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人族身份远游,准备向正……

    乌惊朔中途断断续续地醒来几次, 只不过因为神魂正处于修复阶段,总犯困乏,因而没清醒多久, 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总纳闷于为什么每次陆辞雪给他治疗的时候他都得晕个昏天地暗, 醒来的时候得撑着太阳穴想半天才能记起自己是谁。

    重伤睡死个几天几夜乌惊朔能理解, 都快治愈了怎么也是这个睡法?

    乌惊朔揉着太阳穴嘀咕了几句, 还没完全醒透,因而没有看见陆辞雪闪烁的眼神。

    他在原地发呆半晌,想起自己是谁之后,去床头摸耳骨夹,却摸了个空。

    下一刻,耳边便被人别了一道温热的金属上来,陆辞雪替他调整半晌,轻声道:“大人。下次有哪里戴得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不要怕麻烦。”

    凤凰耳骨夹是温热的, 像是被人特地用体温熨烫过。

    陆辞雪第一次按着感觉炼制这种东西, 当初炼制耳骨夹的时候尚还是春季, 他便忘了冬日金属会产生温差这件事情。

    耳骨夹不是陆辞雪戴, 除了乌惊朔在他身边沉睡之外, 他一般没有什么机会能够接触到, 因而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件事情。

    在乌惊朔沉睡期间, 陆辞雪便已经往耳骨夹上嵌了一颗火焰石, 用来平衡和维持温度。

    乌惊朔本来还在奇怪沉睡的事情, 一听陆辞雪温声细语地说话,顿时把异样都抛在了脑后:“哪有,我平常都没注意到。”

    不当魔尊的时间里乌惊朔不摘耳骨夹, 耳骨夹一直被体温烘着,戴久了,便也没什么存在感。

    偶尔需要切换身份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有时候会被冰个激灵,不过也就那一瞬,没多久他自己就忘了。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罢了,在陆辞雪这儿却像是本命剑丢了一样事关重大。

    乌惊朔难得有些感动和不好意思,道:“不是什么大事,有劳你费心。”

    陆辞雪摇摇头,“应当的。”

    “哪有什么应不应该的。”

    乌惊朔瞥见陆辞雪此时已经换回了他常穿的那套雪白广袖,终于想起睡前的记忆。

    “对了,”乌惊朔迷茫道,“辞雪,你是不是穿我衣服了?”

    他回来的时候,陆辞雪那一身墨金外衣没有褪掉,因而被乌惊朔用魔尊以外的身份抓了个正着,正好能问上一问。

    陆辞雪沉默良久,看着乌惊朔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说道,“有点……有点想念大人。”

    乌惊朔先是愣了一会,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我以为你只有小时候会干这种事情。”

    他倒是撞见过陆辞雪抱着他的衣服睡着的场景,于是乌惊朔后来把人拎自己床上当抱枕了,后来陆辞雪长大了,再也没做过这种事情,乌惊朔自然将其淡忘了。

    看见陆辞雪穿他的衣服,乌惊朔还以为小孩审美变了,想换个风格穿。

    陆辞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眉眼微微弯起来,像是聚了星辰:“没有办法,大人。”

    陆辞雪和以前那个瘦弱的小孩简直已经判若两人,乌惊朔从小看着他长到大,本来没什么感觉,可是如今一细想,却发现陆辞雪简直是儿大十八变。

    他身形高挑修长,生得好看,也如玉一般柔和清润,任谁来也看不出陆辞雪在诸天剑宗能一个人挑飞一群还毫发无伤。

    要不是乌惊朔亲眼见过,他也不信。毕竟他只会觉得自家辞雪在外头只有被欺负的份。

    想到这里,乌惊朔恨恨心道:究竟是谁家黄毛拐他好大儿?

    气煞他也!

    乌惊朔看过陆辞雪心魔的事情就连陆辞雪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乌惊朔更没法在陆辞雪面前表现出任何的起疑。

    他甚至不敢问陆辞雪有没有心仪之人,就怕陆辞雪心生疑惑,进而把他和魔尊联系在一起,活生生把乌惊朔憋得吐血。

    乌惊朔深吸数口气,终于冷静下来,道:“辞雪,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应当都在外游历,很少在家,回来之日会提前与你说。”

    陆辞雪眼神一黯:“您又要走?”

    他早已和大人达成了某种默契,陆辞雪不会过问大人每次的私人行程,大人也会回他每一封家长里短的信笺。

    乌惊朔也没能狠下多少心来,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呃……后面有点事情要忙,忙过那段时间就再也没有必须要离开多日的事情了。”

    这次魔尊和陆辞雪提前见面让乌惊朔警铃大作,后续魔尊身份出场比较频繁,为了避免某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修罗场,他决定直接让这个人间身份消失一段时间,直到魔尊死遁再回来。

    多说多错,切号太频繁,也容易混淆犯错留下把柄。

    虽然很舍不得乖巧无比的小辞雪……但乌惊朔很擅长安慰自己,死遁后就能彻底安稳下来,还能好好地深挖一下那个让陆辞雪执迷不悟的人究竟何方神圣,要是人还行只能捏着鼻子忍了,要是人不行直接让他消失。

    这样一想,好像又能接受了。

    “……好。”

    陆辞雪抿着唇,盯着乌惊朔不知多久,忽地上前抱了乌惊朔一下。

    他抱得很紧,乌惊朔有些意外,随后回抱回来,低笑道:“还是小孩子。”

    喜欢讨要亲昵和拥抱。

    陆辞雪没有反驳,只是勉强地笑了一下,指尖无声无息地擦过乌惊朔耳边的耳骨夹。

    随后,他放开乌惊朔,轻轻道:“那,大人保重。”

    *

    乌惊朔离开没多久,便将耳骨夹彻底关闭,放进了隔绝里外两个时空的储物戒里。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小棉花说道:“好了吗?”

    “好了。”小棉花道:“宿主,已经用您的魔气隔绝屏蔽了耳骨夹的追踪信号,只要您不撤掉魔气或者重启耳骨夹,便不会定位到您。”

    乌惊朔还是很心虚的,他知道自己总是搞这种一声不吭的消失,又带着一身伤回来,对陆辞雪而言实在没什么安全感。

    但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安慰自己熬过这段时间就能好起来。

    谁让他还能被那什么阵法暗算,归根结底还是在魔界树敌颇多,仇家把他老底都掀出来了。

    不过好处是那初生阵法仅此一个,那个「空间」太过莽撞,一下就把最大的杀手锏用了出来。

    不仅没有杀死他,还误打误撞地被陆辞雪毁了。

    等到死遁重生,乌惊朔能真正随意使用气息了,到时候也不需要写信笺这么麻烦,也随便陆辞雪怎么偷偷摸摸定位他。

    要是他家辞雪想,一天给他发一百条灵讯都行,乌惊朔一条条挨个回过去。

    唯独现在不行。

    乌惊朔换了身份,收拾收拾,准备前去下一个剧情点——

    他得骑在正道头上作威作福,完了还得问他们要点美人进贡,给魔尊大人当男宠。

    第22章 第 22 章 儿啊,你能不能别来了,……

    乌惊朔回去把兰花还给了「空间」释酒, 顺便蹭了一下他的「空间」,让释酒顺路将他送去修真界。

    大抵因为不是自己的身份,因而作起死来格外没有负担, 乌惊朔潇洒地打上了修真界, 摘了他们大门口的牌匾, 逼得各大宗门不得不来人阻止, 魔尊这才施施然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撂下一句:“拿美人来换。”

    徒留修真之人气个半死,连夜着急各大宗门代表商议讨伐魔尊事宜。

    “魔尊这些年来无恶不作,修真界何苦一再畏缩?再退下去,人族已无生存余地!”

    “他不就仗着自己修为很高,能号令万魔,才敢如此放肆?全修真界集结起来众志成城,还怕拿不下魔尊?”

    “说得好!”

    “魔尊一日不除,人族无一日安宁!”

    “除邪魔之首, 换人族安宁!”

    陆辞雪端坐首席, 沉默不语。

    魔尊堂而皇之出没修真界, 摘掉修真界的牌匾, 已经是一种正大光明的挑衅了。

    人族若再忍气吞声, 岂不是在告诉全大陆的人, 他们人族就是个受气包, 谁来都能踢一脚?

    到了这个地步, 已避无可避了。

    陆辞雪的师长们坐在他身边, 一个个都不同意把自家徒子徒孙送进那魔尊手里, 抄起佩剑就要自己上场,被那边一句不要丑的老的堵了回来,气得聚在一起扎魔尊小人。

    据说魔尊喜好美人, 性情残暴无端,阴晴不定,根本难以揣测,若真将自家小辈送过去,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诸天剑宗作为修真第一大宗,弟子们半分退却之意都没有,门下容貌姣好者如云,报名者几乎要排到魔界去。

    可若要筛选其中容貌佼佼,修为佼佼,心性佼佼者,又是一件严苛之事。

    需要在魔尊身边潜伏,忍受可能会发生的非人折辱,直到接应正道里应外合,还得面对来自魔尊的提防和刁难。

    可谓难如登天。

    诸天剑宗弟子个个心中秉持剑意就要往前冲,他们不怕死,怕的是没有维护宗门名誉的机会。

    可惜最后都被拦了下来,从长计议。

    争吵之际,陆辞雪抽出乌惊朔送他的本命剑,按在台面上,道:“我去吧。”

    陆辞雪的师尊第一个反对:“为师不允。”

    陆辞雪是剑宗千年难遇的修炼奇才,百年地阶,试问哪位前辈大能有过这样的速度。

    他作为陆辞雪的师尊,对陆辞雪的情况最是清楚。他这徒儿非池中之物,晋升天阶甚至只是时间问题,成仙才是他注定踏上的归途,修真界都指着他成长起来振兴人族,怎么可能将这样极具潜力的好苗子送去魔尊身边任由践踏侮辱。

    把陆辞雪送过去,不如让魔尊把他们诸天剑宗的牌匾摘下来当柴火烧。

    其他长老们同样也不同意,可陆辞雪微微摇了摇头,只是说道:“师尊师伯,按照如今的形势,我们魔尊早已水火不容,势与不两立。魔尊必须死,而这个人,我去最为合适。”

    他师承诸天剑宗和仙玄宗,宗门实力摆在这里,本身便是一种威慑。仙玄宗又因着那件丑闻对陆辞雪颇有照顾,加之在旁人眼里看来,他背后还有一个隐居世外的天阶修者撑腰,即使是魔尊,在对他下死手之前也得掂量一下是否承受得起背后的代价。

    修真界和魔尊的恩怨,陆辞雪没想过要和大人言明,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大人从来都是一副不问世事的闲散模样,只要人不犯他,他就能在自己的一方小世界里悠闲到长蘑菇。

    大人这段时间刚好要出门,不出意外,他的追踪之术又失效了,虽然有些闷闷不乐,可从某种角度来看,乌惊朔离家多日,便不会因为他这边发生的事情牵绊到。

    自己的仇怨自己消,陆辞雪没想过让大人帮他,也不想要麻烦大人。

    他只想快点解决和魔族的恩怨,回来好好和大人过日子。

    诸天剑宗的人轮番上阵劝说陆辞雪,劝到最后不仅没说动,反而被陆辞雪堵得哑口无言。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陆辞雪的的确确,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

    陆辞雪笑了一下。

    *

    乌惊朔在魔界等着修真界送人过来,没事就在魔殿里窝着睡觉,偶尔被「空间」找上门来救花救草,丢出去几十道禁制都拦不住释酒,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魔尊仗着自己修为高强无人能敌便肆无忌惮,这样的超爽剧本必定不能长久,毕竟物极必反,恶人自有天收。

    索性乌惊朔也不急,该死的时候怎么样都得死。

    怕陆辞雪多想,乌惊朔空闲的时候还真出了一趟远门,在外地浪了几天,把尝过觉得很好吃的特色小吃通通打包放进镌刻有凝固时空的匣子里面,附上一封简短的手写信,寄去给了陆辞雪。

    “这个还挺好吃的,给你寄一点尝尝。”

    “安好,勿挂念。”

    偌大魔殿空荡荡的,虽然小棉花当初按照最豪华的标准重新建造返修,但是地方太大,里面除了乌惊朔之外不住其他活物,因而显得格外没有人气。

    好在小棉花定期负责打扫,魔殿里显得格外干净,砍掉了地牢和刑房的设计,全部改造成了花园和小院。

    乌惊朔不爱养花养草,他真不会,养什么死什么。

    乌惊朔不爱养也不会养动植物,陆辞雪纯属意外,而且当初把陆辞雪接到身边的时候陆辞雪已经懂事得过分,饿了自己找吃的,渴了自己找喝的,功课一天学七个时辰,为数不多的需求是朝他讨点亲昵,黏在他身边做其他事情,抱着他的手臂睡觉,或者干脆往乌惊朔怀里钻。

    而且魔尊在魔殿里修了个灯火温馨花香馥郁的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实在有损魔尊威武霸气的形象,奈何小棉花喜欢养,黏着他求了好久。

    乌惊朔哪里还不答应。

    小棉花是一个勤劳的园丁,每天开心地卷着水壶和修剪刀围着花园转,乌惊朔从来没有在花园里面看见过枯枝烂叶,每一株花草都被养出了旺盛的精气神,把释酒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释酒带着铁锹和能容纳整个魔殿的空间法器在花园外蠢蠢欲动,企图把整个花园直接挖走,被乌惊朔当场抓包丢了出去,释酒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时,还被愤怒的小棉花用藤蔓绊了个彻底,从半山腰滚了下去,摔得鼻青脸肿。

    后来乌惊朔用迷宫阵法把花园的存在藏匿起来,某个眼睛都快黏上来的「空间」这才彻底打消潜进来挖走花园的想法。

    也误打误撞地保下了魔尊威风霸气的名声,乌惊朔很是满意。

    等乌惊朔游历回来,刚到魔界入口时,他这才发现修真界那边来的人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等乌惊朔看清剑宗弟子们打头阵的熟悉身影时,眼前又是一黑。

    怎么又是陆辞雪。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上次也是这么“凑巧”。

    贼老天就爱开玩笑。

    一堆魔族守在入口,堵得水泄不通,嘲笑道:“看看看看,这是谁来着?”

