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他不会看到她凄惨的……
第一百零一章
树林之中,呼啸声响起之后,惊得不少原本躲藏起来的猎物,纷纷露头四下奔跑,于是骑在白色骏马上的长发少女,便开始搭箭拉弓。
伴随着箭矢破空的利啸之声响起,一只鹿应声倒下。
很快,有侍卫跑了过去,有人将箭拔了出来之后,便把这只鹿放到了马背之上。
而此时除了少女骑着的那匹白色骏马之外,其他人骑着的马背上,都已经挂着不少猎物,显然这些猎物是为了带回大营用作比试。
“殿下的箭法竟到了箭无虚发的地步,”正在收拾猎物的一个侍卫低声说道。
另外一人望着他,也跟着点头:“确实,本来还以为咱们练了这么久的箭法,总该能派上用场了,没想到居然没多大用处。”
虽然圣人到时候只会选一个人,作为今年冬狩的头筹者。
但是这些王公贵族子弟,哪一个来围猎身边不是跟着一堆的人,是以最后头筹者的猎物也并非是一个人射杀的,倒是更像是集体的围猎成果。
当然最终围猎猎物的多少,也更能体现这个头筹者作为上位者的领导和手腕。
谢灵瑜此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猎物,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这些侍卫的马背上便已经有了一头鹿还有一头獐子,更有十只野鸡以及七八头的兔子,战利品不可谓不丰厚。
这其中最大的鹿和獐子都是谢灵瑜亲手射杀的。
方才他们为了围捕这头鹿,更是追了快有一刻钟了。
这里更是已经彻底深入了围猎场的最深处,只是这一路以来他们倒是没跟旁人遇到。
谢灵瑜拎着弓箭,骑在马背上,只是在路过一棵树时,突然拿出匕首,随手在上面划上了几道。
待她带着亲卫们继续围捕猎物,没想到这次竟又发现了几只山鸡,谢灵瑜正要笑着挥挥手,突然听到一声啸声,悠长而尖锐。
“是狼,”谢灵瑜骑在马背上,立马喊道。
随后众人迅速合拢,围在她的马匹周围,显然是怕真的有狼出现,会攻击到她。
毕竟狼这种动物,一直都是群居的,很少会有孤狼出现,若是这里真的出现了狼的话,只怕也是群狼。
果不其然,不过一瞬,一个站在北角上的侍卫吼道:“是狼群。”
众人顺着他的吼叫声看了过去,就见还真群狼出现,谢灵瑜骑在马背上看得自然是远,随意一扫后说道:“群狼大概有十几头,弓箭手准备。”
于是骑在马背上的弓箭手纷纷将箭头上弦,瞄准群狼。
谢灵瑜自己同样也是如此,她将箭头对准群狼时,开始慢慢的瞄准,站在最前方的那只狼,应该是群狼的头领,个头极大,此刻瞧见人群更是毫无畏色,带着野兽特有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谢灵瑜一点点的拉开弓弦,在弓即将被拉满时,她正要开口。
可是未等她开口,突然一支从远处传来的利箭直奔着狼群而去,只是这样尖锐的破空声也引起了狼群的警惕,为首那头狼王竟朝着旁边窜了过去。
但是这头狼虽然依靠着自己的警敏逃过一劫,但是身后的一只狼却遭了秧。
立即被射杀在了当场。
瞬间狼群如同被激怒了一般,竟是直奔着谢灵瑜他们而来。
谢灵瑜并未来得及喊射箭,此时也不得不仓促吼道:“弓箭手射箭,其余人长刀迎战。”
此番围猎,她的亲卫队之中有人骑马,自然也有人步行,因而此刻这些站在地上的亲卫,当即举起长刀准备迎接狼群。
可是当谢灵瑜的第一支箭正要射出去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轰隆的声音,竟是群马飞奔而来时,形成的巨大响动之声。
“这些狼,我们要了,”伴随着一声嚣张的声音。
谢灵瑜抬头望过去,竟发现对方居然是默古王子,他带着自己的亲卫队一路飞奔而来,骑在马背上的人,各个举着弓箭对准了狼群。
见有人来抢夺猎物,谢灵瑜和亲卫队自然也不甘示弱。
一时间,在狭窄的空间之中,发狂的狼群,漫天飞舞的箭矢,竟说不出这场面是叫人觉得震撼,还是叫人觉得震惊。
随后双方面对飞扑而来的狼群,谁也没有选择退步,更是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谢灵瑜骑着马背上,冷眼望着此刻手中握着弯刀的默古,此人如今并未穿着北纥贵族所穿的华服,也是一身骑射的劲装打扮,只是再怎么打扮,也一眼便能瞧出跟大周人的区别。
况且他手中的那柄弯刀,更是北纥人善用的武器。
此刻贺兰放也是顾不得旁的,直接将自己的长刀握在了手中,只等对方要是敢有一分异动,他手中这柄长刀也定然不会客气,今日便饮血饮个够。
“二王子随时闯入旁人的围猎场地之中,只怕是不妥当吧。”
谢灵瑜望着对面,毫不客气的开始下了逐客令。
但是默古听到她这番话,非但没有生气,居然还当即大笑了起来:“殿下既是鸿胪寺少卿,便该了解我们北纥的规矩,在我们北纥强者为尊,不管是谁,只要射杀了猎物,那么那只猎物就是属于他的。”
“若是待会我的手下杀了这些狼,那么它们就是我的战利品了。”
默古说着这话时,眼睛肆无忌惮的盯着谢灵瑜。
不管何时见这位永宁王殿下,她当真都是这般貌美,少女细腻而柔软的肌肤被斑驳的光线照射着时,宛如最上等的羊脂凝玉般,想要捧在手心里细细的抚摸感受。
原本默古便因为打猎之事,心血沸腾,如今再瞧着眼前的绝色佳人,只恨不得立即将对方占为己有。
即便先前北纥使臣一再对他说过,这位永宁王殿下身份并不简单,对待她时,不能像那些公主一般。
但默古却还是觉得,这样的绝色佳人理应被放在他的帐内,日日夜夜等待着他回来。
而不是出入这劳什子的大周朝堂,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只是他这样露骨的眼神,落在旁人眼中,特别是谢灵瑜的亲卫眼中,那便是肆无忌惮的挑衅了。
因而此刻还围在谢灵瑜身侧的亲卫,各个都怒目圆睁的望着默古。
而不远处捕杀群狼的行动,还未曾停下来。
不管是谢灵瑜的亲卫,还是默古带来的人,双方之间竟是有默契般的在猎杀群狼,想要压倒过对方。
只是当场上只剩下最后一匹狼,也就是先前的那个狼王时。
此时狼王已经被众人从四面八方围住,不管是哪个方向,都有人围堵着,甚至是谢灵瑜亲卫和默古手下,从两边合成一个夹围的形式。
“现在猎杀了多少头狼?”默古问道。
不远处一个手下立马回道:“回王子,目前猎杀了六头狼。”
谢灵瑜转头看着自己的亲卫,不等她问,这个亲卫便极为轻声的回应道:“回殿下,我们也射杀了六头狼。”
“永宁王殿下,有兴趣跟我比试一场吗?”
此时双方离的距离并不算远,默古自然听到了她侍卫所说之话了。
谢灵瑜冷着一张脸,并未立即回答他的这句话。
显然她并没有这个打算。
但是默古此时得到了这样好的机会,又岂会轻易放弃呢,他挑衅的望向谢灵瑜:“这次冬狩时,陛下便曾经放言,不管是谁取得冬狩头筹,便得到赏赐。若是我得到了赏赐,只怕你们大周的勇士都各个脸上无光吧。”
这会儿谢灵瑜倒是突然轻笑了起来,她望着默古慢悠悠说道:“说来,我生平倒是极少佩服人,但是王子确实叫我钦佩不已。”
默古也没想到,一向对他疏离冷淡的谢灵瑜,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当即心头火热的说道:“没想到,殿下竟对我有这般赏识。”
“赏识倒是谈不上,”谢灵瑜轻轻掀起嘴角,再次不紧不慢说道:“只是钦佩默古王子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自信倒是当真是无人可挡。”
谢灵瑜这句话,立马便引起这边她的亲卫哄笑。
显然是人都能听出谢灵瑜的言下之意,这是在嘲讽默古的脸皮太厚,说话更是这般的大言不惭。
“既然殿下如此说,那不如来跟我比一场,若是谁能射杀这最后一头狼,那么手中的另外六头狼也一并作为赌注交给对方。”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没想到默古居然会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猎物。
而当她再次抬眸看向不远处默古所带来的手下时,只见他们马匹上都绑着满满的猎物,甚至有两匹马的马背上都背着一头被射杀的鹿。
显然默古的猎物目前确实是比谢灵瑜这一方多的。
若是她能够赢回这六头狼,那么她的猎物数自然是不用再担心了。
“好,既是如此,本王倒是愿意跟王子比上一场,”谢灵瑜闻言,这回倒是一丁点都不再犹豫了。
默古见谢灵瑜应下此事,脸上露出笑意。
只是他又开口说:“若是这般叫人围着,咱们射杀,并无甚可比的。”
“王子想要怎么比?”谢灵瑜明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提出刁钻的要求,但是她如今既然已经答应下来比试,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露怯了。
默古说道:“不如让我们各自的侍卫都让开,放这头狼离开,我们再骑马猎杀,若是谁能够射杀,便可得到所有的猎物。”
果然如此。
谢灵瑜并没有意外他这个要求,显然这是北纥人更为擅长的打猎方式。
这种打猎方式,对于骑射的要求自是更加高了,骑在疾驰飞奔的马背上的人,需要松开缰绳,双手持着长弓,对准同样是在移动之中的猎物。
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此刻身侧贺兰放突然开口说道:“默古王子,你年岁比殿下长上许多,骑射的功夫自也是比殿下要上许多年,这般比试,只怕是有违公平吧。”
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贺兰放,此时居然也如此的机智。
说起来这个默古确实要比谢灵瑜年长了十来岁,谢灵瑜如今乃是年方十五的少女,默古比她大上这么多岁,只怕是学会骑射的时间,都要比谢灵瑜的年岁长了。
“原本默古王子身为男子,与殿下比试本就是占尽了便宜,如今王子与这年岁之上又是占尽先机,待会便是让王子胜了,难道王子脸上便有光吗?”
虽说先前谢灵瑜便在诧异,贺兰放这次竟是如此这般的善辩,倒是有点儿不符合他这个武将的身份了。
但是他所说的,却也正是谢灵瑜所想的。
谢灵瑜愿意比试是不假,但是若要谢灵瑜在如此不利的情况答应比试,那便是她傻了。
“我与殿下比试,轮得到你插嘴吗?”默古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亲卫,竟也敢如此的责问自己,想也不想的便出口训斥。
谢灵瑜却轻笑了声,淡淡提醒说:“王子倒也不必这般着急,毕竟我这位亲卫所言,也并无不实之处。”
“那这么说来,殿下也觉得比试不公平?”默古望向谢灵瑜。
谢灵瑜却反问道:“那依照王子看来,你我之间的比试公平吗?”
这回默古还真的沉默了。
即便他脸皮再厚,也不敢如此厚颜无耻的说,他强拉着一个女郎比试乃是公平之举。
“那不如这样吧,王子一支箭,本王两支箭,不管是谁射杀了猎物,都算赢。”谢灵瑜似乎很贴心的主动提出了解决办法。
不过她又补充说道:“当然,若是我们谁也未能射杀猎物,便算作和局,各自拿着自己先前猎杀的战利品离开便是。”
“殿下倒是不必担心,小王的箭还从未空过。”
默古王子傲然说道。
既然双方定下了比试的规矩之后,便立马勒住了缰绳,谢灵瑜将自己的箭袋拿了出来,将里面的箭悉数拿了下来,只留下了两支箭。
而对面的默古也同样如此,箭袋之中只留下了一支箭。
待双方将马并排到同一位置的时候,不远处一直围着的包围圈也在此刻慢慢散开了,所有人都往后退开,不约而同的打开了合围的口子,让那头剩下的狼王逃出生天。
而在狼王窜出去的同时,两人更是不约而同的勒紧缰绳。
不得不说,即便全力以赴的骑着逐羽,谢灵瑜在一开始便落在了默古的身后,对方可是号称长在了马背上的民族。
这样的围猎对于他们来说,乃是家常便饭之事。
但是谢灵瑜也依靠着逐羽,死死的咬住了对方。
前面的狼王一直在死命的逃窜着,可是先前这头狼与其他人搏斗时,便耗尽了不少气力,没过多久,狼王逃窜的速度便降了下来。
看起来似乎有些跑不动了。
也正是趁着这个机会,默古立马从箭袋中拿出唯一的一支箭,对准了前面还在逃跑的狼王。
而侧后方的谢灵瑜看到默古的动作,自然也是从箭袋中拿出了自己的一支箭。
只是当她拉开弓的时候,对准的方向似乎并不是正前方。
眼看着那头狼越来越跑不动,默古便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他立即拉紧弓弦,将自己手中唯一的箭射了出去。
可是他射出时,谢灵瑜的箭也跟着射了出去。
只是确实像先前所瞧见的那般,她的箭并不是对准前方的狼王。
而是对准了默古的箭。
当默古的箭划破空气急射而出时,谢灵瑜的箭紧随着其后。
她的箭头自然是赶不上默古的箭头,但是她对准的恰恰便是箭尾部分,当她射出的那支箭的箭头碰到了默古的箭尾时,原本笔直而出的箭,竟被这小小的一碰,改变了原本既定的轨迹。
当默古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双眼怒睁,心底更是咯噔了下。
他射出过无数次箭,如今即便他的箭还未落下,他却也知道,这支箭此番是什么都射不中了。
果不其然,箭飞出去没多久之后,并未射中那头狼王。
而是直接插进了草地之中,尾羽乱颤。
“默古王子,承让了,”谢灵瑜此时带着第二支箭径直越过了默古的马匹,朝着前方飞奔而去,继续去追逐那头狼王了。
只是谢灵瑜在往前追时,嘴角轻轻掀起。
“蠢货。”
先前她之所以要求默古一支箭,而她自己两支箭时,便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只要她将自己的箭对准默古的箭,一箭换一箭。
如今默古已经无箭可用,她却还有一支箭。
因为先前追逐狼王时,早已经将狼王追的筋疲力尽,所以谢灵瑜再次拉弓射杀时,一切便变得格外顺理成章。
当那头狼王倒在前方时,一直骑在马背上的谢灵瑜也终于勒住缰绳。
随后她翻身下了马,慢悠悠朝着前方自己的猎物走了过去。
她的箭依旧是射中了狼王的脖子。
谢灵瑜低头看了自己的猎物,倒也并未立即动手,反正她的护卫马上就要到来了,于是她安心站在原地等候着。
只是在她等待之际,便打算弯腰,将自己的箭从狼王脖子上拔下来。
毕竟她身上已经一支箭都没有了,还是得留下一支,以防万一。
只是当她弯腰拔箭时,远处一头如同小山般雄壮而滚圆的东西,正以极其快的速度直奔着她而来。
“殿下,小心身后,”只听身后一道嘶吼着的提醒。
谢灵瑜未曾细想这个声音,便已经转头看向身后,便见不远处一只黑熊正朝着她冲了过来,那黑熊明明身体格外的壮硕,但是行动却又异常敏捷。
似乎眨眼间便能跑到谢灵瑜的跟前。
于是谢灵瑜想也不想,取下背在肩头的弓箭,直接将刚取下来的箭,搭在弓弦之上,冲着黑熊便急射而去。
只是黑熊的速度实在是迅捷,又因为忽然改变了奔跑的轨迹,竟一下避开了要害处。
谢灵瑜射出去的那支箭,只射中了黑熊的肩膀。
这样的举动不仅没有阻止黑熊扑过来举动,反而是越发激怒了它。
让它更加凶狠而迅猛的朝着谢灵
瑜扑来。
谢灵瑜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转身便要逃跑,只是她刚拔腿,却不想她忘记了地上还横躺着一只狼王,于是她一下便被地上狼王的尸体绊倒了。
谢灵瑜趴在地上,下意识看向身后。
原本那头黑熊还在不远处,此刻已是到了近处。
黑熊张开大嘴嘶吼着,谢灵瑜只感觉有股说不出的腥臭味萦绕在周围,眼看着她便要成为这头巨大黑熊的口中餐了。
没想到她这一世的死法,竟是更加憋屈。
只愿萧晏行不要看到她这幅凄惨的模样。
谢灵瑜在熊口靠近时,居然还生出了这个莫名好笑的念头。
她本想要在这临死的关头,闭上眼睛,不愿面对自己最后的结局。
可是在她还未闭上时,突然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道身影明明是那般清瘦,可是此刻在她眼前却如同山峦般巍峨,屹立不拔的挡在了她的身前。
萧晏行手持长刀,狠狠的砍向了黑熊。
原本黑熊那只巨大的熊掌也拍向了谢灵瑜,可是却在最后一秒,硬生生被萧晏行一刀斩下。
黑熊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之声,竟一下往后滚了好几圈。
萧晏行死死盯着黑熊,并未回头,口中却说道:“阿瑜,你先躲开,此兽由我来对付。”
他不会看到她凄惨的模样了,因为他来救她了。
第102章 第102章若要报答,当以身相许……
第一百零二章
谢灵瑜因为萧晏行及时阻挡在身前,也终于有了机会从地上爬了起身,她伸手握住自己身上还背着的弓箭,方才的那一箭,她已经射了出去。
如今她身上连一支箭都没有。
谢灵瑜知道自己留在此处,也只是拖萧晏行的后腿。
毕竟现在他不仅要想着怎么跟黑熊搏斗,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自己。
于是她往后退了几步,又扭头朝着周围看了过去,可是没想到她的亲卫们都未跟上,她跟默古的马都是最好的千里良驹,全力追逐那头狼王时,便将亲卫都甩在了后面。
但好在不远处,一匹乌黑发亮的骏马就站在那里。
那是萧晏行的奔霄。
即便离的有些距离,谢灵瑜却还是一眼看见了,马侧边上挂着箭袋,里面露出几支箭,于是她立马冲了过去,去取奔霄背上的箭袋。
待她刚将箭袋拿了下来,就听到身后又出现了一次嘶吼。
是那种野兽发狂时的吼叫,嘶吼声震彻整个森林。
谢灵瑜回头看过去,就看见那只黑熊正扑向萧晏行,虽然它的一只熊掌已经被萧晏行刺伤,但是这反而越发刺激了这头黑熊。
野兽在发狂的时候,并无法像人那般拥有理智。
况且便是人也无法时时刻刻,保证自己能够清醒。
萧晏行往后退了几步,但是黑熊另外一只巨大熊掌再次挥了上来,它的利爪被长长的毛发掩住,却丝毫不影响利爪的锋利。
即便萧晏行及时往旁边闪躲,但是他肩膀上的皮甲,还是瞬间被撕开。
熊爪上沾染着新鲜的血液,黑熊还是抓伤了萧晏行。
方才萧晏行能够出其不意的一刀刺穿黑熊的熊掌,也是因为黑熊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谢灵瑜的身上,所以才给他机会。
如今黑熊不管是速度还是个头体重,都远远超过他。
萧晏行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只能尽量避开直接的正面力量对抗。
毕竟一个人想要跟一头黑熊比试力量,那是不理智的。
待他举起长刀,再次对准黑熊已经受伤的那只熊掌,毕竟方才那一刀刺穿了黑熊的熊掌之后,如今黑熊也在承受着疼痛,一直攻击黑熊的伤处,有利于打退这头黑熊。
但是这头黑熊竟是显得格外亢奋般,丝毫不畏惧眼前铮亮的长刀。
它挥舞着巨大的熊掌,再次朝着萧晏行扑了过来,而只要萧晏行被它扑倒在地上,顷刻间便能丧失行动力,被这头黑熊咬断脖子。
毕竟野兽吃人的事情,时常便有在坊间流传的。
谢灵瑜此时已经将箭搭在了弓上,对准了不远处的战场。
可是萧晏行和黑熊一直在缠斗,黑熊身为野兽竟也有种悍不畏死的疯狂,萧晏行握着手中长刀,身形极其敏捷,若不是仗着他自己的身法,这要是换做寻常人,只怕早已经丧生在熊爪之下了。
萧晏行手持长刀,高挑身影在黑熊衬托之下,越发显得瘦削。
此刻他也没有再任何留手,竟转守势为攻势,凌厉而凶狠的挥舞着长刀,每一招都冲着黑熊巨大的身体。
虽然黑熊的皮毛是黑色,即便有鲜血流出,也瞧不出清楚。
但是每当萧晏行刺中黑熊的身体时,它便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嘶嚎声。
一人一熊,竟缠斗到现在。
谢灵瑜的箭一直在瞄准黑熊,但是它始终是在移动,而最重要的是,萧晏行也在她的箭矢之下,谢灵瑜心中有了畏惧,生怕会误伤到他。
她也还记得,那个曾经一直教她箭法的猎户曾经说过。
——殿下,当你的箭射出时,你一定要做到心中没有杂念。
可是现在她心目中岂止是有杂念,她握着箭的手,都在一直颤抖着。
而那头黑熊也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因为即便是在这片巨大的围猎地里,它也从来都是站在最顶端的猎物。
从来只有它撕咬断别的猎物脖子。
它如今这般受伤,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于是黑熊在发狂之下,竟连萧晏行挥舞过来长刀这次都不再避开,黑熊也不知是在跟萧晏行的打斗之中,学聪明了还是如何,它居然直接用两只熊掌狠狠的抓住了长刀。
萧晏行的长刀骤然被熊掌抓牢之后,他用尽全力,居然没有抽回。
一人一熊,居然出线了短暂的对峙。
也正是在这时候,不远处始终在观察战场的谢灵瑜大吼一声:“辞安,让开。”
瞬间萧晏行竟闪电般的松开了自己的长刀,弯腰朝着一边滚了过去,而身后破空之声也在他放弃长刀的那一刻响起。
谢灵瑜手掌不再颤抖,她牢牢的握着自己的弓箭,松开右手。
箭矢锐啸之声,直冲着黑熊而去。
而箭矢一下狠狠的扎进了黑熊的眼珠里,原本已经扔掉长刀,准备再次朝着萧晏行扑过去的黑熊,再次陷入了发狂的状态。
萧晏行从方才滚出去的瞬间,便几步跑向身侧一块大树。
他身形极其鬼魅,竟是借着树干,直接飞掠到了树冠之上。
而底下的那头黑熊正在满地打滚的发疯,谢灵瑜这一箭是真真伤到了他。
此时谢灵瑜也翻身骑上了奔霄,直接策马到了萧晏行所在的那棵大树之下,但是马匹靠近的动静,又再次吸引了黑熊的注意力。
“阿瑜,不可过来,”萧晏行站在树上喊道。
可是谢灵瑜已经骑马而来,于是当谢灵瑜骑着奔霄靠近时,萧晏行也不再犹豫,直接一跃而下,跃上马背。
“我们走,”谢灵瑜骑在前面,双手拉紧缰绳,一刻也不犹豫。
但是黑熊似是还不想轻易放过这两个伤害了自己的人,居然在奔霄越过他们的时候,直接追了上来。
黑熊在身后狂追而来,受伤的那只眼睛里的箭头已经被折断,但是鲜血直流。
它张着血盆大口,几次险些要一口咬到奔霄的屁股。
但是奔霄在谢灵瑜的全力驱策之下,四条马腿更是狂奔而跑。
终于身后那种浓重而疯狂的野兽嘶吼声,渐渐被拉开了。
显然是黑熊渐渐跟不上了奔霄的速度。
不过也是,奔霄本就
是千里马,况且那头黑熊又受伤极为严重,强撑不了多久。
但是谢灵瑜也不敢耽搁,一口气跑了很远,只怕快要跑到树林的另一端尽头时,她这才敢慢慢降低速度。
身后的萧晏行也始终紧紧抱着她的腰肢,未曾说话打扰。
待谢灵瑜驱策着奔霄往前,突然听到一旁的萧晏行,低声说道:“殿下,往南边的方向。”
“去哪里做什么?”
谢灵瑜有些不解。
萧晏行低声说道:“那边应该有水源,我们到那边先休整一会儿。”
原来是这样,谢灵瑜立马了然,赶紧拉着缰绳,让奔霄朝着南边的方向走去,果然在驱马走了一刻钟之后,谢灵瑜听到了哗啦啦的水流之声。
随后两人来到树林的尽头,发现了一条宽阔而流动着的长河。
“这里竟还没开始结冰,”谢灵瑜忍不住欣喜道。
她本以为现在已是冬日了,他们还是砸掉河面上冰块,方才能取水。
看来竟是不用。
很快,谢灵瑜勒住了缰绳,让奔霄停了下来,两人这便从马背上跃下。
只是她一下马,也顾不上将奔霄拴在树上,便转头开始查看萧晏行的伤势。
因为萧晏行的身形高挑,她都看不清他的伤势,干脆直接将他按着坐在了河边的一块大石头旁边。
萧晏行被她这么按着,也没有反抗。
反而嘴角始终笑盈盈的模样。
原本她离的远,只是看见他肩膀上的皮甲被黑熊的熊爪撕裂,但是当她近距离查看时,这才发现萧晏行的肩膀上的伤口竟是那样深,险些深可见骨。
“这个熊爪竟如此锋利,”谢灵瑜见状,心疼说道。
萧晏行偏头看了一眼肩膀上的伤势,竟丝毫不在意的安慰道:“殿下不必担心,伤势并不算严重。”
“你这话拿着哄三岁稚童还差不多,”谢灵瑜毫不客气的戳穿他。
即便他身手再好,但都是血肉之躯,被熊爪如此抓伤,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谢灵瑜忧心忡忡说道:“我虽不懂医术,但也听说过,被野兽抓伤之后,需得立即处理伤口,要不然受伤之人只怕有被野兽同化发疯的危险。”
这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
之前谢灵瑜跟随那个猎物学习箭法之时,对方便一直叮嘱,若是可以,出外打猎的时候,不仅要带上伤药,还要带上烈酒。
因为若是被动物抓伤或者咬伤的话,第一时间便可用烈酒喷在伤口之上。
谢灵瑜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逐羽这家伙竟自己跑了……”
先前黑熊出现时,她逃过一劫之后,回头再去找逐羽,竟发现它竟不知何时离开了,许是因为黑熊的突然出现,让它害怕吧。
毕竟有些动物之间乃是天生便存在畏惧感。
谢灵瑜倒是谨记着那位猎户师傅的教诲,她出来围猎之前,马背上便带着一壶烈酒。
只可惜逐羽如今消失不见,她的烈酒也跟着不见了。
“殿下可是需要什么?”萧晏行看着她,淡声问道。
谢灵瑜说道:“我先前在马背上装了一壶烈酒,我听说处理这种动物抓伤,需要用到烈酒。”
萧晏行脸上倒是有几分意外,俊逸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笑意:“殿下倒是懂的极多。”
只是当他刚说完,突然谢灵瑜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他的嘴唇。
“以后私底下不要殿下、殿下的这般叫着,”谢灵瑜清澈晶润的双眸,轻轻看着他的眼睛,她眸底有水光潋动,有种说不出的少女妩媚温柔荡漾在这双漂亮的眼睛里。
直到她轻声说:“你唤我阿瑜。”
“阿瑜,”萧晏行丰神俊朗的面容,虽然笑意极其清浅,但是声音却是极致的温柔。
两人四目相对,周围原本呼啸的冷风,都似乎下意识安静了下来。
只有汩汩的流水之声,在他们耳畔轻轻的荡漾着。
但是很快,萧晏行突然站起身,谢灵瑜倒也眼疾手快,直接将人按住重新坐在了大石块上面,她直接说道:“你若是要什么事情要去做,只管跟我说便是,你现在受伤了。”
萧晏行不以为意道:“我方才便说了,这点小伤并不碍事。”
听到他这么说,谢灵瑜不仅没有被安慰道,反而心头越发的难受。
谢灵瑜轻声叹道:“你又一次以身犯险,来救我了。”
若不是因为她急于跟默古分出身份,孤身追逐那头狼王,也不会因为落单遇到那头大黑熊。
方才她的亲卫在的话,众人合力,定然可以狩猎那头黑熊。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萧晏行孤身一人来救她,又为了她受了这样的伤。
“你可是瞧见了我给你留的标记,”谢灵瑜低声问道。
萧晏行点头:“我是顺着殿下的标记一路走过来的。”
谢灵瑜倒是有些奇怪了,她问道:“你没有遇到我的亲卫吗?”
