痛,任她挣扎也紧紧的抱着她,将她抱回了卧房,轻轻的将她放在榻上。

    宋凌霜气的直接就坐了起来,腮帮子气的鼓鼓的。

    秦隽见她有些生气,蹲在地上,在她手心一笔一划的写着。

    “是林崇意同意你来的,他要去平乱,不放心别人看顾你。”

    小桃此时也拍了拍宋凌霜的肩膀,示意秦隽说的是真的。

    这是…林崇意放手的意思吗?

    不对不对,既然要报恩就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宋凌霜嘟嘟囔囔的说道,“那秦隽你不要上朝吗?哪有时间看顾我。”

    “告假一月,治疗心疾。”

    手心传来秦隽的答复,宋凌霜却笑了一下,她知道秦隽一语双关的意思,可她眼下确实也无处可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隽,你不会乘人之危吧。”

    宋凌霜的声音好大好大,边说边将手抱在自己胸前,有些防备状。

    秦隽拉下宋凌霜的手,在她手心书写道,“放心。”

    可宋凌霜还是觉得生气,林崇意怎能瞒着她,给她送到秦府上来呢?这传出去该怎么办。

    “秦隽,我住在这的事情,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可不想挨林家的家法!二十杖,很疼的。”

    秦隽一笔一划的在她手心写道,“不会的,我们从后门进来,用披风盖着你的脸,况且我的卧房没有人敢来的。”

    后门、盖着脸,宋凌霜的感觉更不好了,搞的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野路子。

    她有些不悦可又无法发作,因为两人现下的身份着实尴尬。

    宋凌霜扬起了下巴,“秦隽,夜深了,你出去吧,孤男寡女在一起总是不合适的。”

    小桃本想提醒宋凌霜,现下是正午,可秦隽朝小桃摇了摇头。

    小桃只得伺候宋凌霜换了衣服后扶着她睡下,许是今日折腾了许久,很快,她就睡着了。

    秦隽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姜青屏那句,“入川花的药效,要看药引的功效。”

    他有些自责,难道,他还不够爱箐箐吗?所以箐箐才会五感尽失吗?

    陆诚见他这副愁苦模样,安慰秦隽道,“或许,她感受到你更深刻的爱意,会好的快一些。”

    陆诚一边宽慰秦隽,一边帮他处理昨晚取心头血的伤,那伤口已经又崩开,陆诚只得给他清创后缝合。

    本是有些痛苦的过程,秦隽却有些麻木,也有些神游物外。

    陆诚刚想开口,秦隽抢先说道,“陆诚,可有方法将我的五感封闭一个时辰?我想知道箐箐现下是何感觉。”

    **

    隔日清晨,秦隽将早膳端了上来给宋凌霜享用。

    都是宋凌霜爱吃的食物,还有他天未亮就去采集的竹叶露珠,精心为她烹了茶。

    小桃将宋凌霜扶到桌前。

    秦隽漏夜为她雕刻了早餐的糕点名牌,还有茶的名牌。

    示意小桃让宋凌霜自己去触摸,去感知。

    宋凌霜的指尖仔细摩挲,“桃花酥吗?”

    小桃拍了拍宋凌霜的肩膀,示意她答对了。

    宋凌霜顿时觉得有意思了起来,又摸了好几个糕点名牌,“红豆糕”、“桂花糕”她都说对了。

    她受到鼓舞,又摸到了一个牌子,上刻着“竹茗”,摸到此牌的时,宋凌霜的手颤了一下,这是她与秦隽当年最为浓情蜜意时,秦隽特意为她烹的一种茶,茶香清远,回甘无穷,只是煞费时间和功夫,后来秦隽忙了起来,她也鲜少喝到这茶了。

    宋凌霜眼眸低垂道,“秦隽,我现下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你不必费心的。”

    秦隽没有回应她,只是看着小桃一口一口的喂她吃完,然后示意小桃将她扶到琴案前。

    宋凌霜抬手一摸,是古琴,她起身想开溜。

    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当年秦隽蹙眉的模样。

    就在此时,秦隽拨动了琴弦,宋凌霜感受到琴弦的共振,居然又鬼使神差般的坐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她耳边仿佛真的出现了乐曲,秦隽停的时候,她耳边的旋律也会戛然而止。

    宋凌霜来了兴趣,“秦隽,你下来,我来弹。”

    反正,她此刻也听不见自己究竟奏的如何,遭殃的也不是她的耳朵。

    不过当年宋凌霜只学了右手的指法,因此只是右手独奏。

    确实,很难听。

    秦隽没有像当年一样皱起眉头,而是站在椅子后附身辅以左手的指法,助她完成自己的演奏。

    许多年前,宋凌霜曾在梦中梦到过这样的场景,二人共谱一曲,只是二人在一起许久也未能得偿所愿,倒是这回中毒,了却了心中这一桩憾事。

    宋凌霜只装着不知,继续奏了许久,肆意的拨弄着琴弦。

    奏着奏着,宋凌霜似乎就将这三年的煎熬又过了一遍。

    她的琴声从轻快的、到激昂的、再到幽怨的,最后是崩溃的。

    宋凌霜的泪珠一颗一颗的砸到琴上。

    她抿紧下唇,而后又缓缓松开。

    “秦隽,我多希望我是失忆,忘却所有人,只记得你,这样我就可以不顾礼义廉耻同你一起了。可不是我只是失去了五感,我还记得那些世俗礼教,还记得我娘的事,我不可以重蹈覆辙的。”

    秦隽蹲了下来,将送凌霜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喉结的位置,秦隽说的很慢,宋凌霜慢慢的猜出了他的话。

    “箐箐,这一个月,我们就像从前一般,你只把我当做你的先生,暂时照顾你。我也不会对你做逾越的事情,如何?”

    秦隽修长的小指已经勾上宋凌霜的小指。

    宋凌霜扯了扯嘴角,与秦隽拉勾约定。

    她悄悄的叹了口气,无论秦隽以什么身份出现,她都会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一如既往,自欺欺人。

    **

    秦隽每日,都会准备不同的菜肴刺激宋凌霜的味觉,会带宋凌霜闻各式花草树木的味道刺激她的嗅觉。

    担忧她烦闷,秦隽在这园子里也扎了个秋千,他轻轻将宋凌霜抱上秋千,宋凌霜也不害怕,摸索着抓住了秋千绳,开始荡了起来,那默契似乎是刻在他们的二人的骨子里,宋凌霜荡的很开心,时而还会发出笑声。

    宋凌霜的笑声很大,大院外的家丁都听得见,可无人敢置喙也无人敢偷窥。

    几个家丁开始嚼舌根道,“想不到相爷喜欢嗓门大的姑娘啊。”

    “这……我也猜不明白,还是莫要说了,小心舌头。”

    就这样持续到第八日,宋凌霜竟然恢复了一些味觉,她能尝的出咸淡,分的清酸甜了。

    宋凌霜抓着秦隽的手高兴地蹦蹦跳跳,笑的唇边露出了久违的梨涡。

    在陪宋凌霜开心之后,秦隽转过身却是红了眼眶,眼角沁出了泪。

    他答应了林崇意,她五感恢复后,就要将其送回如意轩。

    秦隽既盼望宋

    凌霜早些好,可又舍不得宋凌霜离开他,念及此处,他便觉得,剜心之痛与二人分离之苦想必,不过尔尔。

    “秦隽,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秦隽连忙拭去了泪,在她手心写道,“我在想晚上该如何为你庆贺,吃条鱼如何?”

    宋凌霜连连点头,“我要吃全鱼宴,秦隽你要帮我挑骨头哦。”

    “好”字从掌心传来,宋凌霜报以得意的笑容,可背过身,她的眼圈也红了。

    秦隽不知道,他拭泪的水迹不经意间留在了宋凌霜的掌心。

    宋凌霜在这方面不算笨蛋,自然知道秦隽在担心些什么,只是康复的那一日,早晚都会来的。

    第十五日,宋凌霜沐浴时恢复了嗅觉,是秦隽澡豆的香味,馥郁清香。

    只是这件事,宋凌霜未对任何人说起。

    又过了四五日,早膳是陆诚送来的。

    询问后才知道,秦隽有事被急召入宫了。

    起初,宋凌霜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左相都是很忙的,能这般陪伴她,她已经很开心了,便让小桃扶她到花园里走一走。

    能闻到花香,草木之味,也是让人心旷神怡。

    宋凌霜猛的一嗅,却闻到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对血腥味有些敏感,于是示意小桃,往味道传来的方向走去。

    小桃领着宋凌霜往前走到了一间厢房前便停了下来,直到看见秦隽背上被打了脊杖,血肉模糊,脸色惨白的模样,吓得不敢往前走,小桃知道,此事定然与入川花有关,不让小姐知道原委肯定有他的理由,小桃想拉着宋凌霜往回走。

    明明此处血腥气最为浓郁,为什么小桃要拉她往回走。

    那只有一种可能,散发出这血腥气的,是秦隽。

    宋凌霜没出声,径直摸索着往前走,小桃也不敢出声,只得跟在宋凌霜身后,宋凌霜摸到了门,一把就推开了,可她的脚抬得不够高,被门槛绊倒,一个趔趄摔进了房间,摔得很重。

    “箐箐!”秦隽挣扎着要起身将宋凌霜,可他稍微一动就是一身冷汗冒出来,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

    宋凌霜自己撑着爬起来。

    “秦隽,你怎么了?”

    “有没有人告诉我秦隽怎么了?”

    陆诚在宋凌霜掌上写下了,“姜太傅,二十杖。”

    “为何?青屏小姐喜欢秦隽的!姜太傅……他凭什么打秦隽?”

    她的手掌没有再传来任何的讯息。

    “与我有关是吗?入川花,是秦隽寻来的是吗?”

    这些天,宋凌霜一直在想,为何林崇意会那样爽快的答应将她送出如意轩,又为何她醒来那日秦隽会身在如意轩,她心中隐隐有猜测,现在看来真相离她猜测的并不远。

    她记得,断绝师生关系,是二十脊杖。

    宋凌霜再也忍不住,一眨眼,泪珠像珠帘般掉落。

    她示意小桃领她走向秦隽,她蹲在秦隽的榻前。

    秦隽为了她,一共已经受了四十脊杖了。

    “秦隽,你是贱骨头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我受杖,二十杖,会死人的!”

    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傻瓜,你还在,我怎么舍得死呢?”

    “那老匹夫不配做我师父,是我自行找他解除师徒关系的。”

    秦隽忍着痛,为她拭去了一颗一颗珠泪,可那珠泪好像流不尽一般。

    “我要看见,我想看见,陆诚,我求求你,让我看见好不好?”宋凌霜哭到哽咽,哀求着陆诚为她医治眼睛。

    秦隽在她掌中轻轻书写着,“箐箐,明日我就好了,你放心,五感之事急不得。”

    “如何放心,我看不见你的伤势,也听不见你的伤情啊。”宋凌霜哭的撕心裂肺,秦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宋凌霜此刻对五感的渴求达到了巅峰,心止不住的为秦隽心疼,为什么他们已经分开了,还要在折磨秦隽呢?折磨她一个人就好了啊。

    她双手合十,虔诚向上苍乞求。

    还是没有奇迹出现。

    宋凌霜就伏在秦隽的榻前恸哭,秦隽就趴着,抚摸着宋凌霜的头,安慰她,持续了整整一晚。

    或是入川花起了效用,或是上苍听见了她的祷告,趴在榻边小憩的宋凌霜竟然能朦朦胧胧听见小桃的声音。

    一直在唤她小姐,小姐。

    宋凌霜抬头,觉得光线有些刺眼,立刻又伏在上了双臂上。

    她心生希冀再次尝试睁开双眼,循环往复尝试,虽然有些模糊,可她能看见,能听见了。

    宋凌霜的视线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她放眼望去,秦隽整片脊背上找不到一块好肉,处处都是鲜红的血迹,她想伸手抚摸那伤,可她怕秦隽疼。

    宋凌霜见秦隽如此惨状,双手先是颤抖,而后双手握拳,嘶吼着,泣诉着。

    “他们怎的如此狠心,怎么能下这般狠手打你,服下入川花的人是我!冤有头,债有主,这脊杖为什么不是落在我身上。”

    宋凌霜看着秦隽侧着的脑袋,对秦隽说道,“秦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秦隽看见宋凌霜的眼睛有了些光芒,哽咽着问道,“箐箐,你能看见了?你能听见了?”秦隽激动,想挣扎起身,可他实在是用不上力气。

    宋凌霜连连点头,回应道,“但不是很清楚。”

    秦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望着对宋凌霜说道,“箐箐,你能好,这二十杖不算什么,比起你为我吃的苦,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宋凌霜有些震惊,试探着问道,“你都知道了?”