    “诸天剑宗的知栩仙尊!居然也有沦为他人男宠的这一天?”

    “哈哈哈哈……”

    “知栩仙尊,你杀了我们多少魔族弟兄,多威风啊。再次见面,居然是要当我们尊上的禁/脔了,真可怜。”

    “修真界居然舍得把你送过来受罪,太稀奇了。”

    陆辞雪白衣素净,身如青竹,抱着剑站在人群的正中央,正和前来送行的师长们低声交谈着。

    听见这些看热闹的魔族落井下石,陆辞雪没什么反应,倒是剑宗其他人愤怒地想冲上去动手,被陆辞雪摇摇头拦下了。

    陆辞雪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有自己的坚持,没空理会旁人怎么奚落。

    不过几句言语,轻飘飘的,构不成任何威胁,连挑拨离间的手段都显得幼稚浅薄。

    陆辞雪的师尊是一位面容肃正的中年男人,他站在队首,冷冷道:“你们魔尊人呢,死别人床上了?”

    “尊上为何到现在都没有现身,意思不是很明显吗哈哈哈……当初说好了拿美人来换你们修真界的牌匾,现在有求于人,那就老老实实认清自己的身份。”

    剑宗的弟子愤怒道:“魔尊就是想给师兄一个下马威!师兄,您不要固执己见,这一趟……去不得!”

    陆辞雪抬手按在那位弟子肩上,温声道:“不要紧。”

    修真界需要一个钉子。

    一个即使魔尊有心提防,也能从内部瓦解、给予魔尊致命一击的钉子。

    此行换不换得到修真界丢失的牌匾,反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是当初各大代表商讨出来的一致结果。

    比起已经丢掉的面子,还是让作恶多端之魔得到应有的结局更为要紧。

    现在大打出手后打道回府,爽是爽了,可后续要如何收场,没有人能给出完美的答案。

    见剑宗的弟子们被陆辞雪三言两语安抚下来,堵在门口的魔族们笑嘻嘻道:“希望知栩仙尊到时候成了尊上随意折辱的禁/脔,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们还没奚落完,众人就听见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在后方响起:“诸位。”

    陆辞雪一顿。

    乌惊朔刚落地不久,眼神如刀,剐了一眼方才说话的魔族,冷冷道:“既然到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害得诸位苦等。”

    陆辞雪的师尊璞真道人翻了个白眼,从鼻腔中嗤出一声冷笑来,明显是不信他这个说辞。

    魔尊和人族的关系水火不容,都骑到修真界的头上嚣张了,会这么好心?

    说这冠冕堂皇的话,不过虚情假意阴阳怪气罢了。

    陆辞雪看向分开人群缓缓走来的魔尊,声音平淡,不卑不亢:“是我疏忽。”

    魔尊在陆辞雪面前站定,毫无感情的漠然眼神落在他身上,半晌后道:“你就是他们派过来交换的人?”

    陆辞雪微微颔首:“正是。”

    魔尊沉默半晌,道:“换一个。”

    陆辞雪笑了一下:“那怕是没得换了。”

    第23章 第 23 章 只可惜乌惊朔没想让魔尊……

    孩子大了, 翅膀硬了,终于学会拒绝别人了。

    如果不是在现在这个场景拒绝他,那就更好了。

    魔尊嗤笑一声:“你们有资格拒绝吗?挑来的美人不合本尊胃口, 这牌匾, 可拿不回去。”

    陆辞雪淡声道:“那魔尊的意思是?”

    乌惊朔扫了一圈神情愤怒的修士们, 随便往里面指了一个, 道:“这个。”

    被点到的修士松了一口气,铮然一声把剑收回腰间剑鞘,生怕谁不给他出去一样站了出来,道:“走吧……”

    他还没说完,陆辞雪抬了抬手,那个修士喉咙青光一闪,瞬间消了音。

    陆辞雪眉眼微弯:“啊,他好像不愿意呢。”

    被迫禁言的修士:“……”

    乌惊朔:“……”

    儿,你过于霸道了!

    众魔看见魔尊现身, 第一反应是这下马威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没好戏看了。

    如今看见魔尊居然不要知栩仙尊, 简直大为疑惑大为失望:“尊上, 糊涂啊尊上!”

    放着这样清泠可人的天纵奇才不要, 转头点了一个其貌不扬一看就只知道拔剑砍人的木头剑修回来折辱, 疯了吧

    一道傀儡木鸟飞了过来, 在乌惊朔肩膀上方悬空浮停, 同样疑惑道:“尊上, 那知栩仙尊在桃源秘境伙同「空间」围剿您, 这大好的报仇机会,您居然不要?您那天都……”

    傀儡木鸟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攥进掌心, 魔尊面无表情道:“闭嘴。”

    乌惊朔背地里快把牙咬碎了,真恨这破傀儡乱说话。

    陆辞雪却很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

    魔尊那天受伤了?

    根据这傀儡所言,貌似还不轻。

    因为那道阵法么?

    陆辞雪对自己的灵力再清楚不过,那点灵力就算含了诸天剑意,对魔尊而言也不过是挠痒痒,即使能伤到,大概也只是因为借了那道诡异阵法的福。

    更别说陆辞雪及时撤掉了大部分灵力,基本的伤害值在这里,扎俩口子顶天了,想直接重创魔尊简直是天方夜谭。

    魔尊冷冷道:“明知有诈,本座为何要接受?不如选个好拿捏的,即使长了刺,也是软的,扎不疼,岂非更好?”

    陆辞雪收回心神,道:“魔尊似乎有所误解。我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族跳入火坑,故而以身入地狱。”

    “就算我真有旁的心思,魔尊修为高深,功德无量,怎么可能中招。”

    乌惊朔:“……”

    还功德无量呢,陆辞雪是怎么能面不改色夸出口的。

    这臭小子,怎么对上别人的时候就是一副呛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不要命了。

    谁听不出来这句话阴阳怪气的,这要真换成原主,只怕是不知会对陆辞雪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尊上原来是担心这个。”傀儡木鸟挣扎着从魔尊手里钻出来,抖了抖木羽翅膀,道:“简单啊,您把他修为废了再收进来不就成了?废了他的修为,他哪里还能兴风作浪。”

    陆辞雪猝然一顿。

    后面的众魔听见这话恍然大悟,道:“对啊!有道理!”

    乌惊朔掀起薄薄的眼皮,目光冷冷地扫过身后众魔,所过之处瞬间寂静,最后落在那嘚啵嘚啵的傀儡木鸟上,像是要将这鸟千刀万剐片成粉末。

    竹漆操纵着傀儡木鸟,隔着一道傀儡,依旧感受到一股凉嗖嗖的杀意在他脖子处四处环绕,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尊上?”

    璞真道人猛然拔剑,胸膛起伏震颤:“欺人太甚!!”

    “这个条件我们不答应,你爱摘牌匾就随便你摘,我看你能为所欲为多久!”

    魔尊站在原地,他伸手将那道凝滞的傀儡木鸟拎了下来,用堪称温柔的语气一字一顿道:“可以。谁把他的修为废了,本座便奖励你们成为「兑换」新的地阶祭品。”

    “……”

    乌泱泱众魔瞬间后退三步,鸦雀无声,再不敢提这件事情。

    竹漆吓得根本不敢吱声,心道魔尊果然阴晴不定脾性成谜,莫名其妙朝他发火,他明明只是想给尊上诚心进谏罢了。

    真是的。早说陆辞雪是他看上想养肥的地阶祭品,竹漆就老早把人请进去好生招待着了,何必闹这乌龙。

    傀儡木鸟尴尬地用拍了拍翅膀,谄媚道:“那、那知栩大人请?”

    陆辞雪深吸了一口气,他定了定心神,道:“走吧。”

    既然已经知道魔尊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便放心多了。

    “滚。”乌惊朔出离愤怒了,“走什么走,你是魔尊还是我是魔尊?要不本座把位置让给你,你来当?”

    竹漆吓得浑身掉木屑,大为冤枉:“尊上,您不把祭品收到身边用点手段先锁着他吗?这大好机会不抓住,等陆辞雪晋升天阶,您可就难了啊!”

    陆辞雪从璞真道人身后走了出来,道:“这位……这位「傀儡」说得对。”

    “尊上。如今是我自断双翼入你牢笼,推三阻四不肯接受的反倒是尊上您。”陆辞雪淡淡道,“尊上莫不是出了些什么状况时日无多,当真怕我动手脚害您?”

    陆辞雪其实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都这样激怒魔尊了,魔尊居然还是一反常态,硬是不肯吃这鸿门宴。

    魔尊虽未展露过所有实力和底牌,但地阶在他眼里顶多是一盘张牙舞爪的菜,这一点毋庸置疑。

    向来狂妄自大的魔尊会怕他一个小小地阶兴风作浪,本身便不合常理。

    莫非前段时间那阵法,当真重创了魔尊,以至于他谨慎许多?

    其他剑宗的修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皱着眉交换了一下眼神。

    魔尊深吸了一口气,牙痒痒得很,恨不得把他便宜儿子的嘴封上。

    别说,人看着温温柔柔好相处,真对上的时候牙尖嘴利的,怎么陆辞雪以前被欺负了不见他反击这么利落。

    这下好了,乌惊朔所有的退路都都被陆辞雪三言两语堵死,不收也得收。

    私心不想让陆辞雪来的只是乌惊朔,按照剧情人设,敢这么挑衅魔尊的人,魔尊只会恨不得让他竖着进来,横着都出不去,即使被折磨得只剩一堆白骨也得烂在魔宫里才能卸他心头之恨。

    魔尊冷冷拂袖离开:“知栩仙尊既然这么想上赶着找死,那便如你所愿。”

    气死了气死了,回去就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修为封了丢进魔宫最深处,看他还怎么作妖。

    他这个便宜爹前脚刚走,陆辞雪后脚就来魔宫送菜,到底想干什么?

    仗着他人在“远游”发现不了么?

    皮痒了欠收拾!

    在回魔宫的路上,乌惊朔在脑海里已经想了无数种修理人的法子,势必要在“远游”回来后好好教育教育喜欢作大死的反骨团子。

    这是魔界,陆辞雪这么主动送上门来上赶着给魔尊当男宠,这是在干什么?

    即使知道他想卧底进来弄死魔尊,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

    还要不要命了!

    要不是因为他就是魔尊,能偷摸着给陆辞雪放点水,若他不是,他回来之后还能有见到陆辞雪的机会么?

    越想越气。

    乌惊朔手里的傀儡木鸟被无意识的力道捏得嘎吱作响,最终终于承受不住,砰地一声碎裂迸溅开来。

    竹漆又开始惨叫:“尊上!尊上!!我又做错了什么,请您明示!”