萧晏行摇头。
“按理说我是顺着沿路给你留下的标记,你若是一路寻过来,应该会遇到贺兰放他们,难道是他们走岔了路吗?”谢灵瑜有些奇怪。
但是她也并未太在意,反正这个围场到处都有重兵把守。
只怕没人敢在这里随意惹出什么事端。
毕竟这里不仅有人,还有翻脸不认人的猎物,今日他们遇到的那只大黑熊便是个教训。
“你方才起身,是想做什么?”谢灵瑜发现自己扯远了,赶紧又问起了先前的事情。
萧晏行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轻声说道:“你不是说我的肩膀需要烈酒处理伤口,我便是想去马背上拿来我的酒壶。”
谢灵瑜脸上瞬间露出笑意:“你居然也带了酒,怎么不早说呢。”
说着,她立马起身,走向一旁正在低头吃草的奔霄。
谢灵瑜在奔霄马背上的行囊袋里,很快找到了一只皮酒壶,她笑着抚了抚奔霄的鬓毛,认真夸赞道:“还是你靠谱呀。”
很快谢灵瑜拿着酒壶走了回来。
“幸亏你也带了烈酒,”谢灵瑜庆幸的说道。
但是当她拧开酒壶的时候,便有些为难了。
见她突然顿住,萧晏行也忍不住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这般烈酒直接倒在伤口上的话,只怕你会疼的厉害吧,”谢灵瑜眼底露出心疼。
方才她瞧着萧晏行肩膀上的伤口,还不是那种浅浅的小伤口,熊爪极其锋利,爪尖落下的地方,皮肉已经成了血洞,而后面更是被抓的模糊一片。
萧晏行安稳道:“放心,我忍得住。”
谢灵瑜又有些犹豫,她说:“我听闻太医院有能够让人止痛的药物,不如我们先返回营地,让太医来处理伤口。”
但是随后她又立马摇起了头:“不行,这里离大营足足有十几里地,回去只怕也要一个时辰了,你的伤口需得马上处理。”
她一个人把话说完之后,便见萧晏行始终安静看着她。
“怎么了?”谢灵瑜有些诧异。
萧晏行抬起眼帘:“一向冷静又果断的永宁王殿下,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犹豫不决。”
谢灵瑜怔住,她承认她刚才确实是犹豫不决了。
“因为你在意我,所以才会在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萧晏行仿佛抓到了谢灵瑜的小小把柄似得,说起来的时候,连口吻里都带着小小的傲娇。
谢灵瑜瞪大眼睛,实在是没想到,他竟会如此想。
可是转念一想的话,她方才犹豫不决好像确实也因为如此。
因为在乎,所以会失去平日里冷静果决。
“既如此我们还是先在此处,用烈酒将你的伤口先处理了吧,”说着谢灵瑜先放下手中的酒壶,竟朝着萧晏行
伸手,开始要扒开他的衣衫。
饶是如此淡然处变不惊的萧晏行,在这一瞬,也有了几分说不出的慌乱。
“这是要做什么?”萧晏行眼眸低垂,忍不住低声问道。
谢灵瑜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当然是替你把衣衫先脱下。”
萧晏行深吸一口气。
但是眼前的少女又是笑盈盈的解释说道:“冬日冰冷里,你若是穿着衣裳,到时候酒水淋湿衣服,反而会更加冷。”
如此说着,谢灵瑜灵机一动道:“你稍等一会儿。”
说着,她也顾不上脱萧晏行的衣服,便又跑开了。
不过这次她并未跑远,而是跑到不远处的树林里,竟是开始拾捡起来干燥的树枝,没一会儿她手中抱着慢慢一捆树枝,重新走了回来。
“我先将火生起来,这样待会你脱下衣裳的时候,也不会冷。”
萧晏行见她这般忙前忙后,也没顾得上阻止,只是安静坐在大石块上面,看着她开始堆柴火,准备生火。
谢灵瑜身上的火折子倒是没有丢开,很快她便拿出了火折子。
只是当她用火折子慢慢去点柴火的时候,并未像她预想的那般,很快便生起了一团火,甚至树枝始终未被点着。
谢灵瑜面露微微差异:“奇怪了,为何生不起来火呢?明明柴都是干的呀。”
方才谢灵瑜还是特地左挑右选的呢。
她虽然打小并未做过这样的事情,就连前世被圈禁之时,她也只不过是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不见天日罢了。
确实是吃不好穿不暖,但是也没人强逼着她做过这些。
反倒是萧晏行在一旁看了会儿,这才慢悠悠的上前,他轻轻接过谢灵瑜手中的火折子轻声说:“需得用火折子去点燃容易烧的东西,然后再去引燃柴火。”
随后他从穿着黑色长靴边缘拔出了一把匕首。
他用匕首割断了身上锦炮的一块布料,又弯腰将眼前的这一堆柴火重新摆了摆,随后他重新打起了火折子,并用火折子点燃了手里的布料,随后他将布料扔在了火堆上。
之后他拿出来先前的酒壶,喝了一口之后,直接喷在那团已经燃烧起来的布团上面。
原本已经烧起来的火苗,腾地一下窜了起来。
随后火势开始蔓延,把下面的柴火也带着烧了起来。
这一连串的举动,着实是让谢灵瑜看得是目瞪口呆的。
半晌,她轻声说道:“难怪先前我那位猎手师傅曾经说过,打猎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一壶烈酒,没想到这烈酒当真是有用。”
“确实,打猎之人除了马和弓箭之外,要带着的一定是烈酒,受伤的时候可以处理伤口,点不起柴火的时候,这样的酒也能帮忙,而且这样的冬日里,喝上几口烈酒,也能暖暖身子。”
萧晏行轻声回道。
谢灵瑜偏头看着他:“辞安不愧是辞安,文成武功,便是连打猎之事上都如此在行。”
“多谢小娘子如此夸赞,”萧晏行竟冲着她浅浅一行礼。
原本谢灵瑜是故意逗弄他的,不想反倒是自己被逗弄了。
随后她直接走了过来,抬手再次去解他的衣裳:“好了,火既然已经生了起来,咱们还是赶紧处理你的伤口吧。”
“阿瑜,”萧晏行这会儿竟还是有些羞赧。
毕竟两人男女有别,即便早已经心意相通,这般宽衣解带,倒也让他一时有些无奈。
他轻轻握住谢灵瑜的双手,却听谢灵瑜眨着无辜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他,轻声反问说:“辞安,是不愿我帮你?”
少女柔软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委屈。
这样无辜的表情再加上这样微带委屈的声线,瞬间让萧晏行心底所有的抵抗,都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了。
于是他轻轻松开了,原本握住谢灵瑜手腕的双手。
这让谢灵瑜得以轻松的解开了萧晏行的衣服,只是当萧晏行的胸口露出来时,谢灵瑜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你身上为何会伤的这般严重,”谢灵瑜忍不住颤声问道。
只见萧晏行右边胸膛靠近肩膀的地方,竟有一圈乌紫,显然是被熊掌拍在胸口,这才会留下这般严重的淤血痕迹。
原本谢灵瑜瞧着他跟黑熊相争时,似乎只有肩膀这一处受伤了。
若不是她亲自替他解开了衣裳,只怕都不会相信他身上竟还有这样严重的伤势。
随后谢灵瑜迅速起身,她看向萧晏行的后背。
果不其然,他的后背上也有伤痕,显然都是被黑熊熊掌拍到了。
“若是我亲眼瞧见,只怕你连这个都不会同我说吧,”谢灵瑜微微抿着唇瓣,虽然并未责备,但心底仍然是不好受。
即便他身手再好,但是独自一人对抗一头完全激怒到发狂的黑熊,还是会免不了受伤。
不过谢灵瑜也并未再多质问,而是拿起酒壶,认真准备给萧晏行处理伤口。
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只是当谢灵瑜将烈酒洒在他的伤口上时,即便擅长忍耐如萧晏行却还是克制不住身体的反应。
谢灵瑜眼睁睁看着他原本搭在膝盖上的拳头,狠狠握紧。
一时,他手臂上青筋迸起,每一条脉络都是那样清晰。
“好了好了,很快就好了,”谢灵瑜不停安抚诱哄道。
只是她微垂着眼眸时,余光竟是不自觉瞥到了萧晏行的身体。
此时萧晏行半露着上半身,原本身上的衣裳此刻已经被解开堆积到了腰腹间,而腰腹间的肌肉线条是那般的分明,一块又一块,饱满而充满精瘦的力量感。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竟是忍不住盯着看了许久。
却不想,她低头的动作也吸引了萧晏行,他顺着她的目光也低头看了过去。
只是他低头看完,再抬头时,正好与谢灵瑜的视线撞上。
一时,谢灵瑜原本还以为自己隐秘的动作,此刻全然都已经暴露了。
“啊,那个,”她咬着唇,居然吱吱呜呜了起来,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是她一走神,突然发现自己原本轻轻洒在伤口上的酒壶,竟不知何时被她拿的倾斜着,瞬间壶里的液体流了出来,竟是一下倒在了萧晏行的胸口。
谢灵瑜发现之后,她赶紧伸手去擦。
她洁白修长的手指尖触到他的胸口后,便想着沿着胸膛将洒落的酒水擦干净。
“对不起,是不小心了,”谢灵瑜口中说着道歉。
但是下一秒,她突然手指又顿珠了。
因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人家的胸口摸来摸去的。
谢灵瑜咬着唇,竟是瓮声瓮气的说道:“是我唐突了。”
萧晏行本以为她会一直这般胆大呢,没想到这会儿又宛如娇滴滴的小娘子般,散发着凝脂般白皙光泽的雪白脸颊,这会儿竟是飞也般飘起了浅浅红晕。
这般模样反倒是越发的惹人心醉。
“可我喜欢阿瑜这样的唐突,”萧晏行突然倾身,靠近了过来。
两人之间原本就挨着的极近,此刻萧晏行身体往前时,连彼此的呼吸都要轻轻落在了对方的脸颊之上。
少女身上萦绕着熟悉幽香,一点点扑入他的鼻息间。
两人也并非没有亲密接触过,先前在萧晏行的房中,便是更为肆无忌惮的接触都是有的。
可是这里乃是围场之地,随时都可能会有人找过来。
毕竟谢灵瑜身份这般尊贵又不容有失。
于是他强行克制了自己,往后微微拉开距离,低声问道:“伤势是处理好了吗?要不我还是先穿上衣服,免得待会有人寻找过来。”
“哦,处理好了,”谢灵瑜这才回过神,赶紧回应道。
随后萧晏行便在她的面前,开始重新穿上自己的衣裳,这会儿谢灵瑜倒是知道避嫌了一般,竟轻轻转开了脑袋。
萧晏行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眼前的小女郎这般欲盖弥彰的模样。
他不仅嘴角又轻轻撩了起来。
突然他发出一声‘嘶’的痛呼声,惹得谢灵瑜赶紧转头看向他,急急问道:“怎么了?”
“没事,方才我穿衣裳时,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并无大碍,”萧晏行云淡风气说道。
谢灵瑜这下可不乐意:“怎么会没有大事呢,你既是不好穿衣裳,为何不让我帮忙呢,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直言的。”
随后谢灵瑜主动上前,替他重新系上衣裳。
“阿瑜现在敢看我了?”只是在谢灵瑜替他系上扣子之时,萧晏行突然轻声问道。
“我何时不敢看你了?”
谢灵瑜竟是当即否认了。
萧晏行轻笑:“方才。”
“你这人,”谢灵瑜居然还真得有些着急了,此时她已他系上了最后一粒扣子,这才说道:“竟也不知给旁人留点面子。”
谢灵瑜撒娇的口吻,终究还是让萧晏行心软。
“好,是我的错。”
只是随后萧晏行伸手握住谢灵瑜的手腕,将她轻轻拉到了大石块上坐下;“自从到了湖边,你便忙来忙去,不如先坐下歇息一会儿。我想王府亲卫,肯定会很快寻到这里。”
这会儿贺兰放只怕带着亲卫,快要把整个围场都翻了过来吧。
毕竟谢灵瑜突然消失。
但是他们两人竟谁也没提到要回去的事情。
并非是故意想要让旁人召集,只是当他们两人坐在石头上时,望着眼前的青山碧水,午后并不算热烈的阳光,轻轻笼罩在他们身上时,有种冬日里特有的绒绒暖意。
眼前的河水还在流淌着,水声潺潺,无端让人心中安宁。
即便安静坐在这里,什么话都不说,两人也没有一丝厌烦,反而是期望着这一刻能够被静静的留住。
只愿在这一刻,看尽云卷云舒,听遍河流清越。
这样美好又宁静的片刻,宛如梦境中的美好。
天地间再无旁人,只有她和他,还有这样的山川美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突然似有马蹄声渐渐靠近,谢灵瑜依旧还坐在大石头上,只是身侧的萧晏行却安静战了起来。
谢灵瑜明白他的意思,她与他的关系毕竟尚且公开,更未受到圣人亲自赐婚。
所以在人前时,她是永宁王殿下,而他只是鸿胪寺一个小小的寺丞。
可是这一刻谢灵瑜却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她也不知为何,心底竟升起了没来由的逆反之心,似乎想要让任何人都看见。
萧晏行乃是谢灵瑜中意之人,他理应站在她的身边。
“阿瑜,我一定会光明正大的站在你的身边。”
萧晏行竟仿佛知道她心底所想一般,居然弯腰轻轻哄道。
在他说罢之后,谢灵瑜轻轻松开了他的衣袖。
那好,便让他们都等待着那一日。
随后马蹄声渐近,轰隆之声宛如千军万马袭来一般,待策马跑在最前方的人待了近处时,自然不敢直接将马骑到谢灵瑜面前。
所以对方几乎是从还在疾驰的马背上跳了下来之后,赶紧跑到了谢灵瑜面前。
“殿下,您没事吧?”
饶是一向沉稳的贺兰放这会儿,也是面无人色的模样。
谢灵瑜见状,竟还有几分奇怪,笑着问道:“我自然是无事,怎么这般惊慌失措的。”
贺兰放这会儿竟也不顾礼节,偷着打量了谢灵瑜一番,见谢灵瑜这般全须全尾的好好坐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属下等人在来寻殿下的路上,与一头黑熊相遇了。”
“你们也遇到了那头黑熊,”谢灵瑜点了点头,随后她问道:“可有人受伤?”
“有几个护卫被黑熊抓伤,但好在我们合力,总算是将那头黑熊拿下。”
贺兰放解释道。
谢灵瑜满意点头,先前她带着萧晏行骑马逃跑的时候,可就在惦记着那头黑熊了,毕竟她骑马追逐那头狼王时,默古也在附近。
若是他的亲卫先赶到的话,他们很可能会遇到那头黑熊。
这些北纥人一向惯常打猎,又配合无间,说不准还真让他们先抓住了那头黑熊。
“对了,你们瞧见默古王子了吗?我先前为了躲避那头黑熊,未能将那头狼王的尸身捡回来,但是比试结果可是本王赢了,他得他的战利品交给我了。”
谢灵瑜一脸轻松又得意的模样。
只是听到她这么说时,反而贺兰放脸上露出一种说不明的情绪。
“怎么了?”谢灵瑜见状,立马追问道。
贺兰放这才轻声说道:“默古王子也被黑熊袭击了。”
谢灵瑜瞬间瞪大双眸,很快她压低声音问道:“死了吗?”
只是她这话问完,贺兰放的眼睛瞪的比她还大了,似乎未能想到殿下说话居然这般直白。
但他赶紧摇头:“并未有生命危险,但是也受了不轻的伤。”
谢灵瑜虽然没有细问,但也大概猜到了,默古跟她相隔距离并不算远,她和萧晏行跟黑熊搏斗的场景,所以他还远远的看着呢。
只是他们在弄伤了黑熊之后,策马逃跑了。
只怕这个默古是想要黄雀在后,趁着黑熊受伤之时,趁机拿下这头猎物。
这样一来,即便他损失了先前的六头狼,但是有这么大一头黑熊在的话,只怕他这个头筹也是十拿九稳了。
只可惜黑熊即便受伤了,反扑也极为凶猛。
竟是直接弄伤了默古。
“既是如此,这岂不是好事儿,你为何这般神色慌张的,”谢灵瑜还是有些奇怪。
贺兰放如今见她安全,便也如实说了起来:“是因为我们在抓到黑熊的时候,发现那附近便有狼王的尸体,而且黑熊身上还有殿下的箭。但是我们并未在附近瞧见殿下,便一路去寻找。”
“谁知有护卫发现了黑熊洞穴,而且我们在附近搜查时,竟发现了新鲜的人骨。”
谢灵瑜皱眉:“人骨?”
“对,之后我们又发现了一些残留的衣裳,这才勉强认出应该是禁卫军,而且那里应该有两个人。”
谢灵瑜这下就奇怪了,她问道:“为何两个禁卫军会单独出现在黑熊的洞穴?”
“属下等人又在黑熊洞穴里找到了一块极大生肉,上面残存着一种特殊的香气,幸好我们亲卫之中有人闻出了这种味道,说这是一种引诱野兽的东西,有些猎人为了诱捕猛兽,便会在诱饵上面撒上这种东西。”
“这两人只怕出现在那里,便是为了诱捕那头黑熊。毕竟黑熊这种野兽,每每到了冬日里,都是会躲在自己的巢穴里面,轻易不会出来的。”
“而且估计那诱饵上,还加了不少能迷倒黑熊的东西,只可惜黑熊确实被他们引诱了出来,却不想那头黑熊却并未吃掉那块诱饵,反而是直接抓到了躲在不远处的这两个人,将他们直接撕碎生吃了。”
恶熊吃人之事并不罕见。
先前谢灵瑜还住在上阳宫时,有一阵便有山上黑熊下山袭击附近村民的事情发生了,后来在那头恶熊连续吃了好几个人之后,终于有村民忍无可忍,组织了猎熊队,进山狩猎那头恶熊了。
此时谢灵瑜也才反应过来,为何方才贺兰放的脸色会那般难看。
“你先前一直未曾找到,是以为我已经命丧那头黑熊口中了?”
谢灵瑜有些好笑的问道。
贺兰放立马说道:“末将不敢。”
但是谢灵瑜抬头看着他的身后,此时跟着贺兰放一起过来的人,都站在不远处等候着,而这些人之中,只有一部分是
谢灵瑜自己的亲卫。
而更多的则是禁卫军。
只怕是贺兰放迟迟找不到谢灵瑜,又真怕她命丧黑熊口中,便让人去寻了禁卫军过来。
自然负责守卫围场的禁卫军,听到永宁王殿下不知所踪,而她所失踪的地方还有黑熊出没,只怕也是被吓了个半死。
毕竟这位殿下要是真有三长两短,圣人定然会雷霆大怒的。
“先前萧大人过来时,似乎未曾看见你们?”谢灵瑜随口问了句。
贺兰放还以为谢灵瑜是在责问,立马担心跪地道:“回禀殿下,先前您出发追逐狼王之后,我们便紧随其后,只是我们突然遭遇了许多蛇,马匹和步行亲卫都遭遇了蛇的攻击,所以是我先命亲卫们先四散开来,以免被蛇袭击。”
谢灵瑜这才彻底明白,为何她自己的亲卫迟迟未能跟上来。
只是这围场好生奇怪,怎么又是黑熊又是蛇的。
但是她想到那两个命丧熊口的人,猜测着该不会他们所放的东西,既能引诱黑熊也能引诱蛇吧。
“属下保护殿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
贺兰放自责说道。
谢灵瑜轻笑了声,倒也未曾在意。
只是她转头看向身侧的萧晏行,淡然说道:“你若是真要谢,不如便谢谢萧郎君吧,若不是他的话,只怕今日本王当真也要命丧熊口了。”
萧晏行闻言,微微一怔。
可谢灵瑜却冲着他轻轻笑了下,即便暂时还不能与他光明正大在一起。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谢灵瑜安静望着他,轻轻说道。
只是她眼底流露出的情绪,却是还有另外一句话未曾说出口。
若要报答,当以身相许。
第103章 第103章他不想让任何事情,玷……
第一百零三章
“都是一帮蠢材,这么多人看守围场,竟一头黑熊都看不住,要尔等何用,”怒斥之声从大帐内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此刻帐内来回话之人,早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至于陪坐在两侧的官员,此刻也垂着头,无一人敢抬眸直视圣颜。
嘉明帝年轻时便素来沉稳,并非喜怒易躁之人,如今上了年纪更是修身养性,一言一行,从不轻易动喜怒。
便是之前处理齐王之事时候,面对亲生儿子意图谋反,他也只是思虑了短短几日之后,就使出雷霆手段,让齐王立马拿下了。
甚至在如何处理齐王这件事上,他也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绪。
一切按照大周律例,绝不徇私枉法。
因而嘉明帝在众多朝臣心目中,乃是喜怒不形于色权掌天下的帝王,如今他这般暴怒而呵骂旁人,更是好些年未曾发生的事情。
自然众人也知道,只怕是这次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严重。
便是让圣人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都动怒到如此程度。
而不远处,有几个人正躲在角落,瞧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兵士,以及越来越凝重的气氛,正在偷偷议论。
“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氛围怎么会如此肃杀凝重?”