    秦隽忍着疼痛,温柔的说道,“就算不知道,只要与你有关,刀山火海,我也甘心为你闯的。”

    第55章 第53章临别前你一……

    待秦隽喝了药沉沉睡去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宋凌霜用手抚了抚秦隽的额头,确定秦隽未发高热后才稍稍舒了口气。

    她一步一回头的往外走了几步,示意陆诚移步到此,随后轻声询问道,“就因为一株入川花,姜太傅便要置秦隽于死地吗?”

    陆诚颇为的无奈叹道,“秦隽为了拿到入川花救你,威胁姜太傅不交出入川花就扬了他儿子和儿媳的骨灰,逼他就范,估计想杀秦隽的心都有了。外加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太傅告到陛下跟前,陛下本想训斥便罢,谁知太傅说秦隽冲冠一怒为红颜,带着他国摄政王欺师灭祖,离经叛道,胡作非为,秦隽担心扯上你这才提出依律解除师生关系,受了这二十脊杖。那姜府的家丁往死里打秦隽,连杖都给打断了,还好我和西境摄政王在秦隽身边,不然他的小命怕是要交代了。”

    瞧着宋凌霜自责的模样,陆诚也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斐然的骨头还是很硬的,兴许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得来床了……”

    “骨头再硬也禁不起二十杖又二十杖。”宋凌霜的声音很淡却含着无尽的疼惜与自责,那样粗的棍子打在身上,换做自己她怕是一杖也挨不住。

    陆诚没接话茬,只是拿了瓶药交代宋凌霜等秦隽醒了给他抹上,他还得再去帮秦隽煎几副药,说多错多到时候帮倒忙可就不好了。

    宋凌霜让小桃去烧了水,她则静静地守在秦隽身边,用帕子为秦隽拭去额间的冷汗。

    拭着拭着,她在想自己五感尽失的时候,秦隽是不是也如此无微不至的默默守侯着她呢?

    “小姐,水烧好了。”小桃将水盛在壶中,也倒在盏中晾了两杯,这样想喝随时都有凉好的水。

    宋凌霜有些好奇的朝小桃发问,“小桃,昨日我就想问你,怎的最近都不唤我夫人了?”

    小桃低下了头,满脸严肃的说道,“小姐可想听真话?”

    宋凌霜拍了拍小桃的肩膀说道,“自然听真话。”

    小桃只得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将军那日本是愿意去太傅府夺入川花的,可整个如意轩都不肯放将军出去,甚至长公主殿下还派了阿狄大人来阻拦,直接将林将军打晕了,我见小姐生还无望,拼死出来找秦相爷求助,秦相爷倒是一句都没

    有推辞,立刻就去了,小姐你都不知道,当时那入川花还要药引子的。”

    “什么药引子?”

    宋凌霜想左不过是些人参,雪莲之类的,这些在外头稀罕,在如意轩并不算稀罕物什。

    小桃贴着宋凌霜的耳朵私语道,“药引是爱人的心尖血。将军还在纳闷的时候,秦相爷已毫不犹疑将匕首刺进心口取血,这才救了下了小姐。”

    “毫不犹疑?”

    小桃连连点头表示肯定。

    宋凌霜闻言只觉喉间涌过酸涩和腥甜,红了眼眶,低垂着眼眸。

    或许,秦隽真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爱她。

    小桃执着宋凌霜的手道,“小桃不愿意唤小姐夫人,是因为自那日起,我就知道林家、如意轩众人从未将小姐当夫人,面上恭敬,内心却认为小姐的性命不如世家交情重要,可小姐你看,秦相爷他为了你可以与任何人为敌。”

    宋凌霜的头更低了,其实在长公主府奉茶那日,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罢了。

    她扯了个笑容,本想同小桃解释,可想了想并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事实如此,也无可辩驳。

    宋凌霜缓缓抬起头,笑着对小桃说,“唤小姐同夫人也都是我一人,无甚区别,小桃你随心就好。”

    小桃很开心,从前在如意轩说这样的话,十有八九是要被宋凌霜教训一顿的,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处容身已是万幸,看来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宋凌霜还是有些许改变的。

    “箐箐……箐箐……”

    秦隽梦呓着。

    “秦隽许是要醒了,快倒些水来。”

    小桃把开水倒在盏中递给了宋凌霜,可宋凌霜却有些发愁,秦隽身受重伤起身都十分困难,如何饮水呢?

    宋凌霜灵机一动,吩咐道,“小桃,你去找根芦苇杆来,秦隽背上有伤,不好起身喝水的。”

    小桃惊呼道,“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

    宋凌霜连忙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轻声解释道,“笋笋曾见过棠梨阁门口的孩童这样共饮一碗糖水与我说过,我觉得有意思便记下了,小桃你快去,秦隽怕是要醒了。”

    小桃将芦苇杆寻来后,宋凌霜折出了中间的空心部分,轻轻的唤醒秦隽,喂他进些水。

    秦隽醒来愧疚道,“箐箐,本是要我照看你的,现下本末倒置了。”

    宋凌霜只是摇了摇头,将芦苇杆递给秦隽。

    “秦隽,你先试试用芦苇杆吸将水吸上去,这样你就不用起身了。”

    他的目光中露出而来些许诧异,夸奖道,“箐箐真聪明。”

    但秦隽嘬着喝水的样子真是有趣极了,许是注意到宋凌霜在憋笑,秦隽还用右手挡了一下。

    宋凌霜接过饮尽的盏,同秦隽交代道,“秦隽,我一会儿帮你上药,有不舒服的地方你马上和我说,我现下看的还不是很清楚。”

    “还是等陆诚来吧,我怕会吓到你。”

    “你是为了我才伤成这样的,多年前的那一次没能照顾你,这次总得帮你上药的。”

    秦隽没有再次阻拦,宋凌霜也已净了手擦干,爬到了秦隽的榻上,轻轻的掀开秦隽背上的纱布,那血迹已经有些干涸发黑,倘若不及时更换,只怕肉就要和纱布粘在一起,届时扯开只会更加生疼。

    宋凌霜的手指刚触及伤口,她就感受到秦隽轻微的颤了一下。

    不用想,宋凌霜也知道这必是极疼的,一想到秦隽受刑的模样,宋凌霜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坠。

    久久,秦隽开了口,语气很是温柔缱眷,“箐箐,泪水洒在伤口上很疼的,别哭了,好吗。”

    宋凌霜顿时破涕为笑,将眼泪悉数擦干,耐心的为他上药,擦拭伤口,动作极尽轻柔,生怕秦隽因她的失误再受苦楚。

    脊背上的一条条杖痕处理下来,很快宋凌霜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有些急切的问道,“不是二十杖吗?为何有二十一道杖痕?”

    秦隽轻嗤了一声,“最后一杖是太傅打的,他还想继续,被宫里的人制止了。”

    “你又是默默忍着,一声不吭吗?”宋凌霜低着头,情绪很是低沉。

    “这时候的哭喊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我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秦隽,你疼吗?”

    秦隽呼了一口气,对宋凌霜说道,“真的很疼。不过这样也好,也不用再为所谓的恩情委屈求全,他也再没有挟恩以报的理由了。”

    宋凌霜若有所思,沉默了一阵。

    “箐箐,我有一事想问你,当年我离开西境前,曾托小桃交予你一个红色锦囊,让你遇难处去寻霍老太君,你可还记得此事?”

    宋凌霜脑子里过了一遍,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她望向小桃求证,小桃会意苦涩着点了头。

    小桃和宋凌霜面面相觑,宋凌霜的声音有些虚浮和中气不足。

    “我当时……有些气愤就随手一丢,我后来没那么生气的时候找过的,没找到,怎么了秦隽,那锦囊很重要吗?”

    其实宋凌霜压根没找过,那段时间每天都过得惊涛骇浪的哪有时间找个没什么用的锦囊。

    被宋凌霜这么一问,秦隽还真有些不好回答。

    他思忖片刻回答道,“也不是很重要,只是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宋凌霜开始破罐破摔,“可那房子,我爹卖了啊。”

    小桃此时又补了一句,“小姐此言差矣,我一个月前路过的时候,还贴着告示,应当是还没卖出去。”

    “锦囊的事情不必费心,我心中有数即可。箐箐,还有一事,昨日在受杖前我已将宋大人他们救出,现下我安排他们在驿馆休养,有义兄帮我看着,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我爹?他不是在洛城做官做的好好的吗?”

    秦隽只得将他碰到宋傲雪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摊上宋世皓这样的爹,宋凌霜只能安慰自己上辈子许是欠他许多钱,这辈子要还他的。宋凌霜知道,秦隽必然也是付出了些代价,孟锦昀才肯放手的。

    宋凌霜略带亏欠的说道,“秦隽,谢谢你不计前嫌救他们。”

    秦隽只是笑笑,望着宋凌霜的眸子说道,“箐箐,你我之前早就分不清谁欠谁多一些,我爱你,自然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不必挂怀。一会陆诚会来送药给我服用,箐箐,你五感才刚恢复,先好好休息。”

    宋凌霜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哈欠连连,面容憔悴,只得先同小桃先回到卧室。她此刻才发现,她住了半月有余的卧室,与她初次造访比少了许多摆设。

    秦隽将房间里每一个家具的角都被包了起来,甚至连榻上也围了一圈棉制的垫子,易碎的茶盏,花瓶,秦隽亦是放在了高处,生怕她被磕着碰着。

    宋凌霜有些诧异。

    “小桃,我五感尽失时,秦隽他……”

    小桃一遍帮送凌霜铺床,一边指着外廊说道,“这十来日秦相爷他一日都没睡熟,他在外面的廊上放了个躺椅,每日和衣而卧,生怕小姐您有丝毫闪失。”

    宋凌霜打开门,果然,往另一边走,有张躺椅,上面还有一张叠放整齐的薄褥子。

    “他明明也刚受过剜心之痛的,为何,只顾着我呢?”宋凌霜心下许多感动,又是难过,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宋凌霜无法释怀。

    小桃叹了口气补充道,“秦相对小姐的好,远不止如此的。那日秦相要把你带走,将军本是不肯的,是秦相说服了将军,这才将您带出来照顾的。”

    宋凌霜心下阵阵暖流涌过,视线竟然又清明了一些。

    难道,这恢复五感,是爱意越浓,恢复的越快吗?

    **

    秦隽用宋凌霜为他折的芦苇杆喝完了药,笑的酒涡一个深,一个浅。

    “斐然,箐箐姑娘给你折个芦苇杆子你就笑的如此不值钱,有碍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啊。”

    秦隽挑了挑眉,心情很好。

    “陆诚,你一会拿我的私印出门,帮我将宋府买下来,锦囊十有八九还在宋府箐箐的闺房

    中,或许在犄角旮旯处,比如梳妆台后边,你都仔细翻找一番。”

    陆诚摸了摸下巴,“你打算同箐箐姑娘坦白吗?”

    “不,我打算同林崇意坦白,笋笋既然是同箐箐的骨肉,那许多事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房契落谁的名字?”

    秦隽勾了勾嘴角,回答道,“自然是箐箐的。”

    陆诚笑了笑,拿着他的私印便出发了。

    好在近日置换屋子的人少,陆诚很快便在牙行过好了书契,找人换了锁,陆诚便到宋凌霜的小院子里寻觅。

    三年,这屋子里长满了灰,陆诚一进来就打了七八个喷嚏。

    然后先是俯下身子在床底巡视了一圈,空空如也,又移开了几个柜子,也没找到那个锦囊,陆诚已是找的满头大汗,转了一圈便只剩梳妆台了,陆诚好一番搜寻,才发现那只锦囊静静地躺在铜镜后与墙壁的空隙里,还好东西都在。

    陆诚开始自言自语,“她还挺能扔,难怪找不着,秦隽也怪厉害的,还能猜到在梳妆台附近。”

    陆诚将锦囊塞进怀中,锁好门窗准备回秦府。

    正准备骑马时却听见几个壮汉在讨论。

    “听闻小林将军尽数剿灭了叛军,凯旋而归,不日便可抵达兆京了。”

    “不愧是林袭将军的儿子,果然是我们大晟的将星。”

    陆诚笑了笑,林家确实好福气,两个儿子一个出将,一个入相,若是秦隽真的认回林袭,只怕这些人会惊掉下巴。

    **

    十日后,在陆诚、宋凌霜、小桃三人合力的照顾下,秦隽的伤总算是有了起色,终于能够自行起身了。

    可隔日,就是一月之期了。

    宋凌霜和小桃在屋子里收拾包袱,等着如意轩的马车来接他们。

    “小姐,你不同秦相爷道个别吗?”