    陆辞雪抬起头,看见魔尊脸色难看,一言不发地把手中碎屑甩掉,继续往前走。

    他们正穿过一条通往魔殿的幽长小径,身旁看热闹的魔族一直簇拥着他们离开,直到穿过某个结界,除了他们二人,其他活物全部消失不见,被阻拦在了结界之外。

    魔宫没有陆辞雪想象中的这么阴暗森然。

    整座魔宫坐落得端正恢宏,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泉水叮咚,如今临近太阳下山,灯火已然通明,柔光透过窗柩,格外显出一点温馨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辞雪甚至还隐隐约约闻到了一点草木的气味,仔细一闻,又察觉不到了。

    像是某种严丝合缝阻隔之后,依然悄无声息渗透出来的气味,因着陆辞雪是木灵根,对草木的气息格外敏锐,这才能嗅到一星半点。

    但是这并不是陆辞雪需要担心的事情。他被魔尊领进了魔殿内部,前脚刚踏进去,后脚门便重重地关上了。

    殿内所有的光源在同一时刻齐齐熄灭,陆辞雪眼前骤然陷入一片黑暗,心口一跳。

    一只冰冷的手不轻不重地掐住他的下颌,微微用力,抬了起来。

    魔尊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言不发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的眼眸盯住他,冰冷沉郁,透着一丝极度危险的气息。

    下一刻,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贴上乌惊朔的颈侧,他听见陆辞雪轻声道:“抱歉尊上,我知道这个举措实在冒犯,还请您冷静一下。”

    乌惊朔:“……”

    不是,这对吗这?

    乌惊朔那一瞬间甚至怀疑起谁是被强制的那一方,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座点名要的男宠,你自己凑上来,现在却连凑近一点都不让?”

    他深深怀疑陆辞雪来之前是不是没听清楚他要的什么人,因而刻意加重了“男宠”的发音,甚至带上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抱歉。”陆辞雪深表歉意,“尊上,除了这件事情之外,我可以为尊上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比如?”

    “比如我能治愈您的伤势,无论肉/身神魂。”陆辞雪道,“我是木系天灵根,人魔虽有别,神魂却大同小异。”

    陆辞雪低声道:“擅自揣测尊上情况,还望尊上饶恕。若您一如既往地强大,完全可以用一根手指头碾死我,不必担心被我窥探到什么秘密……我说得可对?”

    乌惊朔陡然抬起眼眸。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陆辞雪,心下恍悟。

    难怪陆辞雪能治疗他的伤势,也难怪陆辞雪敢只身前来。

    他是罕见的木系天灵根,全大陆各地的医药谷聚集起来都凑不出两只手的木系天灵根,其中一个便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还是天纵奇才,修炼神速,有望天阶,医剑双修的木系天灵根。

    偏偏魔尊情况特殊,的确命不久矣,若没有以他的条件像陆辞雪这样的高阶木灵根,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必死无疑。

    那道初生阵法能对魔尊造成如此严重的影响已是初见端倪,当初「兑换」屠尽全族,闹得轰轰烈烈,其中缘由想要彻底瞒住,属实不太可能。

    陆辞雪背靠诸天剑宗,只要时间给够,想知道魔尊的弱点简直易如反掌。

    更不用说乌惊朔为了尽快死遁,还会从中作梗,不小心奉上。

    如果没有系统和任务,如果没有可以死遁复活的后手,魔尊要想活命,确实抵挡不住陆辞雪开出来的条件。

    只是可惜了,乌惊朔没想让魔尊活。

    在察觉陆辞雪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鲁莽不要命之后,乌惊朔的无名火终于被浇熄了。

    他慢声道:“修真界没有一个人不想本座去死,你是例外?”

    陆辞雪道:“尊上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乌惊朔:“……”

    乌惊朔:“真。”

    陆辞雪点了点头:“并非例外。”

    乌惊朔:“……”

    那你多嘴说这一句!

    “仇归仇,怨归怨,您若答应与我保持距离,我便治您的伤。”陆辞雪弯了弯眼眸,“您为难修真界,与我无关。修真界讨伐您,同样与我无关。”

    “我不来,我的同门师长就要来。我为他们抵这一劫,只为情谊,我为自己渡此死劫,只为自保。”

    “……”乌惊朔垂下眼眸,盯着他道:“那你的同门知道你把罪大恶极的魔尊治好了,他们更杀不死本座了,你就不怕被他们戳脊梁骨?”

    魔尊这个回答实际上变相承认了他此刻状态不佳。

    陆辞雪心中有了数,听见乌惊朔这么说,于是摇了摇头,“尊上想多了,不会立刻治好您的。若我一下就治好了您的伤势,那我离死也不远了,我又何必在一开始将底牌和盘托出?”

    乌惊朔:“……”

    虽然但是,这也太直白了点吧,辞雪啊,你真是一点想法都不藏啊。

    不过好在儿子不是只顾一头往前冲的愣头青,太好了。

    乌惊朔安心了。

    事态发展莫名其妙地就顺了不少,有陆辞雪在其中搅和润滑,进度忽然就变得飞快了起来。

    他既不需要昧着良心真对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孩做点什么丧良心的事情就能完成任务,还能保持人设,还能推进剧情,事态七歪八扭地就往乌惊朔的预期方向滑去了。

    魔尊面上不显,只是松开了陆辞雪,语调不冷不热:“可以。”

    第24章 第 24 章 这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地……

    陆辞雪镇定地待在原地, 感受到面前人的松手,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可他这口气未免松得太早。

    魔尊看着他的眼神晦暗难明,忽然用一种刁钻的角度攥住他的手腕, 陆辞雪只觉得手腕一麻, 手中的匕首便铿锵落了地。

    高大的身影欺身而上, 眨眼间便用手肘抵着他的肩膀, 按在身后的门上。

    陆辞雪猝然变色,长剑铮然出鞘,当场就要朝着乌惊朔砍去。

    乌惊朔反手打掉剑柄,按住陆辞雪的肩头,魔气封住他周身所有关窍,那一瞬陆辞雪甚至连半分修为都用不出来。

    本命剑也遭魔气束缚,紧紧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交手的瞬间,他被人缴了兵器和棱角,活生生脱成了一个什么防御手段都没有的普通凡人。

    直到这时, 陆辞雪才终于对魔尊实力的冰山一角有了具体清晰的认知。

    陆辞雪一点也不怀疑, 如果魔尊方才想要的是他的命, 那他现在就不仅仅只是动不了修为了。

    在这样的修为差距之下, 魔尊的一举一动如同家常便饭般显得格外轻松, 陆辞雪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你方才答应过我的, 如今这么快便不做数了?”陆辞雪的嗓音依旧冷静, 可只有乌惊朔感觉得到他骤然紧绷的身体。

    乌惊朔垂眸, 瞥见他背在身后的手心隐隐有微光泛出, 知道这是快把人逼得用出保命手段遁走了。

    乌惊朔满意地收回了手, 无声弯了弯唇:“仙尊大人,本座随时能取你性命,什么事该做, 什么事不该做,你该有个限度。”

    让这小兔崽子乱跑,有底牌有计策也不行。

    就算乌惊朔冷静了下来,再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也还是一样火冒三丈。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就该吓一吓他,让陆辞雪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省得他以为谁家魔尊都像他一样好惹。

    说完,他挥手撤掉了禁锢住陆辞雪的魔气,转身离开。

    徒留陆辞雪在原地惊疑不定,直到察觉到魔尊的气息彻底消失,他才闭了闭眼,良久才放松下来。

    ……果然是阴晴不定的疯子。

    陆辞雪蹙着眉放了一道禁制,换掉了这一身沾染了魔尊气息的衣服,随后把地上的本命剑捡了起来,丢进储物空间中的灵泉浸泡,直到将魔尊气息彻底洗掉。

    四周安静得过分,这里没有活人气息,偌大的宫殿关着他一个人,陆辞雪伸手推了推门,果不其然被结界弹了回来。

    陆辞雪把那套被魔尊碰过的衣裳扔到地上,抬手捏了一道火灵诀,就要原地销毁。

    火灵诀一闪而过,顺利生效,却连一个火星子都没见到,就骤然熄灭了。

    陆辞雪疑惑地又试了几次。

    还是失败了。

    火灵诀是很基础的法诀,是个人都会,可陆辞雪捏几次失败几次。

    他静了片刻,心平气和地对着空气道:“尊上。”

    “您既然能随时杀了我,又何必在此方空间设下限制。”

    他浑身修为都没被锁,反而连个最基础的火灵诀都不让用,这是在干什么?

    “……嗯?”

    半空中响起了一声疑惑的鼻音,然后魔尊似是想起了什么,恍然道:“魔宫禁火。你要火干什么?”

    陆辞雪不知信了没信,冷淡道:“衣服脏了,不想占地方,用火烧了。”

    魔宫四方用的都是白玉琉璃瓦,不惧火烧不怕水淹,禁哪门子的火。

    他懒得管魔尊是不是故意刁难,见不能用火,于是用剑挑着脏衣服丢到了角落,干脆不管了。

    “……”

    整座魔宫都在乌惊朔的眼皮底子下,魔气在乌惊朔面前凝出了一道画面,乌惊朔偷偷摸摸看了一眼陆辞雪,发现陆辞雪已经自己跪坐在了青玉案边,执笔写着一封信笺。

    他挠了挠脸,道:“旁边有纸篓。”

    纸篓就一个很普通的法器,里面刻了将空间折叠起来的阵法,能丢进去很多东西。

    陆辞雪却像是沉浸在了手中的事情一样,听不见外界声音,没有半句回应。

    乌惊朔碰了一鼻子灰,泰然自若地拍掉灰尘,收走魔气,然后过了半晌,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摸出了一封新鲜出炉,墨水痕迹还没有干透的信笺。

    唉。

    乌惊朔又心软了,开始思考方才自己是不是吓得太过火了。

    把陆辞雪惹成了炸毛团子。

    算了不管了,陆辞雪生魔尊的气,关他乌惊朔什么事。

    陆辞雪还是保持着每天给他定时定点寄信的习惯,乌惊朔窝进棉花靠枕里,把陆辞雪给他寄的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随后心满意足地收进储物戒中专门存放来往信封的匣子里。

    接下来半个月里,乌惊朔暂时没有接到任务,因为陆辞雪还在魔宫深处里关着,他便也一直窝在隔壁。

    他看着陆辞雪暗中用了很多手段试探着结界的结实度,一封封灵讯悄然送出去,也不知在交流着什么。

    陆辞雪的生活简单单调得过分,不是修炼打坐就是写信发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他甚至连琉璃景印都不刷。

    乌惊朔看了小半个月,也不知是不是给自己看困了,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

    ……

    “……尊上?”

    “尊上,醒醒。”

    乌惊朔猝然睁开眼睛,还未开口,便先捂着嘴偏到一旁,随后便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呛咳声。

    血从指间缓缓流淌下来,乌惊朔呆了一会,随后慢半拍想起来似乎有人在这里,没回头,只是清理了一下血迹,哑声道:“怎么了?”

    竹漆盯着他吐出的血,神情缓缓凝重起来。

    释酒瞥了一眼他吐出的血,道:“这次睡了多久?下次还醒得来么?”

    乌惊朔脑子又痛又晕,干脆往后一靠,揉着太阳穴道:“我怎么知道,我也才刚醒。”

    说是这么说,乌惊朔还是戳了戳小棉花。

    小棉花一边熟练地给他上痛觉屏蔽,一边道:“十一天。”

    以前好歹是受伤的时候毒伤会压不住发作沉睡一会,现在是演都不演了,莫名其妙也能给乌惊朔来一场昏厥。

    竹漆站了很久,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傀儡,放到了乌惊朔的身旁,道:“尊上,用心头血滴养九九八十一天,可以挡劫替命。”

    八十一天?

    他摆了摆手:“不用,来不及了。”

    “……”

    乌惊朔拎起那道木傀儡看了一眼,道:“木头也能拿来做傀儡材料?”

    竹漆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做不了。”

    乌惊朔疑惑道:“那它为什么能起效?”

    因为魔尊怕死人,而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研究出了把外形改成木制傀儡的方法。

    竹漆面无表情:“因为我厉害。”

    乌惊朔:“……”

    乌惊朔起身把傀儡放到桌子上,道:“留着自己用吧。”

    这种替命挡劫的傀儡替身,本身就属于极为稀有的保命手段,用的材料估计都是地阶以上的。

    乌惊朔用不着,没必要收。

    等魔尊死了,他和「傀儡」的持续交易关系会因为其中一方死亡而中断,但竹漆现在能和修真界交易了,不怕没有材料,所以也不用太过操心。

    “……”

    释酒把拎过来的两个花盆放到一旁,道:“「治愈」说,你身上的毒起码还能撑好几年,怎么来不及了?”

    乌惊朔抬手丢出几道魔气,把那几盆蔫蔫的盆栽挪进了小棉花的花园里,道:“过几天来取。”

    “行。”释酒道,“所以怎么来不及了?”

    竹漆看向乌惊朔:“因为那个男宠?”

    他道:“正道对您恨之入骨,他们想你死,派来一个钉子。您杀了钉子,正道会找您麻烦。”

    “我可以杀了钉子。”竹漆道,“您处死我,我再用傀儡替命复活。”

    乌惊朔:“……”

    乌惊朔本来半醒不醒的,现在算是被他一句话吓醒了:“干什么呢?不许杀。”

    竹漆疑惑:“为什么?”