有一个瞧着是宫女模样的人,忍不住问道。
另外一个内侍模样的人左右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听闻是永宁王殿下出事了。”
“永宁王殿下?”站着帐篷后的几人齐刷刷转头看着这个内侍。
内侍赶紧小声说道:“我也是先前去收拾大帐内的茶具出来之后,听到一个路过的将军说,先前永宁王在围猎途中,孤身一人偶遇黑熊之后失踪了。”
这下几人都传是呼吸陡然加重。
“为何围场之中还有黑熊?”另外一个宫女忍不住问道。
内侍朝她看了一眼,嗤笑了声:“你这话说的反倒是好笑,围场之中有黑熊有何稀奇的,豺狼虎豹哪个没有,去岁圣人还亲自猎杀过一头黑熊呢。”
见其他人不说话了,这个内侍才是轻声说道:“这件事最奇怪的,就是奇怪在,这位殿下为何独自一人遇到黑熊,身边跟着的侍卫都去何处了呢。”
一瞬间,其他几个人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阴谋。
但是这个内侍又道:“不过圣人之所以这么盛怒,是因为这次受伤的还有北纥二王子。”
旁边的小内侍倒是立马说道:“这个北纥二王子惯是盛气凌人,先前又以阴谋诡计想要赢过我们大周,我瞧着他受伤了倒是个好事儿。”
“你懂什么,”一直说话的内侍瞪了他一眼,说道:“此番围猎,圣人之所以准许这些外藩人参加,不就是想要大周将士光明正大赢过这些人,可是如今围猎这才第一日,这个北纥二王子就受伤了,传出去莫不是还要以为是我们大周怕输,故意耍手段让他受伤呢。”
他这么一说,竟是让其他几人都沉默了。
还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如今永宁王殿下生死未卜。”
……
“什么?殿下不见了?”此时听荷手中的杯盏落在地上,但是帐篷内铺着一层软软的地毡,杯盏滚了两圈,居然没有摔破。
对面的护卫瞧见她模样,赶紧安慰说道:“贺兰大人已经派人回来求援,想来圣人定会派出大队人马寻找殿下的。”
听荷那还能坐得住,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寻找。
此时整个大营内,关于永宁王失踪的消息,几乎都快传遍了。
而这个时辰,也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赶了回来,显然消息不断被传了出去,于是干脆有人提前返回营地。
但圣人此刻在极怒之下,自是有大批人马被派出去寻找谢灵瑜。
这位永宁王殿下,要当真在围场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永宁王府的那些护卫,以及今日在场的禁卫军,是决计没有好日子过的。
众人心惊胆战准备出发之际,只见远处的树林里,再次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待众人抬头望过去,就见一队极为庞大的队伍,正朝着营地这里赶来,而为首的两人,骑着一黑一白两匹马,皆是浑身纯色,毛色在阳光照耀下,有种皮光水滑的润泽感。
远远看去,便知道这两匹马乃是千里良驹。
“这是永宁王殿下?”为首一名将军远远望着骑在白马上的人。
毕竟对方身量比之身边的男子,要小上许多,即便是远远看着,也知道这乃是一名女子。
虽然这次圣人也带了公主出行,但是这是围猎的第一日,女眷们并未下场。
所以骑在白马上那人的身影,一瞧便是永宁王殿下。
“快,赶紧去回禀圣人,永宁王殿下平安归来,”待对面的人快要走到近处了,为首将军彻底看清楚马背上的人模样时,立即吩咐身边的人。
谢灵瑜也是返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遇到黑熊失踪的事情,竟也被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待她下了马,瞧见对面禁卫军的大队人马,还有些傻眼。
特别是对面的郎将,赶紧上前:“见过永宁王殿下。”
“大家这般兴师动众,该不会是要去寻我?”谢灵瑜瞧着对面整装待发的士兵,忍不住问了一句。
郎将回道:“回殿下,末将正奉了圣人之命,准备前往围场寻找殿下。”
谢灵瑜脸上流露出些许尴尬,如此看来,她为了跟默古比试甩开了自己的护卫,确实是有些不谨慎了。
她本也是觉得,这是围场,周围这么多护卫看守。
料谁都不敢在这里谋划什么。
但是偏偏她就是忘了,有些人便是这般胆大妄为之人。
竟敢利用药去诱捕黑熊,这倒也罢了,居然还引出了那么多本应该在冬眠的蛇虫,弄到最后连累她的侍卫们人仰马翻的,未能及时跟上她,这才让她独自遇到黑熊。
只是惹出这么一堆事,最初惹事的那两人也早已经命丧黑熊之口了。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圣人正在帐内等您呢,”此时一个身穿内监服侍的人走了刮来,见着她声音更是激动。
谢灵瑜见到此人,倒是微微颔首:“田公公。”
此人便是圣人身边的田则忠,先前他与另外一名大监何力,皆是圣人的得用内侍,深受圣宠,只是两人暗地里却是斗的不可开交。
只是先前何力受齐王一案牵累,据说他的名字也在齐王的那本账册上。
他收受了齐王的贿赂,竟是将圣人的消息偷偷透露给齐王。
这对于圣人来说,乃是头等大忌。
自然何力此人是留不得了。
所以齐王这个主犯如今还在天牢里,但是何力此人却是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正所谓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意一个阉人。
不过也正因为何力落地这般下场,以往那般荣宠在身的田则忠如今也是再不负从前,便是从前那等微末朝臣,他瞧不上的,如今他也明白了自己这等人与别人的差距了。
毕竟如今涉及齐王一案的朝廷命官,如今虽也有被收押的,但是像何力那样突然人间蒸发的却是没有的。
这样的朝臣即便是犯了谋逆了大案,也要等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慢慢理清案子之后,依照罪证一一判处刑期。
田则忠本就对这位永宁王殿下客气,如今更是不敢大意。
刚才圣人在大殿内,发了那样大的火,可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位啊。
待谢灵瑜进了皇帐之中,就见宽大而隆重的黄帐之内,早已经有许多人在其中坐着,这自然有随着圣人前来围猎的朝臣,有些文臣年岁大了,自也是得了圣人的准许,并未下场围猎。
只是帐内的气氛可是十分凝重,众人更是微垂着头,似乎十分怕直视圣颜。
“圣人恕罪,微臣回来了,”谢灵瑜倒也是个聪明的,即便进来之前田则忠未来得及给她透露什么。
可是她一瞧这情形,居然也猜了个大概。
估计是因为她的失踪,这才惹得圣人震怒吧。
原本正在怒头上的嘉明帝,这会儿瞧见活生生的谢灵瑜出现在眼前,心底竟也生出了松了一口气的庆幸。
谢灵瑜倘若真的出事,他不说不知要跟太后和谢太妃交代。
便是将来九泉之下,他也怕无颜去见七郎。
“你何罪之有,”嘉明帝看向她时,缓缓说道。
只是嘉明帝这一开口,语气里的温和只怕是快要溢了出来。
这叫方才听着嘉明帝发火的众多朝臣,当真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冰火两重天。Z
不过大家也都是庆幸,永宁王殿下没有什么大碍,要不然的话,只怕今日当真是无法善了。
谢灵瑜赶紧说道:“启禀圣人,自是因为微臣让圣人忧心了。”
嘉明帝朝她看了一眼后,竟慢悠悠说道:“你既是知道朕担忧便好。”
“是微臣莽撞,”谢灵瑜再次说道。
谢灵瑜心念一转,赶紧解释说道:“先前是微臣莽撞,与北纥默古王子在围场偶遇之后,竟一时冲动与他约定了比试,谁能够率先射杀狼王。所以我为了能够赢下比试,这才甩开了我身边的护卫,孤身追击狼王。只是不想在追上狼王之后,竟又遇到了那只黑熊。”
她简单将前因后果讲了之后,嘉明帝心头也是微微松动。
因为这听起来,并非是有人刻意设下陷阱,故意要猎杀谢灵瑜。
确实是更像是一桩意外了。
“阿瑜,你又是如何熊口脱险的?”此时坐在一旁的安王,似好气般问道。
这会儿安王和信王都坐在帐内,原来是圣人在得知谢灵瑜出事之后,便即刻派人将他们二人寻了回来。
说法嘛,自然是永宁王出事,圣人担忧两位殿下也出现意外。
但究竟是真的担忧他们两人也出了意外,还是生怕围场里的意外是跟他们有关,那便是在圣人自己心目中的想法,旁人不得而知了。
“是有人救了我,”谢灵瑜说道。
“何人?”安王追问道。
只是他刚问完,就见众人朝他看了过来,就连上首的嘉明帝都神色莫测的看着他,安王心底一咯噔,自是知道自己表现的太心急了。
“还请父皇恕罪,儿臣是瞧见阿瑜能够平安回来,心头实在是激动难耐,一时之下这才如此僭越,”安王起身之后,冲着嘉明帝行礼。
嘉明帝在此,他却擅自开口追问谢灵瑜,这确实是太过僭越了。
只是此刻圣人看着他,原本脸上之前的盛怒是早已经寻不着踪迹,反倒是神色敛起,那般让人不敢轻易试探的帝王威严,自是再次出现。
所以当安王请罪之后,嘉明帝看着他,只淡声说道:“你倒是有心了。”
“永宁王能平安归来,乃是大幸之事,所以依儿臣看来,救下永宁王的人理应重赏,”安王这会儿倒也不心虚,居然顺着圣人这句话,继续说了下来。
谢灵瑜本就想要为萧晏行请功,毕竟他救下自己,并非单单是救下了自己喜欢的人这般简单。
这其中自是应该有一份他的功劳。
只不过这件事由她来提,倒是显得她有些心急了。
但是没想到这位安王殿下,居然还真是在她要瞌睡之际,正巧递上枕头。
谢灵瑜毫不犹豫说道:“圣人,此番救我之人,便是鸿胪寺丞萧晏行。”
她说完之后,帐内倒是出现了几分安静。
“没想到竟是这位萧大人,”安王今日似乎话格外多,但是他说着竟忽地一笑:“不过若是这位萧大人的话,他能打死一头黑熊,倒也是不让人意外。毕竟先前那个北纥力士便是服了药石,还不是照样被他一拳打死。”
安王这番话,倒是又让众人想起了先前萧晏行在比试之时,展露出来的武功之高。
要说是他救了永宁王,大家还真的会相信。
直到圣人问道:“你说他救你,是他杀了那头黑熊吗?”
谢灵瑜当即摇头道:“回圣人,黑熊体型之巨,力气之大,并非一个小小的北纥力士能敌,萧大人只是在利用现场地形打伤了那头黑熊,随后便骑马带着我一路逃命,这才摆脱了黑熊。”
“至于这头黑熊被猎杀,乃是我府中护卫所为,他们在寻找我的路上,也遇到了这头黑熊。”
嘉明帝点头。
随后他抬眸看向帐外:“萧爱卿此番可是在大帐之外?”
“回圣人,正是,”谢灵瑜率先回道。
“宣。”
随着圣人一句话,自是有内侍再次到了大帐之外,去宣萧晏行入内。
没一会儿一身皮甲猎装的萧晏行,跟随内侍入了大帐,他站在离谢灵瑜一步之余,冲着圣人行礼请安。
“萧爱卿,此番你再救永宁王,又是立下了一大功,”嘉明帝望着下首的萧晏行,慢悠悠说道。
只是这一份淡然之中,竟藏着有种刻意的压抑。
待萧晏行开口道:“启禀圣人,殿下既是微臣的上官,又身份如此尊贵,此乃微臣分内之事,不敢妄称功劳。”
嘉明帝听着他的声音,竟也有几分怅然。
这世上事,当真是玄妙,不仅连长相这般相似,便是连声音之中都有种微妙相像的。
不过圣人这句再救永宁王,倒是引起了众人的侧目。
这件事倒也不算是秘密,便是在齐王之案发生之前,长安城内发生了另一桩命案,便是永宁王在极乐楼赌坊遇刺之事了。
当时在长安自也是轰动至极,毕竟堂堂一品亲王都能被当街刺杀。
那些刺客当真是嚣张。
倒是后来发生了齐王之案后,朝堂上的这些老狐狸们倒是渐渐的品出了味,这两件大案的时间实在是太过相近了,实不难让人多想。
如今想来,当初应该是永宁王追查到了什么证据,这才惹得齐王悍然出手。
便是在长安城内,都要除之而后快。
而他这般行径也实在是太过嚣张,又加之种种,最终引起了圣人不得不亲自派人,包围镇压了齐王府。
这么一想,圣人对于永宁王殿下的宠爱,绝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先前你救下永宁王时,因为深受重伤,朕便并未来得及赏赐与你,之后你立下奇功,力挫北纥人的阴谋,如今你更是再次救下永宁王,如此种种,若是不提,岂不是朕赏罚不分。”
显然嘉明帝这是准备重赏萧晏行。
此刻身为被救之人的谢灵瑜,反倒是比萧晏行心底还要开心。
要不是此刻帐内还有旁人在此,谢灵瑜倒是不介意直接跟圣人请求,替她和萧晏行两人赐婚便好。
她知道若是以家世身份来论,萧晏行在旁人看来,身份上自是配不上她。
可是谢灵瑜乃是出身谢氏皇族,若论家族来说,这世间可是再没有比谢氏皇族还要尊贵的身份了。
至于说到身份,她乃是大周永宁王,在女子之中更是天下独一份的尊贵。
她自不可能找到一个身份上跟她完全匹配的郎君。
倒不如随心所欲,找一个她自己喜欢的便好。
只是她心底正美滋滋的想着,不想身
侧的萧晏行已经抬手开口说道:“回圣人,微臣救殿下,不求任何赏赐。”
她便知道的。
谢灵瑜心底的美梦正做着,却被这道声音打断,有种戛然而止的感觉。
可是她却也明白萧晏行的意思,他救她乃是因为,她是他喜欢之人,他乃是心甘情愿,并不会以此求得任何赏赐。
萧晏行自不是那般完全纯厚良善之辈,他也有工于心计的一面。
可是他并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登阶石。
他不想让任何事情,玷污了这份真心。
第104章 第104章我想许是小狸猫跑了过……
第一百零四章
“你倒是有一番赤忱之心,”嘉明帝望着对面站着的人,修长而挺拔的身形站在光影之中,面容被微微模糊了,恍惚之间,他似真的见到了故人。
一时间,陈年过往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那些似被早已经遗忘的事情,竟一点点又在脑海中回想起。
嘉明帝自认早已经是孤家寡人,早年间未成为帝王时,那些岁月似乎早已经消散,曾经张扬肆意的五陵少年,也不再被记得。
或许是因为他周遭那些重要的人,走了一个又一个。
如今他身边早已经没了当年的故人。
以至于在这一刻,嘉明帝望着眼前这道熟悉至极的身形,便仿佛是看见了曾经的归人归来了。
一时间,他竟是看得呆,看得失了神。
而萧晏行说完话之后,上首的嘉明帝迟迟未说话,安王算是胆子大的,悄悄朝上首看了一眼,只是没想到当他见嘉明帝居然是盯着萧晏行出神时,不由有些震惊。
毕竟圣人看着对方的眼神,是那种透着复杂的情绪。
这让安王也不由有些好奇的再次看向萧晏行。
对于萧晏行,他倒并不是没有想过拉拢,毕竟此人如此年少便成为转状元郎,先前又大挫北纥人的阴谋,瞧着父皇之后定然也会他重用的。
但是对方毕竟是鸿胪寺的人,算起来便是谢灵瑜的人。
况且安王只是那么稍微一调查,便查出来此人与谢灵瑜关系匪浅。
这般年轻又登对的郎君和小女郎,如此朝夕相处,若是说真的生了情愫,也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理解的事情。
谢灵瑜如今已过了及笄,圣人迟早是要为她指婚的。
只是以圣人宠爱她的这个劲儿,也不知会不会接受让她找一个身份家世如此卑微的王夫。
此刻圣人突如其来的沉默,自然也让其他人察觉到了。
但是众人无一人敢出声提醒。
便是谢灵瑜在发现圣人竟盯着萧晏行发呆时,也是有些吃惊。
而她的缘由,却跟别人不一样。
是因为她发觉圣人此刻望着萧晏行的眼神,竟是那种先前他望着自己时偶尔会流露出来的,带着些许怅然的眷念,似是直抵心头的怀念。
人一旦老了,便容易怀念起从前。
这是圣人亲口对她说过的,他甚至会直言不讳,在看到她时偶尔会如同看到了父王。
那么在看到萧晏行时,圣人究竟又瞧见了谁?
突然皇帐外面传来了响动声,这声响将陷入沉思之中圣人惊醒,随后他抬眸望着外面,微微皱眉。
倒是一旁的田则忠十分机敏,垂眸弯腰,直接出去查看了。
片刻后,田则忠回来低声说道:“圣人,是去给默古王子诊治的太医回来了。”
“宣他入内,”嘉明帝沉声开口。
不一会儿,田则忠便将太医领了进来,谢灵瑜和萧晏行知道圣人是要问话,便往旁边站了站,只是两人这么一站,便成了并肩之势。
“默古王子伤势如何?”嘉明帝问道。
虽然圣人也并不喜欢这个嚣张又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异族王子,但是对方毕竟是借着为他贺寿的名头来的长安,若是在这里重伤不治的话,传出去乃是对大周名声有碍。
甚至北纥人还会以此为借口,借机挑起战端纷争。
虽然大周并不畏惧北纥,但是一旦打仗,便是劳民伤财之事。
太医此时已经跪在地上行礼,便顺势回道:“启禀陛下,现在默古王子伤势已经稳定了下来,他身上有几处黑熊熊爪抓伤的伤口,瞧着血肉模糊,但是并无大碍。只要休养些时日,我想王子必能康复。”
不说其他人,便是嘉明帝心头也松快了些。
“太医署定要全力救治默古王子,不管用什么精贵药材,只要对伤势有益便可,”嘉明帝神色倒是没那么沉重了,反倒是给了太医一个特权。
“遵旨,微臣定全力救治默古王子。”
待太医离开之后,圣人似也有些疲倦了,本来围猎乃是盛世,谁知第一日便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他朝着萧晏行看了一眼,淡淡说道:“你虽谦逊不居功自傲,但是朕也并非是那等赏罚不分之人,今日你救永宁王之功便先暂记着,待回长安之后,必有重赏。”
萧晏行这时自不能再推脱了,于是他也恭敬谢恩。
待两人离开大帐之后,自是一前一后,只是走了两步,突然谢灵瑜顿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向萧晏行,似乎有话想要说。
可是她看了几眼,竟不知道为何又忍了下去。
只是两人刚走出去没多久,却不想对面却出现一人,疾步走来。
“殿下,”原本谢灵瑜微垂着头,似是在沉思,自是没注意对面的来人,直到对方轻声呼唤,她这才慢悠悠的抬起头。
只见裴靖安穿着一身猎装,肩上还背着长弓,腰间的箭袋都未摘下。
显然这是刚下了马,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裴大人,”谢灵瑜神色淡然的打了声招呼。
反倒是裴靖安此刻,居然不顾尊卑般,上上下下将谢灵瑜仔细打量了一遍,似乎是要看清楚她有没有受伤。
但是他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自然也惹恼了谢灵瑜。
“放肆,”她冷下脸,厉声呵斥了一句。
裴靖安倒也个乖觉的,在听到谢灵瑜的呵斥声之后,竟冲着谢灵瑜行礼道:“还请殿下恕罪,只是下官听闻殿下偶遇黑熊,一时担忧,竟没了分寸。”
原本裴靖安似也要对谢灵瑜死心的,毕竟不管是圣人还是父亲,都说过他与殿下缘分已尽,但不知道为何,他心头却始终放不下。
情根为何深种,便是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他只晓得,他的目光总会追逐她而去,竟像是他天生便该如此。
而唯一不同的是,她应该回应他的眼神。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总是冷冷的望向他。
“裴大人,你我并无私交,你的担忧本王心领了,但是切记,不可有下次,”谢灵瑜延伸依旧冷漠而决绝,竟没有留一丝余地。
便是一旁的萧晏行,原本因为裴靖安这般肆无忌惮的眼神而升起的懊恼,此刻也因为谢灵瑜冷淡的态度而烟消云散了。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谢灵瑜转头看着萧晏行,低声说道。
她心
底一直担心着萧晏行身上的伤势,自然不想因为一个裴靖安被如此耽误了。
“是,殿下,”裴靖安站在她身侧,含笑回应。
随后两人并肩,竟朝着谢灵瑜的帐篷而走去。
裴靖安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脸上表情竟是平静的有些过分,仿佛方才被训斥的那个人并非是他自己。
而不远处一道身影,则是远远的看着他们三人。
虽然并未听清楚他们三人说的话,但只是看着似乎便能猜到了。
直到这道身影缓缓走上前,开口喊道:“裴大人。”
裴靖安犹如被唤醒般,转过身望着来人,只是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他行礼道:“见过信王殿下。”
谢陵望着裴靖安,轻轻笑道:“没想到裴大人也这么早围猎回来。”
“下官本就是文官,围猎乃是武将天下,我便不跟着凑热闹了,”裴靖安轻声回道。
谢陵闻言,忽地笑了起来:“裴大人这就谦虚了,谁人不知裴大人乃是文武全才,当年乐游原上一场马球赛,惊艳整个长安。”
裴靖安嘴角轻扬着,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才缓缓说道:“殿下谬赞了。”
谢陵方才瞧着他这般神色,便已猜测到他对谢灵瑜的心思。
不过这样也好,昭阳那丫头到底应该死心了。
要不然她若是一直对裴靖安这般心心念念,日后便是嫁给卢家那个郎君,也是不会幸福的。
两人私交并不深,这里又是在圣人的皇帐附近,所以两人说了两句,便各自离开。
而此时,谢灵瑜正带着萧晏行往她的帐篷走去。
“我还是先回去吧,”谁知与她并肩而行的萧晏行,却突然开口如此说道。
谢灵瑜眉头轻皱:“你身上还有伤势,我方才已遣人去寻了太医过来,你的伤口需要好生让太医瞧瞧。”
“我知道,但是不妨太医到我的住所,替我看病好了,殿下的帐篷若是让我进去,只怕会传来闲言碎语,”萧晏行轻声说道。
虽说大周民风开放,小娘子成亲之前也并无太大拘束,但总还是有些规矩。
小女郎的帐篷若是让他这么一个外男随意出入,旁人瞧见了,定然会传出闲言碎语。
萧晏行越是喜欢谢灵瑜,就越是要为她的名声考虑。
“没想到,你倒是比我还要守这些陈规墨矩,”谢灵瑜笑了起来。
萧晏行知她一向胆大,更是肆意,竟是从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谢灵瑜却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帐篷是什么样子的,好几个人住一顶帐篷,虽说只有三日,你当真能忍住?”
萧晏行身份不比谢灵瑜,她身为亲王,不仅可以单独享用一顶帐篷,帐篷的规格和大小也是仅次于圣人的。
便是她的亲卫所用的帐篷,也是不差的。
反倒是萧晏行,他乃是跟随鸿胪寺同僚一道前来,自然也是住在一起。
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的人,这同处一个帐篷,不说旁的,便是睡觉时的习性都是千奇百怪的,光是打呼之声便是此起彼伏的。
谢灵瑜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也料想他与旁人一道住在帐篷之中,肯定多有不便。
如今他受了不轻的伤,谢灵瑜更不可能放他回去了。
“你且与我来,我可不会让你受了委屈,”谢灵瑜望着他,斩钉截铁说道。
萧晏行听着眼前小女郎如此霸气的气势,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片刻间,他便已经投降了。
谢灵瑜所住的帐篷,本就离皇帐不远,两人快走到帐前,就见原本站在帐篷外的一道纤细身影,竟飞也般的跑了过来。
待对方到了跟前,声音里带着哭腔喊道:“殿下,您总算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谢灵瑜瞧着听荷,一双眼睛此刻已经肿的如同核桃般,眼泪更是扑簌扑簌往下落,瞧着好不可怜的模样。
可是听荷望着她,只一个劲说道:“殿下,您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谢灵瑜这下倒是明白了,许是方才她失踪时,消息传了回来。
这小丫头是个胆子小的人,一下便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谢灵瑜这会儿还得耐着性子,安稳她说道:“好了,别哭,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又突然想起来问道:“太医还未到吗?”
“您受伤了吗?奴婢这次过来的时候,还带了府里最上好的药,”听荷眼泪倒是一下子顿珠了,她盯着谢灵瑜左看右看,不过倒是未曾瞧出来。
先前谢灵瑜忙着打猎,身上和发丝确实是有些凌乱,但是明显伤口却是没有的。
听荷没瞧见她身上的伤口,一颗心没有落下来,反倒是被提的更高了,她赶紧问道:“殿下,难道您是受了内伤?”
这可如何是好,有时候内伤比外伤还要命呢。
谢灵瑜微微摇头,透着些许无奈:“不是我,是辞安受伤了。”
听荷这会儿张了张嘴巴,这才响起转头看向萧晏行,忙不迭问道:“郎君,你哪里受伤了,奴婢这就给您去寻药。”
“先不忙着找药,你先去弄一盆热水,”谢灵瑜吩咐道。
随后谢灵瑜将不远处的一个护卫召了过来:“你去萧大人所住的营地,将他这次带来的行礼搬过来,若是有人问起来,便说萧大人身受重伤,留在我这里养伤。”
这会儿萧晏行倒也再说不出半个不字了。
就在此时,贺兰放领着一个太医匆匆赶了过来,谢灵瑜瞧见太医,赶紧说道:“太医,还请您替萧大人速速诊治。”
“殿下请放心,下官来之前,圣人已叮嘱过,不管萧大人所用何药,都是允准的,”太医瞧见谢灵瑜如此着急的模样,立即低声解释说道。
谢灵瑜这下反倒是有些怔住。
“圣人是如此吩咐的?”谢灵瑜问道。
先前她和萧晏行都未曾在陛下面前,提到过萧晏行受伤之事。
谢灵瑜转头看着萧晏行的肩膀,那里被熊爪挠过,皮甲早已经被抓破不说,皮肉更是模糊一片,想来是方才面见陛下的时候,他瞧见的。
“太医,先请吧,”谢灵瑜做了个请的手势,倒是让太医颇为受宠若惊。
待一行人进了谢灵瑜的帐篷内,萧晏行坐下之后,太医便上前查看了他的伤势,开口问道:“萧大人,你的伤口似乎有被处理过。”
“这乃是黑熊抓伤,所以殿下便用烈酒,为我清洗了伤口,”萧晏行如实说道。
太医瞧着此刻已经有些发白的血肉,即便他身为医者,此刻听到这一番话,也有种忍不住想要倒吸一口凉气的感觉。
“伤口被黑熊抓伤,这般血肉模糊一片,竟用烈酒清醒……”
太医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谢灵瑜闻言,立马问道:“怎么了,难道这种处理方式不对吗?”