    宋凌霜也有些惆怅着说道,“说些什么呢?不过是拿言语的刃再戳伤他的心,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我实在不忍心再伤害他了。”

    小桃看穿了宋凌霜的心思,从背后拿出了一壶酒,“小姐,酒壮怂人胆,反正明天都要走了,你喝了酒酒后吐真言也好,酒后失言也罢,那都是醉话,至于几分真,几分假,秦相和你自己分的清楚,别留什么遗憾了。”

    宋凌霜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和小桃说道,“我不会喝酒,不过喝一口应该没事的,我与崇意大婚时也喝过一次。”

    宋凌霜先是抿了一口,尝了尝,“这是什么酒,还蛮好喝。”

    接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劝都劝不住,宋凌霜脸像熟透的石榴一般,红极了。

    “小桃,你怎么有两个头呀。”

    宋凌霜笑的很开心,小桃可是被吓坏了,这才两杯酒怎么就喝成了这副模样。

    “秦隽呢?小桃你有没有看到秦隽呀?我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宋凌霜双手托着腮帮子,一摇一晃的,像极了孩子时的模样。

    “小姐,你等等,我马上将秦相爷请来。”

    “什么秦相爷,秦隽就是秦隽呀,我不要什么秦相爷,我要秦隽!”

    小桃立刻跑去秦隽的卧房,将秦隽喊了出来,两人刚行至楼下就发现送凌霜站在廊外,看着他们两急匆匆的赶来。

    “秦隽,你来了啊,你真好看!我给你摘星星啊。”

    那护栏不高,宋凌霜光是靠近那护栏,秦隽已是吓得胆战心惊,宋凌霜的身子还越探越往外,秦隽疾呼道,“箐箐,我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你等我,我马上就上楼好吗。”

    秦隽示意小桃先上楼看着宋凌霜,他真的很怕他的箐箐会这样坠楼下来,这样的高度,秦隽现下的身体是接不住她的,可秦隽依然伸出了双臂,在楼下护着她。

    “那秦隽,你要什么呀。”宋凌霜笑的眼睛弯弯的问着站在阁楼下的秦隽,半个身子伸了出来。

    “我要箐箐,我只要箐箐,别的什么都不要,箐箐你往后退一些,前边很危险。”秦隽的眉头已经着急的在打架了,宋凌霜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宋凌霜噘着嘴说道,“可秦隽是个大骗子,你骗我不会有崽崽的,虽然,我也喜欢笋笋,可你还是骗我,大骗子,你不能只要箐箐,那笋笋怎么办?”宋凌霜的头忽然低了下来。

    秦隽拼命摇头,哽咽着朝她说道,“箐箐,不是这样的,我……”

    不过又一会儿,宋凌霜的两手张开贴着唇边望着满月大喊,“我喜欢秦隽,天下第一喜欢。”

    她低声说道,“可是,好像不能让别人知道。”宋凌霜眼中的笑意都消散了。

    月光的映射下,她的泪珠泛着亮晶晶的光。

    小桃已站到了她身边,宋凌霜朝小桃做了一个“嘘”的表情,她本还想说些什么,楼下却传来了秦隽的声音,是喊出来的,“秦隽喜欢箐箐,天下第一喜欢。”

    宋凌霜听到秦隽的话,就那般愣在了原地。

    这般孩子气的话,她倒是鲜少听秦隽说,是自己喝多了听错了吗?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秦隽已经忍着伤痛从楼下跑了上来。

    “箐箐,我怕你听不清,再说一遍,秦隽喜欢箐箐,天下第一喜欢。”

    “你真的是秦隽吗?”

    “你过来摸一摸,如假包换。”

    宋凌霜就那样上前,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们的过往,径直扑到了他的怀中,抬着头望着秦隽,然后掐了掐他的腮帮子,确认了秦隽不是幻想。

    “秦隽,我真的好喜欢你,比你喜欢我多,以前你不喜欢我的,我都记着的。”

    秦隽也低头看着她,眼眸比着似水的月光还要温柔。

    “箐箐,我一共拒绝过你一十九次,却从未说过原因是不喜欢你,一次也没有,我也记着的。”

    宋凌霜瞳孔有些震颤,她极力回忆,似乎秦隽的确没有说过不喜欢她,多是在他自己身上找原因,或者是一些事实。

    两人就这般瞧着月升月落,看了许久,怕她冷,秦隽拿了一件披风给宋凌霜系上。

    宋凌霜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望着漫天星光淡淡的问道,“我刚是不是说了许多疯话。”

    秦隽神色倒是淡然,从他脸上看不出悲喜,而后答道,“没有。”

    “秦隽,我说的每一句喜欢你的话,都是真的,只是月落日升,我还是要做回小林夫人,笋笋娘亲的。”

    秦隽微笑着,声音还是很好听,一字一句疏朗而又清晰的落在宋凌霜的心间。

    “箐箐,情与义是不一样的,报恩也不是这样的报法。你这样才是真的折辱了林崇意,他并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的人,他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责任,林家唯一的子嗣、长公主的儿子、陛下宠爱的外甥……”

    “可箐箐,我只有你。”

    “因为有了你,我才有机会成为笋笋的父亲。”

    “我不愿放手,也不能放手。”

    宋凌霜疯狂摇头,“秦隽,不能这样的,笋笋他没法接受的。”

    “你一切如常就好,这件事会皆大欢喜的。”

    二人彻夜未眠。

    **

    翌日清晨,林崇意便带着笋笋前来接宋凌霜回如意轩。

    笋笋一见到宋凌霜就要抱抱,“娘亲娘亲,你能看见笋笋吗?能听见笋笋喊你吗?”

    宋凌霜也一把抱起了笋笋,放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笑着说,“自然可以,秦伯伯和陆伯伯,他们很仔细的照顾娘亲,所以好的快。”

    秦隽走了出来,蹲在地下,望着笋笋,眼中有无限的爱意。

    “笋笋,上回是秦伯伯不好,没有同你打招呼。”

    笋笋有点怕秦隽,躲到了林崇意的身后,却在很仔细的观察秦隽。

    林崇意替笋笋解围道哦,“秦相莫要见怪,笋笋他胆小些。”

    秦隽半敛眸回应道,“无妨。”

    随后起身,众人寒暄了几句,宋凌霜对秦隽道了声珍重后,便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秦隽只是在角楼远远的目送他们。

    第56章 第54章身世谜我的……

    林崇意独骑霜月驹,宋凌霜、小桃

    、笋笋三人坐在马车中。

    笋笋依偎在宋凌霜怀中,“娘亲娘亲,你有没有想笋笋呀,笋笋真的好想娘亲,经常躲在被子里哭。”

    宋凌霜的食指勾了起来,刮了一下笋笋的鼻子,“当然,笋笋是娘亲的心肝宝贝呀。”

    “那娘亲有没有想父亲,父亲在战场上很危险的。”笋笋的小脸红扑扑的望着宋凌霜,热切的等待她的答复。

    “当……然。”

    宋凌霜的笑容是凝固的,自然也是心虚的。

    坦白来说,刚到秦隽家除了前两天有些不自在,她往后的二十几天中竟然完全忘记了林崇意,甚至忘了他在战场上平乱,浴血奋战。

    她满脑子都是秦隽。

    宋凌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是了,世上除了情意,还有道义和恩义。

    宋凌霜将背绷直,准备继续做她的高门贵妇小林夫人。

    车撵刚到如意轩,圣旨也恰好到了。

    林崇意平乱有功,封云麾将军,正三品。

    虽然,宋凌霜没见过林崇意的月俸,但正三品可比正六品威风多了。

    笋笋倒是欢呼雀跃,“父亲是云麾将军,祖父是大将军,笋笋将来也要做将军。”

    宣旨的内侍见笋笋这豪气干云的模样也打趣道,“大晟林家当真是一等一的忠勇,小世孙都渴望上阵杀敌呢!”

    待到宫人走后,林崇意抱起了笋笋,“父亲倒是希望笋笋将来做位文官,这样你娘亲就不会日夜为你担忧了。”

    宋凌霜总觉得林崇意话里有话,先发制人道,“崇意,为何闷闷不乐的?”

    宋凌霜其实挺不理解的,明明都是有雄心壮志的人,可无论是秦隽还是林崇意好像都觉得大官很烫手一般,难道当个不大不小的官最好?宋世皓倒是当了十多年不大不小的官,可他每天都在想当大官啊。

    林崇意示意杜氏和小桃带笋笋去玩,顺便让春夕将赏赐的金银拿去抚恤阵亡和受伤的将士。

    “从前剿匪,练兵,都是寻常小事,无甚危险之处。可直至此次上平乱方知战场上波云诡谲,若是我能考虑的周全一些,或许阵亡、受伤的将士就能少一些。”

    “崇意,你要有自信些!我小时候看公爹与长公主的话本子,可敬佩公爹一往无前的勇气了,你若是过意不去,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慰问阵亡的将士同受伤的将士。”

    林崇意将宋凌霜有些凌乱的云鬓别到耳后,“伤兵伤情可怖,你看了之后也许会有梦魇,食不下咽,你五感刚恢复,还是不要去了。”

    宋凌霜有些不开心,她觉得林崇意将人看扁了

    “夫人若是怜悯孀寡孤弱,我倒是有一事要麻烦夫人。”

    “不麻烦!”

    可七日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因宋凌霜将棠梨阁的十二位端茶送水的伙计换成了十二位孀妇,生意一落千丈。

    但妇人们干劲十足,似乎一时忘了丧夫之痛,宋凌霜倒也甘愿。

    宋凌霜就和笋笋坐在门口发呆,妇人们在里面谈论一些柴米油盐。

    “娘亲,我们的棠梨阁会倒掉吗?我很喜欢这儿。”

    “不会的笋笋,娘亲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的。”

    “那娘亲你快想啊!”

    “在想了在想了,别催嘛。”

    就在此时,有一双黑色锦靴在他们面前停住了脚步。

    宋凌霜和笋笋二人齐刷刷的抬头望去,眼神里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

    笋笋眼神里亮晶晶的,惊呼道,“娘亲,是秦伯伯!”

    宋凌霜只觉得眼前一黑,回答笋笋道,“我知道,我知道。”

    笋笋一直用手肘碰宋凌霜,想让宋凌霜揽客进棠梨阁。

    宋凌霜摇摇头,秦隽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甜点,开口被拒绝可太丢脸了。

    秦隽先开了口,“你们坐在门口作甚?”

    宋凌霜左瞧瞧又看看,这个点坐在食肆门口的,大多都是叫花子,宋凌霜没好气的回复秦隽,“在想事情。”

    “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秦隽的声音依旧很好听,听他说话感觉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娘亲娘亲!”笋笋急的都站了起来。

    宋凌霜有些烦躁的同秦隽说道,“我自己可以的。”

    秦隽闻言点点头,就走到了对面的茶肆。

    岂料他刚进去,后面就跟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二三十个姑娘,陆续赶来的还有十几位书生。

    宋凌霜这回拉住了个姑娘问,“对面茶肆怎么了吗?这么如此多人。”

    姑娘眼波流转,嘴角含笑道,“今科尹探花郎约秦相手谈,秦相至今未曾婚配,万一对弈对着对着看上我们了呢,夫人您就歇了这份心思吧,还带了个小崽崽。”

    说到后面,那姑娘还抬起了下巴,一副看不起人的骄傲模样。

    做人,不蒸馒头争口气,宋凌霜站了起来。

    “笋笋,我们走,先去探探虚实。”

    宋凌霜便带着笋笋也进了对面的茶肆,谁知座无虚席!

    笋笋心直口快道,“娘亲,好多钱。”

    “是好多人。”宋凌霜耐心纠正。

    宋凌霜倚仗着自己瘦弱,也硬生生抱着笋笋挤到了前排。

    “秦相先行。”

    秦隽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倒也没推辞,将黑子落在了棋盘的右上角。

    今科的尹探花倒也步步紧逼,战局被拉的很长。

    宋凌霜眉头微蹙,她虽然不喜欢看秦隽下棋,但她看久了,也能琢磨出些规律,比如通常,秦隽是不会让棋盘上有这么多对方的子的。

    难道在西境呆久了忘了?