    乌惊朔啧了一声,不满道:“这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地阶材料,好不容易把人家养到了地阶,你把人家杀了,那我到时候用什么。”

    释酒恍然大悟:“您要用他当祭品,兑换您体内的毒消除?”

    难怪用不着竹漆的傀儡,原来是早有后手。

    乌惊朔啊了一声,随后道:“没错,就是这样。”

    释酒喃喃道:“这也能换吗……”

    “当然可以。”乌惊朔一拍桌子,“你是「兑换」我是「兑换」?”

    释酒悄悄翻了个白眼:“您是。”

    乌惊朔:“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在我的计划当中,你们谁也不许阻拦,听懂没有?”

    “行了。知道了。”

    “还有,不许叫男宠,多难听,那是本座亲自要来的美人,这么叫掉价。”

    “……行行行。”

    “知道了就退下吧。”乌惊朔把身上的血迹消掉,然后听见释酒忽然道:“尊上。”

    “嗯?”乌惊朔头也没抬,“怎么了?”

    释酒闭眼感知了一下,道:“您的男……您亲自要来的美人自己闯开了阵法,跑了。”

    乌惊朔:“???”

    乌惊朔大惊失色:“什么!”

    他怎么一点感知都没有?

    乌惊朔匆匆往外走:“什么时候跑的?你怎么不拦着他?”

    释酒划开一道空间让乌惊朔进去,用异样的眼光看向乌惊朔,道:“是您说不让我们阻拦他的。”

    乌惊朔:“……”

    第25章 第 25 章 你愿不愿意以此做交换,……

    乌惊朔头一次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气得想把这群笨蛋下属通通丢去花园当小棉花的化肥。

    这能一样吗!

    陆辞雪若是身处魔宫,那便还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人身自由是没了, 但人身安全他还是能保证的。

    如今陆辞雪不明缘由闯出了魔宫, 万一发生什么意外, 乌惊朔连赶过去都来不及。

    释酒是地阶「空间」, 传送位置能够精准到分毫不差,当初听闻乌惊朔被他们「空间」的人暗算,释酒回去就把人丢进了空间裂缝里面,根本不用乌惊朔找人算账,「空间」一族内部就先清理门户了。

    知道魔尊身世秘辛的魔并不多,血族各大天赋者的掌权人大部分都知道,但向来心照不宣地瞒着这个秘密。

    毕竟他们暂时还没有能力觊觎魔界至尊之位,谁敢先开这个口子,就要做好被魔尊追杀报复到死的准备。

    而「空间」一族一点也不想重复「兑换」一族的老路, 先行清理门户, 也是为了自保。

    释酒倒是不担心, 他对魔尊而言算是个非常好用的车马工具, 而且在魔尊手下待久了, 顶头上司的脾气他早就摸清了。

    还阴晴不定随时发疯诛人九族的大魔头呢, 还是个连出门都不想走路非得他送的懒鬼。

    他开好了空间裂缝, 等待乌惊朔进去找人, 就听见外面有魔族通报:

    “尊上大事不妙!渐顷山的结界被人破坏, 有修真界的人混了进去!”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 乌惊朔反应了好一会,这才想起在原著中,渐顷山向来是「兑换」一族的祭坛, 也是孕育这具魔身的地方。

    那道地方被乌惊朔设下了隐藏结界,防止外人误入,里面倒也没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有一堆尚未腐化的「兑换」魔族尸体罢了。

    乌惊朔穿来的时候,这段剧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因而他的注意力没有往那边放过。

    直到那个暗算他的「空间」掏出了那道古怪的阵法,乌惊朔才在事后去了一趟渐顷山,这才知晓那「空间」居然无声无息地摸到了渐顷山,把当初孕育魔身的初生阵法挖走了。

    以为撞破了惊天秘密,拿到了魔尊致命的弱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鲁莽地对乌惊朔动了手,最后不仅浪费了一个对魔尊致命无比的弱点,还搭进去了自己一条命。

    后来乌惊朔就找释酒加强了结界,释酒属「空间」一脉,天地广阔来去自如,连他的魔宫都能随意出入,当然也知道用什么方法能阻挡「空间」的出入。

    加强完了,没想到「空间」进不去的地方,人族修士居然进去了,什么情况。

    释酒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尊上先听哪个。”

    乌惊朔哪有时间听他乱扯,把释酒也拽进了空间裂缝之中,竹漆不放心,也跟着钻了进来。

    *

    陆辞雪倒是如愿以偿地混到魔尊身边了,可他一天到晚只能待在魔宫深处,接触不到魔尊,找不到他的弱点,这样的蛰伏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平白浪费时间罢了。

    他重新捡起每日寄信给大人的习惯,只是大人那边似乎一如既往地忙,偶尔才匆匆回信一封,大人也提前告知过陆辞雪他没法频繁回信的情况。

    陆辞雪当然知道,只不过忍不住罢了。

    除了魔尊中途把修真界的牌匾丢了进来之外,陆辞雪再没见过魔尊的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知多久,陆辞雪大概摸清了捆住他的结界,于是再次对空气开了口:“尊上。”

    他等了半晌,没有听见回音,继续道:“需要我履行承诺,替您缓解伤势么?”

    还是没有回答.

    之后陆辞雪又零零碎碎问过空气几次,可惜魔尊像是离开了似的,一点回音都没有。

    陆辞雪也不是非要通过这种方式探查魔尊的情况,毕竟魔尊这种阴晴不定的大魔,会不会真的放心把自己的神魂完全交出来放任他治疗尚未可知。

    可师尊那边送了急信进来,说剑宗派去渐顷山的弟子们全部失联,魂灯飘忽暗淡,生死未卜。

    当初那个当着桃源秘境所有人的面对魔尊动手的「空间」给他们透露了太多的信息,诸天剑宗的人顺藤摸瓜查下去,顺利地查到了渐顷山的存在。

    陆辞雪知道剑宗弟子擅自行动以至失联的时候,尝试过和魔尊再做一个交易。

    可是魔尊消失了个彻底,陆辞雪无论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甚至连提出现在立刻治愈他神魂上所有伤势,都没能引来魔尊的注意力。

    他在原地静默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捏碎了一块珍贵的传送玉佩,擅自离开了魔宫。

    渐顷山是魔尊设下重重陷阱封锁的地盘,出发前往渐顷山的修士们本就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可当他们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就全军覆没通通失联的时候,陆辞雪实在无法做到坐视不理。

    左右他离得近,支援过去更快,反正他和魔尊已经摊牌成这样了,不差这一次。

    每支魔族天赋都拥有这样一个孕育魔身的源泉之地,而渐顷山正是「兑换」一族的大本营。

    魔族立族以来,大部分的魔界至尊之位都由十大天赋之首「兑换」夺得,向来如此。

    可「兑换」一族早在千年以前便没落下来,族内诞生子嗣逐渐减少,连续七任魔尊之位都未能争夺成功,族内「兑换」还因为频繁争夺魔尊之位而大伤元气,更加一蹶不振。

    直到现任魔尊诞生,「兑换」一族已经将近一百年没有孕育出新的「兑换」了。

    据说魔尊诞生之时,就有传言说他是灾星当道,将来或能毁天灭地,以致生灵涂炭。

    「兑换」一族当然不信,这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血脉子嗣,定然是尽心尽力培养。

    可是百年以后,所有「兑换」一夜之间通通死在了渐顷山,那天渐顷山上光芒大放,连黑夜都被驱散。

    光芒消散过后,白天如约而至,而现场除魔尊之外无一活口。

    那之后魔尊修为大增,刚进阶地阶不久,便碾压众多资深地阶大魔,荣登魔尊宝座。

    一夜之间修为暴增,再和「兑换」一族全员死光联系起来,答案简直显而易见——

    他吸了全族人的修为,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而当陆辞雪到了渐顷山时,更加印证了这个说法。

    渐顷山方圆千里没有一个活口,入目皆是血红色,远处有一座巨大的青铜鼎,下方是一道巨大的石坛,青铜盖摔在旁边,布满了尘土。

    巨大的青铜鼎周围布满了干枯的尸山,尚且还能看出他们闭目盘腿打坐的生前模样,血肉消失不见,唯余一层薄薄的魔皮贴在骨架上,看着可怖之极。

    正是被吸干之相。

    通往最顶端的青铜鼎被人为撞出了一道七歪八扭的路,途径的盘坐魔骨散架的散架,撞倒的撞倒,沿路还有没有干透的血迹。

    怪了。

    看这样那些失联的剑宗弟子应当是往中央的青铜鼎去了。

    可这青铜鼎散发出的气息太过不详,他那些同门不至于这么蠢笨,一进来就往看着就不太能活命的地方走去。

    然而当陆辞雪踏上祭坛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了。

    活人的气息沾染石坛的那一刻,所有干枯的魔族尸体像是被水源吸引的枯萎植物,全部苏醒了过来。

    干枯如荆棘的手蓦地抓上了陆辞雪的脚。

    陆辞雪眉心一跳,干脆利落地斩断那只干枯的手,足尖发力跃至半空。

    下一刻,所有的干尸全都活了过来,带着冲天的怨气向陆辞雪扑了过来。

    这些干尸已经算不得活魔,没有知觉疼痛,斩不尽,砍不完,破碎的白骨重组恢复成新的干尸,源源不断。

    它们眼里只有对生人气息的渴望,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初就是这样被活生生吸干活气的原因。

    陆辞雪的肩膀被枯手擦过,怪异地没有流出一滴血,伤口周围的血肉发灰发青,已有萎缩的迹象。

    反观那只划伤陆辞雪肩膀的手,却宛如得到了鲜血浇灌,瞬间膨胀充盈了起来,眨眼之间变成了正常活人的手。

    陆辞雪不动声色地咬住舌尖。

    他一剑扫开面前如山般的干尸,抓住机会往青铜鼎的方位冲去。

    这些干尸围绕在青铜鼎附近,却没有一具干尸是从青铜鼎里面冲出来的。

    剑宗弟子失联已久,魂灯却并未彻底熄灭,说明他们进入渐顷山之后也遭遇了干尸袭击,但因为某种原因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唯一的生路,显而易见,便是青铜鼎。

    所有的干尸在陆辞雪进入青铜鼎那漆黑的洞口之时,怨毒地停了下来。

    ……

    一片漆黑之中,陆辞雪失去了关于空间和方位的所有感知,他立于长剑之上,谨慎地靠着一边的青铜壁缓缓下降,试探地说道:“诸天弟子可在?”

    声音落进鼎里,荡起层层回音。

    陆辞雪沉吟片刻,放出了几道蕴含着诸天剑意的剑气出去。

    诸天剑意能互相吸引,因而经常被用来当做指引同门位置所在的方法。

    可那几道剑气一放出去却像是撞到了什么柔软具有弹性的墙壁,锋锐的剑气纷纷弹了回来,直指中央的陆辞雪。

    陆辞雪瞳孔微缩,身形瞬间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了远端的一侧。

    鼎内剑气四处弹射,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意志指引着,再次找到了陆辞雪。

    陆辞雪神情沉了下来。

    他怎么会先入为主认为这鼎是个好东西,失策。

    “它将你的剑气视作了攻击,自然会反弹给你。”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半空中突兀响起。

    就在此时,陆辞雪身边凭空被划开一道空间裂缝,最先扑面而来的是各种草木的气味。

    一条灵活的藤蔓将他拽了进来,随后在剑气抵达之前彻底关上,消失不见。

    陆辞雪在跌入空间裂缝的那一刻,终于认出了这道裂缝,是出自「空间」之手。

    这还不是普通的「空间」,是魔尊身边那位喜好把所有人都堆成化肥的「空间」……释酒。

    陆辞雪眼前闪过万花筒一般扭曲缤纷的色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之时,已经落到了实地。

    “……师兄?”

    “是师兄!”

    此处应当是鼎底,远处三三两两坐着潜入渐顷山的剑宗弟子,总共七个,一个没少,只是有几位似乎受了伤,脸色青白,正昏迷不醒。

    半空之中站着一位衣袍墨绿之人,他拢着袖子看向陆辞雪,缓缓道:“知栩仙尊,别来无恙。”

    陆辞雪回头看了一眼剑宗的弟子。

    其中一个站起身来,沉声道:“我们也是被他送进来的。虽不明白他不仅不杀我们,反而还救我们一命,但他至今一直没有动手。”

    陆辞雪点头,对释酒道:“你也不是来捉我回去的。”

    肯定句。

    释酒没否认。

    “如果。”释酒只是道:“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与「傀儡」皆给出一个承诺,一个只要我们能做到都一定会做的承诺,”释酒低头捻掉袖子沾上的一片枯叶,“你愿不愿意以此做交换,救魔尊一命。”

    “……”

    陆辞雪凝视着面前的地阶大魔,轻轻道:“我全家死在了一位「傀儡」手里,而那位「傀儡」和其他帮凶至今下落不明,随着魔尊气息一同消失不见。”

    “在人间滥杀无辜即将被就地正法的魔族,魔尊会亲自出面包庇,将他们安然无恙地接回去。”

    “挑衅正道,索要男宠。”

    “「空间」,”陆辞雪低声说,“不同意的人,并非知栩。”

    第26章 第 26 章 有仇报仇。有仇才报仇。

    乌惊朔跨出空间裂缝时, 刚好对上底下一堆围着青铜鼎张牙舞爪的干尸。

    那群干尸一看见乌惊朔,眼神更加怨毒,随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青铜鼎里消失的活人气息, 猛然朝他扑了过来。

    乌惊朔:“……”

    不是!