太医见她神色凝重,赶紧解释:“回殿下,这种处理方式倒并非不对,只是如此大的伤口,这般直接洒以烈酒清醒,下官只是觉得萧大人心性当真非寻常人可比。”
谢灵瑜还是怔住。
但是太医却解释说:“因为这样的痛,堪比刮骨疗伤,定是痛到极点的。”
听到这里,谢灵瑜忍不住朝着萧晏行看了过去,心头涌起一股又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难怪先前她洒上烈酒之时,他痛的几乎无法忍耐。
此时萧晏行偏头看她,竟轻轻摇了下头,仿佛是在安稳她,自己并不碍事。
“还请太医为萧大人好生医治,”谢灵瑜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情绪,这才缓缓说道。
太医正在查看萧晏行的伤口,听到这话,立即诚惶诚恐说道:“殿下放心,下官定当竭尽所能。”
只是随后太医抬手,摸到了萧晏行的胸口,似乎是要准备解开他的衣服。
但太医的手还未彻底触碰到,便突然顿住了。
半晌,他小声又颇有些为难的说道:“殿下,下官现在要为萧大人解开衣裳,检查一
下他身体,似乎还有其他伤处。”
“好,你解开吧,”谢灵瑜坦然点头。
她这么坦荡荡的话,反倒是让太医愣住了。
随后太医又十分暗示的说道:“下官真的要解开了。”
谢灵瑜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太医见状,还以为她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准备离开了。
毕竟殿下再如何也是个年轻小女郎,若是在她面前直接解开一个男子的衣裳,确实是有些不妥当。
但是太医又不敢当众说,让谢灵瑜现在离开的话。
“对了,我先前在树林里为萧大人处理伤口时,已经看过他身上,确实还有几处其他伤口,太医你快瞧瞧,有没有伤及脏器或者肋骨。”
谢灵瑜有些着急的说道。
太医一听这话,得,原来殿下早已经解开过这位萧大人的衣裳了。
所以这下太医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解开萧晏行的衣裳。
果不其然,太医瞧见萧晏行身上的伤势,特别是胸口淤青早已经成了血紫色一片,看起来格外可怖。
太医皱眉说道:“此处淤血淤积,需得施以金针,方能让淤血散开。”
“还请太医替我施针,”萧晏行轻轻颔首。
好在这位太医本就是太医署的金针手,便是圣人便时常会让他施针,治疗头疾之病。所以谢灵瑜自也是相信这位太医。
没一会儿,太医便将自己所带来的金针拿了出来。
在经过反复炙烤金针之后,太医便开始为萧晏行施针了。
待半个时辰之后,太医为萧晏行施针之后,又开了药方,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谢灵瑜让身侧贺兰放,亲自将太医送了回去。
萧晏行坐在床榻边,正低头要穿上自己的衣服,但是谢灵瑜却突然握住他的手掌,让他一时无法系起衣裳。
“现在还疼吗?”谢灵瑜盯着他胸口的淤血。
其实不仅仅是胸口,他腰腹处也有伤痕,肩膀上自然是最为严重的,方才太医为他敷上最上等的金疮药之后,便为他包扎了伤口。
此时他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胸前也是刚施针。
“殿下别听太医方才说的话,许是我与旁人不一样,我对痛一向格外迟钝,所以先前你替我洒烈酒的时候,我并未感觉到有多疼。”
萧晏行乌黑眼瞳望着她时,似有碎光浮动,如星辰般温柔而润泽。
谢灵瑜忽地一笑:“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孩童哄呢。”
太医都说了这样的痛楚,非常人能够忍受,他之所以能忍下来,是因为他心性坚忍,更是因为他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思及她的话,他定然什么都愿意忍耐。
“我自然不是……”萧晏行正要解释。
可是下一瞬,他的话被吞回了口中。
因为谢灵瑜倾身吻了过来,她的唇轻轻贴着他的唇,一双大眼睛竟也忘记了闭上,眨了几下,这才恍然大悟般的紧紧闭住了。
只是她贴上来的唇瓣,是那样柔软,软的让他忘记了所有一切。
大帐内此刻只有他们两人,谢灵瑜在冲动吻了上来之后,整个人便如同被架在了火上炙烤,心头压根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又知道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
以至于当她将手掌忽然紧紧握住,准备下一步动作时,一张宽大而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后脑勺。
两人本就已经贴的很近,可是这只手却还是将她轻轻的往前带了几分。
这一下他们连身体都紧紧贴合在了一处。
随后萧晏行轻轻辗转着唇瓣,一瞬间,那种暗藏在心底,久久未能体会到的滋味,再次从心底悄然升起。
唇舌相依的那一刻,谢灵瑜只觉得心头都在颤动着。
他轻轻勾弄挑逗着她,并不是戏耍,而是一点点辗转勾引。
渐渐的,原本安静的大帐内,响起来暧昧到叫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是唇舌相缠的水啧声,更是他们之间情动的证明。
这个吻悠长而缠绵至极,悠长到谢灵瑜只觉得仿佛有一个时辰那般久。
而缠绵到让她的心魂,都在这一刻震颤了。
许久过来,谢灵瑜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另一侧肩膀,轻声说道:“辞安,谢谢你一次又一次救我。”
谁知她刚说完,萧晏行竟直接抬起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颊。
“若你当真想要谢我,便不许再跟我说这两个字了。”
萧晏行望着谢灵瑜,极其认真的说道。
谢灵瑜被他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逗笑了,随后她点头,认真说道:“好,那便听萧大人的。”
萧晏行这才露出些许笑意。
过了一会儿,门外帐篷响起一个侍卫的声音:“殿下,属下已将萧大人的行礼取了过来。”
“送进来吧,”谢灵瑜吩咐了一声。
随后侍卫掀开帐篷,便走了进来。
待侍卫将萧晏行行礼放下之后,便赶紧退了出去。
谢灵瑜起身走了过去,从行礼里面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便递给他:“好了,您先换衣裳吧,正好我要出去一趟。”
萧晏行接过衣裳,谢灵瑜便起身离开。
只是她这次还真的是有事儿。
待她重新返回圣人的帐篷,求见陛下的时候,田则忠匆匆走了出来。
“殿下,圣人让您进去,”田则忠恭敬说道。
谢灵瑜竟还有几分诧异,随后她走了进去。
“皇伯爷,”谢灵瑜一入帐内,见圣人已经换下了先前的那身猎装,倒是换了一套轻便的衣裳。
嘉明帝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淡淡说道:“怎么回去,也未换一身舒服的衣裳。”
谢灵瑜这才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一直忙着料理萧晏行的事情,竟完全顾不上自己。
“可是有事儿而来?”嘉明帝倒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问道。
谢灵瑜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呢。
没想到嘉明帝正好问了,她直接开口说道:“皇伯爷,先前萧大人为了救我受了这样重的伤势,我瞧着他如今所住的帐篷,乃是与鸿胪寺其他官员一道,便想着给他换个舒服地方。”
“我还以为你要直接求情送他回长安呢,”嘉明帝朝她看了一眼,轻笑着说道。
谢灵瑜瞬间瞪大了眼睛,当即说道:“回长安自是不会的,冬狩乃是一年一道的盛会,我想萧大人也不愿意错过。况且他乃是鸿胪寺官员,众多外藩使团还在此,他有职责所在,定然也不会离开的。”
嘉明帝点了点头,竟开口陈赞道:“不错,我观他是个严谨守职之人。”
谢灵瑜心中微微诧异,是在诧异没想到萧晏行竟早已经入了圣人的眼。
但很快这点诧异也消失殆尽了。
萧晏行乃是圣人亲自点的状元郎,但是这位状元郎偏偏在自己即将青云直上的时候,在太极殿上当庭告了御状。
这也是他一个堂堂状元郎,一开始只被封了个九品校书郎的原因。
后来萧晏行去了鸿胪寺,跟在她身侧。
一直到后面,处理北纥使团之事。
他能入了圣人的眼里,谢灵瑜一丁点都不奇怪。
毕竟前世的时候,他便是圣人最为宠幸的臣子,年轻轻轻便已经官拜中书侍郎,乃是制定国策,草拟诏令,掌一国之权。
如今他所升迁之路,虽说早已经跟前世是南辕北辙。
但是对于他而言,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掩盖他。
如今他再次被圣人所看见,只怕被重用更是指日可待之事。
“所以还请皇伯爷看在他救我的份上,允他搬到我的大帐旁边居住,”谢灵瑜趁机说道。
嘉明帝瞧着她,心底当真是暗暗摇头。
到底还是小娘子心性,是一丁点都藏不住。
“既是如此,朕便允了吧,要不然倒是显得朕不近人情,”嘉明帝故意说道。
谢灵瑜当真正色道:“谁若是敢这般非议皇伯爷,我可是要翻脸的,皇伯爷体恤朝臣乃是所有人共瞩的。”
嘉明帝知道她这是故意拍自己马屁呢。
“好了,好了,朕既允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嘉明帝知道她这会儿,
只怕早已经是归心似箭了,自然是不会再留她。
待谢灵瑜回来之后,便命人在她的大帐旁边,赶紧又搭了一顶帐篷。
规格自是小了许多,乃是先前侍卫们所住帐篷备用的,但是这顶帐篷乃是给萧晏行一个人住的,倒也不会太过简陋。
等帐篷搭好之后,萧晏行便移居到了旁边。
“接下来的两日里,辞安你便安心住在此处养伤,放心,我已跟圣人请示过了,”谢灵瑜叮嘱说道。
萧晏行想了想,轻声说道:“阿瑜费心了。”
谢灵瑜轻轻看着他,原本正想要恼火他跟自己这般生疏,可是在听到这句阿瑜的时候,便知道他并非是真的生疏。
“我已让听荷给你煎药了,你先躺在休息一会儿,”谢灵瑜伸手拽着他的衣袖,让他坐下。
先前在她的帐篷内,因为他是坐在她的床榻上疗伤的,所以只是安静坐着,坚决没有躺下。
不管谢灵瑜怎么劝说,他都没躺下。
这下倒是好了,谢灵瑜牵着他的衣袖走过来时,他也不反驳,让他躺下便当真乖乖躺下了。
反正两人的帐篷就在一处,谢灵瑜压根不着急离开。
她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垂眸望着他。
萧晏行本也只是躺下而已,并未真的睡觉,于是两人便这般四目相对,竟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片刻后,萧晏行拍了拍身侧的床榻,轻声问道:“阿瑜,要不要躺一会儿?”
谢灵瑜想了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方才她倒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早已经不是先前围猎时所穿的一身猎装了。
她还在思考着呢,只觉得自己手腕上多了一道温热,再望过去,是萧晏行正握着她的手腕呢。
下一秒,萧晏行轻轻一动力,谢灵瑜整个人便朝着他胸口趴了过去。
只是她刚想到他身上的伤势,岂敢真的压在他身上。
所以她只能顺势,靠在他未受伤的那一处肩膀。
两人依偎在一处之后,依旧是那样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或许是此刻真的没有想要说的话,又或许是因为想要说的太多了,倒不如干脆就停在在这安静的片刻。
谢灵瑜的脸颊却更贴近他的胸口,此刻她听着那样沉闷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响起。
是萧晏行稳重而有力的心跳。
这样的声音在这一刻,带给了她无比的宁静和安定。
那些曾经的过往在他的抚慰之下,似乎一点点消散了。
待听荷端着药过来时,就瞧见萧晏行坐在床榻边,而他床上此刻安静躺着的正是谢灵瑜。
“郎君,”听荷蹑手蹑脚的将药碗端了过来。
萧晏行接了过去之后,倒也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听荷方才煎药时,光是闻着这个味道,都几欲作呕。
如今她瞧着萧晏行这般痛快喝药,都不禁心生佩服。
待他喝完之后,听荷瞧着床榻上的殿下,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只是她走出帐篷之后,瞧见不远处一个侍卫,她招招手将对方唤了过来:“从现在开始,便麻烦你守着这个帐篷,不许外人入内,打搅萧大人歇息。”
“听荷姑娘放心,先前殿下也是如此吩咐的。”
侍卫客气回应。
……
不知过了多久,当谢灵瑜醒来时,周围早已经是漆黑一片。
帐篷外面也是格外安静,瞧着竟似已至夜深。
“醒了,”一道幽幽的声音,在她的身畔响起。
谢灵瑜猛地回头,正想要问他,怎么也在这里时,她这才想起来这里是何处,这是萧晏行所住的帐篷,这也是他的床榻。
自己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
“我睡了多久,”谢灵瑜只觉得这一觉睡的格外漫长和香甜。
原本身上因为围猎而产生的疲倦,在一觉醒来,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还好,只有两个时辰,”萧晏行轻声说道。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只有两个时辰吗?
她轻声说道:“我在此处睡了两个时辰,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萧晏行问道。
谢灵瑜幽幽叹了一口气:“旁人岂不是觉得,我在帐内跟你幽会了两个时辰。”
这下,黑暗之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显然萧晏行也被谢灵瑜这一句话说的是哑口无言了。
于是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极轻极轻的闷笑声,只是这笑意原本还是压抑着,但是随着笑声的延长,压抑感渐渐消失,反而有种肆无忌惮的感觉。
“我便知道,你又要被我吓住了,”谢灵瑜似乎有些得意。
萧晏行轻轻摇了摇头,竟精准的伸手刮到了谢灵瑜的鼻尖,轻轻说道:“阿瑜,当真是调皮。”
“这样的黑,你竟也瞧见我?”谢灵瑜实在是好奇。
毕竟帐篷内并未点燃油灯,但是萧晏行却十分精准的触碰到了她的鼻尖。
“不管阿瑜你身在何处,我都会看见你。”
萧晏行轻声说道。
谢灵瑜软软哼了声,轻声说道:“又故意咋戏弄我。”
不过她也没跟萧晏行玩闹太久,而是又是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萧晏行问道。
谢灵瑜:“我在想怎么偷偷的溜回我自己的帐篷。”
“我还以为阿瑜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萧晏行强压着笑意,也极为淡然的说道。
谢灵瑜嘴巴瞬间翘了起来。
“好,我先出去引开护卫,然后你再偷偷溜出帐篷。”
萧晏行倒也没一直戏弄她,反而是给她出主意。
谢灵瑜好气:“你怎么引开护卫?”
萧晏行却也没有细说,只是轻声说道:“殿下信我便好。”
行吧。
谢灵瑜也没再犹豫,她干脆利落穿上了鞋子。
为了防止自己的身影被映照在帐篷上面,她都没让萧晏行点燃油灯,于是两人便这般蹑手蹑脚的来到帐篷门口。
果然先前谢灵瑜吩咐守在门口的侍卫,此刻已经换了两个人。
看起来应该是轮换过了一次。
这样她倒是更松了一口气,毕竟看着她走进帐篷的,乃是先前的两个侍卫。
如今她若是能悄悄溜回去的话,那便是没人知道她在萧晏行的帐篷内待了这么久。
“待会你真的能确定引开他们两个?”谢灵瑜问道。
她有些担忧说道:“他们可是贺兰放精心调教过的,当真会被轻易引开吗?”
萧晏行转头朝她看去,低声笑道:“我若是成功了,阿瑜打算如何?”
“什么如何?”
只听黑暗里男人清润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笑意:“当然是如何赏我?”
这还要赏你??
谢灵瑜当真是要被震惊到了。
但是见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说了,谢灵瑜问道:“那你想如何?”
这句话刚一说完,谢灵瑜便感觉对面的人陡然靠近,随后她的唇瓣再次被精准的吻住,瞬间,夜色之中暧昧丛生。
“这个赏,我先领了。”
待萧晏行松开谢灵瑜时,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随后他
掀开帐篷,径直走了出去,只是一开始,他并未走向那两个侍卫,倒是像闲逛一般,只是慢悠悠路过时,倒是十分客气说道:“两位深夜守护,辛苦了。”
“萧大人言重了,”其中一个护卫客气回道。
突然一个极为尖锐的冲击声响起,萧晏行转头望向那处,急声道:“什么人?”
随后他朝着发出声音的那一边跑了过去,两个侍卫见状,哪有不跟上的道理。
待他们一跟过去,谢灵瑜赶紧掀开帐篷,往自己的帐篷冲了过去。
这天底下故意引开自己的护卫,只怕当真只有她一个人吧。
好在两个护卫还当真被萧晏行引过去了。
等她进了帐篷,还在急喘气的时候,就听到外面萧晏行的声音再次响起:“倒是我紧张了,我想许是小狸猫跑了过去吧。”
只是他刻意咬重了狸猫这两个字,听得帐篷内的谢灵瑜,一阵面红耳赤。
第105章 第105章因为我一直在等着殿下……
第一百零五章
围猎一共进行三日,只是没想到第一日便出了那样的事情,虽然扫了圣人的兴致,但是围猎却还是得继续进行下去。
至于那两个人去引诱黑熊的人,虽然命丧熊口,但是圣人却还是派人去查找证据。
自然这事儿,便是指派了大理寺。
是以原本留守在长安的大理寺少卿柳郗,便被连夜召至围场。
谢灵瑜第二日来给圣人请安的时候,倒是瞧见了柳郗。
“参见皇伯爷,”谢灵瑜轻声说道。
圣人朝她温和看了一眼,这才慢悠悠问道:“阿瑜,你既是来了,便也听听吧。”
此时柳郗站在大帐之内,恭敬说道:“启禀陛下,先前微臣已经带人去查看过现场,那头黑熊应该是确实是被一种专门引诱野兽的药物所吸引,应该是有人专门将这种东西放在黑熊洞穴。”
“只是这两人没想到的是,黑熊受诱之后,攻击力反而莫名大增。”
谢灵瑜站在一旁,安静听着柳郗的话。
这些事情先前贺兰放在找到她的时候,便已经跟她说过了。
只是当时她更关心的是萧晏行的安危,毕竟他为了救自己受了不轻的伤,所以她当时一心想着便是先带着萧晏行回营地。
自然也没有去管两个居然胆敢,以身犯险引诱黑熊的禁卫军。
但是她没有多管,圣人却不可能不多想。
齐王谋逆大案尚未彻底定罪,一年一度的冬狩围猎上,居然也出了如此意外。
如今圣人对于这些年轻力强的儿子们,早已经是防备多过信任。
是以当出事的一瞬间,他第一想法便是,又是谁在图谋着什么。
这也是他第一时间将大理寺的人招至围场的原因,圣人想要找出幕后之人。
“这两人的身份可有查清,还有他们受何人指使?”
坐在上首的圣人,看着对面的柳郗冷然问道。
柳郗低头回道:“启禀圣人,微臣已经询问过诸位将军,发现左羽林卫之中,有两人失踪彻夜未归,而且从黑熊吃人的现场,发现那两人残留的衣裳,也正是羽林卫所穿戎装,是以这两人身份目前已经被确认,乃是左羽林卫。”
闻言,嘉明帝微微皱着眉头。
大周长安的禁卫军分为南北衙,南衙乃是宫外诸军,拱卫长安,而北衙乃是宫内禁军,羽林卫便属于宫内禁军,这些本该是圣人亲卫。
但是圣人亲自管辖的南衙禁卫的人,却莫名出现在黑熊洞穴,还引诱黑熊出洞。
只可惜这两人自作自受,命丧黑熊之口,但是他们两人此举到底是何目的,圣人定然是要一查到底的。
要不然连他身边的禁卫军,居然都有图谋不轨之嫌。
“左羽林卫乃是北衙禁卫军,若是大肆彻查,只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和混乱,”谢灵瑜在一旁听着,低声出言道。
毕竟圣人若是彻查自己的禁卫军,岂不是在大张旗鼓的告知旁人,禁卫军被人安插了眼线。
这对于圣人来说,当然也是面上无光。
嘉明帝听到这话时,眼底微闪,显然谢灵瑜所说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依照永宁王之间,此事应当如何?”嘉明帝看着谢灵瑜问道。
他问的乃是永宁王,而并非鸿胪寺少卿谢灵瑜。
谢灵瑜即刻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陛下,此事本就是涉及微臣,自是由微臣去查最为妥当。当然柳大人乃是大理寺出了名的断案高手,若是能得柳大人的协助,我想此事定然能事半功倍。”
听到谢灵瑜主动请缨,圣人原本阴沉到可怕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
但是旋即他看向站在另一旁的柳郗:“柳卿,朕命你随同永宁王彻查此案,定要查出究竟是何人指使他们,又为何目的。”
柳郗当即领命道:“是,陛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永宁王殿下彻查此案。”
片刻后,嘉明帝这才挥挥手,淡声道:“好了,既是如此,你们便先下去吧。”
谢灵瑜便与身侧柳郗,一道准备离开。
谁知她刚转身,还未迈步出去,忽然身后的嘉明帝突然开口喊道:“永宁王留下。”
谢灵瑜当即顿住脚步。
柳郗自是不敢停留,便赶紧离开。
待柳郗走之后,嘉明帝抬头望着谢灵瑜,倒也是未曾立马开口。
倒是谢灵瑜也不着急,只安静垂首,等待着嘉明帝的吩咐。
许久嘉明帝这才低声轻叹了句,淡然道:“阿瑜到底是长大了,已能为皇伯爷分忧了。”
“此乃阿瑜的分内之事,若是能为皇伯爷分担一星半点,亦是阿瑜的荣幸,”谢灵瑜轻声说道。
若说嘉明帝年轻时,自是贤明宽厚的君主。
但是当帝王逐渐迈入年迈,本就多疑的性子只会变本加厉,况且这种突然出现的不受他控制的事情,更是宛如触碰到他的逆鳞。
特别这次居然还牵扯到了左羽林卫,涉及兵权,更是犯了嘉明帝的大忌讳。
不管这件事背后主谋是谁,嘉明帝势必要彻查到底。
如今只怕这两位跟随而来的王爷,都已经在嘉明帝心中被怀疑了一遍。
随后谢灵瑜低头,安心候着。
嘉明帝将她留下来,应该不是为了说这样一句话。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嘉靖帝开口说:“阿瑜,此乃朕之贴身信物,你拿到此物,可调动羽林卫,对你查案亦有便利。”
谢灵瑜这时候心底,才彻底闪过震惊。
显然,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圣人居然会将一部分调兵权交给她。
齐王以迅雷不及掩耳被圣人拿下之后,别说圣人对于这几个儿子不信任,便是这些成年皇子心目中对于圣人的信任也没多少。
只怕几位王爷心底早已经自危了。
谢灵瑜不禁想起了信王谢陵,前世的时候,这位可是安然躲过了圣人的疑心,最后成功登上帝位。
可是如今因为谢灵瑜插手,齐王图谋被彻底揭发,圣人更是雷霆手段拿下齐王。
圣人对于这些儿子,更是早已经怀疑多过信任。
反倒是谢灵瑜算是渔翁得利,越发的受到了圣人的宠幸和信重。
甚至如今,谢灵瑜还可以依靠着这次查案,调遣羽林卫。
一直以来,她都在追求自保,想要让自己更加强大,而如今这一切都在按照她所希冀的那般。
待谢灵瑜离开皇帐的时候,心头的激动还是久久无法平复。
只是谢灵瑜走出去没多久,倒是又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柳郗便站在不远处,瞧着应该是在等她。
谢灵瑜在看见柳郗的时候,还忍不住笑了声:“柳大人,想不到,您查案子竟还查到了围场。”
柳郗冲她恭敬行礼:“殿下说笑了,此番查案乃是殿下主导,下官听从殿下调遣便是了。”
谢灵瑜点头:“柳大人一向是断案的高手,是以这个案子还是要多多仰仗柳大人。”
两人这般客气,倒是让谢灵瑜摇头。
“先前我几次与柳大人查案,也是配合默契,这次我想咱们定然也会如此。”
柳郗轻笑了声,微微点头:“自是如此。”
“那不知道柳大人打算是从何处查起呢?”谢灵瑜问道。
柳郗说:“自是从这两人的身边查起,下官想要先搜查他们的住所。毕竟这两人定然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去引诱黑熊,定是有人指使他们如此做的。所以去搜查他们的住所,或许能找到一星半点的证据。”
“好,既是如此,柳大人便尽快从这两人开始查,毕竟如今你已经知晓他们的身份,”谢灵瑜倒是对于柳郗所说的,并没有疑惑。
柳郗颔首,行礼道:“下官便不再逗留在围场,尽快返回长安。”
“好,”谢灵瑜自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但是随后她问道:“柳大人先前是如何来的围场?”
“圣人传召,骑马而来,”柳郗如实说道。
谢灵瑜想了想,还是说:“我还是派两名亲卫,护送柳大人返
回长安吧。”
“殿下请放心,”柳郗正要推脱,但是突然不远处出现一个人。
对方一身戎装,但是看起来却是格外的闲庭信步,有种明明身在围场,却自带一股潇洒矜贵的气韵。
“柳大人,”信王谢陵走到跟前时,倒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对方。
柳郗神色未变,只是冲着谢陵恭敬行礼道:“见过信王殿下。”
谢陵打量着柳郗了几眼,却是并未多说什么,反而是朝着谢灵瑜看了几眼,关心说道:“阿瑜,昨日你受到那般的惊吓,不如今日便留在营地里好生休息。”
谢灵瑜轻笑:“多谢信王殿下关心。”
此前谢陵还会纠正谢灵瑜的称呼,如今他倒似也习惯了,并未再多说什么。
“二位殿下,下官还要返回长安城中,这便告辞了,”柳郗冲着两人行礼,口中说出了告辞的话。
谢陵颔首:“柳大人既是有要事在身,本王自是不多耽搁你了。”
只是待柳郗离开之后,谢灵瑜原本要离开,但是突然转头看向谢陵,有些好奇的说道:“信王殿下,您方才说柳大人有要事在身,您是怎么猜出来,他有要事的。”
谢陵微垂着眼睛,朝她看了两眼,忽地笑了起来。
“阿瑜,你这是在打趣六兄吗?”谢陵好笑的望着她。
谢灵瑜忍不住挑眉。
谢陵这才好整以暇说道:“柳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并未在此番冬狩随行名单之中,但是他却突然出现在此处,想来定是圣人急召他而来。可见圣人一定是有要事交代他。”
这一番解释,确实是合情合理。
只是,谢陵在说完这番话的时候,突然靠近谢灵瑜低声说:“方才阿瑜也在皇帐之中,想必定然知道圣人交代了何等要事给柳大人吧。”
谢灵瑜眸底深处,泛起淡淡冷光。
果然,谢陵说这么多,无非还是想从她这处打探消息。
昨日黑熊之事,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如今都没有一个定论,圣人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此番随行官员众多,便是能查案的也并非只有大理寺,但是圣人偏偏将柳郗从长安召见而来,不就因为柳郗远在长安,是绝对没有牵扯到这件事的局外人。
两人靠的极近,谢灵瑜皱着眉头,显然心中早已经不悦。
但是就在她准备反击时,突然一个娇俏之中略带几分疑惑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六兄。”
谢灵瑜和谢陵同时抬起眼睛,看向了不远处,就见昭阳公主穿着一身赤红色猎装,明艳如火般的冲着这边而来。
只是在昭阳公主快到他们跟前的时候,谢陵又含笑低声说道:“方才我不过是戏言,我想阿瑜不至于把这几句当真吧。”
戏言?
谢灵瑜心底冷哼,究竟是不是戏言,他自己心底最是清楚。
现在一句戏言,倒全都推脱的一干二净了。
不过谢灵瑜也没那般愚蠢,拿着他一句话便去圣人面前告黑状。
此刻昭阳公主已经到了跟前,眼底更是疑惑不已的扫视着眼前这两人。
“六兄,你怎么会跟阿瑜在此处呢?”昭阳公主忍不住看着他们两人。
谢陵淡笑道:“不过是凑巧跟阿瑜遇见,说了两句话而已。”
虽然谢陵如此解释,但是昭阳公主瞧着他们两人,心中还是有种疑惑不已。
但是谢灵瑜却不想再多说什么,特别当看到他们兄妹站在一处时,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激荡,既是厌恶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胆寒。
毕竟任谁面对曾经赐死自己的元凶,都无法做到平静。
临死之前,毒药入腹那种钻心的疼痛,谢灵瑜至今没有一刻敢忘记。
“我先告辞了,”谢灵瑜匆匆说完这句话,便率先离开了。
待她走远了之后,昭阳公主这才连厌恶都掩饰的说道:“阿兄,你瞧她那般清高的模样,若不是父皇看来永宁王叔的面子上,她凭什么在我们面前这般如此倨傲。”
“你既知父皇是看在永宁王叔的份上,便也该对她客气些,”谢陵望着昭阳公主,一脸淡然说道。
昭阳公主明明是寻求赞同的,没想到反倒又被教训了一句。
“怎么父皇这般偏宠她,阿兄你也处处为她说话,”昭阳公主不悦说道。
信王见她如此生气,这才缓缓安抚道:“永宁王叔是为了救圣人,这才遇刺身亡,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就因为如此,父皇才待偏爱她。你如何争得过一个死人呢。”
昭阳公主听着这话之后,气的身体往旁边一扭。
“道理虽是这般,可是我一想到她一个王爷之女,却处处压过我这个皇女,你让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呢,”昭阳公主自是越想越生气。
谢陵其实一向也很疼爱她。
见她如此不高兴,便说道:“好了,你昨日不是吵着要进围场,今日你便多带些侍卫一道,也一道去围猎。”
昭阳公主闻言,眼睛霍地睁大,随后她轻声说道:“阿兄,你能邀请四郎一道吗?”