    “娘亲,你说秦伯伯能赢吗?他看起来有心事。”

    宋凌霜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能。”

    秦隽在嘈杂的声音中搜寻到了宋凌霜的声音,秦隽循声望去,微微一笑。

    这一笑惹的堂下围观的姑娘们一片惊呼,而后开始赞叹秦隽俊美无俦的脸庞和清冷疏狂的气质。

    “尹探花,今日我本想送个名头给你,可她来了,我便不能输,见谅。”

    只见秦隽的右手如仙鹤衔玉一般,夹起黑子。

    一子定输赢。

    满堂惊呼,宋凌霜也终是舒了一口气。

    “笋笋,我们回棠梨阁。”

    不一会儿,秦隽也来了棠梨阁,是跑来的。

    “秦相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呢。”

    “箐箐,现下这是你的铺子?”

    宋凌霜白了一眼,这摆明明知故问。

    “秦相手眼通天,不晓得吗?”

    秦隽声音有些试探,也有些温柔,“我,应当晓得吗?”

    “没有。”

    见宋凌霜有些不想搭理他,秦隽也不敢太过激进,他蹲下身来,眼眸中含着许多情绪,他喉头滚动温柔的对笋笋道,“笋笋,你喜欢吃些什么,秦伯伯请你吃可好?”

    “娘亲,可以吗?”笋笋眼中闪着机灵的光芒。

    宋凌霜会意道,“吃秦相一顿,吃不穷的,笋笋想吃什么赶快点。”

    笋笋将今日厨房备的糕点全点了,秦隽也只是笑笑,他很想摸摸笋笋的小脑袋,可他忍住了。

    “笋笋喜欢吃甜食吗?”

    “嗯,喜欢。”

    宋凌霜也乘机啃了几口,吃不下的,也都让妇人们带回去分给家里人吃了。

    “娘亲,秦伯伯不吃吗?”

    “你秦伯伯他,不喜欢吃甜食。”

    此时,秦隽的侍卫走了进来,朝他耳语了几句,秦隽便起身了。

    临行前,秦隽说道,“倘若林崇意不介意,今后逢休沐,我便在此弈棋,棋盘棋子我自备,静候佳音。”

    确实,秦隽如果来棠梨阁下棋,那些人哪有空管姑娘美丑,都是冲秦隽去的,倒是可以赚的盆满钵满,妇人们忙碌起来也不会再想一些无用的事情。

    可她应该如何同林崇意开口呢?

    谁知晚膳时,笋笋先开口提了这件事,“父亲,今日秦伯伯同人弈棋吸引了好多人。”

    林崇意笑着摸了摸笋笋的脑袋,“秦相爷弈棋堪称国手,自然能吸引许多人,

    父亲也与他手谈过,不是秦相的对手。”

    “父亲,今日秦伯伯说您不介意的话,就逢休沐都去棠梨阁同人奕棋,这样铺子里就会有很多人了。”

    宋凌霜夹了口菜塞到嘴里,吃完后回答道,“我没答应他。”

    “我不介意,只是秦相应该去不了多久了,我听到些风声,陛下有意将梁国公的嫡次女汐晗县主许给秦隽,旨意应该不日便会下了。”

    难怪,下午他走的那般急。

    这样也好,大家都好。

    **

    未过几日,秦隽将林崇意约了出来,地点还是在雾阁。

    林崇意应约而来。

    秦隽比上回倒是风度翩翩的多。

    “小林将军,请坐。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林崇意依旧坦坦荡荡道,“秦相但说无妨。”

    秦隽在沏茶,抬眸看了林崇意一眼道,“箐箐她被恩义困住了,我要替她解开这个结。”

    林崇意有些不悦道,“你要让凌霜同我和离后嫁于你做妾室吗?”

    “陛下今后不会再为我赐婚了。我同陛下说,我有隐疾无法生子,陛下不信,找了十数名御医为我把脉,哦,吕神医也去了,事实就是,我不会再有子嗣。”

    “你……”

    秦隽没有再就此事做回答,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锦囊,而后用手指将锦囊推到林崇意跟前,“这个锦囊,小林将军拆开吧,里面有一份二十五年前的婚书。上面的字迹,你应当认得。”

    他抿了口茶后补充道,“里面还有一枚麒麟私印。”

    林崇意的笑容,是逐渐僵硬的。

    里面是林袭与秦四娘的婚书,还有,林袭的麒麟私印。

    “秦相书画一流,模仿个字迹,不是难事。”

    林崇意正想将婚书和私印推还给秦隽时,秦隽忽然开口,“此事,陛下知晓,长公主知晓,老太君也知晓,阿狄师傅知晓,故去的涂相也知晓。”

    林崇意也道出了心下疑惑,“若真依秦相所言,为何早不回林家认祖归宗?”

    秦隽放下了茶盏,目光温和平淡,语气也如出一辙。

    “我不屑,也回不去。我不过是一山野村妇之子,如何能与金尊玉贵的崇意世子相较,况且,我母亲也不愿被贬妻为妾。”

    秦隽从袖中又掏出了一幅皱巴巴的字,解释道,“这里还有一幅写满了隽的字,是你的父亲,我的生父,林袭大将军在玉泉村思念长公主时写的,可我那不识字的母亲,误以为这是父亲给我取得名字,珍之重之,到头来尽然是一场笑话。”

    “我母亲秦四娘走在你出生的那一场大雪中,是被积雪压塌的房顶生生压死的,我因住在学塾逃过了一命,不然这件事,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秦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泪光,但转瞬即逝。

    “我也曾生出了滔天恨意,不瞒你说,我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谋划如何撕破林袭那伪善的面具,想过让你父亲母亲身败名裂,抛弃糟糠之妻,未休妻便再娶,抛弃亲子不闻不问,何堪为人父,为人夫?”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都是如此,我的的确确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

    “可为了箐箐,我愿意放下这些仇恨。”

    看秦隽的长相,林崇意的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可他还要去找他的母亲求证,他不相信父亲是这样一个刻薄寡恩的人。

    林崇意起身告辞,他急于知道这个真相。

    秦隽却示意林崇意稍等,“还有一事,算是我感谢傅寄月花三千两黄金救箐箐的答谢,傅寄明,是你的结义二哥杀的。”

    林崇意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秦隽挑了挑眉道,“你可曾知北阙皇族食指天生比中指长,所以他们下棋时,是用不了仙鹤指的,可在大晟下棋不用仙鹤指,是极其无礼的,很显然,没人教过他这些,加之,你们总是四人去查案,自然永远都查不到证据,可那日城外刺杀,你的箭不是贯穿了他的肩胛骨吗?那便是最好的证据。”

    林崇意现下已是心烦意乱,无法思考,只想赶快离开此处。

    秦隽在林崇意即将离开时,说出了那句难以启齿的话,“林崇意,无论你答应不答应和离,今日的事情,我希望你永远对箐箐保密,她没有办法接受先后同哥哥和弟弟……”

    林崇意有些哽咽,双手攒拳道,“秦隽,我与凌霜,不过是一对彻头彻尾的假夫妻罢了,她的身或心,我从未得到过,只是,你别伤害笋笋…”

    “你若是,再迟一些从西境回来,那该多好,她差一点就会爱上我了。”

    秦隽也不甘示弱道,“那这便是我与箐箐的缘分,林崇意,放手吧。”

    林崇意下了楼,策马而去。

    第57章 第55章和离书凌霜……

    庆平长公主府

    长公主倚在贵妃椅上饮了口参茶,抬眸望着欲言又止的儿子,先开了口。

    “意儿,怎今日愁眉不展。”

    林崇意眼眸低垂,没有直视长公主。

    “请母亲摈退左右,儿子有事想请教母亲。”

    庆平长公主微笑着手轻轻一摆,前呼后拥的侍婢便尽数退下了。

    林崇意皱了皱眉,手也在椅子的扶手上摩挲着。

    沉默了片刻,林崇意还是开口问道,“母亲是否一早便知,秦隽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长公主秀眉一蹙道,“可是秦隽惹你不快吗?”

    林崇意摇摇头道,“母亲,我想知道真相,旁的不重要。”

    长公主有些严肃了起来,“秦隽的确是袭哥的儿子,你的兄长,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同意你娶宋氏为妻,接纳林屾,为你说服陛下。林屾若是旁人的子嗣,本宫是断断不能允的。”

    林崇意用手抵住额头,五指撑开,挡住了眼眸的神色。

    “为何母亲当初不据实以告,若是我与她真的发生了些什么,来日我们要如何接受这一切?霸占兄嫂的无耻之徒,我想都不敢想。”

    长公主看着林崇意,凤眸轻抬,眼神有些幽远,而后娓娓道来。

    “因为母亲看的出,你很喜欢宋氏,母亲不想意儿不开心。除此之外,本宫对秦氏确有些许愧疚,替秦隽留下笋笋这一丝血脉,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当年你父受了重伤,蒙秦氏搭救,可秦氏家境困苦,只有一间房,秦氏挟恩以报,你父亲娶了她。可不爱她,秦隽在秦氏腹中之时,你父亲便回到兆京来寻我了。”

    林崇意的眼圈已经红了,“为何,父亲从来未寻过秦氏与秦隽?”

    长公主叹道,“寻过的,你父亲他偷偷寻过的。我们成婚之后,你父亲同我坦白了此事,当时我便同你父亲商议过,打算将二人接入京中照顾。可陛下抢先知道了此事,为了我的体面尊贵将玉泉村所有知情人都杀了,包括秦隽的外祖一家,可秦隽和秦氏先行来了兆京,逃过了一劫。你父亲没能寻到他们的踪迹,以为他们死了,难过了许久,他每年清明都会到玉泉村祭拜他们的。”

    “母亲当年有了你,也有了私心,你父亲当年虽给其寄了和离书,但秦氏并没有收到,若是按《大晟律》这和离便是不作数的,且无论秦氏有无同你父亲和离,他都是无可辩驳的嫡长子,可按宗法,你父亲必须休了她才能娶我,否则就是欺君的大罪。”

    “既是如此,为何他们到了兆京,林家无一人接济他们母子?”

    “太君比我更早找到了他们,不过那时,秦氏已经撒手人寰了。也是太君的面子,秦氏才能葬在孤山寺。秦隽不愿随太君回到林家,加之本宫担心陛下斩草除根,若是如此,本宫便再无面目面对你父亲,只能请人暗中保护,这也是为何阿狄会教秦隽剑术的原因。再后来涂珉找到了秦隽,一直护着他,不惜与陛下几番争执,这才保住了秦隽的命,这些事,

    秦隽是一知半解的,可你父亲当真全然不知,你莫要误解于他。”

    林崇意的心中对秦隽充满了愧疚,这二十多年来,他得到了林氏全族无私的宠爱,可秦隽他,什么都没有。

    “意儿,皆是父亲与母亲的不是,让你遭了这份罪,现下秦隽可是提出了什么要求?”