    死释酒, 不把他送进青铜鼎里, 把他丢这里干什么!?

    乌惊朔踹开一具干尸, 把前方密密麻麻围上来的干尸撞出了一条空旷的路来。

    可惜干尸对他好像有种不弄死他不罢休的执着,没等乌惊朔冲出去,干尸们很快又淹没上来,乌惊朔短时间内还真无法突破。

    纳了闷了,总不能是一时失误了?

    地阶「空间」能精准地把他传送到千里之外一片正在飘落的雪花之上,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难道说,是陆辞雪在这里?

    就在这时,乌惊朔终于看见了远处一个异常的干尸身影。那具干尸和别的干尸不同,他有且只有有一只手臂是血肉充盈完好的, 像是枯树枝上开出的饱满桃花。

    乌惊朔神情一寸寸沉了下来。

    他站定在半空之中, 周身狂风大作, 冷冷道:“把不属于你们的生机还回去。”

    “他若是死了, ”乌惊朔的身影下一刻出现在手臂充盈的干尸面前, 伸手掐住干尸的脖子, 发力拧断:“本座便把你们全部拆个稀巴烂。”

    干尸突兀地怪笑起来, 那张深深凹陷下去的骷髅脸上皱巴巴地挤出一个扭曲的表情:“我们没杀他……是你杀了他。”

    “你把‘见青山’还给我们, 我们便慷慨地赠予所有路过的生灵。”

    “你中了‘见青山’尚且不能自救, 那个小小地阶又何能阻挡?”

    乌惊朔愣了一下, 随后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一掌劈烂怪笑的干枯头骨,道:“那你怕是失算了。你们的毒能让别人生死不如,唯独奈何不了主治愈的木系天灵根。”

    短短几次交手, 乌惊朔大致能摸清陆辞雪的状况。

    还活着,应当是被枯骨划伤,被这群干尸体内的毒素感染了。被吸走了一个手臂的活人气息,尚不致死,但难受一段时间是跑不了的。

    比起被吸干活气死在这里,中毒受伤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但还是很让人恼火。

    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孩给这群破烂骨头伤了。

    很恼火。

    乌惊朔周身燃起魔焰,他活动活动双手的筋骨,道:“我对你们还是太放纵了,总让你们误以为自己还活着。”

    *

    “我知道。”释酒道。

    鼎外似乎有打斗的声音,沉闷无比,听不太清。

    陆辞雪微微蹙眉,不理解还有谁会闯进渐顷山,还和外面那群来历不明的干尸缠斗起来。

    只是还不等他想明白,他便感觉到脑内传来一阵尖锐的头疼,眩晕得几乎站不稳,肩头流不出血的伤口仿佛被人双手掰着向外撕裂,迟钝的疼痛终于开始爆发。

    全身的筋骨像被人细细拆开来一点点碾碎剁烂,陆辞雪耳边嗡鸣,血从喉咙深处涌上来,被他咬在牙关内。

    等陆辞雪能看清眼前的东西时,才发现诸天剑宗的弟子全部冲上来扶住了他:“师兄!”

    “师兄你怎么了?”

    释酒才注意到他肩膀的伤口,愣了一下。

    他仔细辨认着陆辞雪的伤口,半晌后道:“中了‘见青山’,居然只有这么轻的症状。你们人族的医药谷应当很想把你从诸天剑宗挖走。”

    释酒很少见到人族有这样争气的木系天灵根。

    木灵根本就主治愈,平常毒素奈何不了,就算是厉害的毒,也会被性温的木灵力缓慢冲刷直至彻底消失。

    见青山,剧毒,中毒之后三日内能见坟头小山堆青葱翠绿,因而得名。

    陆辞雪脸色苍白,他缓了一口气,嗓音微哑:“你们没事?”

    那些干尸难缠得很,连陆辞雪都不小心中了招。

    剑宗弟子们踟蹰片刻,摇了摇头,看向了释酒。

    他们一引动那群干尸活扑,便被一道空间裂缝吸了进去,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陆辞雪自己站稳,谢绝了师弟们的搀扶,道:“你刚才说,你知道。”

    砰——

    鼎外的动静逐渐大了起来,几乎能听清楚外面声音传来的方位,已经距离青铜鼎很近了。

    “「兑换」规则在上,有些话我等开不了口。”释酒语速不自觉加快,“知栩仙尊,你们人族有一句古话,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陆辞雪凝神听着。

    等了半晌,见释酒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来什么,像是被什么规则束缚住了一样。

    “有仇。”

    可以说。

    释酒斟酌着加了一个字:“才……”

    说不出来。

    一阵雷电贯穿释酒全身,他眼前一黑,全痛体验了一遍被雷劈的感觉,当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释酒缓过神来,气得鬼火冒,暴怒地踹了青铜鼎一脚,冷冷道:“蠢货,爱死不死,爱治不治,自己找死,多余管你活不活。神经病。”

    找死也被规则自动屏蔽了,释酒再次喜提雷劈,差点气晕过去。

    陆辞雪:“……”

    陆辞雪略带茫然地看着释酒怒气冲冲划开空间缝隙,扭头就走。

    有仇。

    后面那个字释酒没有发出声音来,口型也很难辨认,但是陆辞雪能察觉得出释酒在向他求助。

    为什么?

    释酒走了不久,又忍不住从他们上方跨出来,道:“知栩仙尊。魔尊之位没有下一任继承人的说法,谁行谁上。他这任魔尊几乎称得上是断层的强者,他陨落,代表着魔族中坚力量的倒塌。再加上这些年魔界许多大魔都陨落了,魔族力衰在即,再死一个魔尊,魔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找你们麻烦。他一旦陨落,两界和平便指日可待。”

    “魔族怎么死这么多大魔?”剑宗弟子们努力跟上他的思路,试探道:“所以……人族更要杀他?”

    释酒:“对……不是,对个屁!”

    释酒眼前又是一黑。

    直到这时,释酒才终于察觉出了一点端倪。

    就连他这样知情的人都容易顺水推舟跟着那人亲手埋下的局势走,更何况对魔族仇恨万分的这些人族。

    一心求死的必死之局,怎么解,怎么破?

    上方传来一道疑惑的嗓音:“释酒?竹漆?人呢?不在这?”

    那人缓缓落了下来,嘀嘀咕咕道:“把自己干哪去了……还地阶大魔呢,这也能传歪。”

    释酒:“……”

    释酒猛掐人中,差点背过气去。

    仗着鼎内声音影像只能单向传播,释酒翻了个白眼,张口就骂:“不知好歹的蠢货,真多余给你操心,到时候被人族片个稀巴烂你就满意了。”

    陆辞雪:“……”

    释酒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哑声道:“知栩仙尊。如果我是你,我也不可能救,我也找不到救他的理由。”

    “说到底。”释酒疲倦地划开一道空间缝隙,“有人想他死,他便活不了。”

    “没人能救。”

    最后一句话飘散在空中,带着难以消解的郁结。

    陆辞雪盯着释酒没入空间缝隙的衣摆,下颌线无声紧绷。

    剑宗弟子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忍不住担忧:“师兄……什么是‘见青山’?你中毒了?”

    陆辞雪摇了摇头,“没事。”

    木灵根没有中毒的说法,他们本身便能解万毒。

    等乌惊朔降落途中突然被吞入空间缝隙,再次踏出来时,看见的就是剑宗一群弟子围在陆辞雪身边,而中央的陆辞雪脸色惨淡,额角带汗,肩头伤势狰狞,血肉都呈泛白灰青的模样。

    乌惊朔瞳孔微缩。

    他甚至都没有心思去思考释酒是从哪冒出来的,刚要冲上去,却忽地想起了自己现在是魔尊,硬生生刹住了动作。

    “……”

    陆辞雪抬起头,对上了魔尊藏在阴影处的晦暗眸光。

    剑宗弟子也紧张,他们虽然和那位地阶的大魔交谈了许久,但是毕竟没有这么近距离在半封闭空间和魔尊独处过,特别是在他们擅闯「兑换」源泉之地的情况下。

    可不知是不是方才释酒那番话的原因,他们莫名没有以前这么惧怕魔尊了。

    现在的魔尊……看上去像是会狠狠压榨下属的坏魔。

    释酒一个地阶「空间」当外人的面都骂得这么狠,无形之中显得魔尊威风骤减。

    当然,乌惊朔不知道自己在剑宗弟子心中的形象已经坏得没边了,他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陆辞雪的伤,说道:“擅闯渐顷山,好样的。”

    陆辞雪低声道:“是我之过,望尊上放过他们。”

    “你说放过就放过?”魔尊冷哼一声,“释酒,把他们全部压进地牢里。”

    释酒从空间缝隙中走出,神情冷漠,抬手间袖中冲出几道藤蔓,将剑宗弟子们挨个捆起来丢进了空间缝隙之中。

    剑宗弟子忍不住挣扎起来,却被释酒用藤蔓抽了两下,呵斥道:“老实点。”

    剑宗弟子:“……”

    不是哥们,你刚才有求于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啊。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魔尊一如既往地冷酷无情,释酒却和方才判若两人。

    竹漆从身后的空间缝隙中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愤怒地嗷嗷叫:“把我传到干尸堆里,什么意思释酒?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你什么时候菜成这样?”

    释酒冷冷道:“马失前蹄怎么了?等着,下次把你送去修真界挨打你就老实了。”

    所有人:“……”

    乌惊朔眼睛微眯。

    不对劲,这小子背着他干什么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释酒一眼,道:“把他们压入魔宫,本座亲自看管。”

    释酒无可无不可:“是。”

    第27章 第 27 章 止戈、受伤、又被暗算……

    卷在陆辞雪身上的草木紧了一瞬, 被陆辞雪周身透出的温和灵力一浸润,随后无声无息地松了开来。

    那是来自木灵力之间的共鸣与回应,陆辞雪对草木的亲和力比释酒高太多。

    乌惊朔见状, 看向释酒:“他们收买你了?你要这么放水?”

    释酒这回是真冤枉:“他是木灵根, 能和草木交流, 究竟是谁收买谁?”

    乌惊朔唔了一声, 干脆上前两步,亲自动手收缴了包括陆辞雪在内的所有弟子的储物法器,再封掉他们所有修为和灵力,断绝所有灵力通讯的可能性。

    他虽然不知道释酒私下和这群诸天剑宗弟子们说了什么,但应当不是什么好事。

    陆辞雪也被缴了个干净,除了修为没被封之外,身上再无剩余的东西。

    陆辞雪盯着乌惊朔,没说话。

    魔尊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等你体内的毒消解完再封你修为, 跑得了一时, 跑不了一世。”

    现在封掉陆辞雪的灵力, 陆辞雪能当场给他表演一个暴毙身亡。

    “你若死在本座手里, 会给本座带来很多麻烦。”魔尊怕他多想, 补充道。

    “……”陆辞雪垂下眼眸, 一言不发。

    就在乌惊朔收拾收拾准备把人全部压回去的时候, 他们身处的青铜鼎便像是遭到巨大冲击一般骤然颤抖起来。

    陆辞雪一个踉跄, 被藤蔓扶住。

    外部撞击的频率越来越强烈, 置身其中的人能听见外面的喊话:

    “大胆人族!你们修真界之人可知这是何地?擅闯渐顷山,怕是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一阵混乱的声响过后,外面似乎起了摩擦和冲突, 反倒先打起来了。

    乌惊朔缓缓皱眉。

    又有新的一波人进渐顷山了?

    干什么呢。

    乌惊朔让陆辞雪和其他剑宗弟子在青铜鼎先待着,随后乌惊朔踏入空间裂缝,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鼎外。

    这青铜鼎里深不见底,暗无天日,内部任何情况都无法透露出去,外面的人想通过坠落抵达鼎底同样是天方夜谭,某种程度上是绝佳的庇护所。

    不让陆辞雪他们出来,也是避免他们卷入斗争中受伤。

    先把外面的人处理了,乌惊朔再亲自看着把人押回去,免得释酒又暗中动什么小动作。

    等乌惊朔从空间缝隙中出来时,看见的便是一个人族修士和一堆魔族在满地破碎骨头的地面上打了起来。

    祭坛上尸骨遍布,密密麻麻,看得人心生胆怯。

    渐顷山上每一具干尸,曾经都是一位「兑换」。

    竹漆探出头来,咂舌道:“尊上,您怎么把您的族人拆成这样了?都碎成渣了吧。”

    乌惊朔实话实说:“倒也没到这个地步。”

    竹漆看着满地的干枯骨头,隐约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那个吸了陆辞雪血气的手臂哪去了?