谢陵见她居然在这个关口,居然提到的还是裴靖安,他不禁皱眉说道:“昭阳,父皇为你赐婚的乃是卢家七郎,虽然圣旨还未下,但也不过是等着来年春日里的黄道吉日罢了。”
随后他望着昭阳公主,认真规劝道:“昭阳,你如今该邀请一起围猎的人,应该是卢七郎。”
“我早就与阿兄说过了,我不喜欢那个卢家七郎,他那般平庸无能,为何我堂堂公主要嫁给这样一个人,”昭阳公主望向谢陵时,眼底尽是委屈。
谢陵自然是知道是为何,便是连昭阳公主自己都知道是为何。
圣人不可能给她寻一个强有力的夫家,防的自然便是信王谢陵。
毕竟姻亲所带来的势力,一向是世家之间最为常见的事情。
谢陵知道此话虽然早已经老生常谈,却还是忍不住安慰昭阳公主:“阿兄不是跟你说过,阿兄与你保证,你不会一直退让,一直这般受委屈。”
“早晚有一日,该属于你的荣光,阿兄都会给你。”
*
谢灵瑜回到营帐附近的时候,便习惯性的朝着萧晏行的营帐走去。
待她走到跟前时,便瞧见站在门前正在看守的护卫。
虽然这两个护卫早已经不是昨晚那两人,但是谢灵瑜瞧见他们的时候,还是不由心底微微羞赧,毕竟昨晚她与萧晏行那般举动,着实是像一对偷偷幽会的小情人。
不过不应该说是像,应该就是吧。
“萧大人起身了吗?”谢灵瑜压低声音问道。
其中一个护卫赶紧说道:“启禀殿下,萧大人已经起身了,方才太医也过来给萧大人请了脉。”
谢灵瑜满意的点头,这个太医倒是机敏。
待她正要掀开帘帐入内,却想起先前她误入房中,瞧见萧晏行换衣的那一幕。
虽说她倒是大饱了眼福,但是到底有些逾越了。
就在她站在门口,正想要开口时,突然眼前的帐门被直接掀开。
萧晏行出现在门口,垂眸望着眼前的少女,脸上笑意温柔:“殿下来了,怎么不进来?”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之后,倒是真的跟着他进去了。
只是她走进去之后,谢灵瑜在帐内走了两步,突然有些好奇的望着萧晏行:“你怎知门口是我?”
不过谢灵瑜突然想起,自己在门口与护卫说了话。
想必他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只是他并未立刻回答谢灵瑜,反而是慢悠悠朝她走来。
待他一步步靠近,直到两人身体紧紧贴着,他才弯腰贴着她的鼻尖,低声说道:“因为我一直在等着殿下。”
第106章 第106章挡在她面前的人,都应……
一百零六章
“辞安,”谢灵瑜闻言,先是忽地笑了声,随后她抬头朝着眼前的人看了过去,声音极低极低道:“你如今怎得如此黏人呢?”
这话轻的有点儿黏腻,每个字宛如都裹着浓稠而香甜的蜜。
谢灵瑜心底没来由的软了下来,而就在一刻钟之前,她面对的还是自己的生死大敌,即便如今信王和昭阳公主并不能对她做什么,可是每次面对他们二人时,谢灵瑜心底既又恨又有怨。
但也有惧,那种藏在骨髓缝隙里,平日里压根无法察觉。
可是当那两人出现的时候,那种惧意便会油然升起。
可究其来说,她真正恐惧的并非是那两人,而是命运。
她怕自己不管如何反抗,依旧逃不开那些命运。
齐王倒台的时间虽与前世有所不同,可是对于他的结局来说,却并没有不同。
“怎么了?”当柔软的身体扑到他怀中的时候,萧晏行心中有些许惊讶,毕竟他极少能瞧见谢灵瑜如此示弱的姿态。
萧晏行轻轻拥住眼前的少女,伸手抚着她单薄的后背。
少女身形虽比寻常小娘子要高挑些,但身姿纤细,特别是腰肢细如柳枝,时常给他一种一只手便可以轻轻掐住的感觉。
谢灵瑜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没什么,便是想要抱抱你。”
“嗯。”
萧晏行并未再多问,只是轻轻拥住她,让他温热的身体一点点给她传递着温度。
谢灵瑜在这样的温暖之下,心底那种对于未来命运的畏惧,逐渐消散而去。
因为如今她可以彻底相信,即便未来真的会有这样的一天,萧晏行定然会保护她,便如他现在这般一次又一次的护着她。
许久之后,谢灵瑜轻轻靠在他怀中,有些念念不舍说道:“围猎还未结束,我昨日可未曾受伤,今日理当继续。”
“殿下是舍不得我?”萧晏行自是察觉到她口中的不舍。
谢灵瑜从他怀中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他今日并未再穿着猎装,一身黑色圆领长袍,衬得他整个人身形瘦削而挺拔,身上那股子清冷傲然的味道,也只有在与她在一处的时候,才会略微退散些许而已。
况且萧晏行还长着一副任谁看来都清俊绝伦的容貌,深邃的轮廓,便是连脸颊线条都处处透着干净利落,如今眉宇舒展时,倒是冲淡了他身上的那份锐利之感。
“嗯,我舍不得丢下辞安。”
谢灵瑜说这句话的时候,口吻里透着乖顺,简直叫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萧晏行眼尾轻扬,淡然道:“既是舍不得,我便陪殿下一同围猎。”
谢灵瑜瞬间宛如被踩了尾巴的狸猫般,险些便要跳脚。
“荒唐,你岂能如此胡闹,你身上还带着伤呢。”
萧晏行朝她看了过来,虽然并未说话,但是眼神之中却仿佛在说,不是殿下说舍不得自己的。
谢灵瑜赶紧抬起手表示:“我自己去围猎便好,你乖乖在大帐内歇息。”
只是她这般说了之后,萧晏行微微颔首:“看来殿下如今是又能舍得我了。”
“萧、辞、安,”谢灵瑜一字一顿的唤着他的名字,有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
他这是纯心与她作对是吧。
可是她说完这三个字,萧晏行却又伸手抱了抱她:“殿下要开怀。”
他虽是清冷的性子,开怀与他而言,并不重要。
但是看起来这般倨傲又清冷的男子,却愿意用这样小手段去逗弄眼前的小女郎,心中唯愿的便是她能忘却她心底的烦恼。
原本谢灵瑜是想要离开,却又突然想起圣人交给自己的事情。
她不禁暗笑自己,竟是被信王和昭阳公主两人影响到,连这般重要的事情,都险些要忘记了。
“方才我去面见圣人时,瞧见了柳大人。”谢灵瑜说道。
萧晏行反问道:“大理寺少卿柳郗柳大人?”
“正是。”
但是对于柳郗出现在这里,萧晏行脸上反倒没什么意外,他开口说道:“昨日有人故意引诱在黑熊洞穴之外引诱黑熊,不管他们是想要诱猎黑熊,还是希望让黑熊伤人,圣人定然是要彻查到底的。”
“但是那两人也并非是混进围场的人,而是禁卫军里面的人,所以圣人只怕对禁卫军也有所怀疑,所以干脆急召了大理寺少卿来彻查此案。”
谢灵瑜倒是不奇怪,他能够把圣人的心思揣摩的如此透彻。
毕竟萧晏行一向足智多谋,他也最是擅长步步为营,因而对于圣人这般心思深沉的人,他反倒更能揣摩猜透。
“圣人本意是这般,”谢灵瑜看着他,嘴角轻扬:“但是最后是由我来彻查。因为我同圣人说,此案不宜大张旗鼓。”
毕竟若是让大理寺去查羽林卫,自是会引起诸多揣测。
如今齐王之案尚未了结,若是这次黑熊之事再查出来又有皇子牵扯其中,别说圣人了,便是整个皇室只怕都面上无光。
历朝历代,最容易朝野震荡的向来便是大位之争。
为了能够让自己支持的皇子上位,各方势力角逐争斗,到最后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谢灵瑜之所以主动请缨接手这件事,倒不是真的为皇室脸面。
而是为了让圣人更加信重她。
随后谢灵瑜拿出了先前圣人给她的令牌,她这会儿才有机会低头细细瞧着这枚令牌,拿着此令牌者,便可调动羽林卫。
这可是一部分兵权。
“圣人将此物交给我,言明在我彻查此案期间,可以调任羽林卫。”
谢灵瑜低头盯着令牌的同时,低声说道。
但是她说完之后,萧晏行却并未作答。
待好一会儿,谢灵瑜见他始终未说话,便抬头看向他,却见他此刻也盯着谢灵瑜手中的令牌。
“可是我此举有失妥当?”谢灵瑜问道。
萧晏行却在看着她手中令牌,突然笑了声,悠悠道:“难怪。”
谢灵瑜微怔,却并未听懂萧晏行此话何意。
她倒也是从不藏着掖着,既是没懂,便直接追问道:“难怪什么?”
“难怪圣人会给你主动请缨要彻查之后,会给你这样一枚令牌。”
正是因为萧晏行这句话,让谢灵瑜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圣人真正的用意。毕竟她本以为圣人给自己这么一个令牌,是为了查案方便。
但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这么简单。
“殿下觉得,黑熊之案圣人为何定要这般彻查清楚?”萧晏行耐着性子问道。
谢灵瑜微微沉吟,显然她也在想这件事真正的深意。
要说黑熊之案倒当真是可大可小,若是朝着最为阴谋的想法,自然便是有人意图惹怒黑熊,暗害他人。
但是即便以药为引,但是黑熊到底乃是畜生,并不会真正受人所控制。
要不然这头黑熊也不会第一个吃掉的便是惹怒他们的人。
况且身死那两人真正的目的为何,只怕唯有幕后之人方能知晓。
至于圣人真正在意的,自然也不是那头早已经实在谢灵瑜护卫手中的那头黑熊。
“圣人真正在意的,是死掉的这两个人的身份,他们乃是羽林卫,却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甚至是受人指使做着不该做的事情。因为羽林卫乃是北衙内卫,是圣人的禁卫军。”
谢灵瑜眉宇一点点舒展,先前未曾想通的事情,此刻却已是豁然开朗。
“所以圣人真正想要殿下做的,并非是彻查黑熊之事。”
萧晏行漆黑深邃的黑眸之中,碎光微闪,宛如被骄阳所照射着的琉璃珠,璀璨而动人之中又透着清醒。
谢灵瑜再次抬头看向他。
就见萧晏行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圣人是要殿下,肃清羽林卫。”
*
密林之中,原本骑在马上的人正勒着缰绳,慢悠悠的朝着前面走去,有种闲庭信步的感觉,丝毫没有围猎的那种紧张感。
“殿下,”直到前方去收拾猎物的护卫,将刚被射杀的一只山鸡捡了回来,前来请功。
谢灵瑜这才被唤回了意识。
随后她淡笑着环顾着周围的护卫,朗声道:“昨日虽有意外发生,但是冬狩围猎胜负未分,本王自是要力争头彩到底。毕竟昨日诸君可是连黑熊都能猎杀,乃是所有围猎者之中收获最大的。”
这也是谢灵瑜今日还非要继续参加围猎的原因。
她并不是为了自己出风头,而是为了身边这帮一直王府护卫。
“若不是殿下和萧大人先前已经射伤黑熊,我们也不能如此这般轻易的猎杀那头黑熊,”一旁的贺兰放轻声说道。
谢灵瑜转头朝他睨了一眼,轻笑出声。
“好了,猎杀黑熊,我永宁王府诸多勇士乃是首功,所以大家切莫松懈。”
好在之后谢灵瑜也没再去想别的事情,毕竟围猎之中容不得丝毫马虎,自是应该全神贯注了。
待谢灵瑜率领一众护卫围猎,因为围猎本就是包围圈越来越小。
以至于待到了午后,在包围圈继续缩小之后,原本分散在围场四处的猎物开始被逐渐往中心地带赶,于是参与围猎的人也开始往中心包围圈。
以至于当谢灵瑜射杀一只兔子的时候,不想却也有一人从远处张弓搭箭。
当两支箭几乎是前后脚,射在了那
只灰色野兔身上。
因为昨日北纥二王子默古也是这般,横空杀出来的,因而当这一箭出现的时候,倒是周围的护卫瞬间护在谢灵瑜的马前,生怕对面出现的又是不速之客。
待对面策马之人渐渐靠近之后,谢灵瑜微眯着眼睛,望向对方。
“无意冲撞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裴靖安策马过来时,松开勒住缰绳的双手,做出行礼的举动。
谢灵瑜望着对方,神色漠然,片刻后她垂眸望向地上那只野兔。
裴靖安见状,立即朗声说道:“这只野兔乃是殿下先射杀的,自然应该归属于殿下。”
不管是他刻意讨好还是有意承让,谢灵瑜都没打算客气,她冲着地上灰色野兔微抬了抬下巴,便有一个亲卫立马上前,将野兔捡起来带了回来。
谢灵瑜确定了猎物的归属之后,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我们走。”
显然她并不愿打理裴靖安。
至于裴靖安,他骑在马背上,瞧着谢灵瑜待自己的冷漠,竟是早已经习以为常般,只是当他看向谢灵瑜时,心头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就好像他和谢灵瑜本不该如此。
“四郎,”突然一声娇俏的呼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马蹄踏响声越发靠近。
还未来得及离开的谢灵瑜,自然也听出来这个声音的是何人了。
昭阳公主从远处便瞧见这道银白色的身影,先前出发的时候,她便早在人群中瞧见了,今日裴靖安穿着的乃是一袭银色猎装,他本就长相出众,如今瞧着当真是面如冠玉,出众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是以当昭阳公主远远瞧见这一道银白色身影时,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便纵马赶来。
“见过昭阳公主,”裴靖安瞧见来人竟是昭阳公主,第一反应便是恭敬请安。
偏偏昭阳公主瞧见他与自己这般生分,心底虽然瞧见他开心,却也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偏生她还未说话呢,就瞧见一旁的谢灵瑜。
先前昭阳公主光顾着看这一道银白身影,并未注意到旁边骑马的是谁,自然在瞧见谢灵瑜时,她竟有些失态追问道:“你们是一直在一起打猎的吗?”
谢灵瑜勒着缰绳,冷淡朝她看了一眼,压根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反倒是裴靖安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正要开口解释,就见一队人马急匆匆朝着这边赶来,显然是昭阳公主的护卫紧随而来了。
只是当为首之人到了跟前时,急切关心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谢灵瑜朝着对方看去,倒是轻嗤的一声笑了起来。
原来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昭阳公主的未来驸马卢显,那位传闻中的卢家七郎。
此人虽说才干和学问都是平平,长相倒是有几分俊秀,只是这几分俊秀到了裴靖安这等长安城内出了名的俊俏郎君旁边,便宛如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般,瞬间便被比较了下去。
“公主,您怎么样了?”卢显见昭阳公主未回话,又关切的问了一句。
只是若当真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如何表现,都是错的。
说的每一个字,甚至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尽数都错了。
昭阳公主望着眼前的卢显,又瞧着对面的裴靖安,这般云泥之别,如何让她能够忍受得了呢。
她从出身开始便是公主,即便幼时不算受宠,但也并未被亏待过。
以她这样的公主之尊,合该是这世间的郎君任由她挑选才是。
可是如今呢。
她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了,但是她不想要的,却偏偏硬要塞给她,更是赶都赶不走。
“你瞧着本宫像是有事的模样吗?”昭阳公主冷眼望着卢显。
卢显见公主眼底浮起怒气,自是当场请罪:“还请公主恕罪,微臣也只是担忧公主。”
可是他刚说完,昭阳公主便毫不客气说道:“本宫不是已经说过,你不要再跟着本宫了。”
此刻若不是裴靖安就在边上,昭阳公主还顾念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不想让裴靖安留下一个她乃是跋扈不讲道理之人的印象,她恨不得立马将卢显赶走。
她这般毫不客气,卢显心中自也是十分尴尬。
他们两人如今虽然还未正式成婚,赐婚旨意也还未下达,但是圣人早已经定下了这桩婚事。
因而卢显才会这般鞍前马后的,跟在昭阳公主的身边,只盼着能够婚前与公主多多培养感情,待婚后方能做到夫妻琴瑟和鸣。
况且围场一起打猎之事,便是连信王殿下,都愿意促成他们。
所以卢显才会这般殷切的跟前跟后。
可谁成想,公主竟是这般厌恶与他。
一时间卢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况且此刻还有外人在呢。
谢灵瑜倒是把这些都尽收眼底了,她倒是挺同情这位卢七郎的,毕竟前世这位也是个早逝的命,要不然昭阳公主如何胆敢直接抢走裴靖安。
不过堂堂大周朝公主,二嫁不新鲜,但是嫁给自己堂妹的王夫,那可就新鲜过头了。
前世谢灵瑜若是说遗憾,未能在昭阳公主这般发疯的时候,听听长安城内是如何讨论这位公主的疯狂行径,倒确实也算是一桩遗憾。
而现如今,谢灵瑜热闹也看够了,自然便开口道:“诸位慢聊,本王这便去继续打猎了。”
卢七郎见状,赶紧说道:“方才倒是还未曾向殿下请安,还望殿下恕罪。”
“卢大人不必这般客气,请安更是不必了,”谢灵瑜轻笑了声。
她虽未言明,但是众人倒是都听出了她的意思,无非就是卢显如今虽然身份不够,但跟昭阳公主成亲之后,他便是大周驸马。
况且昭阳公主乃是谢灵瑜的堂姐,卢显按照名分上,未来便是谢灵瑜未来的堂姐夫。
这请安确实是可以免了的。
只是即便谢灵瑜说的如此隐晦,却依旧还是惹怒了昭阳公主。
她甚至忍不住朝着裴靖安瞧了过去,想要解释一番,可是众人面前,她又该如何解释呢。
如今昭阳公主诸多郁闷,尽数积攒在心头。
可是谢灵瑜却完全没有继续闲聊下去的打算,既是告辞的话说过,她便直接带着护卫离开了此处。
她一走,昭阳公主心头郁闷倒是散了不少,
随后她极其热切的望着裴靖安:“四郎,你怎会孤身一人呢?”
“回公主,方才为了追一只野兔,太过心急便不小心落了单,”裴靖安如实说道,口吻自是生疏而又恭谨。
昭阳公主一听,心头一动,急急说道:“既是如此,不如四郎你与我们一道围猎。”
“多谢公主,但是微臣还是不打扰您与卢大人了,”裴靖安客气推脱。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昭阳公主心头宛如被刀割般。
即便之前她还有诸多借口,可是如今裴靖安这一句话,却宛如打碎了她还残存着的一丝丝幻想。
当裴靖安也开口告辞时,昭阳公主未出声挽留。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那道银白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她的眼前。
便宛如她那点可笑的,让人一眼便能看透的幻想,彻底的消失。
“公主,要不咱们也还是继续打猎吧,”一旁的卢显倒是十分安分,直到裴靖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了,这才小声开口提醒。
昭阳公主转头,安静望着卢显。
她这般过分的安静,反倒是比方才肆意开口训斥他,还让卢显不安。
直到卢显小声问:“公主,您这是瞧什么呢?”
他刚说完,昭阳公主却忽地露出了笑容,一时间卢显竟有些看呆了。
因为这是昭阳公主,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灿烂笑容。
“你都看出来了吧,”突然昭阳公主望着他问道。
卢显下意识反问:“看出来什么?”
但是当他问完之后,他神色便有些僵住,显然他这才意识到昭阳公主所问的是什么。
她应该在问,自己看出来,公主喜欢的乃是那位名满长安的裴靖安裴四郎。
说实话,卢显自知自己确实是不如那位裴四郎出众,样貌才情确实都不如,但是他也知道陛下只怕是不会将公主指婚给裴靖安的。
这点浅显的道理,只怕世人都能懂的。
只是他当然也不能说出口,他只是讪讪笑道:“公主,微臣日后定会好生努力的。”
可是他说的这句话,却并未得到昭阳公主的任何回应。
昭阳公主只是安静策马往前,而她脑海中始终环绕着一个念头。
你既是知道,为何不能自己消失呢。
挡在她面前的人,都应该消失才是啊。
第107章 第107章那些可怖的过往,我会……
第一百零七章
谢灵瑜带着护卫回营地时,夕阳西下,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漂亮的赤红色,所有马背上都放着丰盛的猎物。
她骑在逐羽的马背上,晃悠悠的朝着营地走去。
身后的护卫们,虽然并没有大声说笑,但是各个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笑意。
直到谢灵瑜骑马出了密林,想要回到营地时,却发现营地附近却是一队又一队的人马,行色匆匆。
只是这些人去往的乃是另外一个方向,因此谢灵瑜只是远远的看着这些禁卫军匆匆而过的模样。
但是隐隐之间,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一想到这里,谢灵瑜原本悠然回营地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她轻轻夹紧马腹,策马准备赶回去,但是当逐羽的速度刚跑起来,不远处一个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身影正冲着她的方向急急而来。
谢灵瑜勒住缰绳之后,对面飞驰而来,转眼便到了她的眼前。
“辞安,你为何不待在帐内?”谢灵瑜在萧晏行靠近时,皱着眉头看向他。
她的眼睛朝着他的肩头看了过去,因为昨日太医特意叮嘱过,萧晏行肩膀上被黑熊抓到的地方,深可见骨,是以这段时间别说骑马了,便是连一丁点重物都不要拿。
要不然这会影响他伤势的恢复。
她自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可是谁成想这会儿居然就看见他策马而来。
可是萧晏行在看见她的时候,脸上却是有种明显松了一口气。
谢灵瑜自是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她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萧晏行并非是一意孤行的性子,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他也不会这般神色匆匆,着急忙慌的过来。
对面的萧晏行因为还骑在马上,两人之间有些距离,他只能点头。
谢灵瑜当即便要下马,但是此时先前禁卫军一直前往的那个方向,忽然又有了动静,谢灵瑜抬头看了过去。
就见一大队禁卫军浩浩荡荡而来,而待那队人越走越近时,谢灵瑜这才发现为首之人,竟是信王和昭阳公主,不过他们二人本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这般一同出现,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只是谢灵瑜将视线落在后面的时候,却发现中间有几个人似乎抬着什么。
“先前有人来禀告,围场上有人意外坠马。”
萧晏行压低声音,对谢灵瑜说道。
谢灵瑜瞬间瞪大双眸,但她也是在这一刻明白,为何萧晏行会如此紧张。
想来是回来禀告之人并未说清楚,究竟是谁出了事情。
又或者是萧晏行如今身份并不高,因而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只是听了只言片语而已,所以他才会不顾自己的伤势,急匆匆找了出来。
他是想要亲眼确认,她是平安着的。
“放心,我如今不是好好在此呢,”谢灵瑜抬头看向萧晏行,眉眼见浮起浅浅的温柔,柔声安慰道。
但是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说道:“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好,”萧晏行点头。
随后两人策马直奔着营地飞奔而去,身后的护卫们也紧急跟了上来,众人虽然什么都不知晓,但是也敏锐的察觉到应该是今日围猎又出事了。
待他们到了营地上时,信王和昭阳公主也正好回来了。
只是信王率先下马之后,便立马走向昭阳公主的马前面,伸手将她扶了下来。
待谢灵瑜赶到时候,便听到昭阳公主低低的啜泣之声,竟是在哭。
她正疑惑的看向昭阳公主,既是有人意外坠马,为何昭阳公主会这般模样?
不等她细想,便瞧见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赶了过来,只听对方一路扑向身后的士兵,大喊道:“七郎,七郎。”
谢灵瑜抬头看过去,就见那几个士兵抬着担架,此刻被放了下来。
而那人扑了上去之后,一把掀开了盖在了担架上的布,随后露出了下面一张早已经没了生气,甚至还有些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一张脸。
可是谢灵瑜还是一眼认出了已经破碎的脸。
是卢显卢七郎。
而此时扑在卢显身上悲痛欲绝的人,自然便是卢显的父亲卢大人。
“七郎,七郎你醒醒,醒醒,你这般为父如何与你阿娘交代啊,”老卢大人此刻趴在幼子身上,声音凄厉而悲楚。
原本信王正扶着昭阳公主,此刻见状,他缓缓走过去,低声道:“卢大人,还请节哀顺变啊。”
信王谢陵不说话还好,此时他刚一开口,卢大人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昭阳公主,悲痛问道:“公主殿下,还请您如实告诉我,七郎究竟是为何出事?”
此话一说,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
那边昭阳公主低低的啜泣声,也在这一刻一下顿住了。
谢陵眼底闪过一丝恼火,却还是赖着性子,低声劝说道:“卢大人,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属是意外,七郎是因为马惊之后,不甚落马被踩踏,这才出了意外的。”
这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这些都是意外。
自然是与任何人都无关的。
卢大人此刻却痛苦道:“我家七郎骑射虽不说百步穿杨,但也是自小便学的,为何会坠马而亡,为何会这般。”
“昭阳她也受了不少的惊吓,我寻到他们的时候,她还一直惊魂未定,不如待会我让护卫亲口告诉你,事情的原委,”谢陵低声说道。
谁知信王这话刚说完,原本站着的昭阳公主,竟摇摇欲坠,一下昏倒瘫软在了地上。
见状,信王再也顾不得其他,赶忙上前一把抱起昭阳公主,大吼喊道:“太医,快宣太医。”
顷刻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突然昏倒的昭阳公主吸引。
信王抱着昭阳公主,径直离开之后,身侧护卫有人赶紧去找太医,有人跟了上去,而留下来的人都是不相干的禁卫军,并非是跟随昭阳公主和卢显一起去打猎的亲卫。
一时间,老卢大人茫然四顾,竟找到一个可以询问真相的人。
谢灵瑜站在一旁,眼睛始终望着地上的那副担架。
先前她还在密林之中,遇到这个年轻的郎君,她与卢显自是不相熟的,更是没有什么私交,先前也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而已。
可是这一刻,她却被一种巨大的情绪包裹着。
有一种叫做兔死狐悲的感觉,在她心头久久萦绕着,始终无法离去。
因为此刻躺在地上的卢显,俨然便是前世的谢灵瑜。
前世她是挡在昭阳公主和裴靖安中间的那个人,所以她必须死。
如今呢,圣人赐婚昭阳公主和卢显,昭阳公主并不愿嫁给这个人,所以卢显也落地一个莫名身死的下场。
虽然谢灵瑜此刻没有一丁点证据,证明卢显的死跟昭阳公主有关。
但是她却清楚,她心底的猜想就是对的。
要不然几个时辰之前还活的好好的一个人,为何便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呢,这当真只是一个意外吗?