    林崇意哽咽着摇了摇头,“没有。”

    看到林崇意失魂落魄的模样,长公主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

    “意儿,有些事,强求不得。”

    林崇意深呼吸了几口气,而后收敛了悲戚的神色道,“儿子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母亲不必挂心。”

    就在林崇意正准备离开公主府之际,宫内有人递来了边境的消息。

    北阙毁盟约突袭大晟边境,林袭重伤昏迷不醒。

    闻言林崇意、长公主皆难以置信,长公主都快哭晕了过去。

    “崇意,这该如何是好啊,袭哥必是伤的极重,军中才会送信来的。”

    林崇意蹲在长公主的塌边安慰道,“母亲,现下情形尚不明朗,您不要自己吓自己,我稍后就进宫,您等意儿的消息,狄叔,夏芝姑姑,劳烦您二位看护母亲。”

    林崇意即刻便纵马,前往宫中。

    烈日当头,在御书房门口听宣时,林崇意忽的有些释然。

    他自嘲的笑了笑,许是上天,都不愿秦隽和宋凌霜两人分离吧,才会在此刻让林袭受伤。

    既是下了决定,那便一鼓作气,斩断她的枷锁,还她以自由。

    郝公公前来通传道,“宣云麾将军林崇意进殿。”

    林崇意刚踏进殿,昭帝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崇意,你替朕同皇姐说,让她莫要忧心,朕即刻便派邓将军出发边境,大将军已在回京的路上,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林崇意跪地道,“陛下,末将请求出征替父戍边。”

    “胡闹!”昭帝怒目圆瞪,气的拂袖背过身去。

    “意儿,此事绝非你想的如此简单,北阙有人已混进了我大晟边军中,这才伤了大将军,况且北阙近年修养生息,实力非同寻常,朕不会让你去涉险,退下。”

    “陛下,末将的祖父、叔父都将热血洒在了边境,现下父亲受了伤,必然军心不稳,邓将军已近花甲之年,如何能抗住雪原的天寒地冻,若是因此又折损了一员大将,那末将才是林家千古的罪人,末将有后,甘赴沙场。”

    昭帝闻言,眼尾有些红,还是咬牙说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林崇意摇了摇头,伏地磕头道,“陛下,这是末将一生的夙愿,求陛下成全。”

    看着林崇意对他一遍又一遍的磕头,昭帝于心不忍。

    昭帝如何不知,林崇意是最好的选择,三十万林家军岂肯听其他将领号令,可他如何舍得她皇姐唯一的孩子上战场,如何舍得他这一手教养长大的孩子,面对北阙雄师。

    “罢了,意儿,你答应朕,一定要毫发无伤的回来,好吗?否则皇姐此生都不会原谅我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林崇意走后,昭帝朝他的影卫命令道,“阿秋,阿毫,替朕护着意儿,决不能让他受伤。”

    “是,陛下。”

    两道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

    春和苑

    宋凌霜正在一起和笋笋荡着秋千玩耍,高高低低的,笋笋笑的很开心。

    林崇意从院外走了进来,面带笑意望着她和笋笋。

    可宋凌霜看出来,他刚哭过。

    “笋笋你看,父亲给你买了什么?”

    “糖葫芦,是糖葫芦!”

    宋凌霜将笋笋从秋千上抱下,笋笋冲过去就是抱着林崇意不撒手。

    林崇意也不管糖葫芦的黏腻,将笋笋搂在怀里。

    笋笋笑的好甜好甜,啵唧了林崇意一口,喊道,“我就知道父亲对我最好了。”

    宋凌霜白了他一眼道,“哼,从小就是个马屁精。”

    许是触动了林崇意的心弦,“笋笋会永远记得父亲吗?”

    笋笋点头如捣蒜,答道,“自然,笋笋永远爱父亲。”

    林崇意贴着笋笋的小脸轻轻说道,“父亲要离开笋笋一阵,要去边境,可能会很久,笋笋还会记得父亲吗?”

    笋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林崇意。

    “那笋笋就快快长大,习好弓马,同父亲一起戍边。”

    宋凌霜闻言倒是有些怔住了,陛下一向是不肯林崇意去危险的地方,为何突然改变注意许他去边境。

    想必,这边境情况很是严重。

    见到宋凌霜在胡思乱想,林崇意对笋笋说,“笋笋,你同桃姨和杜姨先去玩,娘亲有话要对父亲说。”

    林崇意同宋凌霜入了卧室。

    “崇意,此次为何如此匆匆,怎的猝不及防要去戍边了?”

    林崇意将宋凌霜揽入怀中,温柔的说道,“夫人,再唤我一次夫君好吗?”

    “夫君。”宋凌霜喊是喊了,可她现在慌得不得了。

    宋凌霜的预感,向来很准,她隐约猜到了一些。

    她抬眸望着林崇意的灼灼目光,有些难以接受道,“为什么你说的感觉同生离死别一样?早上出门不都好好的吗?是秦隽同你说了什么吗?我……我没有想离开你的意思,我……”

    林崇意摇了摇头,“夫人,父亲他被北阙围困,身受重伤,我得顶上他的位置,此一去或许后会无期,我已写好了《和离书》,届时你要离开母亲和太君都不会为难你的,陛下那边,母亲也会为你周旋的。”

    宋凌霜的眼泪唰的就留下来了,“公爹情况如何了,是你主动要去的是吗?是秦隽找过你了是吗?林崇意你回答我啊。”

    林崇意还是摇头,轻轻用手掌拭去了宋凌霜的泪。

    宋凌霜开始抽噎,哭着说道,“我没有下决定,崇意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或者,我同笋笋一同陪你去边境好不好。”

    林崇意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宋凌霜的脑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父亲昏迷,在回兆京的路上,边境形势不太好,我必往之。夫人,我若是阵亡,你便一辈子都要背着孀妇的名义,不能改嫁,不能和离,你才十九岁,对着灵位过一生,对你太不公平了,况且我那日起誓时答应过秦隽母亲,对你永不相迫的。”

    宋凌霜吓得脸都白了,哭的梨花带雨更加伤心了。

    “你这都还没去怎么就要阵亡了。崇意,你别咒自己好吗?”

    林崇意没有哭,只是默默地一直帮送凌霜拭去眼泪。

    “我们行伍之人,凡是自然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凌霜,护国将军府里的孀妇已经太多了,笋笋的话,让他循序渐进接受,不要逼他。”

    宋凌霜觉得自己坏透了,将大晟顶好的两个儿郎折腾的遍体鳞伤,实在是太过分,太可恶了。

    “凌霜,你不要自责也不用觉得愧疚,我很早就同你说过,我不是什么良配,早晚要上战场的,替父挂帅出征,也是我的夙愿。”

    宋凌霜的头摇的和拨浪鼓似得,然后拽住了林崇意的衣袖。

    “崇意,我说我喜欢你的话,你会留下来吗?”

    林崇意背过了身体,缓缓道,“不会的,与我而言,守护大晟安定更加重要。”

    又转过了身来,双手搭在宋凌霜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凌霜,不要骗自己,你喜欢的一直都是秦隽,也不要骗我,我也会难过。”

    “祢通大师给我算过的,我们之间有宿世姻缘,我们生生世世都会是夫妻的。就一次,凌霜,我放手,让你选你爱的。”

    “崇意……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说……”

    林崇意故作轻松的调侃道,“视死如归,才有可能活着回来。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全须全尾的回来,你觉得我比秦隽好,我一定再次娶你过门好吗?现下就依我的安排,这样我才能放心你和笋笋,安心上阵杀敌。”他拍了拍宋凌霜的肩。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林崇意自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宋凌霜知道她此刻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只能痛苦的阖眸点头道,“好。”

    林崇意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宋凌霜则是伏在桌案上恸哭,久久不能平息,林崇意摸了摸她的脑袋,为她整理了凌乱的发丝。

    “夫人,再最后为我整一次行囊吧。”

    宋凌霜抬起头,站起了身答道,“好,夫君。”

    第58章 第56章不光彩你可是后……

    宋凌霜在仔细为林崇意收拾行装,林崇意便先离开了卧房,抱起了正在玩耍的笋笋。

    林崇意英俊的脸庞就贴着笋笋肉乎乎的小脸磨蹭,笋笋开心的咯咯笑。

    片刻后,林崇意轻声的对笋笋说道,“笋笋,父亲要出征了,会离家许久。你是男子汉,莫管旁人说些什么,要多信任母亲些,多保护母亲些,多理解母亲些,可以答应父亲吗?”

    笋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还郑重其事的学大人拍了拍胸脯,“父亲放心,笋笋可以做到!”

    林崇意的眼眸酸酸涨涨,鼻尖也有些发红,轻轻抚摸着笋笋的小脑袋,想当初刚出生时和小猫一样的孩子,成长的如今这般的机灵可爱,聪明伶俐,时间当真是过的太快了。

    “父亲走之后,笋笋的课业和弓马也不能落下,父亲……为你找了位很厉害的先生,他公务繁忙,你便宿在他家中学习,父亲隔三差五便会去信问你的学业,莫要贪玩偷懒。”

    笋笋眨巴着眼睛有些新奇的问道,“父亲,他比国子监祭酒还厉害吗?”

    林崇意带着笑,眼神有些幽远。

    “是的,况且国子监祭酒未必会对笋笋倾囊相授,可他一定会。”

    笋笋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为何这位先生会对笋笋这样好呢?”

    林崇意摸了摸笋笋的小脑袋瓜道,“这就是父亲给你留的谜底,笋笋要是猜出来了,就去信给父亲,让父亲看看我们笋笋猜的对不对。”

    “倘若笋笋猜对了呢?”

    林崇意满脸宠溺的看着笋笋。

    “答对了,父亲回京就给你买下全兆京的糖葫芦可好?”

    笋笋闻言可乐坏了,“好啊!父亲最好了。”

    林崇意将笋笋放下,蹲下身子,亲吻笋笋的额头,夕阳的余晖照在春和苑中,恰好落在了林崇意和笋笋的身上,一片金光灿灿。

    宋凌霜收拾好行囊打开门,恰好看到这舐犊情深的一幕,倚着门,已是泪眼朦胧,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宋凌霜帮林崇意穿上了甲胄,她听太君说过,替夫君穿甲胄的时候是不能哭的,否则不吉利,她便一直笑着,强迫自己笑着。

    “崇意,要平安回来。”

    “好。你也是定要同笋笋平平安安的。”

    **

    未旦,宋凌霜抱着笋笋跟着林崇意到了城门,长公主和老太君和林家一众婶娘、陆咏风、傅寄月都专程前来为他送行。

    云景深最是不放心这个四弟,武举出身的他也主动向昭帝请命共同戍边,抗击北阙,昭帝也允了。

    随林崇意出发的还有京郊大营五千精骑。

    送行众人脸上虽然都挂着笑,眉眼却全是担忧。

    正在此时,一辆马车从暗夜中疾驰而来,众人纷纷侧目看去,担心是出了什么岔子,精兵们皆是戒备之状。

    郝公公撩开了车帘,连忙跑到林崇意身前,气喘吁吁道,“小林将军且慢!”

    林崇意即刻下马,略带疑惑的看着郝公公。

    郝公公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宣读昭帝口谕,众人跪地听旨。

    “传陛下口谕,赐云麾将军林崇意朔金甲。”

    映着火把的光,宋凌霜瞧着众人的面色都很是奇怪,不就是一件甲胄吗?陛下一直都对林崇意很好,为何老太君的神色如此凝重。

    宋凌霜朝林崇意望去,他竟也面露难色,将宣旨的郝公公拉到了一边,不知道嘀嘀咕咕了什么,似是要打算抗旨。

    宋凌霜见状有些好奇,便向跪在身旁的婶娘轻声询问道,“二婶娘,请问这朔金甲是何物?我怎的从来没听说过?”

    二婶娘只能低声同宋凌霜耳语道,“朔金甲是个宝物,穿上便能刀枪不入,只是这甲……只有陛下御驾亲征时能穿……”

    宋凌霜闻言亦是大吃一惊,这明日,怕是弹劾的帖子要堆满了御书房吧。

    此时,庆平长公主也走了过来向郝公公摇了摇头,示意不能接受朔金甲。

    郝公公也是左右为难,咬了咬牙朝林崇意和长公主轻声透露了内情。

    “长公主、将军,这是陛下的旨意,就是怕文武百官进谏,无法将这甲给小林将军穿上,又担心无明旨众人怀疑这宝甲的来路,因此派老奴连夜前来,明日就算有言官说些什么也晚了。陛下还说了,小林将军穿上这甲陛下才能安心,不然小林将军就算到了边境,陛下也要您召回来的。”

    林崇意本还想推辞,庆平长公主却从郝公公手里接过了朔金甲,凤眸微睨看向跪在地上的宋凌霜道,“宋氏,快过来为你夫君换上朔金甲。”

    宋凌霜熟练的又给林崇意穿了一遍甲胄,那朔金甲轻薄却十分坚硬,想必真是能保护林崇意的。

    “末将林崇意,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声应和,“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渐渐泛了鱼白,为避人耳目,安定民心,他们必须马上出发了。

    林崇意再一次抱住了宋凌霜。

    他是微笑的。

    随即缓缓的松开了双臂。

    林崇意快步上前,又朝太君和长公主说道,“意儿一定不负陛下厚望和忠孝节义之名,只盼,母亲和祖母,宽待凌霜和笋笋,意儿要出发了,请保重。”

    宋凌霜其实很想哭,可她必须忍着,她更想林崇意活着回来。

    若林崇意死了,她会一生一世活在愧疚痛苦的凌迟中无法自拔。

    林崇意抱起了还在熙攘人群中的笋笋,“笋笋,可记住了父亲今日同你说的话吗?”