    算了,有可能也被魔尊剁碎了,散在白骨堆里看不见了。

    底下生出摩擦的两波人看见乌惊朔出来,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

    为首的魔族浑身被雾气笼罩,伫立在半空之中,朝乌惊朔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优雅道:“「停滞」娑绯,见过尊上。这愚蠢的人族顺着破碎的结界擅闯渐顷山,我等看管不利,还请尊上恕罪。”

    乌惊朔瞧着有些眼生,愣了一下。

    竹漆却眼睛一亮:“哟,避世隐居的「停滞」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停滞」笑眯眯地拢着袖子:“为尊上效力,是全体魔族的殊荣。”

    乌惊朔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沉默半晌,道:“能不能说人话。”

    他甚至没见过这位「停滞」,一上来就这幅姿态,总觉得非奸即盗。

    “尊上说笑了,”「停滞」便换了种说法:“尊上莫怪,尊上莫死,便足够了。”

    乌惊朔:“……”

    竹漆哼了一声:“你那小情人又给你灌什么迷药了?哄得你也要带着「停滞」一族下场。”

    娑绯笑道:“「占星」的指示不会有错。魔族走了这么多年的掠夺道,早已穷途末路,庇佑止戈星,才是魔族的出路。「傀儡」,止戈之妙,在座应当就属你深有体会。”

    “……”

    竹漆沉默了。

    乌惊朔隐约摸到了这位「停滞」的意思,整个人都木了。

    老天爷,这个随随便便就能死人的世道,怎么他找个死就这么难呢。

    乌惊朔暗暗叹了口气,把眼神从「停滞」身上挪开,落到了旁边的剑宗长老身上。

    领头的是璞真道人,又是老熟人了,陆辞雪的师父。

    乌惊朔叹了一口气:“你们什么时候能消停点,渐顷山也能随意闯进来,是真觉得本座脾气很好么?”

    璞真道人面色平静,“擅闯渐顷山实非老夫本意,辞雪魂灯黯淡,老夫救徒心切,还望魔尊感谅。”

    “若魔尊能够大发慈悲,将辞雪和其他诸天剑宗的弟子还回来,作为交换,诸天剑宗未来一百年内不与你为敌。 ”

    竹漆:“你们人族有这么大方?”

    “这是诸天剑宗高层商讨出来的结果,”璞真道人面色严肃:“老夫可以起誓所言非虚。”

    不行啊。诸天剑宗要是不和他为敌,那谁还有实力带领正道弄死他?

    乌惊朔同意不了一点。

    魔尊放出新的结界,将渐顷山全部笼罩在其中,却是摇了摇头,“这个条件本座答应不了。请回吧。”

    璞真道人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么?剑宗只期望弟子平安,若非万不得已,并不想犯下罪孽。”

    乌惊朔伸出手:“请回。”

    “……”

    璞真道人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了一截血肉饱满的手指,低沉道:“与邪魔外道联手,违背老夫道心,可如今实在身不由己,老夫……只求徒孙平安。”

    乌惊朔起初很疑惑他为什么要捏着一个东西在自言自语些什么,直到乌惊朔看清这老匹夫手里捏着的是一截他很眼熟的手指。

    吸了陆辞雪的血,还被他粗糙地大卸八块了的那个血肉饱满的手臂。

    乌惊朔可是见识过这些干尸的厉害之处的:“有话好说、你等会……”

    「停滞」娑绯眉尖一皱,下一刻时间停滞作用在璞真道人身上,他刺开手指指尖的动作放缓无数倍。

    可大概是释放的时机依旧晚了,那只手指的指尖已经渗出血滴来。

    血气的弥漫,先于时间停滞。

    下一刻,地面上忽地窜出无数道碎影,疯狂似的往那滴血滴前仆后继,却在靠近血滴时都陷入了泥潭般的「停滞」之中,无限趋近,却始终无法靠近。

    乌惊朔暗道糟糕,身形下一刻出现在璞真道人面前,他不受「停滞」影响,抬手就要打掉璞真道人手中捏着的手指。

    璞真道人侧身避让,周身荡开灵力,震碎了「停滞」效果。

    血滴成功滴落地面,被片得七零八落的手臂借着这滴血液再次拼在一起,最终化作一只灵活的手掌,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掌心朝下猛然按在了血液滴落的地方。

    轰然一声,一阵无形的波动荡了开来,地面上所有零碎尸骨随之震颤,抖动到某一时刻,居然诡异地搭成了一道道顺畅的纹路。

    如果此刻有人从上方俯瞰,一定能够看出那遍地的尸骨已经从毫无规律的散漫,逐渐被震到了阵法纹路的位置上,远远看去,便是尸骨作阵,引动天地乱象,最终凝结出一道成型的初生阵法,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当头朝乌惊朔笼罩下来。

    张张无形的网勒入神魂,如影随形束缚着乌惊朔,他闷哼一声,喉间涌上鲜血。

    “尊上!”

    竹漆和释酒神色都变了,纷纷冲上来,却被乌惊朔丢出的一道法器震了开来:“滚回去,别过来送死。”

    与此同时,那伫立在祭坛正中央的青铜鼎也开始拔地而起,逐渐飞上半空,像是被人用手攥住倒了过来,朝着乌惊朔开始缓缓倒扣下来。

    阵法中央,那只手臂找不回自己的身体,却也还是能发出嘶哑的声音:“「兑换」全族,感谢尊上多年苛待之恩。”

    乌惊朔:“……”

    还挺会阴阳怪气的。

    乌惊朔真的没脾气了。

    本来就弄不死这些活死人一样的干尸,现在好了,翻车了。

    “那个魔族小辈当真是不中用,把初生阵法赠予了他,也用在了您身上,居然都没能起效。尊上您说,他不是废物是什么?”手臂笑道:“您大抵是忘了当初怎么将我们吸干的,「兑换」全族如今帮您回忆一下,可好?”

    乌惊朔有苦难言。

    冤有头债有主,谁干的找谁去,这剧情不是他过的啊大哥。

    那青铜鼎已经将角度倾倒过来,在乌惊朔头顶几乎就要回正,乌惊朔蓦然想起陆辞雪和其他剑宗弟子还在里面,他没时间解释太多,厉声喝道:“释酒!!”

    被这青铜鼎扣住的人都得沦为阵法吸取活气的养料,陆辞雪本来就中了‘见青山’,本来就靠自己的灵力续命,这要是被一起扣进鼎里,还不等被吸干全身修为,就得先毒发身亡。

    还有那堆剑宗的小弟子,凭他们这点三脚猫功夫,扣没半天都得变成同款干尸。

    尸骨化作的阵法纹路从地面上长出来,缠绕扎入乌惊朔的四肢百骸,将他紧紧束缚在原地不能动弹,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血液活气。

    几乎不用乌惊朔提醒,释酒便顿悟过来,划开一道空间裂缝闪身没入其中。

    阵眼中的手臂尖叫道:“拦住他!他要先行撕开空间裂缝,带着魔尊逃跑!”

    璞真道人知道魔尊身边有一位「空间」,可以靠空间裂缝随意穿梭,早就有所防备,他咬破指尖勾勒一道灵符,震向释酒的方向:“定!”

    血液绘制的符咒在半空中陷入泥潭,瞬间滞缓下来,娑绯忽然出现在璞真道人面前,抬手捏碎了璞真道人的手腕,道:“这位蠢得可以的老匹夫,请不要趁人之危。”

    竹漆抬手按在乌惊朔肩上,引导着阵纹往自己身上爬,见状往释酒消失的方向丢出几道傀儡,道:“快点!「停滞」撑不了太久!”

    在「停滞」和「傀儡」的双重拦截下,给释酒争出了回到青铜鼎的时间。

    他粗暴地把所有剑宗弟子一股脑往空间缝隙丢,通道的另一端是魔宫深处曾经关押过陆辞雪的宫殿,可陆辞雪却挣开了缠着他的藤蔓,道:“等等、放我出去……”

    他们在鼎内能将外界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虽不明白自家师尊和哪方邪魔外道被迫联手,可想也知道这并非什么好事。

    更何况释酒和魔尊的事情太过古怪,事关重大,他必须得弄明白心中的疑惑。

    释酒快给这位祖宗跪下了,他没时间和陆辞雪解释他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抓着陆辞雪钻进了空间缝隙。

    可「傀儡」和「停滞」给他争取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灵符拥有定位追踪之术,冲破折叠穿梭的空间精准打在释酒身上,他吐了口血,空间裂缝瞬间紊乱起来。

    下一刻,他们被迫从空间裂缝中跌出,落在了尸骨遍地的祭坛地面上。

    第28章 第 28 章 本座救你一命,居然连抱……

    青铜鼎口对准乌惊朔, 巨大的圆盘鼎口倒扣下来,带着令人战栗的阴森和悚然。

    陆辞雪落地之处同样在青铜鼎倒扣的范围之内,他落地后翻滚起身, 抬头看见乌惊朔安静地半跪在地上, 阵纹勒入血肉的模样, 瞳孔轻轻收缩。

    璞真道人霍然飞身朝着几人冲去:“辞雪!”

    手臂尖声叫道:“快带走他!魔尊挣脱不开, 便要拉您徒儿垫背,逼迫我们收阵!”

    阵纹绞进乌惊朔的血肉,稍微一动弹就撕心裂肺。

    释酒咽下喉中的血,却涌上来更多,他想给乌惊朔开空间缝隙,可那道灵符烙入他的身体,短时间内已无法发动。

    竹漆焦头烂额,在某一刻发现阵纹不仅没有往他身上转移,甚至还回退到乌惊朔身上, 脑中一片空白:“……尊上?”

    乌惊朔缠了满身的阵纹, 骨头堆在他身边, 贪婪地吸食着他的血肉, 阵纹明明灭灭, 透着血光。

    头顶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倒扣下来的青铜鼎只余一线光芒, 即将彻底合上。

    璞真道人一掌拍在青铜鼎上, 灵力激荡开来, 怒喝道:“你答应过我保我徒儿无恙的!”

    阵眼中央的手臂已经逐渐长出了肩膀和胸膛, 它非但没停手,还大叫道:“为大义而献身,乃是正道之光!你徒儿一条命换魔尊一条命, 在你们正道眼里岂非血赚!”

    璞真道人眼睛瞬间红了,双手撑住青铜鼎,用力到青筋暴起:“你骗我?!”

    “辞雪!”

    可是那青铜鼎沉如山峦,倒扣下来时宛如万钧加身,岂是璞真道人一人之力可以抵挡的。

    他眼睛通红地看着那青铜鼎层层下坠,却无力到一刻都阻止不了,脸上肌肉在痉挛颤抖。

    乌惊朔听见低低含混的闷哼声,猛然抬头,看见的便是明明灭灭的阵纹逐渐裹上陆辞雪的身体,吸收他体内的血气的景象。

    青铜鼎在彻底倒扣下来的那一刻,忽然静止下来,就这样凝固在空中。

    猛烈的魔气轰然爆发出来,鼎内一切如活物般的阵纹瞬间凝固。

    “我说。”乌惊朔缓缓站起身来,动作有些滞缓,如刀般束缚住他的阵纹随着站立而逐渐被拉扯到极限,在某一时刻骤然断裂开来。

    “以为这样就能算计到本座。”可能是喉咙里含着血,魔尊的嗓音有些沙哑,“是不是太狂妄了些。”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平常见到的魔尊向来是随意散漫的,竹漆和释酒跟了乌惊朔这么多年,从没见到乌惊朔透露过自己的真实实力。

    魔族内部对魔尊的实力向来保持着广泛而热烈的探讨度,多位匿名大魔都现身说法,认为魔尊的实力应当远超地阶,发挥出十成十的修为,说不定能与天阶并肩。

    但由于大家都没见过天阶的魔族长什么样,因而都不敢妄下定论。

    直到今日。

    陆辞雪还中着‘见青山’,体内灵力被抽去了一大半,眼前阵阵发黑。

    却在某一时刻感觉到刺入体内的阵纹原地消散。

    乌惊朔周身魔气翻涌,难以计量的魔气疯狂涌入,直至淹没过鼎内所有人的视线,再充盈满整个青铜鼎。

    凡是触碰到魔尊魔气的阵法纹路,无一不尖叫着逃离撤退消散,唯恐避之不及。

    正在抽取着阵法之中所有人血气的手臂忽然顿了一下,生长速度顿时滞缓不少,只有半边身体,空落落地立在地上。

    它感觉到自己庞大的血气来源忽然被抽空了一大截,伸出去吸血的触角像是被斩断了一样,已经感觉不到延伸出去的阵纹了,隐约感到不妙:“你……想干什么?”