“殿下,”一旁的萧晏行见谢灵瑜一直盯着担架上,卢七郎早已经没了平日里的模样,脸上更是血肉模糊。
所以他还是轻唤了一声,想让谢灵瑜彻底回过神。
可是谢灵瑜却并未回头,她的眼睛只是那
般望着卢七郎的尸身,整个人宛如入定般,对于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没了感觉。
而此时圣人身边的内侍田则忠,也终于出现了。
他身后带着几个人,瞧着卢大人还趴伏在卢七郎的尸身上痛苦哀嚎,田则忠上前几步,低声说道:“卢大人,圣人听闻此事,心中已是悲痛,特派老奴前来宽慰您。”
虽然卢大人确实万分伤心,可是田则忠到底是身份不一样。
他抬头看向田则忠,倒是有了些许旁的反应。
“还有,圣人说此事发生的太过意外,倒不好让七郎的尸身这般留着,特恩准您带着七郎先行返回长安,”田则忠又低声说了一句。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卢大人的嘴唇颤抖了又颤抖。
最后在场众人只听他声音悲痛道:“老臣谢主隆恩。”
“卢大人,节哀顺变,”田则忠虽说是个阉人,并无后代子嗣,但是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向来都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这一向冷静稳重的朝臣,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如乡野村夫般悲愤大哭。
此时,对面又有一人缓缓而来。
而不知何时回过神的谢灵瑜,在看见这人的时候,眼睛竟如同活了过来,轻轻眨了眨,随后她缓缓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萧晏行见状,便要跟上她。
但是却听到谢灵瑜淡淡说道:“不必跟着我。”
就这样,萧晏行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朝着对面那个同样高挑挺拔的身姿缓缓走过去。
裴靖安没想到,自己围猎过来之后,看到的竟是这般凄楚的场面。
卢大人趴伏在自己幼子身上,悲痛欲绝的哀嚎着。
而他自己也是还处于震惊之中,毕竟几个时辰之前,他还瞧见了活生生的卢显,如今看见的却只是卢显的尸身。
可更让他震惊的却是,他看见原本站在对面的谢灵瑜,居然朝着他走了过来。
这是从来未曾发生过的事情。
这位殿下不知为何原因,竟一直以来都是避他如蛇蝎,不管哪一次见到他时,她都始终是冷淡而疏离的态度。
“殿下,”裴靖安看着谢灵瑜,主动开口道。
谢灵瑜望着他,声音很轻的喊了声:“裴暮朝。”
裴靖安一瞬间宛如雷击般,因为谢灵瑜喊的乃是他的表字,暮朝。
这是他的祖父亲自为他赐名的表字。
原来她竟也知道的。
暮朝。
这两个字,前世的谢灵瑜不知叫过了多少次,欢喜时唤过,娇嗔时唤过,伤心时唤过,难过时亦如此轻声唤过。
而如今这却是她第一次如此喊他。
裴靖安望着眼前的谢灵瑜,感觉到了她不一样,可是他却又说不出口。
“你可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而死。”
谢灵瑜冷眼望着他,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宛如带着诅咒般,直直扎入了裴靖安的心头。
甚至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裴靖安竟一下明白了谢灵瑜的意思,他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张开嘴想要解释,可是到了嘴边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靖安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相反他没少遇到小娘子的主动示好,那些爱慕的缠绵的眼神,他一眼便能瞧出来,只不过他从未回应过罢了。
因为他心中心心念念的小女郎,反而从未将他看在眼底。
她满心满眼,都是另外一个人。
所以昭阳公主待他的心思,裴靖安并非是不知,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甚至为了让公主死心,他从来都是避免与公主过多接触,好在后来圣人亲自为公主指婚,定下了昭阳公主与卢家七郎的婚事。
裴靖安忐忑的心思,这才缓缓放下了。
毕竟是圣人指婚,卢家七郎自也是不错的郎君,他本以为昭阳公主会慢慢放下对他的心意,毕竟年轻小娘子的爱慕,来的快去的也快。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是在亲口告诉他,公主的爱慕从未消失。
而此刻田则忠此时已经转头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几个禁卫军将原本盖着的布,重新盖住了卢七郎的脸,便抬起了担架。
卢大人颤颤站在一旁,田则忠又赶紧让身边小太监上前扶住他。
“卢大人,你若是一直这般悲痛过度,七郎便是走的也不安心,”田则忠上前,轻声叮嘱着。
很快,卢大人便跟着卢七郎的担架,慢慢离开。
显然田则忠已经安排好了车马,准备将他们送回长安。
谁能想到,这么一场寻常的冬狩围猎,竟是叫他们父子天人永隔呢。
待卢大人离开之后,众人倒也敢立马离去,毕竟谢灵瑜还在场,并未走呢。
只是谢灵瑜从看到卢显尸身那一刻起,便一直是这般失了魂的模样。
萧晏行站在对面,望着她走向裴靖安,望着她跟裴靖安不知说了什么,望着他们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之中。
一时间,他竟是有种被排除在外的疏离感。
这世上谢灵瑜居然有可以跟裴靖安说,却而无法对他说的话。
但是在卢大人离开之后,谢灵瑜环顾四周,竟什么都未说,缓缓朝着自己帐篷的方向走了回去。
裴靖安看着她,正想要跟过去,可是对面的萧晏行却已经快步跟了上去。
而另外一边,信王抱着昭阳公主一路回到了她自己的帐篷内,很快太医便被宣了过来。
随后信王急切道:“太医,你快给公主看看。”
“是,王爷,”太医自是一点也不敢耽搁,赶紧上前给昭阳公主把脉。
咦?
太医这不把脉还不要紧,一把脉倒是满头误会。
毕竟方才他被催促而来的时候,听到情况乃是公主昏倒,乃是十万火急的情况。
可是当他替昭阳公主请脉的时候,却发现公主的脉搏强劲有力,并未什么明显的急症啊,而当太医悄悄打量着昭阳公主,却见公主紧紧
闭着的眼皮,竟有眼球滚动的明显痕迹。
显然昭阳公主并非真的昏迷。
“太医,卢七郎坠马一事,让昭阳受了不小的惊吓,她忽地昏倒,应该是受惊过度吧,”而此刻站在太医身后的信王缓缓说出这句话。
太医心底一咯噔,能在太医署混到如今的太医,哪一个不是人精呢。
毕竟他们日日夜夜要伺候的,都是这些贵人。
但凡一个不慎,只怕便是要人头落地的。
“回王爷,下官给公主把脉之后,发现公主确实是惊厥之症,确实是惊吓过度之后,才会这般突然昏倒,”太医收回自己把脉的手,起身之后,转头朝着信王如此说道。
谢陵忧心忡忡道:“既是如此,劳烦太医您尽快开药。”
太医哪儿说别的呀,他赶忙道:“王爷放心,下官这就去开药,让公主安神压惊。”
自然开完药之后,太医便赶着去配药了。
好在每次冬狩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一应准备却是齐全的。
毕竟这么多贵人同时参加围猎,难免会有人受伤,所以太医院一早就备妥了所有会需要的药材。
待太医离开之后,公主身边的人都还留在帐篷内伺候着。
“你们都先出去吧,”突然谢陵开口吩咐道。
公主贴身的侍女相互对视了一眼,正在犹豫间,却听谢陵突然又道:“本王让你们出去,是没听到吗?”
虽然谢陵的声音并未拔高,甚至还是压低着嗓音。
只是他隐忍者的怒气,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昭阳公主身边的宫女们,经年伺候着公主,对这位信王殿下自然也是熟悉的很,毕竟信王乃是昭阳公主的同胞兄长。
平日里信王最是温和,便是待她们这些宫女们,都是和颜悦色。
这些宫女自是从未见过谢陵发火。
如今谢陵这般,宫女们哪还敢逗留,一个个赶紧离开了帐篷。
随后谢陵又朗声喊了一句,将此时正站在外面的贴身侍卫喊了进来,他冷声吩咐:“从现在开始,你守在帐篷外面,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一个人靠近帐篷。”
“是,王爷,”贴身侍卫立即应道。
随后待这人出去之后,偌大的帐篷内,只剩下信王和昭阳公主两个人。
信王缓缓坐在了方才太医把脉的那个位置上,他冷眼望着眼前正躺着的人,一言不发,时间仿佛在这个大帐内凝滞了。
可是他越是这样一言不发,躺在床上的人反而动静越大。
原本还紧紧闭着的眼睛,此刻眼皮上不时浮现了眼睛转来转去的滚动痕迹。
“还不睁开眼睛吗?”终于谢陵望着眼前的人,淡声问道。
终于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但是昭阳公主在睁开的瞬间,眼底有种小心翼翼的惧怕感。
因为她深知自己这个同胞哥哥,并非是眼前的看到的那般温和。
她印象之中记得六兄生气最可怕的一次,便是她年幼时,有个嬷嬷仗着自己有些资历,又瞧见他们生母早逝,在宫中没有倚靠,竟敢拿乔慢待与她。
那次六兄其实并未大吵大闹,他也是这般冷眼望着那个嬷嬷。
只是他眼底的怒意,足可以杀死那人。
而没过多久,那个嬷嬷便意外坠入宫中的深井里死了。
这样的意外在宫中并不算太过陌生,即便有人来查,也不过是随意查查便罢了。
没人会真的想去寻找真相。
“六兄,”一向有些傲气的昭阳公主,此时一开口,声音里便是止不住的发虚。
谢陵垂眸望着她,冷淡道:“你为何如此害怕?”
昭阳公主慢慢坐了起来,望着谢陵,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六兄,我并不是真的想让他死的,”昭阳公主轻轻张嘴解释道,此时她连声音都染上了身体所带来的颤抖。
谢陵微闭了闭眼睛,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最后他耐着性子说道:“你尚未想好,便如此仓惶动手,你可知事情一旦暴露的话,即便你是公主,朝臣也一定会联名上书,要求父皇严惩你的。到时候你要如何?”
原来在与裴靖安在林中相逢之后,昭阳公主自是察觉到了裴靖安的疏离。
虽然一直以来,裴靖安都未曾对她表露过一星半点的示好,但是她总觉得今日裴靖安看向她的眼神都与往常不一样了。
她心目中一直以来残存着的幻想,彻底被打碎了。
而身侧跟着的却又是她一直想要甩开,却怎么也甩不开的卢显。
她本就是尊贵的公主,却偏偏要在最重要的终身大事之上,委屈了自己。
那些曾经压抑着的念头,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突然昭阳公主想起一次出宫参加宴会时,曾经有个小娘子哀叹过,说自己的一位堂兄因不慎摔断了腿,成了残废之后,竟惨遭了原本已经说亲的小娘子家退婚。
虽说退婚听起来是不好听,但是这家倒也是真心为了自己小娘子的未来着想。
于是昭阳公主心底的那个念头便越来越强烈。
若是卢显此刻摔断了腿,还成为了残废的话,还怎么做自己的驸马呢。
便是父皇再狠心,也不会将自己指婚给他了吧。
所以昭阳公主便故意让护卫落在后面,自己带着卢显两人去登高,而在高处的时候,她伸手将卢显推了下去。
只是她没想到,当自己找到卢显的时候,他竟还清醒着。
甚至卢显看到昭阳公主的第一句,竟是问道:“公主,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所以昭阳公主第一反应便是,拿起身边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
当谢陵带着侍卫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心中也唯有震惊。
可是震惊之后,他也只能帮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妹妹善后。
幸好当初为了昭阳公主的安危,跟在她身边的护卫,都是信王府的亲卫,是以他让人去处理了卢显的尸身,让他看起来是因为坠马之后,被踩踏而死。
特别是为了掩盖昭阳公主砸在他头上的伤口,卢显的脸更是面无全非。
当昭阳公主再次看到他的尸身,看到他那张被毁的支离破碎的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待一切处理妥当之后,谢陵这才派人回来报信,有人意外坠马。
如今她说并不是故意想要让他死,也不过是事后的借口罢了。
“我只是不想嫁给他罢了,”昭阳公主似是为了安慰自己般,她说:“我想假装失手将他推下去,这样他摔断了腿,父皇便是再狠心,也不会将我嫁给他了。”
昭阳说着说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可谁知,谁知……”
她望着自己这双此时早已经干净的双手,喃喃摇头。
谁知卢显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质问她为何要害他。
从那一刻起,便注定他活不下来了。
是他逼着自己动手的,是他自己太蠢了,为何要说出口呢。
昭阳公主此刻心底不住的给自己找借口,她乃是骄傲的公主,自是不屑后宫争斗,那些后宫女人斗来斗去之时,她便只要高高在上的瞧着便罢了。
是以她的这双手从来都是干净的,她从未害过人,更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亲自动手杀人。
“你若是不想嫁给他,你告诉阿兄,阿兄自有法子。”
谢陵眼底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气恼神色。
但是这句话却猛然戳中了昭阳,她有些怨恨的看向谢陵,几乎是怒喊道:“难道我没有告诉阿兄吗?可是你却一直让我忍耐着。可是每次他一靠近我,我便几欲作呕,我一想到将来要嫁给这样一个人,我便不甘心。”
“我是公主,我是天生的金枝玉叶,为何我不能嫁给我自己想要嫁给的人,为何我连自己的婚事都要受尽委屈。”
当昭阳公主将自己心底深处,全想说出口的话,都一股脑说完之后。
她一直惨白的脸色,忽地露出笑意,有种让人胆怯的渗人。
“阿兄你先前一直不帮我,我只好自己帮自己了。”
所以她亲自动手,让卢七郎彻底消失了。
如今父皇再也不会逼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了。
她是公主,她是金枝玉叶,她合该得到一切,她想要的。
谢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竟偏激到如此地步。
一时间,他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劝说她。
“昭阳,你可知便是没有卢七郎,也会有旁人,但那个人都不会裴靖安,”谢陵耐着性子说道。
他自然不想要看到昭阳,这般一步步偏激下去。
今日之事他可以为昭阳遮掩,一个卢七郎死了也便死了。
若是她还是无法嫁给裴靖安呢。
谢陵低声哄劝道:“况且那个裴靖安也不过是个寻常男子罢了,本王瞧着并无太多出众之处。”
“难道阿兄你就不想跟裴家联姻吗?他的祖父乃是左仆射,若是有他相助,阿兄你在大位之争上面,定然会赢过安王。”
昭阳公主此时似乎也冷静下来,反而竭力劝说谢陵。
但是谢陵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口无遮拦,居然敢直接提到皇位之争。
“荒唐,朝堂之事岂是你能轻易插手的,你若是再这般一意孤行下去,到时候便是连我都保不住你,”谢陵直勾勾盯着昭阳公主。
昭阳抿嘴不说话。
但是谢陵知道她是并未听进去,于是他压低声音说道:“父皇临朝之后,确实未曾让公主与西域诸国和亲,但是你若是当真要这般肆意妄为,将祸越闯越大,到时候只怕父皇为了堵住朝臣的悠悠众口,不介意让你成为成为第一个和亲的公主。”
昭阳公主睁大眼睛。
“况且你以为那个北纥二王子默古,留在长安迟迟未离开,到底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昭阳公主心底这才彻底生出了几分畏惧。
若是谢陵说旁的,她倒是还会倔强到底。
可若是真的让她和亲,她倒不如现在便一头撞死。
原本她心头的那些念想,也在此刻渐渐冷静了下来。
见昭阳公主不再说话,谢陵也知道不能一味逼迫,他低声哄劝道:“你且耐心等着,阿兄跟你保证,若是有朝一日我真的得偿所愿,我也定然让你得偿所愿。”
“到时候,不管是谁挡在你们之间,我也定会帮你除掉那个人。”
*
谢灵瑜一路宛如游魂般,朝着自己的大帐走去,待走到自己的帐前,正好碰到正在门口的听荷,她几乎是盼了大半日,才把殿下盼了回来。
况且方才又有人说什么坠马,因为消息也不明确,萧大人还急的亲自去寻殿下。
如今看到谢灵瑜平安归来,身上更是没有一处受伤的地方,听荷欢快迎了上去:“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奴婢这就给你烧热水。”
只是她说完,谢灵瑜却恍若未闻般,径直朝着自己的帐篷走了进去。
听荷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她看见身后跟随而来的萧晏行,赶紧上前轻声询问道:“萧大人,殿下这是怎么了?”
可萧晏行却朝着她轻轻摇头,只是淡声吩咐道:“你先去给殿下准备热水吧。”
听荷也不敢多问,只是赶紧点头:“是,奴婢马上去准备。”
说着,她便去准备热水了。
而萧晏行站在大帐门口,却站了许久,才轻轻掀开帐门,慢慢走了进去。
此时谢灵瑜站在大帐的空地上,既未坐下也未说话,便只是那般安静站着。
“阿瑜,”萧晏行终于走上前去,他轻轻握着她的肩膀,半强迫地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他说:“你看着我。”
在听到这句话时,谢灵瑜早已经不知飘远到何处的心魂,竟是宛如有了锚点般,竟一点点被重新在拉了回来。
当她的眼睛一点点聚焦,看着眼前的男人。
终于她仿佛重新回到了这里。
“辞安,”谢灵瑜轻轻低唤出声。
这两个字宛如给了她莫大的力量般,让她原本空洞的内心,再次一点点被充盈了起来。
萧晏行见她总算不像先前那般,他这才极其轻声的劝哄道:“不管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
其实他看得出来,谢灵瑜之所以如此失神,便是因为卢七郎的意外。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她与卢七郎并无太多交集,为何会对卢七郎的死会有这么大的触动呢。
还有先前,她为何要去找裴靖安,并且与他说了什么呢。
虽然他从不知谢灵瑜与裴靖安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谢灵瑜对于裴靖安之事也确实会发反应比旁人更大一些。
但是谢灵瑜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来看,她对裴靖安甚为厌恶。
所以她主动走向裴靖安,这本就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萧晏行一向观察甚微,旁人之事他都算无遗策,更何况是谢灵瑜之事,她这点太过反常的举动,绝非寻常。
谢灵瑜自然也知道自己表现的太过反常。
只是她不知该从何说起,说卢七郎的死不只是个意外那么简单吗?
可是她连一丁点证据都没有,所说的不过都是空口白牙。
“阿瑜,你是否是觉得卢七郎并非意外?”萧晏行柔声问道。
谢灵瑜猛地抬头望着他,乌黑而盈润的瞳仁里满是震惊:“你也是这般觉得?”
萧晏行摇头:“我并不知此事,但是我从你的表情里猜到的。”
随后,谢灵瑜苦笑一声。
显然她今日表现的确实太过失常,他这般聪明之人,又岂会猜不到呢。
“我虽无真凭实据,但是我相信卢七郎之死,与昭阳绝对脱不了干系,”谢灵瑜斩钉截铁的说道。
而话匣子一旦打开,谢灵瑜似乎也不想关上。
“你肯定要问,我为何会这般说是吧,因为她压根不想嫁给卢七郎,她喜欢的乃是裴靖安,如今裴靖安尚且婚配,她怎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嫁给旁人呢。”
况且就算裴靖安有了婚配,昭阳不也还是使出一切手段,诬陷她,圈禁她,然后再抢走裴靖安。
昭阳压根不在乎悠悠之口,要不然她会那般肆无忌惮的嫁给自己堂妹的王夫。
“她还是真是跟从前一模一样,只要谁挡在她和裴靖安之间,她便不会不顾一切让那个人消失。”
曾经的谢灵瑜是这般。
如今的卢七郎自然也逃不了。
谢灵瑜本以为今生她逃过了跟裴靖安的婚事,与昭阳之间便不会再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是此刻她才发现,命运之所以是命运,便是有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该发生的事情似乎从来都会发生,只是或早或迟。
从前一模一样?
萧晏行极为敏锐,谢灵瑜一开口,他便察觉到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他轻声说过:“你的意思是,昭阳公主从前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在听到萧晏行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却用这般温柔的声线细细地哄着她的时候,谢灵瑜连灵魂都在呐喊,她想要告诉他,是,她做过。
昭阳曾经就是这般对待她的,夺走她的一切,只因她是昭阳和裴靖安之间的那个阻碍。
可是她知道,这一切一旦说出口,便是太过惊世骇俗。
连她自己都时常觉得,那些过往恍如黄粱一梦。
有时候她甚至会分不清,那真的是她的前世,还只是做了一场冗长而恐怖的怪梦。
况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让萧晏行知道,她和裴靖安有过那样一段过去。
他们曾经是夫妻,从少年一路走来。
她和裴靖安之间的关系,曾经比现在她和萧晏行还要更加亲密无间。
这样的一段过去,是她难以启齿的耻辱,她会带着这个秘密直到永远。
因为这段过去,让她厌恶,让她恶心。
她更不会想要让萧晏行知道,即便她知道,若是当真告诉她,他也定然只会心疼自己,而不会对曾经有一丝的芥蒂。
她就是这般相信着他,并且毫不怀疑。
似乎查到谢灵瑜再次的沉默,萧晏行也并未再追问。
但是他又能感觉到,谢灵瑜心头似乎隐隐在惧怕着什么。
这一刻,他没有选择去追问,而是直接伸手将谢灵瑜揽在了怀中,他宽厚而温暖的手掌,一手搂着她的腰身,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脖颈。
这般亲昵而温柔的姿势,给了她无尽的温暖。
“阿瑜,”他轻柔的唤着她的名字,清冷的声线里有着一种特别而又让人忍不住着迷的质感,宛如雪山之巅流淌而下的清泉,却又染上了几分春日暖流,明明旁人看起来是冷的,但是对于谢灵瑜而言,却是那样温暖。
“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我保证,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了。”
那些
可怖的过往,我会亲自为你驱散。
第108章 第108章因为我是属于殿下的,……
第一百零八章
一场原本应该扬大周国威的冬狩,竟接二连三出事,甚至如今连昭阳公主的准驸马都命丧围场。
原本众人还积极争这个头筹,如今倒也有些意兴阑珊。
是以第三日早上,当众人再次集结的时候,圣人直接宣布谢灵瑜所率领的永宁王府护卫队成为此次冬狩的头筹者。
毕竟第一日的时候,谢灵瑜不仅狩猎了狼群,贺兰放还带领众人猎杀了黑熊。
不管是从射杀的种类还是数量,谢灵瑜都是当之无愧的头筹。
“今次永宁王这个头筹,合该是当之无愧,”圣人自是十分赞赏,倒是忍不住当众夸赞了谢灵瑜。
谢灵瑜自也是要为自己王府护卫们请功:“圣人,此番微臣能猎得如此多猎物,少不得是靠府上这些英勇的护卫,若是说功劳,他们才是头功。先前惹事的那头黑熊,亦是王府参将贺兰放率众猎杀。”
“朕既是要赏你,自会赏你府上的这些护卫,如此瞧着各个倒确实是英勇不凡。”
原本王府诸多护卫就站在谢灵瑜的身后,听到殿下主动为他们,在圣人面前请功,自是各个心中无比激动。
毕竟历年来围猎的头筹都由主子拿的,哪有护卫跟着一块受赏的道理。
过去那些拿了头筹的人,自个在圣人面前邀功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让这些低微的侍卫来分摊了这份荣耀。
可在这一刻,谢灵瑜却丝毫没有为自己邀功,反而是处处提到了王府护卫。
一时间,众人心底既是激荡又是深受感动。
众人赶紧跪地齐声道:“谢陛下圣恩。”
随后圣人也嘉奖了其余旁人,毕竟除了谢灵瑜这个头筹,自也有旁人在此次冬狩围猎之中表现不错的人,所以圣人自是一一奖励了下去。
最后连安王和信王等皇室公亲都得了赏赐。
这一通赏赐下去,倒也稍微扫清了一些这几日意外所带来的低迷之情。
之后圣人便命令开始拔营回长安,整个营地瞬间有条不紊的忙碌了起来。
谢灵瑜自是第一时间找到了萧晏行,他今日也早早起身,只是他并未跟谢灵瑜站在一处,毕竟他并不是永宁王府的人。
所以他自然是与鸿胪寺的人站在一处。
此时萧晏行正站在鸿胪寺卿曹务实的身侧,曹务实似乎是在交代他什么事情,谢灵瑜走近之后,主动开口道:“寺卿大人。”
“殿下,还未来得及恭喜您拔得头筹呢,”曹务实赶紧回道。
谢灵瑜含笑:“大人客气了。”
“辞安,你这次为了救本王,伤势还未养好,如今要回长安自也是不能骑马,不如你便乘坐本王的马车一道回去,”谢灵瑜望着萧晏行,温声说道。
萧晏行在围场内,在黑熊口下救下谢灵瑜之事,早已经传遍了大营。
况且他突然从鸿胪寺众人的营帐搬走,也是得了谢灵瑜的照顾,让他住在了单独的帐篷之内。
是以回长安时,乘坐马车之事,在旁人看来也颇为顺理成章。
这不萧晏行还没回话,曹务实自己倒是先开口说道:“辞安,你便不要推脱了,你还是养伤要紧。待回了长安,你也不必立即回鸿胪寺当值,还是先在家中好生歇息。”
“寺卿大人如此体恤下属,当真是我等的福分,”谢灵瑜温和说道。
她本就心疼萧晏行受伤,若是曹务实此番不主动提出来,她定然也要跟对方提出,让萧晏行在家中休养到他伤势好了之后。
没想到他们这位寺卿大人,倒确实是很务实。
曹务实听到谢灵瑜,登时诚惶诚恐道:“殿下,你说这样的话,当真是折煞我了。”
“虽说我在此处是永宁王,但到了鸿胪寺,您确实是我的上官,有如此宽厚体恤的上官,确实是我们的福气,”谢灵瑜这会儿自然不吝啬,对于曹务实的溢美之词。
不过众人都在忙着准备返回长安之事,他们自然也没有聊太久。
待返回长安时,谢灵瑜便与萧晏行一道坐着马车。
冬日里的夜幕来的总是更早些,等整个冬狩队伍回到长安时,夜幕早已经降临,各个坊市早没了白日里的热闹。
不过长安城内的守卫,早已经知晓圣人今日归来,早早准备妥当。
一众禁卫军以及随行王公大臣,乃是恭迎圣驾回到宫内,这才得以归家。
谢灵瑜与萧晏行两人回到王府时,原本谢灵瑜是想陪着萧晏行一道回他家中,毕竟他身上的伤势,还需要清丰好生照顾。
她便想着多交代清丰几句。
只是没想到到了府里,韩太妃竟早早派人等着。
“母妃要见我?”谢灵瑜坐在马车内,并未掀开车帘。
来人是韩太妃身边的贴身婢女,极其恭敬回道:“回殿下,太妃知晓殿下今日回来,便早早派奴婢在此等候。”
“你先回去回禀太后,本王随后便到,”谢灵瑜随口打发了对方。
待婢女走后,谢灵瑜这才和萧晏行一道下了马车。
“我虽不能跟你一道回去,但是你也要好生用膳,还有你的伤药,我会让听荷交给清丰,让他好生伺候着,”谢灵瑜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萧晏行知她性子向来是不拘小节,如今这般絮絮叨叨,全然小女娘姿态,显然是因为过于在意他了。
这种在意,自是让他心中格外受用。
“好,我都记住了,殿下别担心我,”萧晏行乖乖点头。
他这般清冷高贵的长相,偏偏又露出乖顺的表情,有种矛盾又和谐的感觉,惹得谢灵瑜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只可惜周围还有旁人在,她到底也不能彻底放纵自己。
谢灵瑜只得低低许诺:“待母妃这边事了,我便去寻你。”
“好,我等殿下。”萧晏行轻抬眼眸望着她,在黑夜之中,他乌黑的眼底仿佛被洒上了细细的碎光。
谢灵瑜轻轻颔首,两人便这般相视而笑,这才转身离开。
*
自打谢灵瑜入了朝堂之后,给韩太妃请安的次数便屈指可数。
待她入内时,瞧着韩太妃一人坐在榻上,并无章含凝的身影。
自打那次谢灵瑜威胁过韩太妃之后,她倒甚少再把章含凝引到了她的眼前,应该是生怕让她更加厌恶章含凝。
以至于谢灵瑜有时候都会忘记,府上还有这个人。
如今瞧着韩太妃身边,也并无她,谢灵瑜心情自又是轻松了些。倒不是章含凝给她带来什么压力,只是不用看见自己厌烦之人,这种感觉还挺不错。
“见过母妃,”谢灵瑜上前行礼。
韩太妃瞧着她,倒是打量了好几眼,这才轻声说道:“好了,起身吧,你也奔波劳累了一整日了。”
随后谢灵瑜便坐了下来。
“这次冬狩围猎,你辛苦了,”待她坐下后,韩太妃打量着她的神色轻声说道。
谢灵瑜摇头:“儿臣并不累。”
韩太妃随后又关切道:“你这一路上回来,应该还未来得及用膳吧,不如我先让人传了膳食,让你先吃些东西。”
谢灵瑜嘴角微掀,倒是不想再跟韩太妃这般拐弯抹角下去,直接问道:“母妃让人守在门口等着儿臣,想必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询问儿臣吧。”
韩太妃本倒是真的关心她,怕她没用晚膳饿着。
但显然她也感觉谢灵瑜对于她的冷淡,母女两人这般疏远冷淡,倒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韩太妃眉头正皱起,就瞧见对面的陈嬷嬷正对着她,拼命使眼色。
陈嬷嬷乃是她贴身伺候的嬷嬷,倒是一直劝说自己要与唯一的女儿处好关系。
可韩太妃一片拳拳之心,早已经给了章含凝,等轮到谢灵瑜的时候,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那个卢家七郎,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太妃开口问道。
谢灵瑜忍不住皱眉,问道:“母妃,为何关心卢七郎之事?”