    笋笋连连点头。

    拐角处忽的驶出了一辆华贵车撵,林崇意瞥见后即刻抱着笋笋疾步向车撵走去。

    秦隽从车上下来,神色颇有些凝重。

    林崇意朗声道,“笋笋,今后秦左相便是你的先生,你跟着秦相学,必能成大器。”

    林崇意本想朝着秦隽揖礼,可他现下穿着朔金甲,不能行礼,只是颔首致意。

    “笋笋今后,劳烦秦相费心了。”

    林崇意恋恋不舍的将笋笋交给了秦隽。

    秦隽颔首,稳稳的抱过了笋笋。

    宋凌霜有些发懵,这是何情况?笋笋怎么被秦隽抱走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崇意可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宋凌霜赶忙跑过来,想抱回笋笋。

    林崇意拍了拍宋凌霜的肩膀,微笑着朗声嘱咐道,“箐箐,陪笋笋求学去吧。”

    箐箐?宋凌霜有些愣神,疑惑的看着林崇意。

    “知晓你乳名时,便一直想唤你一声箐箐的,现下不喊,此生许是没有机会了。”

    林崇意笑的坦荡爽朗,仿佛他们初识时一般。

    “珍重了。”

    这一次,林崇意没有回头,纵身上马,骑着霜月驹,率着五千精骑飞奔出城,片刻便失去了踪影,送行的人也渐渐开始散去。

    宋凌霜心中百感交集,怒目圆瞪着看着秦隽,满腔的愤怒和难过似乎即刻就要倾泻而出,她确定,十有八九就是秦隽和林崇意说了什么,逼迫林崇意作出了决定奔赴战场,或者,秦隽是设了局让林崇意往里钻,不然怎会如此凑巧,前脚刚说要和离,后脚就奔赴战场?

    宋凌霜正欲发声时,秦隽眼睛微眯,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宋凌霜身后开口道,“秦隽参见庆平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秦左相,本宫要带宋氏回如意轩,莫要挡道。”

    宋凌霜转身,她察觉到了长公主似乎是……冲她来的,来者不善,八成是为了和离一事。

    秦隽虽是躬身作揖,语气倒是极为嚣张。

    “长公主殿下,臣有一万个要挡着的理由,可要听听?”

    长公主的眸中迸发了怒意,不耐烦道,“秦隽,本宫没心思在此听你诡辩,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

    长公主此言一出,阿冗已将刀拔出了一半。

    秦隽摇了摇头,戏谑道,“长公主殿下与其花时间精力对付我、杀我,不如去探查是何人害他中箭,那人才是公主该杀该剐之人。”

    长公主美目微动,嗤了一声道,“宋氏,从今往后莫要在本宫面前晃悠,否则本宫必让你尝一尝这母子分离之苦。”

    话罢,长公主便在美婢的伺候下上了她的撵轿。

    如今,本就不喜欢她的长公主,想必对她更是厌恶了。

    宋凌霜又瞪起了她的大眼睛凝视着秦隽,吼道,“秦隽!”

    秦隽只是笑笑,双手负在身后。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笋笋还在车上,莫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秦隽往前走了几步,宋凌霜还是在原地生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别过头去,不理秦隽。

    秦隽眉眼含笑道,“你若不走,我就和笋笋先走了,我家远,这个时辰没有车夫愿意去的。”

    秦隽这是在威胁她吗?

    竟然敢威胁她!

    “好,秦隽!你别后悔!”

    宋凌霜怒气冲冲的上了车,发现笋笋已经沉沉睡去,只能继续忍耐。

    秦隽也上了车,刚坐下整理好官袍,猝不及防宋凌霜就往他右手臂咬去。

    秦隽神色自若,没有喊疼,也没有皱眉。

    见秦隽这副模样,宋凌霜咬的更用力了些。

    渐渐地,鲜血从秦隽右臂上流了下来,滑落到了秦隽手背,指尖,血珠滴滴答答的坠到了车的地毯上。

    宋凌霜终是不忍心,渐渐的松开了她的贝齿,可眼泪就如散珠倾泻而下,她就啜泣着,久久不能停下。

    秦隽看她哭的那般自责难过,悄声说道,“箐箐,倘若不解气,再咬一口好吗?别哭了。”

    宋凌霜仍然低着头一直哭着,也不理会秦隽任何的语言和表情。

    车撵刚到秦府,秦隽就小心翼翼的用左手单手抱起笋笋,将笋笋安置在卧房后,二人去了秦隽的书房。

    宋凌霜怒叱道,“秦隽,是你同崇意说了什么他才要同我和离,要去戍边的是吗?”

    秦隽则趁机将手上干涸的血迹擦了干净,自行包扎好伤口,又换了一件紫色官袍。

    “箐箐,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动过害林崇意性命的心思,戍边这件事的确在我意料之外。至于林袭大将军受伤的事,牵连甚广,因此陛下才会赐林崇意朔金甲,以防奸人。今日这事,是林崇意主动向我提起,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凌霜白了秦隽一眼,似乎看穿了一切。

    她轻笑了两声后道,“秦隽,你何时会如此听林崇意的话,明明就是你步步为营筹谋好的,逼迫崇意写下和离书,让我恩将仇报,秦隽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这就是你说的皆大欢喜吗?”

    宋凌霜崩溃的朝秦隽喊道,“你就是要我和笋笋无家可归,只能来找你!非要让我日日受良心的折磨!”

    书房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秦隽在短暂平复心绪后,耐心的同她解释道,“箐箐,林崇意对你的心意不假,可林崇意不止有你,他有林家的希冀,有陛下的厚望,他自己也有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愿望,何况林袭重伤,他们还有父子之情,这便是时局。”

    “我是找过林崇意要他与你和离,那是因为有别的缘故。”

    秦隽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宋凌霜更加笃定,此事有秦隽的手笔。

    宋凌霜穷追不舍的问道,“什么缘故。”

    秦隽思忖片刻答道,“不是什么光彩的缘故。”

    宋凌霜眼眸中对秦隽充满了鄙夷,震惊,还有愤恨。

    “秦隽,你拿我们的过往刺激崇意是吗?”

    秦隽闻言,眼眸震颤,难以置信的望着宋凌霜的眸子。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箐箐,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如何能将你我私密之事拿去同人谈论,你将我秦隽当什么人?”

    宋凌霜也直视着秦隽,哭喊道,“那你告诉我啊!”

    秦隽笑了几声,眼泪从眼眶滑了出来。

    “箐箐,当初我因为时局离开你,你再难过也接受了,今日你为了林崇意,一而再再而三与我争执……”

    秦隽有些哽咽的问道,“你可是后悔我活着回来了?”

    “还是你,爱上了林崇意?”

    宋凌霜不想在这些事上做纠缠,也不想和秦隽说她不是,她没有,这样吵架气势就输了。

    “秦隽,告诉我,那不光彩的缘故是什么!”

    秦隽手指节咯噔作响,血又从右臂流出,准备往前走去,未行几步,秦隽又再次顿下。

    “不光彩的缘故是我与林崇意之间的事情,你莫要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

    “还有,箐箐,你仔细想想。林崇意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会与我离心,笋笋也不会同我亲近,我何苦?”

    门外传来家丁的声音,“秦相,该上朝了。”

    秦隽叹了口气,调整了情绪,回应道,“好。”

    “箐箐,我有不能说的理由,总之,我可以笃定的告诉你,我就算那日不去找林崇意,他真要去戍边也会同你和离的,这是男人的责任。”

    望了眼天光,秦隽便匆忙赶去上朝了。

    宋凌霜在房间里越想越生气,她在这里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她连忙跑去笋笋的卧房,唤醒了笋笋。

    “笋笋,起来和娘亲回如意轩。”

    笋笋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道,“娘亲,笋笋好困。”

    “不困不困,娘亲带你回如意轩。”

    笋笋有些为难,他明明都答应林崇意了。

    “可父亲让我跟着秦相学……”

    宋凌霜窝了一肚子火,没好气道,“他曾经也是我先生,也没将我教成女进士,女秀才,走,和娘亲走。”

    笋笋想起了林崇意的嘱咐,只得点点头。

    行至秦府门口时,却被家丁们拦住了去路。

    “箐箐姑娘,秦相说让您等他下朝回来。”

    宋凌霜昂首挺胸的牵着笋笋,极有气势喊道,“都让开,我为何要等他回来,我不想等,不可以吗?”

    家丁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宋凌霜,可还是拦着不肯开门。

    宋凌霜取下发簪,靠近自己的脖颈,胸有成竹道,“不放我们回家,我就刺下去,我若是有损伤,秦相必会重责于你们,还有,此地偏远,遣辆马车送我们回去。”

    管事的老周也只好照做,毕竟秦相太看重这位姑娘了。

    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笋笋对宋凌霜竖起了大拇指。

    “娘亲,你真厉害,可是笋笋这样算逃学吗?”

    “不算不算,他也算不得你什么先生。”

    笋笋有些疑惑的看着宋凌霜。

    “不是,就是……有些缘故吧,你还小,长大了娘亲就同你说。”

    笋笋懂事的点了点头。

    总之大人的世界好复杂,都是有缘故的,都是要长大了才能说,那什么时候才算是长大呢?

    想着想着,笋笋就进入了梦乡,他知道,他的父亲定然会凯旋而归的!

    第59章 第57章痴情人“……

    大晟皇宫勤政殿

    秦隽踏入殿内时,文武百官已分立两侧,神情肃穆,贠王赵研竟也难得的出现在了殿中。

    想必是为了朔金甲一事而来。

    秦隽刚站至群臣身前,耳边便传来了孟锦昀那呱噪的声音。

    “听闻昨日,左相也去给小林将军送行了,还收获颇丰啊。”

    秦隽未置一词。

    贠王也上赶着附和道,“听闻,今晨林崇意将夫人和孩子都送上了左相的车撵,真是闻所未闻。”

    朝堂上渐渐开始有了些细碎的讨论声。

    秦隽依旧沉默。

    片刻后,昭帝驾临勤政殿,稳坐在龙椅,神情似乎有些疲惫,阖眸聆听朝中大臣的奏本。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请父皇收回朔金甲,保我大晟皇室尊严。”

    “老臣附议,朔金甲乃是大晟国君代代相传之物,请陛下三思。”

    孟锦昀说完后,文官

    大多都跪下附和,“陛下三思。”

    可秦隽岿然不动,未发一言。

    昭帝抬眸,望向秦隽。

    “今日左相怎的如此沉默,说说看。”

    秦隽走向殿中,撩袍跪地道,“陛下英明。”

    昭帝剑眉微挑道,“哦?那左相同诸位臣工说说,朕如何英明。”

    “遵旨。”

    秦隽起身道,“其一,小林将军为国戍边,谓之忠,替父上阵谓之孝,如此忠臣良将是大晟之幸,其二,朔金甲虽贵重,但远不及不上陛下爱才惜才之情,其三,陛下命小林将军身着朔金甲,是向北阙昭示我大晟寸土不让之心。”

    贠王不依不饶道,“左相怕是收了林崇意什么好处,这才维护于他吧。”

    “陛下自有圣裁。”

    秦隽回答的不咸不淡,赵研也寻不到什么错处,有些吃瘪。

    昭帝将一份奏折掷到了赵研与孟锦昀面前。

    “此事诸卿无须再议,从今往后,谁为大晟守好北边境,朔金甲朕便赐予谁穿,贠王若是羡慕,不若朕将崇意召回,由贠王替朕‘御驾亲征’可好?”

    贠王的眼神一直在朝着孟锦昀瞟着,手也在哆嗦着,他哪能受得了这份苦。

    “陛下,贠王殿下乃是陛下的嫡子……”

    孟锦昀想为赵研打圆场,谁知昭帝厉声打断。

    “朕,不止贠王一个儿子,林家却将唯一成年的子嗣送上了战场,一件甲胄罢了,诸卿在此口诛笔伐争论不休,诸卿可是希望北阙的铁骑兵临城下,让朕穿着朔金甲保卫诸卿?”

    文武百官异口同声跪地道,“臣惶恐。”

    昭帝起身,睥睨众臣。

    “今后胆敢再有人给朕递折子弹劾此事,朕就将他送到前线去,看看诸卿的笔刀能在风雪漫天的战场上坚持多久。”

    退朝后,贠王拦住了要出宫的秦隽,孟锦昀见状气的拂袖而去。

    “秦相,秦相请留步!”