    乌惊朔缓缓走到阵眼,半蹲下身,被割得七零八碎的手刺入那只长了一半的胸膛里,随后缓缓握住了它新生出来的心脏。

    “你疯了?”半边身体逐渐颤抖起来:“你……你明知你自己就算困于此地也死不了,你那些下属一个「空间」一个「傀儡」,随时可以脱身,「停滞」在外面也波及不到,又何必要付出这么大代价再杀我一次!”

    陆辞雪蓦然抬头,有些愕然。

    乌惊朔没说话,手掌猛然发力,捏碎了怪物的心脏。

    所有破碎的干枯尸骨在那一瞬间失去所有光芒,阵纹黯淡下去,随着抽取的所有生机原地消散。

    青铜鼎失去了那股握持住它的莫名力量,重新听令于「兑换」唯一剩下的血脉。

    释酒肩膀处还烙着那道限制他使用空间裂缝的灵符,他不住喘息着,看见乌惊朔半跪在地,维持着捏碎心脏的姿势一动不动,冲上去道:“尊上!”

    青铜鼎并未完全扣死,还剩一线光亮,璞真道人想发力将其抬起来,青铜鼎却纹丝不动,道:“辞雪!快出来!”

    陆辞雪步伐有些不稳,他三两下走到乌惊朔面前,这才发现乌惊朔垂着头,身上终于开始缓慢渗出血来。

    那是他强行挣断阵纹撕裂伤口,留下的更为严重的伤势。

    竹漆没敢碰乌惊朔,取出一道傀儡,放进地面上聚集起来的小小血泊中,让傀儡浸透乌惊朔的血。

    释酒盯着靠近的陆辞雪,眼底闪过隐晦的戒备。

    陆辞雪却无视了他,径直走到了乌惊朔的面前,低声道:“为什么?”

    “……”

    过了很久,乌惊朔可能才感觉到面前落下来一片阴影,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眼前的视野有些模糊,微微眯了眯眼,看清是陆辞雪,反应了好一会,才沙哑地吐出一个字:“……开。”

    青铜鼎发出沉闷的轰隆声,鼎口逐渐打开,那抹缝隙缓缓扩大。

    陆辞雪猛然抬手按住乌惊朔的唇,道:“你想「兑换」死在这里的话就继续开。”

    “……”青铜鼎似是听见了陆辞雪的声音,迟疑地停下了动作。

    已经亮出武器的释酒缓缓收起刀剑,俯身下来,道:“尊上,外面有人族的修士,关上青铜鼎,等我身上的灵符消退,我送您回魔宫。”

    大概没人喜欢被封嘴,乌惊朔长眉一蹙,偏头就要躲开,抬起看向陆辞雪的眼神带着异样和不悦,陆辞雪甚至从他眼中读出了一点大胆的意思。

    可是直到乌惊朔抬起头来,陆辞雪才发现魔尊此时面色如雪,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七窍渗出血来,成了唯一鲜明的色彩。

    陆辞雪松开手,盯着乌惊朔的眼睛,再次耐心地说道:“尊上。为什么?”

    乌惊朔此刻什么都听不清,他眼前是血,身上是血,耳朵和喉咙被血堵住,全身上下都像被凌迟了一样。

    小棉花早就慌慌张张地给他上了痛觉屏蔽,但是肉/身之疼可以屏蔽,落在神魂处的伤势却不行。

    乌惊朔像是一具五感尽失的傀儡,躲在自己的躯壳里与世隔绝,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于是罕见地静默起来。

    陆辞雪弹出一道灵息,将释酒身上的灵符击碎,然后将手隔空放在乌惊朔的肩上,温和的木灵力无声浸入乌惊朔伤痕累累的躯体里。

    竹漆的傀儡转移掉一部分伤势,陆辞雪身上有伤,方才被抽了大半灵力,暂时拿不出太多,勉勉强强止住乌惊朔的血。

    像是感觉到肩膀处暖起来的热源,乌惊朔慢吞吞地抬起眼睛,涣散的瞳孔聚焦几次,终于落在了陆辞雪身上。

    他盯着陆辞雪看了不知多久,勉强提起来的那口气不知怎的就散了,浮浮沉沉的意识终于昏厥过去。

    半跪在地上的人一瞬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意识,悄无声息地往前倾倒。

    陆辞雪脸色微变,本能接住了乌惊朔,却摸到了满手的温热湿滑。

    全是血。

    安静的头颅死寂地枕在他颈间,连呼吸都显得薄弱。

    陆辞雪心口一跳。

    *

    乌惊朔断断续续昏迷了一个月。

    锁住释酒的灵符被击穿,魔尊失去意识之后,他便开来而空间裂缝,把人送到了魔宫里。

    他们请了数位「治愈」过来,把乌惊朔身上的外伤全部治愈完了,可乌惊朔还是陷入深度的昏迷之中。

    「治愈」说,这是神魂受到重大创伤时选择的自我保护机制,尊上强行挣脱阵法,伤了神魂根本,透支狠了,一时恢复不过来。

    「治愈」拿乌惊朔的神魂伤势没办法,陆辞雪自行消解完‘见青山’,恢复了不少灵力,便尝试着温养乌惊朔神魂上的伤势。

    可魔尊即使昏迷了,识海却是完全封闭的状况,神魂关在里面,外面的人再有心也进不来。

    能理解。警惕心高的,一般都不会轻易将识海裸露出来。

    识海之地不能硬闯,陆辞雪犯了难,只好先等乌惊朔自己醒来。

    哪知乌惊朔醒来之后看见陆辞雪守在身边,眼神还是恍惚的,第一反应是把陆辞雪揽过来。

    心里还在小小声埋怨:

    他家辞雪以前不都是主动钻他怀里的么,今天怎么格外疏离。

    陆辞雪平常不与人如此亲近,更别说被一个陌生的魔族这般揽腰,又暧昧又怪异,简直如同晴天霹雳,本能地猛然退开好几步。

    乌惊朔本来就头疼,被猛然牵引了一下,痛苦地抱着脑袋缩起来。

    陆辞雪一怔,下意识歉疚地上前一步,可是想起魔尊方才贸然失礼的举措,又僵在了原地。

    半晌后缓过来了,看见陆辞雪躲得远远的,又扫见旁边张大嘴巴的释酒和竹漆,心中狠狠咯噔了一下。

    完大蛋,这里是魔宫,不是在家。

    这个动作放在陆辞雪亲近的大人身上,那就是抓一个香香软软黏人得紧的人形抱枕过来。放在魔尊身上,便等同于没醒彻底就对别人行骚扰之举。

    乌惊朔僵硬片刻,不动声色地看了陆辞雪一眼,为了维持魔尊人设,嘴硬道:“……知栩仙尊,本座救你一命,居然连抱一下都不给。”

    乌惊朔嘀嘀咕咕:“小气。”

    陆辞雪:“……”

    释酒的目光在自家尊上和陆辞雪身上来回扫视,愕然道:“尊上,原来您是真看上人家了啊?”

    竹漆也对这个发展呆住了:“您还说人家是您的「兑换」材料,不许我们杀他……敢情不止是材料,是真看上人家了不舍得啊?”

    陆辞雪心中莫名升起的那丝怪异的熟悉感瞬间消散,他瞳孔巨震,更是退了好几步,看向魔尊的目光悚然无比。

    乌惊朔:“…………”

    滚啊!!

    第29章 第 29 章 所以你,的确,罪该万死……

    乌惊朔头一次体会到深深的无力感, 气得胸闷气短,真想把这群破烂下属拖下去通通砍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天就只知道净添乱!

    陆辞雪轻咳两声, 他一点也不想为自己徒增一些烦扰, 强行转移话题:“尊上, 您将识海封闭起来, 我无法为您治疗神魂上的伤势。”

    乌惊朔心中感激陆辞雪替他找台阶下,虽然陆辞雪递过来的台阶也不是什么好的话题:“不必了。”

    陆辞雪疑惑地看了过来:“为什么?”

    乌惊朔抱着疼得厉害的脑袋躺了回去,哼了一声:“你不是才亲口承认过你想杀本座?区区救命之恩罢了,当初不救你,本座也得自救。何能令你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救治本座。”

    陆辞雪避开了乌惊朔的目光,道:“尊上中的,也是‘见青山’。”

    语气肯定,并非疑问句。

    乌惊朔本来低头按着太阳穴,闻言眉头一抬, 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竹漆和释酒。

    他失去意识前已经把那半只手臂弄死了, 陆辞雪和他一起被关在鼎内, 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已经化作活死人枯骨的实体, 怎会知道他中‘见青山’的事情。

    竹漆若无其事地摸着后颈, 看天看地, 就是不看乌惊朔。

    释酒更加直接, 他装作没看见乌惊朔直勾勾的眼神, 背过身去摸小棉花在窗边养的冰岐兰, 道:“尊上, 这盆给我?”

    小棉花怒气冲冲地变大罩住释酒,企图把他闷死。

    可惜小棉花的存在只有乌惊朔能看见触碰,实在没法实现把仇人当场闷死的毕生心愿。

    乌惊朔瞄着小棉花叽里咕噜往外骂的词汇, 含蓄委婉地翻译了一下:“呃,不太行。”

    陆辞雪将他们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说道:“我虽不因‘见青山’而致命,也能自行化解,可尊上的情况毕竟与我不同,我不确定能完全治愈您。”

    “但仅是缓解,也能做到。”

    乌惊朔昏迷期间,渐顷山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传了出去,璞真道人虽没能及时带回自家宗门的弟子,但在接到陆辞雪和众剑宗弟子报平安的灵讯后还是先行回了诸天剑宗请罪。

    魔尊陷入昏迷后,青铜鼎维持着倒扣还剩一线光亮的状态,被魔尊捏碎心脏再次死亡的半边身体再次化作干尸,痛得在地上打滚,后来被外面的璞真道人想办法镇压带走了。

    他将再次化作干尸的手指带回剑宗,在严密的防护之下滴给干尸几滴活血,从干尸口中撬出了「兑换」一族覆灭在魔尊手中的事情,还得知了魔尊身中‘见青山’,如今毒入骨髓,陨落指日可待的秘辛。

    这位神智十分清醒的干尸本为「兑换」族长,倾尽全族之力培养「兑换」百年以来唯一诞生的子嗣,全部族人却被贪婪不够满足的魔尊用邪阵禁锢炼化,才成就了今日修为高深无往不利的魔尊。

    他们被吸成了非魔非鬼的干尸,倾尽所有神魂之力发动「兑换」,在魔尊身上种下了‘见青山’的种子,这才令他罪有应得。

    魔尊昏迷,释酒需要陆辞雪治愈魔尊的伤势,也有意向陆辞雪展现诚意,没封他的修为,陆辞雪得以与剑宗进行及时的信息共享。

    这些口供被撬出来的一炷香内,就传到了陆辞雪手里。

    可他的确不明白,这种能够眨眼之间要人性命的毒,落在魔尊身上,反而成了偶尔令他昏迷几日,没有旁人救治也能安然无恙自己醒来的小毒。

    乌惊朔乱动会晃得头疼,索性缩着闭目小憩,胡乱道:“嗯嗯。”

    原来是告状去了。

    他平生最讨厌打小报告的人,比如他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下属。

    但不得不说,「兑换」族长这次告密告得好,不出意外的话,正道那边已经知道要怎么利用‘见青山’了。

    下一次‘见青山’发作之时,便是魔尊的死期。

    至于陆辞雪和那几个被带回来的剑宗弟子,反倒有点棘手。

    多亏了释酒,陆辞雪和这几位本该对他同仇敌忾的正道弟子们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反正临近下线,乌惊朔不太想管,这些人应当不会糊涂到仅凭一点捕风捉影的猜测就对他这个大魔头心慈手软甚至帮他逃脱死罪,既然不会,那就构不成什么威胁。

    然后他听见陆辞雪说道:“可‘见青山’属于极烈的剧毒,凡人沾上顷刻间尸骨皆化,修士沾上眨眼之间暴毙,知栩一介小小地阶,若非木系天灵根出身,怕是已经丢了性命。”

    “尊上当年屠戮「兑换」一族,年岁应当不超过一百,修为不超过地阶,即使吸收了所有「兑换」族人,也总不可能一夜之间一口吃成天阶,又如何能抵御得了极烈极毒的‘见青山’。”

    “而若是您当场一口吃成了天阶,离飞升神仙仅一步之遥,又如何会惧怕这零星半点的毒?您应当早早消化了,半点后遗症都不留了才是。”

    释酒和竹漆同时看了过来。

    他们只猜到自家尊上有苦衷,却并未往这方面细想过。

    陆辞雪说话时一直盯着床榻上疲倦蜷缩起来的魔尊。释酒只告诉了他魔尊身中‘见青山’剧毒命不久矣的事情,上面那些是他自己想不通的地方。

    当他看见魔尊豁然抬眸,锋锐眸光直直钉过来的时候,那一刻心中恍如五味陈杂。

    陆辞雪隐隐有种预感,那位「兑换」族长所言,未必完全真实。

    可其中事实如何,唯有魔尊知道。

    “以往种种,是你所犯之罪,便逃不了。非你之罪,嫁祸不了。”陆辞雪全然不惧,迎上乌惊朔的视线,道:“你若愿意坦白,我可以帮你。”

    然后陆辞雪看见魔尊一扫方才无所谓的懒散姿态,撑着床榻起了身。

    他静默良久后,缓缓道:“方才这些,你与你那些同门师尊说过么?”