“卢七郎乃是昭阳公主的未来夫婿,虽说婚事还会彻底定下,但圣人已经让礼部和宗正寺着手准备,结果一个冬狩,他竟身亡,可是围场出了什么大事儿?”韩太妃忍不住问道。
谢灵瑜没想到,韩太妃足不出户,竟还关心这样的事情。
她淡然道:“母妃放心吧,应该是意外。”
韩太妃怎么可能放心,自打昨日卢七郎的事情传回来之后,她便一夜未眠,生怕围场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今日也不过是小憩片刻,便早早派人去府门口等着。
好在谢灵瑜全须全尾的好好回府了。
“冬狩到底还是危险,”韩太妃小声嘀咕着,正想要劝说谢灵瑜下次少参加这般危险的事情。
可是对面的谢灵瑜却突然神色古怪抬头。
韩太妃瞧见,倒是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反而开口问道:“怎么了?”
谢灵瑜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章含凝如今所议亲的那家,可是卢家?”
她这么说,韩太妃也微微愣住。
随后韩太妃也是颇为奇怪:“我以为你平日里公务繁忙,不曾关心过含凝,没想到你竟也知道。”
“原本是不知道的,这不是母妃您巴巴的将儿臣叫过来,打探卢家之事,”谢灵瑜原本闲坐的心情都没有。
难怪韩太妃会如此关心卢家之事,大概是怕卢七郎之死涉及什么阴谋,会牵累到整个卢家,说不准也会拖累章含凝的那位未来夫婿。
当然章含凝所议婚之人,大概必不可能是卢家嫡支之人。
毕竟四大姓之人的卢氏嫡出,身份之上可是够得着尚公主。
韩太妃原本心底并非如此想的,可是此刻被谢灵瑜这般冷淡堵了一句,竟忘记反驳。
而谢灵瑜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她冲着韩太妃行礼:“母妃,儿臣奔波一日着实有些劳累,便先行告退。”
她既已如此说,韩太妃自然无法挽留。
待谢灵瑜走了之后,韩太妃愣愣坐在原地。
一旁的陈嬷嬷上前劝道:“太妃,您方才为何不跟殿下说清楚,您派人在门口候着殿下,是担忧殿下的安危。”
“你以为她会信吗?”韩太妃幽幽说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与谢灵瑜之间的冰冻又何止是三尺呢。
陈嬷嬷柔声道:“您乃是殿下的生母,对殿下本就是一片慈爱之心,你若是说清楚了,殿下又岂会不理解呢。”
“算了,她想怎么想便由着她怎么想吧,”韩太妃似也心灰意冷般。
而此时离开的谢灵瑜,原本正打算回自己院中,可是想了想,还是抬脚走向了侧门之处,这里早已经变成了她和萧晏行的秘密通道。
……
“郎君,您别动,让我来拿,”屋内传来清丰大呼小叫的声音。
原本已经抬起手的萧晏行,朝着清丰瞥了一眼,淡然说道:“我只是受伤,并非是残废了。”
清丰登时认真说道;“郎君,先前你后背受伤也是在这一侧,如今肩膀又被抓伤,先前太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让您一定好生休养。”
虽说清丰确实挺畏惧自家这位少主,但是他也觉得自己乃是一片忠心,这会儿少不得要良言苦口。
这句话他不敢说,但他觉得自家郎君自打遇到了这位永宁王殿下,好像一直在受伤。
不说他们第一次相遇之时,便是因为萧晏行被人刺杀。
那时候萧晏行因为不知是何人派来的杀手,便没有暴露身手,想要看看到最后时刻,会不会有幕后真凶出现。
可是没想到谢灵瑜突然出现,救下了她。
之后便是极乐楼一战,二皇子派出那么多杀手来对付他们,自家郎君本是身手无敌,横扫千军亦不在话下,可是最后为了救殿下,还是受伤了。
如今一个冬狩围猎,去的时候还是好好一个人。
回来之后,萧晏行居然又带了一身伤回来。
“虽说您为救殿下,乃是情有可原,但是您也要顾念着自己的身子啊。”
清丰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
“聒噪。”
萧晏行冷眼扫了他一眼。
“我倒是觉得,清丰此话甚对。”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朗然的声音。
萧晏行抬头看过去时,就见门口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冷风吹起她的衣摆,有种飘然欲仙的洒脱仙气。
“殿下,”清丰吓得赶紧叫了一声。
谢灵瑜缓缓走进来,朝着清丰看了眼后,竟有些无奈:“我竟有些愧对于你了,清丰,将你家郎君带出去,竟未能完好无缺的带回来,让他落得一身伤。”
清丰哪儿敢真的责怪她,赶紧冲着她行礼道:“殿下当真是折煞清丰了。”
谢灵瑜一来,清丰自然也不敢在房中逗留了。
待房中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萧晏行轻车熟路的伸出手,一把握住谢灵瑜的手腕,直接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的怀中。
“你方才为何要说愧对清丰?况且……”萧晏行说到这里时,刻意顿了下。
谢灵瑜见他竟是问的此事,不由一笑:“自是因为让你受伤一事。”
不过随后谢灵瑜眨了眨眼睛,轻笑问道:“况且什么?”
萧晏行见她主动问了,自是慢悠悠接着往下说道:“况且你即便要愧对,也不该是清丰。”
“那应该是谁?”谢灵瑜嘴角一点点翘起。
她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自然是你自己了。”萧晏行含笑说道。
谢灵瑜本以为她会从他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毕竟受伤之事,她最愧对的总该是他,是她一次又一次将他拉入了险境。
此番反倒谢灵瑜有些不理解了,她轻蹙着鼻尖问道:“为何是我自己?”
“因为我是属于殿下的,也只属于殿下。”
萧晏行将她抱在怀中,声音轻而坚韧。
第109章 第109章好小子,跟我抢人是吧……
第一百零九章
大雪飘飞,整个长安城内一夜之间变得银装素裹,目光所及之处,皆被大雪所覆盖,白茫茫一片,天地都变得格外干净纯粹。
正因为外面下着大雪,坊市上的人都不如平日里那般多。
许多人应该正在家中赏雪观景。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来,车轴压在路面的积雪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而随后马车终于在一家酒楼前面停下。
待马车停稳之后,车夫赶紧在旁边摆好车凳。
随后一道挺拔而高挑的身影,掀开厚实的车帘从马车缓缓而下,待他下车之后,便转身看着车上。
果不其然,又一道身影出现了。
只是此人身披着纯白色狐皮披风,头上还带着风帽,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出来了。
站在车下的男子轻轻抬起手,而围着白狐披风的人,也悄然抬起头,搭在他的手腕。
而这双手白皙的竟不输她身上所传的狐裘,纤细又修长的手指,更是宛如用羊脂玉精雕细琢而来的。
此刻楼内的店小二赶紧迎了上来:“二位客官,楼上正好有空着的雅座。”
“带路,”高挑的男子淡声说道,他的声音好听确实是好听,只是这其中所透着的清冷,竟是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凉上几分。
店小二在此处迎来送往,有些人的身份当真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只怕眼前这两位便是白龙鱼服。
之后店小二也不多言,直接将两人带到了楼上最为精致的雅间,而那个穿着狐裘的女郎,在入了雅间之后,便摘下头上的风帽。
原本正要询问这两位客官,想要喝点什么的店小二,在看见对面容貌的瞬间,竟一下失去了声音般,竟只直勾勾望着眼前的少女。
身上还披着狐裘的少女,有着一张欺霜赛雪般的白皙脸颊,容色清绝,在她摘下风帽的瞬间便宛如明珠在黑夜之中乍然绽放出的光华,美的让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所有人眼底都只剩下这张宛如月中仙子般的绝色容颜。
美,实在是太美了。
“上一桌店里的招牌菜便可,好了,你先出去吧,”萧晏行看着店小二的失神,明知道对方只是摄于谢灵瑜绝色容颜,并非是真的要唐突,但他心底还是有几分不悦。
店小二闻言,赶紧点头:“是,客官。”
之后他便转身走出了店里。
谢灵瑜这会儿倒是有些好奇的走向了门口,此时一楼的中庭内,并无在说书,显然是因为今日大雪,店内人太少的缘故。
“我们上回来此处时,楼下还
正在比试帖经呢,“谢灵瑜有些感慨道。
原来他们两人此处所在的,便是丰乐楼。
只不过这次他们重返故地,可不是为了怀旧。
“好了,殿下还是先进来歇着吧,外面冷,”萧晏行直接伸手,将人拉进了雅间内。
萧晏行直接将谢灵瑜的手掌,握在了手心中,她本就天生畏寒,此时虽然穿着这般暖和,但是手掌却并不温暖,反而有些凉的吓人。
谢灵瑜的手掌被他温暖的手心包裹着,她舒服的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辞安,你的手心好暖,”谢灵瑜娇娇的说道。
萧晏行极喜欢她这般模样,乖巧之时没有一点锋利,这一刻她只是谢灵瑜,而非那个杀伐果断的永宁王。
“是殿下的手太凉了,”他低头看着她的手掌。
当真是柔弱无骨,握在手心里,有种柔软的细腻。
谢灵瑜轻笑:“那能有什么法子呢,谁让我天生便这般畏寒。”
正在两人说话间,突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侧耳倾听过去,嫣然是有人朝着他们这个雅间走了过来。
于是谢灵瑜便悄悄收回了自己的手。
果不其然,在她收回之后,雅间门外便响起了声音。
萧晏行亲自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外面也同样沾着两个人,一个身形高大而显眼,另一个却只到他的肩膀处,看起来格外清瘦。
“两位,请吧,”萧晏行将两人请了进来。
待这两人入内之后,纷纷朝着坐着的谢灵瑜行礼:“见过殿下。”
“好了,柳大人,此处并非官衙,无需这般行礼,”谢灵瑜淡然冲着其中一人说道。
而随后她笑着望向另外的那个高大之人:“怀恩王子,上次御花园比试,还未曾来得及谢过你的帮忙呢。”
怀恩朝身侧的萧晏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我不过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萧大人而已,他能赢并非是因为我的消息,而是因为他的身手。”
“况且殿下几次让默古吃亏,应当是我要谢谢殿下才是。”
怀恩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于默古王子的恨意,毕竟当一个人满怀希望的期盼着家乡来人,而最后家乡所来之人,却又亲手打碎了他所有的希冀,他心底的恨自然也是可以被理解的。
况且谢灵瑜身为皇室宗亲,早就看惯了天家父子相残,兄弟相争的戏码。
北纥王室同室操戈的戏码,对她来说,并不陌生。
谢灵瑜轻轻点头:“这倒也是。”
对于萧晏行,她可是向来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反倒是怀恩对于她这般爽快的认证,有点儿怔在原地。
柳郗此时也开口解释说道:“殿下,这次查案怀恩王子也帮忙甚多,毕竟您一直说要秘密调查,所以我未曾动用大理寺的人手。”
此事先前柳郗也已经传信给谢灵瑜知晓。
况且先前二皇子那件事,怀恩便已经被牵扯进来,如今他们再次借用怀恩,私底下调查羽林卫之事,倒也情有可原。
“好了,两位,也都别站着了,坐下来再说吧,”谢灵瑜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柳郗和怀恩两人也并未再推辞,在对面坐了下来。
“殿下,下官有负您的所托,调查了羽林卫那两个人这么久,都未能找到他们身上的疑点,更是未能找到他们幕后之人,”柳郗一坐下,便开口说道。
原来谢灵瑜之所以在此处约见柳郗,乃是因为先前圣人所交代之事。
务必要查出,围场上那两个羽林卫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要知道羽林卫乃是隶属于北衙六卫,乃是皇家禁军,更是直属于圣人的禁卫军,如今羽林卫之中居然出了内贼,这无异于是扎在圣人心头的一根刺。
圣人是必须要将这根刺拔除的。
所以羽林卫必须要被肃清,这样圣人才能够安心。
圣人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谢灵瑜,自然是出于信任她,更是因为谢氏皇族宗亲之中,离皇位最为远的便是她这个女王爷。
她为亲王,本已是圣人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强行册封的。
她的权势地位,都是仰赖着圣人。
这一点圣人明白,谢灵瑜自己也明白,所以圣人让她当这把肃清羽林卫的刀,最为合适。
此刻听到柳郗这般说,谢灵瑜没有丝毫意外,她淡然道:“哪有这般容易,便让我们查到的。”
见柳郗没有说话,谢灵瑜还轻笑着安慰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呀,柳大人。”
“殿下此言有理,”柳郗微微颔首。
他自己本就是大理寺少卿,自然知道查案并不是容易之事,所以他也确实没有太过着急。
反倒是一旁的怀恩开口说道:“我让人私底下调查这两人,他们并无赌博等不良癖好,便是去平康坊的次数,也与旁人无异。而且两人出身都一般,近期也并无有大笔银钱进出的记录。”
有些事情,她和柳郗确实都不方便出面调查。
反倒是怀恩在长安里,一贯是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因而有些事情,他去查手到擒来,而谢灵瑜和柳郗去查,反而会适得其反。
这也是当初谢灵瑜并不反对柳郗,将此事透露给怀恩的原因。
因为她知道怀恩心中,也必然有所求。
她并不怕怀恩没有要求,相反,他若是真的什么都不求,反而让谢灵瑜不安心。
“看来从这两个人身上当真是查不出什么了,”谢灵瑜手指搭在身侧的茶桌上,纤细指尖轻轻敲击着。
她也并未气恼,想当初二皇子之事,她调查起来不也千难万难。
可是如今呢,齐王害人害己,终究还是被正法。
“殿下,您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柳郗询问道。
谢灵瑜却转头朝着窗外瞧了一眼,此时雅间的窗户乃是关着的,只是透过厚实的窗纸只隐隐约约瞧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一切。
“快要过年了,”谢灵瑜轻声说了一句。
众人一时有些奇怪,毕竟她这句话实在是有些没头没尾,完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反而是一旁到现在都未说话的萧晏行,突然说道:“殿下是想要将此事拖下去,先麻痹对方,让对方觉得我们实在是查不出什么要放弃了。”
谢灵瑜转头朝着萧晏行看去,轻眨了眨眼睛,狡黠笑道:“知我者,辞安也。”
这句话她说过许多遍,可是每一次听到时,萧晏行脸上都会绽放笑意。
他们明明并未相识多久,可是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所以我们现在要改变方法,柳大人你开始在明面上调查此事,而且要让旁人知道是你在调查此事,这样躲藏在羽林卫之内的人,必然会有所警惕。”
谢灵瑜淡然说道:“毕竟这两人在围场之事,整个羽林卫都知晓,若是圣人不查,反而会显得不正常。倒不如你与我分工,你在明面上调查,而我在暗地里。”
柳郗颔首:“微臣明白殿下的意思,待过一阵子,我便撤回自己的人手。”
“引蛇出洞的法子,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你们只需要配合我行动便好,”谢灵瑜一点儿也不担心,毕竟常在河边走,岂有不湿鞋的道理。
藏在羽林卫内的这个内贼,要么就一辈子不要动弹,要不然她定有法子让对方露出马脚。
“是,下官到时定然全力配合殿下。”柳郗认真说道。
待商议完此事之后,谢灵瑜看向怀恩,淡然道:“怀恩,说说看你这般帮本王,所求为何?”
“殿下,我想回家。”
怀恩直勾勾望着谢灵瑜,直接说道。
一时间,整个雅间都安静了下来。
回家。
那个在草原之上,虽然远不如这样繁华而热闹的天下第一都城长安,却始终让他心心念念,午夜梦回之时,永
远萦绕在心头的家。
从怀恩来到长安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一刻不想着回去。
本以为这次父王派出使团来到长安,他定然有了回家的机会。
可是默古却一下击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见谢灵瑜始终没有说话,怀恩急切说道:“殿下,若我回到北纥,我定然会竭尽全力劝说我的父王,交好大周。”
谢灵瑜听到这里,忽地一笑:“怀恩,这是希望我效法吕不韦吗?”
怀恩愣住,他并非是大周人,对于这些历史典故自是不熟悉。
况且他来了大周之后,虽然圣人特地给了他恩赐,让他入国子监学习,但是他却从未安生读过一日的书。
或许这也是他为了自保的手段之一。
毕竟一个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质子,可远远比一个奋发图强安心读书的质子,来得让人安心呐。
谢灵瑜此时慢慢站了起来,笑着解释说道:“吕不韦本是春秋战国时期,赵国的一名商人,但是他结识在邯郸城中为质子的公子子楚,之后他便助子楚回到秦国,更是让子楚成为了秦国国君,也就是后世尊称秦庄襄王。”
“可是吕不韦之所以愿意这般相助子楚,乃是因为子楚登基之后,不仅拜他为秦国宰相,更是封他文信侯,食洛阳十万户。”
待说完这些之后,谢灵瑜微眯着眼眸,淡然望着怀恩,轻声说道:“本王乃是大周永宁王,在大周早已经位极人臣,怀恩王子若非你先前曾几次助我,今日你连在此与我说这些的资格都没有。”
怀恩目瞪口呆的听着这个典故,这才明白谢灵瑜所说何意。
他渐渐涨红了脸颊,倒是有种无地自容的味道。
显然他也明白,自己手中的筹码太少,连利诱谢灵瑜的资格都没有。
“怀恩王子,你若是说回到北纥之后,劝说你的父王交好大周,这种话对我来说,毫无用处,”谢灵瑜直言不讳。
一旁的柳郗始终安静听着,虽是他带来怀恩来见殿下,但是有些事情他却一句话都不能求情。
怀恩抬头看着谢灵瑜,突然问道:“那么殿下想要的是什么?”
谢灵瑜看着他,但笑不语,只是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可是怀恩却迟迟未说话。
倒是最后谢灵瑜,开口点拨道:“若是此刻在我面前说话的,乃是质子怀恩,自然你毫无跟本王讨价还价的资格。”
“可是如果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乃是北纥未来的可汗,我自会高看。”
怀恩猛地握紧拳头,低声说道:“殿下,我只是想要回家。”
“可是你的家,并非世外桃源,”谢灵瑜此刻眼底带上了几分同情。
若是怀恩连这个都看不透,那么他所谓的回家,最后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他的梦乡,从来都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般模样。
北纥王庭的争斗,从来都不会少,甚至他们北纥人没有礼教规矩,有的只是强者为王,那种赤裸裸的犹如野兽般的争斗,反而比大周皇室的争斗更为赤裸血腥。
怀恩抬头望着谢灵瑜:“可是殿下,就能确定我一定有资格成为北纥可汗吗?”
“自然是不能确定,但是我可以不吝效法一次吕不韦,在你身上下注,助你成为北纥可汗,”谢灵瑜直言不讳说道。
怀恩再次陷入了沉默了。
原本他只是想要回家,从未想过北纥可汗之位。
可是如今谢灵瑜所说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去正视那个问题。
他所心心念念的家乡,确实不是世外桃源,相反那里所充斥着争斗,从来不少于长安,他的兄弟们为了得到父王的可汗之位,相互给彼此使绊子,甚至不惜血腥厮杀。
“你不妨回去好好想想,毕竟你若是想回去,真正能决定此事的,只有圣人,若我真要帮你,也需要从长计议,”谢灵瑜也没有将话说的彻底。
毕竟即便她当真想要效法吕不韦,说到底还是要问过圣人。
只是她素来在圣人面前得脸,怀恩来求她,确实是希望最大。
怀恩知道谢灵瑜字字句句,所言皆真。
只是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看向谢灵瑜,轻声问道:“方才殿下也说了,您乃是大周永宁王,已是位极人臣,我手中并无殿下想要的任何东西,我也无法帮到殿下。”
谢灵瑜却不置可否:“怀恩王子手中确实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但是怀恩可汗手中却有我想要的。”
怀恩:“殿下想要什么?”
谢灵瑜这次直勾勾望着他,眼神坚韧而明亮,她轻声说道:“倘若你真的能成为北纥可汗,本王要你保证,在你有生之年,北纥绝不越过大周边境半步。”
屋外雪落依旧,但少女温润的声音却那样坚定。
*
年关将至,坊市上早已经售卖各种年货,便是宫内也开始各种准备。
自打围场回来之后,昭阳公主便一直避居在自己殿中,从未踏出半步,先前还听说大病了一场,只是圣人派了太医前去医治,竟自己未曾前去探望。
谢灵瑜这日前去太后宫中,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太后心中存着事情,整个人显得意兴阑珊。
不过想来也是,太后本已是养尊处优的地位,但是齐王一案,再加上昭阳公主未婚夫婿出了事情,孙辈们接二连三的出事,确实让太后有些伤怀。
只是齐王一事牵涉谋反,太后自不会多说什么。
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孙辈,齐王虽排行为二,但是圣人长子去世的太早,齐王便早已经是实际上的皇长子。
如今这样一个自己看着的长孙,在关在大牢之中,生死难料。
越是这样阖家团圆的年关,越是会让太后伤怀。
所以谢灵瑜借着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机会,一直逗着太后开怀,虽说效果并不太明显,但是太后倒是颇为给她面子。
“有阿瑜来陪太后,太后连用膳都比平常香了几分,”一旁的高嬷嬷讨好的说道。
谢灵瑜冲着太后眨了眨眼睛,撒娇般说道:“皇祖母,这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哀家一瞧见阿瑜,便觉得这糕点都瞧着比寻常可口了几分,”太后竟是如此给面子,竟顺着高嬷嬷的话说了下去。
谢灵瑜趁机又夹了一块糕点,放到太后面前的碟中,笑道:“既是如此,皇祖母便再看在阿瑜的面子上,再吃上一块。”
“好,”太后轻笑,当真夹起面前的糕点尝了一口。
待用完膳之后,谢灵瑜便扶着太后在殿中散步消食,只是走了几步之后,太后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皇祖母这是怎么了?”谢灵瑜柔声问道。
太后望着不远处袅袅升起轻烟的香炉,淡声道:“无妨,只是想着倘若旁人也能如你这般,乖巧陪伴在哀家身侧该有多好。”
谢灵瑜知道太后,约莫是想到齐王或是昭阳公主。
“这般天寒地冻的,”太后又低低说了一声。
只是太后未曾说完,谢灵瑜自然也当没有听到。
虽说太后待齐王乃是一片爱护之心,但是谢灵瑜却对齐王没有一分好感,毕竟他逼死了那么多人,又害得长安许多百姓家破人亡,这样的人未能登基,才是长安百姓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至于昭阳公主,说到底这件事也是她自找的。
虽然卢七郎意外身亡一事,圣人未曾交给谢灵瑜调查,但是谢灵瑜知道,圣人不可能全然当此事是意外。
即便信王处置的再妥当,但是圣人心中只怕也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不然也不至于昭阳公主大病一场,圣人都全然不顾父女之情,连看都不去看她。
想必昭阳公主对于卢七郎动手,已是彻底惹恼了圣人。
毕竟这桩赐婚乃是圣意,她这般做便是公然违抗皇命。
如今圣人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其实已经是在维护这个女儿了。
况且卢家在长安之后,竟再未大吵大闹着要彻查此事,如果没有嘉明帝的授意,只怕单凭信王一个人,是压不住卢氏这样一个百年大族。
之后太后似有些倦了,想要午憩,谢灵瑜便告辞回府。
只是她出宫时,路过御花园时,就瞧见一堆宫女内侍宛如没头苍蝇似得,似乎都在找什么,其中一个小宫女更是险些撞到谢灵瑜。
“奴婢该死,殿下恕罪,恕罪,”谢灵瑜还未出声,小宫女自个倒是被吓了个半死,她跪在地上,拼命的求饶。
谢灵瑜并未责怪她,而是环视了周围一圈,淡声问道:“你们这是在找什么呢?”