    秦隽顿了一顿,停下了脚步。

    “林崇意给你什么好处,我给你双倍,不,三倍,只要你能让父皇倚重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秦隽挑了挑眉道,“坦白说,让陛下倚重贠王殿下不难。”

    贠王颇为兴奋,“赵研愿闻其详!”

    秦隽指了指那远处的宫墙道,“殿下若是从那二十丈高的城墙上跃下,本相定当告知贠王殿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研生出了些为难的神色,“这……秦相,这么高摔下来哪还有活路啊,换一个如何?”

    秦隽的眸子突然暗了下来,“殿下也知,那么高摔下来是没有活路的啊。”

    赵研这才反应过来,秦隽是在为宋凌霜出气。

    他用手指着秦隽,怒喝,“秦隽,你敢耍本王?”

    秦隽双手负在身后,那眼神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薄唇微启道,“殿下此刻方知?”

    秦隽懒得理他径直迈步向前走去,眼神冰冷而又坚定。

    他的棋局很快就可以收尾了,他要将欺辱过箐箐的歹人,一网打尽。

    **

    马车到了如意轩门口,春夕正好开启了门,她瞧见二人有些惊喜。

    “将军出征前,说夫人和世孙要去求学,需离开许久,我正让小桃帮忙收拾着东西呢。”

    “别收了,我们不去了。”

    春夕虽有些疑惑,但林崇意交代过她,如意轩的大门永远为宋凌霜与笋笋敞开。

    回到春和苑,笋笋东瞧瞧西看看,摸了摸自己个的小脑袋。

    “春夕姑姑,怎的不见乳娘呢?”

    “世孙,杜乳娘她家中有急事,告了五日假,再过几日便回来了。”

    笋笋懂事的点点头,回了房间,拿出了林崇意为他做的木剑,在院外玩着。

    春夕对宋凌霜低声说道,“夫人,杜氏似乎是有些蹊跷。”

    笋笋自小便是杜氏哺育大的,笋笋对她感情颇深,宋凌霜也颇为担心。

    “杜乳娘可有何古怪之处?”

    “杜氏本应与世孙一同前去求学,照顾世孙。按契约,世孙满七岁时,府上会将身契还给她,届时还会给她黄金八十两,作为赏赐。五更天时她来寻我,说是家中有急事,要告假五日,我一开始没留心,便准了她出去,可我转念一想,万一杜氏的孩子出了疹子或是染了什么病,回来传给世孙该如何是好,我循着契纸上的地址寻去,却是人去楼空,他们说,杜氏压根没有回来,况且,如意轩守卫森严,未经允许,断不可能有人递消息进来,此次真是百密一疏,请夫人责罚。”

    宋凌霜拉起了要跪地的春夕,安慰道,“春夕姑姑莫要担忧,我听闻她的女儿养在她娘家,许是回了娘家也说不定,府上的财物可有遗失?”

    “已清点过,并未遗失。”

    “无碍,且等上五六日再说。”

    春夕虽还有疑虑,但一时也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也只能作罢了。

    **

    秦府

    秦隽甫一回府,家丁们便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等待秦隽的责罚。

    管事的老周跪在最前边,拿着家法等着秦隽责罚。

    “相爷,我等无用,箐箐姑娘她以性命相迫,我们拦不住她,箐箐姑娘已与小世孙回如意轩了。”

    秦隽笑了笑,牵起了老周。

    “秦府何时有家法了,我倒是不知,诸位都起来吧。”

    众家丁还是低着头,不敢起身。

    秦隽自嘲的说道,“我都留不下她,你们如何能留下呢?”

    他伸手,逐一扶起了第二排的家丁,他们见状也不敢再跪,纷纷起身。

    秦隽见众人散去,也独自回了书房,想起了今朝与箐箐的不欢而散,秦隽的心中百感交集。

    从前,即便不愉快,箐箐也从不会在人格上质疑他,可今日箐箐那般揣测他,露出那样鄙夷的眼神,当真比取心头血要疼上千万倍。

    秦隽开始自己说服自己,箐箐是爱他的。

    许是,今日的话说的隐晦了些,她想岔了,万事皆是他的过错,应当说的没有歧义些。

    秦隽拿出了藏在抽屉暗格里红香囊,也不打开,就放在掌中摩挲。

    或许,应该坦诚的告诉她的。

    只是现在,他的箐箐还会无条件的信任他吗?

    秦隽靠着太师椅,闭目沉思,可泪还是不自觉的从眼眶滑落。

    朝堂上的唇枪舌战,西境的折辱磋磨都不能折损他半分心智。

    唯有箐箐,他实在是无可奈何。

    他飞蛾扑火般坠入了情网,情更深种,无法自拔。

    箐箐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似乎就能像利刃一般轻松要了他的命,他毫无还手之力。

    “娘亲,你今晚能不能入梦教教儿子,该如何讨她欢心呢?”

    **

    五日后,杜氏没回如意轩,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宋凌霜对笋笋也只能是遮掩过去。

    林袭也被秘密送回了公主府,他胸口正中了一箭,被刺伤了心脏,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长公主遣散了众仆婢,独自坐在林袭的榻前,照顾着他,不断的同他说话,可林袭毫无反应。

    “袭哥,隽儿求你醒醒好不好,你若有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呢?”

    长公主执着林袭冰凉的手,放在了脸颊旁,想要温热他。

    “袭哥,你和秦姐姐的儿子还活着,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林袭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一下,而后又不动了。

    “吕神医,袭哥刚才,动了一下,你看看他是不是快醒了。”

    吕神医闻言飞速转动轮椅至林袭榻前,神情激动,他仔细的为林袭摸脉,那心脉,马上就要断了。

    他连连摇头,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

    “我算什么神医,算什么神医,大将军我都治不好,我算什么神医啊!”

    长公主泪如雨下,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她哽咽的说着,“不会的,袭哥受过很多伤,他都挨过来了,不会的。”

    “长公主殿下,大将军若不是心中惦念您,只怕在路上就不成了,现下已然是回天乏术了。”吕神医垂下了头,神情悲苦,这个救了他吕氏满门的恩人最需要他时,他竟束手无策!

    长公主的手摩挲着林袭被风沙吹得有些皲裂的脸颊,含泪道,“阿狄,你把他带来吧,袭哥应当很想见他一面的。”

    秦隽正与摄政王、陆诚三人在府中亭苑把酒言欢,对月当歌。

    忽然一道黑影出现,落在了亭苑外。

    秦隽定睛一看,竟然是阿狄。

    秦隽起身揖道,“师父!”

    “别废话,大将军快不行了,随我走。”

    “他……如何了?”秦隽眉头微蹙,声音有些低沉。

    “失血过多,箭矢正中心脏,回天乏术。”

    秦隽微微一愣,“师父,等我片刻。”

    秦隽回房取了颗药丸,他记得,当年在西境刺破心脏时,云想和他说过,就是用他心头血制的补药才将他救了回来。

    或许这次也可以。

    秦隽合上锦盒,与阿狄策马消失在了夜色中。

    见秦隽来了,长公主从榻边起身,给秦隽让开了位置,老太君已经瘫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长公主心如死灰道,“可惜,袭哥睁不开眼看你了。”

    秦隽扯了扯嘴角,望着面容与他极其相似的林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心中竟也有些许感伤。

    他本不应该生出这种情绪的。

    这是对他母亲秦四娘的背叛。

    秦隽叹了口气道,“长公主应该让陛下召林崇意回来,或许比我有用的多。他虽是我生父,二十多年来素未谋面,他未曾替我取名,未曾抚育过我,也未曾寻过我,我站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有血脉亲缘的陌生人罢了,我如何能唤醒他求生的意志?”

    “秦隽,袭哥不是你说的那般寡情薄幸,他寻过你的,他常年不愿回京,还有个原因便是他隐约觉得你同你娘亲还活着,在雪原州,他挨家挨户找遍了的。”

    秦隽嗤笑了一声,“可长公主殿下与老太君都知道我的存在,却也依旧瞒着他,看着他在雪原州找‘妻儿’,他是该高兴呢?还是该悲哀呢?”

    长公主与太君哑口无言。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个锦盒,递给了吕神医。

    吕神医打开一看,拿到鼻尖闻了一闻,随即惊呼道,“你是如何得到的这药?此乃西境王室起死回生之药,有修补心脉之奇效,名叫齐龙丹。”

    “这我在西境时,被剜心头血四十九日,云想公主练出的药。”

    太君闻言难以置信道,“剜心?”

    秦隽扯了个笑容,“没事,太君,都过去了。”

    吕神医将药丸捣碎放入林袭舌下含化,开始不断地为林袭施针。

    秦隽见众人忙碌,便要转身离开。

    长公主有些莫名的触动。

    “不等你父亲醒来吗?”

    秦隽摇了摇头,“我与他,还是在朝堂上相见吧。”

    十日后,林袭终于睁开了眼。

    望着照顾他而消瘦了许多的小公主打趣道,“小公主,你猜我在地府,瞧见了谁?”

    “说来听听,袭哥是瞧见了谁?”

    “我瞧见了四娘,她说不想见到我,让我滚,我就回来了。”

    第60章 第58章验血亲滴血……

    笋笋知晓林袭受伤后,很是担心,日日缠着宋凌霜问询其伤情如何。

    可没有林崇意带着,给宋凌霜踏入一万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公主府的。

    加之,不久前庆平长公主刚警告完她,言犹在耳,宋凌霜想想都有些发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宋凌霜只得哄道,“笋笋,你祖父他受了重伤,十天半个月定然是好不了的,他是大将军,肯定不想损坏他在你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若真是被你瞧见了,你祖父他定会伤心的,就恢复的更慢了。”

    笋笋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那母亲,我们去给祖父祈福好不好?”

    笋笋的提议倒是出乎了宋凌霜的意料,尴尬的点了点头道,“这…似乎…也成?”

    闻言,笋笋开心的一蹦三尺高,抱着宋凌霜喊道,“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宋凌霜喜笑颜开,热切回应道,“笋笋也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隔日清晨,宋凌霜与笋笋,小桃三人共同前往孤山寺为林袭祈福。

    刚下马车,宋凌霜就瞧见了秦隽的车撵,她今日细细观察了一阵,秦隽的车撵似乎和孟锦昀的不一样,比如,孟锦昀的车撵上,就没有挂风铃,也没有挂这个看不懂文字的牌子。

    “母亲,秦伯伯不会把我抓回去读书吧?”

    “不会的,他要抓你早来了。”

    笋笋的眼神露出了求知欲,向宋凌霜问道,“母亲,我们这是不是叫自投罗网啊?”

    宋凌霜很认真的答道,“这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唔,此处用人生何处不相逢更为贴切些。”

    “娘亲真厉害!”

    宋凌霜骄傲的抬了抬下巴,牵着笋笋一阶一阶的走上了大殿。

    笋笋学着宋凌霜的样子也在拜拜。

    “请保佑祖父早日康复吧!”

    笋笋说的很大声,整个大殿都听得见,宋凌霜连忙捂着笋笋的嘴将他拎了出来。

    “笋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要像娘亲这样。”

    宋凌霜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箐箐,你的愿望可是不要碰见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凌霜被吓了一个机灵,立刻睁开了眼。

    秦隽,就站在她前方,眼神有些落寞,他身边站着祢通、陆诚、还有一个应当是西境的摄政王。

    笋笋立刻躲到了宋凌霜的身后,探出脑袋看着秦隽。

    秦隽薄唇微勾,笋笋长着似他的模样,动作神态却像极了箐箐,他看着笋笋,心尖止不住的发软。

    “笋笋,秦伯伯不会抓你回去念书,等你想明白读书为了什么,再来寻我。”

    “箐箐,我明日便要离京半月,回京后,我会将事情的原委与你一一道明,你莫要介怀上次那些话语,好吗?”

    宋凌霜没好气的回答他,“瞎话还要想半个月才能说出来?倒是一点也不像你。”

    秦隽微微一笑,抬头望了望这有些阴郁的天空,叹道,“或许是我老了,少了许多勇气。”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笋笋却不知何时拽住了秦隽的衣角。

    “秦伯伯生的很好看,一点也不老,笋笋分你一点勇气吧。”

    秦隽的心滚烫了起来,他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笋笋。

    他喉间酸胀不已,滚动了好几下喉结才勉强能出声。

    “笋笋说的是真的吗?秦伯伯……很开心。”

    笋笋连连点头。

    他们离开后,宋凌霜牵着笋笋踏上了通往供奉四娘禅房的石阶。

    她静静跪在蒲团上,同四娘无声诉说着许多苦。

    可对宋凌霜而言,最苦的依旧是放不下。

    她放不下与秦隽的爱,也放不下对林崇意的歉,实在太难了。

    “娘亲,她也姓秦。”

    宋凌霜点点头道,“嗯,她是你秦伯伯的母亲。”

    笋笋跪地磕头,朝她拜了拜,学着宋凌霜嘴里念念有词。

    宋凌霜笑着摇了摇头,领着笋笋出了孤山寺,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笋笋,你刚才对四娘说了什么?”