    “……”陆辞雪下颌紧绷:“尚未。”

    乌惊朔撑起身来,迎着陆辞雪的目光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他比陆辞雪高上小半个头,身上只着单薄里衣,衣襟被睡皱,隐约露出修长锁骨。

    魔尊平常向来是一副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散漫模样,他从前有多心不在焉,如今盯住人的时候压迫感就有多强烈。

    “你说了。”魔尊缓缓笑了起来,冰凉的手指按上陆辞雪的后颈。

    他太了解辞雪,也太轻信辞雪了。

    陆辞雪能觉察他人所不能觉察之事,再让他顺藤摸瓜下去,只会徒增变故。

    乌惊朔收回方才不太想管的话。

    现在看来,不管不行。

    陆辞雪神情骤变,可还不等他及时撤开,后颈处便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一道封印落在那里,浑身浩瀚的灵力在那一瞬间通通凝结起来,半分都用不出。

    “多谢知栩仙尊的……”魔尊笑吟吟的,“救命之恩。”

    释酒和竹漆愕然地看着这一切,陆辞雪刹那手脚冰凉,转眼间就想明白了,喉咙微堵:“……你故意的?”

    故意露出破绽,故意引他猜测,故意让他出面在正道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

    “哪能啊。”

    魔尊叹了一口气,“只不过借你之口,为本座开脱罢了。你那师尊才刚被「兑换」族长摆了一道,又怎会轻信他的话,擅自围剿本座。”

    陆辞雪宛如被寒冰刺了一下,他打掉乌惊朔按在自己后颈的手,咬住牙关,一字一顿道:“所以你,的确,罪该万死?”

    魔尊默然,不知为何避开了陆辞雪的视线,片刻后他牵了牵嘴角,没心没肺道:“当然不是。你不是已经帮本座澄清了吗?”

    “……”

    陆辞雪彻底失望,甚至荒谬地笑了两声。

    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发抖,掐得掌心都是血。

    第30章 第 30 章 等大人出关之后,便会归……

    陆辞雪重新被关进了魔宫最深处的宫殿里, 连着他那几位被锁了修为的剑宗同僚。

    他们身上半分修为灵力都没有,魔宫内被封了禁制,别说灵讯密信, 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这回魔尊学乖了, 禁掉了他们所有的通讯手段, 限制住人身自由, 却什么都不对他们做,就把他们关在这,断绝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剑宗弟子一开始还能在魔宫里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但是自从魔尊醒后就彻底失去了。

    他们茫然地看着陆辞雪神情郁郁,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陆辞雪却只是沉默,一言不发。

    不知是不是魔尊在从中作梗,他们被关进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 连那位「空间」也见不到面, 纳闷地走来走去, 唉声叹气。

    而外面的乌惊朔, 已经要被释酒和竹漆喋喋不休的疑问淹没了。

    他本就重伤未愈, 方才装得那般神秘莫测邪恶凶残, 全靠对死遁下线找小孩躺平养老的渴望撑着, 如今把陆辞雪和他几位同门全部送进了层层禁制锁住的地方里, 便轮到这两人开始轮番轰炸了。

    释酒差点没忍住发火, 他觉得陆辞雪的逻辑找不出任何问题, 但知道当初真相的人毕竟只有眼前这位,他不好妄下定论,于是深吸了一口气, 道:“尊上,知栩仙尊已经是诸天剑宗里排得上号、说话有分量的大人物了,哪个修真界的人物见了他不得让三分薄面,他若愿意为您洗刷冤屈,必定能为您开出一条生路,您这又是何苦?”

    竹漆也挠挠头,道:“尊上,您也太心急了,您既然已经借知栩的口将自己洗清,为何又要这么快暴露真实意图?修真界那边必然很快觉察异常,届时发现与知栩仙尊失联,还不是要来围剿您,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释酒白了他一眼,说道:“他说什么你就信?”

    “啊?不然呢?”竹漆茫然道:“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

    “差不多得了,”乌惊朔听不下去了,理直气壮道:“本座行事自有本座的道理,你们还是先担心担心人族打上门来的时候你们这些魔尊的伥鬼该怎么办吧。”

    释酒道:“跑呗,还能怎么的,又弄不死我们。”

    一个能随时随地逃跑的「空间」,一个有很多替命傀儡的「傀儡」,盯上他们这些难杀的魔族,除非人族那几位顶级的修士,不然一般的围剿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释酒冷冷道:“与其操心这么多,尊上不如关心一下你自己。你若死了,尸体记得留给我施肥。”

    乌惊朔:“……”

    乌惊朔有苦难言,想骂,又不敢,怕释酒记恨他,真对他的尸体下手。

    虽然这具身体注定要死亡,没了也是没了,但这种事情想想就很惊悚好吗。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释酒面无表情。

    乌惊朔低头揉着太阳穴,没说话。

    良久,他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你既已看透,又何必多言。”

    “说到底,”乌惊朔沉默了片刻,道:“我同样也是个过客罢了,改变不了什么,也没必要改变。”

    在原著剧情里,屠戮陆家村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在文中甚至只是一句话带过的剧情,当时的原主沉浸在对「兑换」全族的仇恨之中,没有做过屠戮无辜之人的事情,也不屑于做。

    原主背着注定会毁天灭地的魔头预言,被偏见和仇视逐渐浇灌到偏执,一念之间彻底剑走偏锋,就是要毁掉这个世道给所有人看。

    乌惊朔只是一个流浪的异界灵魂,他并未亲身体验过原身的仇恨意难平,也不可能违背剧情要求为这个身份洗刷冤屈。

    他唯一的牵绊除了小棉花和陆辞雪,就是「兑换」天赋和这两个用着十分气人的赔钱下属了。

    竹漆只认材料,这家伙只要有人喂傀儡就能开开心心地活,有修真界在,不怕饿死。

    释酒就麻烦点,他养十株死八株,不怪乌惊朔不想给他留后手。

    实在不行让陆辞雪帮着点算了,陆辞雪也是木灵力,而且看他俩私底下居然有点联系,总能有办法的。

    若实在穷途末路,大不了用「兑换」相认,只偷偷告诉这俩赔钱货。

    乌惊朔也想为自己躺平养老的后半生好好打算一下,魔尊这个身份死了,人魔两界之间的矛盾能直接消失一大半,到时候乌惊朔也可以不用担心老是被魔族骚扰,能安安心心和陆辞雪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

    *

    诸天剑宗。

    修真界内部连夜召开数次回忆,已经基本商定了讨伐围剿计划。

    陆辞雪和七位剑宗弟子已经失联多日,他们曾正式而严肃地向魔尊提过几次交涉,只要魔尊归还被扣押的所有弟子,他们便给出力所能及的条件。

    魔尊分别以「被送过来哪有被要回去的道理」和「闯了渐顷山哪能就这么出去的道理」回绝了他们的讨人请求。

    虽然失联,但魂灯还镇在宗内,派了弟子随时守候观察,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

    渐顷山是魔尊「兑换」的源起之地,封印被毁,事情败露,带回来的干尸为表忠心也向修真界透露了‘见青山’的真正用法。

    ‘见青山’毒发之时,中毒之人会承受如同万蚁噬心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且因为疼痛过于剧烈,中毒之人会因为疼痛过度陷入深度昏厥,在昏厥中迎接死亡,民间俗称痛死。

    但由于魔尊体质特殊,‘见青山’毒不死他,渡过毒发后便会再次醒来。

    尚未成为魔尊的幼年「兑换」昏厥的时间是天一百七十三天,后来随着魔尊修为逐渐精进,昏厥时间会越来越短,但会随着身体状况上下浮动。

    若是身体健壮,受毒发影响便会减小。

    若是重伤难以为继,受毒发影响便会延长。

    而魔尊前不久刚好在渐顷山遭到暗算反噬,神魂重创,下一次‘见青山’毒发之时,便是他们的天赐良机。

    届时不仅能趁魔尊毒发时救人质,还能趁机杀魔尊,一举两得。

    “只是……”

    空旷的大殿之中,所有聚集之人仙风道骨,白袍洁净,全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各大宗门之主罕见齐聚,只为共同商议诛杀魔尊之事。

    此为关系修真界存亡之大事,一旦没有一举诛杀,等待他们的一定会是魔尊疯狂的反击与报复。

    “那干尸所言不可全信,”其中一位宗主沉声说,“辞雪提及之事确为疑点,诸位可有头绪?”

    璞真道人霍地站了起来,咬牙道:“那干尸在渐顷山的时候坑害我徒……”

    诸天剑宗宗主位居首座,见他激动站起,无奈叹了一口气。

    他压手,示意璞真道人冷静一下:“璞真,我知你护徒心切,只是这渐顷山之事在座同僚已听了七遍,其实不必再赘述了。”

    璞真恨恨拂袖,重新落座:“那干尸狡诈无比,虽迫切希望魔尊去死,却也不一定希望我们活。诸位同僚千万小心!”

    “也是。”

    剑宗宗主沉吟半晌,说道:“魔尊扣押我宗弟子拒不归还,此前摘我修真界之牌匾做足挑衅之状,做出讨要男宠此等荒淫无道之事,足够诸天剑宗高度重视。”

    更不用说魔尊恶名在外世人皆知,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他们此番决意定下诛杀之策,是为此前种种恶果讨一个公正的说法,「兑换」一族全军覆没,是为他们魔族内部的仇怨,与他们人族无关。

    即使此事另有隐情,也于事无补——

    人族对魔尊积怨已久,人间叫苦连篇,若再不做出反抗,修真界的威信将不复存在。

    *

    陆辞雪盯着手中的净尘诀,有些出神。

    他竟莫名想起魔尊说过的话:“魔宫禁火,你要火干什么?”

    魔宫为何禁火尚未可知,当时他被愠怒蒙蔽了眼睛,后来无意间一试,才发现的确如魔尊所言,魔宫里只有火诀不生效。

    不是说谎,不是刻意刁难。

    陆辞雪想不明白为什么。

    魔尊所作所为实在与那传闻中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嗜血残暴形象有所出入,几番相处下来,顶多喜怒无常了些,可真正伤害过他们这几个正道弟子的事情,却是没有。

    虽然无法单凭这一点只言片语断定一个人,可光是管中窥豹,倒也能见其蹊跷。

    现在彻底断掉他们和剑宗的联系,除了能刺激救人心切的加快更快推进诛杀魔尊计划之外,再无任何收益。

    释酒之前所言,与魔尊如今荒唐的行为的确符合。

    陆辞雪冷静下来之后,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承认所有的线索通通指向魔尊找死这一条。

    他找不出魔尊找死的理由。魔尊明明是无限接近于天阶魔族的存在,万魔之首,就算不改邪归正,等天道看不惯眼派人来收他那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他没有寻死的理由。

    为了人魔两族和平?

    这个理由放在一个因为祸害人间即将被讨伐的魔头身上,未免太过荒谬。

    神游间,陆辞雪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睁开眼,从内府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笺。

    这是陆辞雪藏起来的小秘密。

    收信的阵法纹路镌刻进了陆辞雪的储物戒,他在其中加了一道隐秘的中转阵法,刻进了自己的经脉内。如若储物戒丢失或损毁,他便能自主选择将阵法传送之物中转到他的内府里。

    即使他身陷囹圄,也能在第一时间收到乌惊朔的信笺。

    信上写的无非是一些近日又去了什么地方游历,遇上一些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带给他尝尝鲜。

    只是陆辞雪的内府放不下太多东西,容纳雪片一样的信笺尚且如同海蚌含珠,新鲜食物着实不太可能。

    这次大人在信中说,未来一个月内他需要在杳无人烟的冰原闭关,途中没法传递信笺,提前告知陆辞雪,叫他不要担心。

    等大人出关之后,便会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