    宋凌霜有些好奇。

    笋笋的头摇的似拨浪鼓,还用手捂住了嘴。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宋凌

    霜的眼睛眯了起来,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见状,笋笋岔开了话题道,“娘亲,为何秦伯伯是和母亲姓?”

    “其实秦隽最初也姓林,只是他同他父亲关系不好,又与母亲相依为命,所以改姓秦。”

    毕竟秦隽的故事实在是太复杂了,宋凌霜只能长话短说。

    笋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的大大的,吃惊极了。

    “啊,娘亲这还可以选的吗?”

    “不过娘亲,姓秦真好听,如果笋笋姓秦,是不是叫秦屾。”

    宋凌霜微微一愣,这件事她从来没想过。

    可笋笋,本也应该姓秦的。

    秦屾,情深。

    大约,林崇意当年取名时也没想到这个巧合吧。

    **

    翌日清晨,宋凌霜在睡梦中就听到春和苑外传来了笋笋的哭喊声。

    “笋笋疼,不要拉笋笋,好疼!”

    宋凌霜抓了件披风就赶忙前去查探究竟。

    谁知几个林家的婶娘竟准备拉着笋笋走。

    “放开我儿子!”

    见宋凌霜出来,那几位婶娘倒也松了手,眼神轻蔑的打量着她,似是来者不善。

    小桃立刻将笋笋抱得紧紧的,站在了宋凌霜身后。

    “几位婶娘要看笋笋,唤我带去将军府便是,这般拉扯孩子,他会疼的。”宋凌霜心疼的揉了揉笋笋的小手。

    小婶娘轻嗤一声,“我们几个怕是担不起你这声婶娘。”

    宋凌霜背上渗出了一丝冷汗,可她不能退却,笋笋还在她的身后。

    估摸这几位婶娘怕是知道了一些事,宋凌霜只得示意小桃将笋笋带进房间。

    待听见房门关上后,宋凌霜挺身上前道,“几位婶娘,崇意是同我写了《和离书》,可我没有签,所以此时此刻,我依旧是林家的媳妇。”

    “那是崇意纯善,才会着了你的道,识趣的话,现下就带小屾儿去林家祠堂滴血验亲,若是我们几位误会了你,我们甘愿受林家家法处置!”

    听见滴血验亲四个字,宋凌霜如遭雷击,她下颌紧紧绷着,脑子一片混乱。

    她双手攒拳,不断暗示着自己。

    镇定,要镇定。

    忽的,她灵光一闪,似是找到了破局之法。

    宋凌霜挑起了眉,扬起了嘴角道,“不知何人污蔑于我与笋笋,崇意远在边关,何人与笋笋滴血验亲呢?”

    “春夕姑姑,送客。”

    宋凌霜正准备让人把他们赶出去,可霍老太君,竟也颤颤巍巍的来了。

    “凌霜,今日,孟相、姜太傅、贠王殿下都在护国将军府,乳母杜氏言之凿凿,说小屾儿不是我们林家的血脉,他的生父另有其人。”

    “老身来之前,去了趟刑部,问了江仵作的师傅黄仵作,他告知老身,袭儿也可与屾儿滴血验亲。”

    宋凌霜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拼命摇头,压着声音说道,“不!我的骨肉如何能与公爹滴血验亲?这般……太过辱人了。”

    宋凌霜又跪地朝老太君陈情道,“太君,笋笋不是襁褓中的孩子,你们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明白的。”

    “还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冲我来可以吗?”

    老太君敲了敲拐杖,神情有些复杂,“凌霜,倘若崇意不能回来,笋笋又不是我林家的血脉,老身有何面目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有何面目站在那忠孝节义的匾额之下?老身今日定然要将屾儿的血脉闹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太君背过身去,吩咐道,“来人,请夫人更衣,带上世孙,过将军府一叙!”

    无论宋凌霜如何挣扎,她与笋笋还是被带到了林家的祠堂。

    早在宋凌霜第一次踏进林家祠堂的时候,她便有些害怕,害怕这一天迟早会来。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知道的。

    更何况,知道内情的长公主和林袭,此刻也坐在堂上。

    她跪在地上,看着众人对她投来鄙夷、质疑、难过、幸灾乐祸的目光,她知道,瞒不下去了。

    “宋氏,可敢对着林家历代列祖列宗起誓?”

    问话的是林崇意的大婶娘,素日里也很是亲厚,此刻却仿佛转换了一副面孔。

    坦白说,宋凌霜不敢,她对鬼神、先祖向来都有敬畏之心。

    可若是立个毒誓就能放过笋笋,哪怕五雷轰顶,灰飞烟灭,她也心甘情愿。

    “敢!”

    宋凌霜掷地有声,偌大的祠堂响彻着她的声音,入脑,入耳,入心。

    孟锦昀朝老太君作揖道,“老太君,只怕宋氏立的誓,那是信手拈来,要不,让宋氏用小世孙起誓可好?”

    老太君有些迟疑,并未应允。

    此时祠堂外面竟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有人在闯护国将军府。

    宋凌霜回眸望去,连带着头上的步摇都晃得厉害。

    隔着纱窗她瞧不清,她只能看见紫色的人影,不断的在向她靠近。

    是秦隽,他带着人,一路打了进来。

    可这次,若是将秦隽也拖下水,他会身败名裂的。

    宋凌霜决然的将头转了回来,阖上了眸子,她颤抖着竖起三根手指。

    “林氏列祖列宗在上,宋氏……”

    当秦隽隔着纱窗看到熟悉的身影孤立无援的跪在地上,竖起了三根手指,接受着这些死人的、活人的审视,将她的尊严与生命放在地上践踏,他怒不可遏,祠堂的门被他一脚踹开,收起了剑,大步流星的迈入了林家的祠堂。

    孟锦昀玩味的看着秦隽,眉眼中竟是挑衅。

    “秦相,你来做什么?难不成……”

    秦隽打断了孟锦昀准备出口的污言秽语。

    “笑话,孟右相能来,我秦隽来不得?”

    秦隽跪在宋凌霜身侧,眼神温柔而又坚定的看着她,仿佛旁人都不存在一般。

    “箐箐,莫怕,誓言而已,我读一句,你跟一句。”

    “林氏列祖列宗在上,宋氏凌霜所诞子嗣林屾,为林氏第十九代长子之血脉,若所言有虚,人神共愤,天人永弃。”

    宋凌霜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念,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孟锦昀不依不饶道,“让她用她儿子起誓。”

    秦隽笑了一声,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宋凌霜,挡在她的身前。

    “孟相既然如此喜欢拿子嗣之事起誓,要不打个赌?林屾若是林氏血脉,那孟相可敢立誓自己绝子绝孙啊?”

    “有何不敢!若林屾不是林氏子孙,便即刻杖杀!”

    秦隽的眼神无比的冰冷,仿佛和看死人一样的盯着孟锦昀道,“林家的列祖列宗可都听见了。”

    此时林袭准备开口制止,长公主却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似乎,长公主在等什么。

    老太君的眼神晦暗不明,沉声道,“端水。”

    笋笋很坚强,取血的时候没有哭,还是笑着的。

    宋凌霜却不敢直视,她的心一揪一揪的扯的生疼。

    秦隽轻轻的在她身边说道,“不会有事的。”

    看秦隽这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宋凌霜猜想秦隽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

    很快,林袭与笋笋的血就融在了一起。

    宋凌霜的眼眸亮了起来,果然,秦隽一定是动了手脚的。

    贠王惊呼道,“不可能!她在跟林崇意之前就失了清白!”

    “看来贠王殿下是存了灭林家子嗣之心了。霍老太君,本相建议让贠王亲自取水罢。”

    老太君点了点头,可宋凌霜觉得秦隽是疯了。

    而秦隽还是刚才那句话,“安心。”

    贠王急吼吼的就亲自去水井里打了水来,“再来一次。”

    笋笋又伸出了手指头,扎了一针,有点疼,但也还可以忍受。

    林袭也将血滴了进去,即刻便相融了。

    贠王和孟锦昀是越看越不明白,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太傅捋了捋胡子,躬身作揖道,“太君,老夫先行告辞了,这本就是林家的家事,孟相同贠王非要老夫来一趟,现下真相大白,老夫可作证,将

    事实禀明陛下。”

    孟锦昀见姜太傅那只老狐狸要开溜,连忙喊道,“那乳娘杜氏可以证明,她曾亲耳听见,宋氏说过……”

    秦隽的薄唇带着讥笑,说道,“孟相,你都要将人五岁的女儿卖到章台里去了,她还敢说什么真话?”

    “胡说!你!”

    庆平长公主看着孟赵二人,摇了摇头道,“孟锦昀、赵研,今日你们闹也闹够了,明日本宫便会进宫同陛下聊一聊今日的趣事。”

    “阿狄,阿冗,送客。”

    孟锦昀和赵研只得悻悻离开。

    老太君也遣散了诸位婶娘,让嬷嬷带笋笋下去处理伤口,整个祠堂内只留下了长公主、林袭、秦隽和宋凌霜。

    林袭很是好奇,他在边关之时也曾听闻有个二十多岁的左相,倒是没想到如此气度不凡、英俊潇洒,与他年轻时还有几分相似。

    “你便是秦隽秦左相?那水,有什么问题吗?”

    霍老太君只是摇摇头道,“都是天意啊。”

    “什么天意?”林袭也还是没听明白。

    其实宋凌霜也没听明白,可她知道,霍老太君现下有意放她与笋笋一马。

    宋凌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老太君,是凌霜欺骗了你,笋笋……是我与秦隽的孩子,此事……说来话长,实在是事出有因,此事,崇意是知情的。”

    秦隽将宋凌霜再次拉起,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为何动不动就跪?太君她不会为难你的。”

    “恐怕知情的不止崇意吧。”霍老太君望向了长公主和林袭。

    长公主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秦隽走上前,将手指刺破,滴入水中,即刻相融。

    “不是,谁能告诉我水有什么问题?”

    一屋子的明白人,只有林袭和宋凌霜两个人不明白,还是越看越不明白。

    “我是秦四娘的儿子。”

    林袭站起了身,有些难以置信。

    秦隽从袖中掏出了红色的锦囊,扔给了林袭,林袭接过后赶忙拆开。

    林袭边看,手边在颤抖。

    宋凌霜有些看不懂,不耐烦道,“秦隽,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箐箐,我同你说过的,我生父,姓林,兆京人士。”

    宋凌霜点点头,“然后呢?”

    秦隽的眼神有些悠远,缓缓说道,“我与林崇意,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我去西境前留给你的锦囊,里面有我母亲的婚书,还有我父亲的私印,可惜当年你没打开,不过现在也不晚。”

    说着说着,秦隽的眼圈有些发红。

    宋凌霜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当年秦隽和她说过的话。

    “林崇意他不能碰你的……”

    “我不喜欢林崇意……”

    “我不是私生子……”

    秦隽暗示过她的,只是她后知后觉罢了。

    宋凌霜一直知道,秦隽不想和他生父有牵扯,今日却为了她和笋笋的安危,硬生生的扯开了心里的伤,与他生父相认。

    所以秦隽才会那般笃定的让她起誓。

    所以他才会说,不是什么光彩的缘故。

    所以……

    秦隽的心中怕是早已被她伤的千疮百孔了吧。

    宋凌霜望着秦隽笑着笑着就哭了。

    秦隽心里的苦,怕是没有人能体会吧。

    宋凌霜牵起了秦隽的手,“秦隽,我们带笋笋回家吧,那份《和离书》我刚在如意轩换衣裳的时候签了。”

    “箐箐,你真的愿意同我回家吗?”秦隽忍不住,泪如雨下。

    “嗯,兆京若是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带笋笋回雪原州,好不好。”

    宋凌霜抬手将秦隽的泪珠一颗一颗拭去。

    秦隽连连点头,哭的像个孩子一般,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