小宫女此时被吓得瑟瑟发抖,半晌都不敢说话。
还是听荷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问你话呢,你们这是找什么?”
此时旁边一个看起来是管事的内侍,颤颤巍巍的上前,回话道:“回禀永宁王殿下,奴婢们正在寻找七皇子。”
“七皇子?”谢灵瑜惊讶,她环顾了一圈倒是确实没看见小七的人影。
她皱眉道:“难不成七皇子还在御花园丢了?”
这个内侍此时早已经腿肚发颤,他带着哭腔道:“奴才随七皇子到此处玩耍,可是一转眼便寻不到七皇子的人影,如今奴才等人已经找了一刻钟。”
谢灵瑜望着这个御花园,确实还挺大的,他们这么几个人,要想把御花园翻一遍,还真挺难的。
随后谢灵瑜突然抬头朝着不远处看去,惊讶说道:“咦,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但是不远处不过都是一些假山假石罢了,还有便是冬日里盛放着的梅花,其余哪还有一丁点旁的东西。
但是谢灵瑜却疑惑道:“你们都没瞧见那东西吗?”
“回殿下,奴才们并未瞧见。”
面前站着的这个内侍,老老实实的回道。
连站在谢灵瑜身边的听荷,都一脸疑惑的问道:“殿下,您瞧见什么了?”
“就是那个东西啊,奇怪,为何御花园会有这个呢,”谢灵瑜大声的自言自语道。
她越是这般说,旁边的宫女内侍们便越发好奇,众人交头接耳都在问对方,有没有瞧见永宁王殿下所说的那个东西。
“殿下,究竟是什么?”听荷再次问道。
其余宫女内侍并非是她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不敢直接问她。
倒是听荷没有这样的顾虑,她盯着御花园瞧了半天,左看右看,就是没找到殿下口中所说的那个东西。
谢灵瑜轻笑:“就是那个,小小一团,很会躲很会藏的东西啊。”
她越是这么说,众人越发好奇。
就在此时,突然一团小小的身影旁边不远处的角落突然窜了出来,一下跑到谢灵瑜面前,仰头望着她,脸上万分好奇问道:“阿姐,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快与我说说。”
内侍宫女定睛一瞧,这突然窜了出来的小人儿,可不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七皇子。
众人脸上都是大喜过望的神色。
谢灵瑜低头看着眼前满脸好奇的小东西,她不由轻声一笑,随后她抬手在小家伙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下,笑着说道:“我说的便是你这个小小一团,很会躲很会藏的小东西呀。”
七皇子这才回过神,大喊道:“阿瑜姐姐,你竟骗我。”
谢灵瑜反而得意望着他,笑着说道:“可不就把你这么个小家伙骗出来了。”
本来七皇子还满心好奇,谢灵瑜所说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没想到她竟只是为了骗自己。
一时间他脸上充满了失望。
谢灵瑜见状,也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阿姐也并非是有意要骗你的,只是你这般藏起来,惹得内侍和宫女一通乱找,若是叫圣人知道了,定然要责备你调皮的。”
谁知七皇子听到这话之后,脸上露出是委屈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谢灵瑜低头看着他,温声哄劝道。
七皇子这才轻声说道:“阿姐,我就是想要让父皇责备我。”
谢灵瑜一怔,显然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说。
倒是七皇子自己小声解释:“我若是藏起来,旁人找不到的话,定然会禀告父皇,这样父皇才会派人来找我,待找到我的时候,我才会能见到父皇。”
所以即便冒着被圣人责备的风险,他也还是想要见到圣人。
长于深宫之中的皇子,想要见自己的阿耶一面,也是这般千难万难。
只是谢灵瑜听到这里时,心绪竟一时难平,几欲落下泪来。
她慌忙站直了身体,偏头朝着另一边看了过去。
“阿姐,你怎么了?”七皇子瞧见她这般动作,满脸疑惑的问道。
谢灵瑜深吸了几口气,缓下了眼底的那股泪意,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竟轻易就被触碰到了心底的伤痕。
对于七皇子而言,他见不到自己的阿耶时,只要任性的藏起来,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对于谢灵瑜而言,不管她做什么,今生今世她都无法再见到自己的阿耶。
她的阿耶早已经不在了。
不管她任何也好,听话也好,阿耶都不会瞧见了。
“小七,你便这般想要见圣人吗?”谢灵瑜情绪缓和之后,这才低头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闻言,狠狠点头:“我想要见阿耶,想要告诉他,这段时间师傅们教了我什么书。”
说到此处的时候,他低下头,声音几乎轻的让人听不到:“先前父皇还时常考问我的功课,可是这几个月我已经很少能见到父皇了。”
七皇子乃是圣人登基十几年才有了幼子,他本就与上面的几位皇子年纪相差甚远。
齐王家中的长子都与七皇子年纪相
仿了,或许正因为如此,圣人对于这个幼子还是有几分偏爱的。
虽说崇文馆乃是太子读书的地方,但是圣人特地选了儒学大家亲自教导他。
自然没人觉得圣人会立七皇子为太子,只是都觉得着乃是圣人给幼子的一点偏爱罢了。
七皇子之前被圣人考问功课的时候,还有些畏惧,可是如今圣人突然不见他了,小家伙倒是又惦记起来了父皇。
“你这是想让圣人考问你功课?”谢灵瑜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件事,她不由笑了起来。
毕竟这位七皇子调皮的事情,在宫里可是众多周知的。
谁知七皇子却低声说道:“先前我去给皇祖母请安,知晓父皇这段时日心绪不佳,我就是想让父皇知晓,我这些时日有好好听师傅们的话,认真读书。”
“我想让父皇开怀些。”小家伙似乎也知自己说的话颇为幼稚,这会儿说话的声音更是越来越低。
反倒是谢灵瑜听到他这般,不仅没有笑他,反而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
七皇子何曾被旁人这般对待过,当即捂着自己的脸颊,一脸想怒又不敢怒的看向谢灵瑜。
倒是谢灵瑜轻声哄劝道:“阿姐是觉得小七当真是懂事了,竟这般为圣人着想,若是圣人知晓你的心意,定然会开怀的。”
七皇子倒也是个好哄的,一下就被逗笑了。
“阿姐,我是不是耽误你出宫了,”这会儿七皇子才想起来问道。
谢灵瑜摇了摇头,脸上却有些若有所思。
七皇子这会儿倒是一下懂事了,认真说道:“阿姐,我知道你如今政务肯定繁忙,我便不打搅你了,你赶紧去忙你的事情吧。”
谢灵瑜再次被他逗笑,瞧着他雪白粉嫩的小脸,再次忍不住搓揉了两下。
“你这会儿倒是懂事了。”
不得不说,谢氏皇族之人各个都是天生的好样貌,谢灵瑜这般绝色容貌不说,便是眼前的七皇子也是粉雕玉琢的精致可爱,他年纪尚幼,还未褪去稚气,脸颊上的肉软软嫩嫩,让人瞧着便忍不住想要动手捏一捏。
谢灵瑜方才便是没忍住,上手捏了好几下。
如今瞧见他又这般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谢灵瑜心底也不由一软,她问道:“你可当真是想念圣人?”
“自是如此,”七皇子点头。
谢灵瑜轻笑:“那好吧,我正要去两仪殿内,向圣人回禀一些事情,你与我一道过去。不过事先说好了,一路上你可要好好听我的话。”
“阿姐,”七皇子立即喜笑颜开,随即重重点头。
但是谢灵瑜又生怕圣人真的政务繁忙,无暇召见七皇子,便事先提前说道:“但是我也是去求见圣人,并无把握真的见到圣人,毕竟你也知道年关将近,圣人定是更加繁忙。”
七皇子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认真说道:“阿姐放心,便是见不着父皇,我也绝不失望。”
“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谢灵瑜故意逗他。
七皇子也宛如被踩了尾巴般,立即说道:“阿姐小瞧人,我才不会哭鼻子。”
两人这样一番话,自是被身侧的内侍宫女所听到,尤其是七皇子身侧的内侍。虽说永宁王殿下带七皇子去见圣人,乃是好事儿。
可倘若七皇子突然这般跑去求见圣人,惹恼了圣人,到时候圣人怪罪下来,也只会责罚他们这些奴才。
“七皇子,先前皇后娘娘不是说过,让你好生读书,不要随意打搅圣人,”一旁的内侍低声说道。
谢灵瑜闻言,冷眼看着内侍:“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你便说是本王领着七皇子去面圣的,到时候本王自会去请罪。”
她这般一说,内侍还哪敢阻拦半分。
于是原本还不开心到要躲起来的七皇子,转眼便跟在谢灵瑜身侧,跟着她一起朝着两仪殿走去。
一路上,七皇子倒是对谢灵瑜所在的鸿胪寺颇为感兴趣。
“阿姐,我听说你们鸿胪寺之中,都是能人异士,”七皇子兴奋说道。
谢灵瑜轻笑:“这些你都知晓。”
七皇子用力点头:“先前父皇的万寿节,北纥使团使出阴谋诡计想要赢了我们大周力士,多亏了阿姐你们鸿胪寺的那位寺丞萧大人。”
谢灵瑜没想到他倒是对萧晏行印象深刻,她嘴角一扬,轻笑着说道:“你觉得萧大人如何?”
“自是处处都好,我听闻他还是一位状元郎,没想到连身手都这般好,”说到此处时,七皇子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对谢灵瑜说道:“而且我觉得这位萧大人长得也实在是好得很。”
谢灵瑜猛地转头看向七皇子,险些把七皇子吓了一跳。
小家伙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支支吾吾道:“阿姐,我说错了吗?”
谢灵瑜又没忍住自己的手,直接上手捏着他的脸颊:“好小子,你眼光倒是好得很。”
“原来阿姐也是如此想的,”七皇子狡黠笑了起来。
谢灵瑜压根也打算掩饰对于萧晏行的称赞,她直接说道:“不仅我如此想,长安城内许多人都是如此想。”
“况且萧大人可不止是学问好,身手好,他还会外藩语言,更是知晓很多异族趣闻,当真是知古通今的一个人。”
两人边走边聊,竟很快便到了两仪殿外面。
待谢灵瑜秉明来意时,小内侍立马入内通传,没一会儿,圣人身边的贴身宦官田则忠便主动迎了出来。
若是旁人来了,田则忠还不至这般讨好,但是谢灵瑜每次来两仪殿,他必是要次次迎奉。
待他出来瞧见携手站立的两人,不仅有些惊讶,但他还是迅速行礼道:“给两位殿下请安,圣人正在殿内处理政务,还请两位殿下稍候片刻。”
谢灵瑜颔首:“有劳田公公。”
田则忠哪儿敢在他们二人面前拿乔,他赶紧又说道:“外面风大,两位殿下不如先到殿内候着,省得在外面一直吹着冷风。”
谢灵瑜考虑七皇子年纪小,便没有拒绝。
待等了一刻钟后,便有人来通传,圣人召见两位殿下。
七皇子瞬间挺直了腰背,显然是许久未见圣人,心中到底是有些紧张,谢灵瑜冲着他轻笑了下,示意他别这般紧张,毕竟圣人到底也是七皇子的父皇。
随后两人入了内殿,觐见嘉明帝。
嘉明帝瞧见他们一道过来,其实心底倒是跟田则忠一般奇怪,只是他轻笑着问道:“怎么今日你们两人凑到一处了?”
“回皇伯爷,今日阿瑜入宫向太后请安,待离开路过御花园时,正巧遇见了七弟,与他聊了几句,才知他心念圣人。于是阿瑜便自作主张的将七弟一同带来两仪殿,还望皇伯爷宽恕阿瑜的自作主张。”
见谢灵瑜如此说道,一旁的七皇子也立马乖巧说道:“父皇,是儿臣许久未见父皇想念的紧,央求着阿姐带我来求见父皇的。”
圣人听到他这般说,眼底竟是微微闪烁。
他望着七皇子,许久之后才轻声问道:“你想念父皇了?”
“是啊,先前父皇时常考问儿臣功课,可是儿臣却不知珍惜,如今儿臣又新学了几本书,还等着父皇考问呢,”七皇子说着说着,头便低了下来。
圣人这段时日,自是因为齐王之事,心力交瘁。
况且这段时间又添上了昭阳公主之事,对于他的这些皇子公主们,嘉明帝本已是失望至极,不说七皇子,便是安王和信王等成年皇子,这段时间他都未曾再私底下召见。
如今听到幼子如此天真的话,即便再铁石心肠,此刻圣人心头也是百感交集。
嘉明帝抬手道:“润儿,到父皇身边来。”
七皇子名唤谢润。
谢润慢慢走到嘉明帝身边,随后嘉明帝轻声询问他这段时间,又读了哪几本书,七皇子自是一一作答。
随后嘉明帝当真考问了一番,没想到七皇子当真是对答如流。
一时间,嘉明帝这段时间心底的阴霾,竟也被如此懂事听话幼子的行为所驱散。
“你今日表现甚好,跟父皇说说,想要些什么?”嘉明帝将他拉到身侧,温和问道。
谢润当真偏头认真思考,半晌他突然问道:“父皇,我可以要一个新的师傅吗?”
“新的师傅?”嘉明帝有些惊讶,随后他有些严肃道:“可是现如今的师傅教导的不够好?”
七皇子赶紧摆手:“自然不是,父皇为儿臣选的师傅们,自是天下最好的。”
嘉明帝闻言,这才神色略松。
七皇子轻声说道:“只是几位师傅乃是当世大儒,教导儿臣的都是书本上的知识,今日儿臣突然得知一人,不仅文武双全,博闻强识,便是连异域之事都通晓几分。”
此时正安静坐在一旁饮茶的谢灵瑜,突然眉心跳了跳。
倒是嘉明帝颇感兴趣的问道:“哦,吾儿口中的这等奇才,乃是何人?”
“鸿胪寺丞,萧晏行大人。“七皇子语气欢快说道。
要不是谢灵瑜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只怕嘴里喝着的茶,当真要喷出来了。
好小子,跟我抢人是吧。
第110章 第110章少主究竟是不想,还是……
第一百一十章
显然七皇子的话,不仅出乎谢灵瑜的意料,同样也出乎嘉明帝的所料,他本以为七皇子即便不选个当世大儒,也会选个德高望重之人。
倒不是说萧晏行没有真才实学,他既能如此年轻便登临状元之位,便是因为才华过于出众,嘉明帝这才力排众议。
要不然一般状元之才的人选,都是有些年岁的,这样才能服众。
谢灵瑜见嘉明帝迟迟未说话,突然心底也生出了几分担忧。
虽说七皇子年岁尚幼,并未涉及大位之争,但是他突然提出让萧晏行当自己的师傅,难免会让嘉明帝觉得,是有人在背后撺掇。
而偏偏是今日自己带七皇子,前来两仪殿,圣人岂不是便是要怀疑她。
谢灵瑜这下倒是真有些头疼了。
不过就在她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此事时,嘉明帝倒是先开口问了:“你为何想要萧爱卿当你的师傅?”
“父皇,先前您万寿宴上,萧大人以一己之力挫败了北纥使团的阴谋,儿臣便被他的智谋和功夫深深折服,况且方才儿臣与阿姐交谈,发现阿姐身在鸿胪寺,通晓藩国异事。儿臣自出生后便在深宫之中,却也对天下向往,想要多听听我大周是如何教化四夷。”
七皇子谢润虽然年纪小,但是说起话来,却有种头头是道的稳重。
嘉明帝听到他这个理由,原本有些严肃的神色倒是露出了些许满意,他点了点头赞道:“你能如此想,当真是长大了,虽居深宫,却想要通晓天下事,不被一叶蔽目。”
七皇子脸上瞬间露出粲然笑意,到底还是小孩子,被圣人夸赞了几句,脸上神色便藏不住了。
不过他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圣人反倒更加放心。
自打齐王谋反事发之后,圣人对于自己成年的皇子早已经戒备十足。
就连七皇子这段时间,未能见到圣人,说起来也是被自己的几位兄长牵累的。
“不过朕瞧你,多半是为了新奇,让萧爱卿给你讲那些外藩逸闻趣事吧,”嘉明帝此刻看着七皇子,倒是有点儿戳破他小心思的意思。
谢润眨了眨眼睛,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儿臣心底的这点小心思,果然逃不过父皇。”
嘉明帝此刻靠在椅背,淡笑出声。
谢润见他心情如此之好,赶紧问道:“父皇,您可是同意了儿臣的请求。”
“吾儿既如此好学,朕岂能忍心拒绝,”嘉明帝睨了他一眼,淡笑点头。
谢润再次行一大礼:“儿臣多谢父皇。”
待嘉明帝又关切了谢润一番,便让他先行回自己宫中,倒是将谢灵瑜留了下来。
只是谢灵瑜这时,才有空澄清道:“圣人,先前微臣确实是跟七皇子聊了些关于鸿胪寺之事,却没想到七皇子竟对外藩之事,如此感兴趣。”
谢灵瑜倒也不是想要推脱,但是她确实从未鼓动过七皇子。
只不过是在他对鸿胪寺的事情感兴趣时,多聊了几句而已。
谁能想到,他竟如此突发奇想,让萧晏行入宫给他当师傅啊。
“按理来说状元本就该入翰林院,担任经筵讲官,为皇子们讲解经义,”嘉明帝朝着谢灵瑜看了眼,淡然表示道:“萧晏行既是有才学,为皇子讲课并无不妥。”
圣人此话虽说并未直接安慰谢灵瑜,让她别多想,却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萧晏行既有才学,那给七皇子授课也并非是不可之事。
谢灵瑜心底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如今圣人心中对于争位之事,其实十分介怀。
她如今全然都是靠着圣宠才能走到现在,若是让圣人对自己心生芥蒂,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圣人,还有一事,微臣想要禀告,”谢灵瑜见圣人并未疑心自己,便干脆禀告另外一件事,也正好借机转移圣人的注意。
果然嘉明帝看向她,颔首道:“何事?”
谢灵瑜立即便将羽林卫一事说了出来:“大理寺少卿柳大人,私底下查过围场出事的那两个亲卫周围之人,但并未不妥。而且如今他们既已身死,那么幕后之人定然也将跟这两人的联系处理的差不多。”
嘉明帝听到这里,淡然开口:“你的意思是,这件事线索已断,便再也查不下去了。”
“若是还一味只调查这两人,微臣以为确实没有太大用处,”谢灵瑜如实说道。
但是嘉明帝瞧着她一副笃定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好奇:“但朕瞧阿瑜你这般,倒是有几分把握,可是已想到旁的法子。”
“回陛下,确实如此,”谢灵瑜不敢隐瞒。
她郑重说道:“虽说这两人已经被黑熊所杀,但是我想羽林卫之中藏着的人却还在,所以微臣已请柳大人加大调查力度,让所有人都知道大理寺正在调查此事。”
此时嘉明帝朝她睨了眼,虽未说话,但是谢灵瑜却顷刻间明白了圣人眼底含义。
“此举确实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迫使藏在羽林卫的内贼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是马上便是年节,到时候大理寺的调查也会慢慢停止,待所有人都以为大理寺放弃调查此案时,正是微臣下鱼饵之时。”
嘉明帝这时才慢悠悠开口:“你这是打算玩一手欲擒故纵。”
谢灵瑜自是拍马屁道:“陛下圣明。”
“既是如此,你便去做吧,朕既是将此案交给你,便不在乎你用什么手段,”嘉明帝原本淡然的双眸,突然微微眯了起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后,一字一句道:“朕要的是结果。”
羽林卫乃是圣人亲卫,如今已经有人将手伸进了羽林卫,这对圣人来说,无疑是如鲠在喉。
“是,微臣必不负圣人所望,”谢灵瑜见圣人对此并无反对,自是大喜过望。
不过待说完这句话之后,谢灵瑜轻轻抬头,唤了声:“皇伯爷。”
嘉明帝见状,嘴角微一抽,似有些忍无可忍般:“说吧,又有何事求我。”
“我知左羽林卫大将军李作安乃是您的心腹,一直以来对您都是忠心耿耿,因此此番彻查羽林卫内贼,还需要大将军的帮助,”谢灵瑜小心翼翼说道。
“朕不是给了你信物,见此物如见朕。”
嘉明帝淡然说道。
谢灵瑜本就是为了得圣人一句话,毕竟对于大将军来说,羽林卫乃是他的底盘,不管是大理寺还是谢灵瑜要把手伸进羽林卫,都是对他的一种挑衅。
如今谢灵瑜得了圣人的口谕,自然是不担心对方不配合了。
待谢灵瑜出宫之后,在院中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之后,便立马前去寻找萧晏行。只是刚进了院中,正要去正房找萧晏行,便瞧见不远处院门打开了,就见清丰手中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了进来。
“殿下,”清丰瞧见谢灵瑜立马请安。
谢灵瑜瞧着他手中东西,便转头对身边的听荷说道:“去帮帮清丰。”
听荷和清丰早已经熟悉了,此刻立马上前,直接便要伸手去接清丰手里的东西:“来,我帮你拿点。”
清丰赶紧说道:“没事,我自己拿得动,便不耐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听荷见他这般说,瞬间被逗笑了。
而此时她已经伸手去接了清丰手里的东西,但是清丰往后避开,两人你来我往间,突然清风手中拎的东西摔落在地,而原本包裹的完好的东西,也从里面滚了出来。
谢灵瑜看了过去,发现竟有几块糕点滚落了出来。
“这是丰乐楼的糕点?”谢灵瑜瞧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
倒也不怪她眼尖,实在是她前几日刚去过丰乐楼,正好点了这道点心,当时店小二还跟她吹嘘,这道点心整个长安只丰乐楼独一家才有的。
此时点心盒子已经倾倒在地,盖子似露未露,从清丰的视线里,竟隐隐能瞧见盒盖下面的一角书页。
“都怪小的粗手笨脚,本还想让殿下尝尝,”清丰竟直接跪在地上,拾捡起点心。
谢灵瑜有些惊讶,淡笑安慰道:“不过是几块点心罢了,再去买便是了,你何至于这般跪在地上。”
听荷见状,不等谢灵瑜吩咐,主动弯腰帮他去捡。
她见盒子上的盖子半掩着,清丰竟是捡起糕点,直接往盒子里塞,她不由道:“你这般弄,盒子里面那些未掉在地上的糕点,岂不是也不能吃了。”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掀开盒盖,还无奈摇头道:“平时瞧着你挺麻利的,怎么今日这般马虎。”
“不用,还是我自己来好了,”谁知清丰一把掐住听荷的手腕。
大约是他用了力气,听荷被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哎哎,松手,”听荷见自己都这般了,他竟还没松手,忍不住脱口说道。
清丰这才猛地松开手。
听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这才发现手腕上,郝然有几个手指印。
她不由惊讶道:“我说你怎的这般大手劲呢。”
“对不起,都是我唐突了,”清丰一个劲道歉。
听荷无奈摇头:“算了,还是先收拾东西吧。”
眼看着她又要伸手去掀开盒盖,清丰心底焦急万分。
他正要第二次出手阻止,却不想此时正房门口,突然出现一道清冷声音:“阿瑜。”
“你怎么出来了,”谢灵瑜原本正瞧着旁边两人抢着收拾糕点,谁知就听到萧晏行的声音,转头时便瞧见他一身单薄的站在门口。
谢灵瑜边说边走了过去。
萧晏行在看见她时,眼底笑意瞬间淹没了,因为瞳色过于浓墨而显得冷漠的眼眸,连屋子外面的冰冷都被他的笑意融化了几分。
这样缱绻而温柔的眼神,自然也让谢灵瑜心软了几分。
若不是此刻有旁人在身侧,只怕她便已经抱住了萧晏行。
谢灵瑜往前走了几步,仔仔细细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你怎么也不穿的厚实些再出来。”
萧晏行抿了下唇,淡声解释说:“听到你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出来了。”
这句话显然是取悦了谢灵瑜。
但是她还是迅速拉着萧晏行的衣袖,将人往屋子里拽:“那也不行,你我日日相见,不差这一时半刻,你的身体还尚未彻底大好呢。”
此时,萧晏行冲着不远处的清丰看了一眼,说道:“清丰,去准备些旁的茶点。”
“是,郎君,”清丰迅速将地上的几块点心扔进盒子里,拿起自己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便匆匆朝着小厨房那边走了过去。
待两人进了房中之后,地龙正烧着,整个屋子里都热乎乎的。
谢灵瑜这才微微安心下来。
“刚从宫里回来?”萧晏行将她拉着坐下后,轻声问道。
谢灵瑜点头:“是啊,刚从宫里回来,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我说了,你可不许太惊讶。”
她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萧晏行轻轻含笑:“洗耳恭听。”
“圣人即将会任命你为七皇子的侍读讲师,”随后谢灵瑜便将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
谢灵瑜说完后,有些歉意道:“我实在没想到,七皇子会突然跟圣人提出这般的要求。”
“这是好事,你何须愧疚,”萧晏行瞧出了她眼底的歉意。
谢灵瑜这才露出些许笑意:“我是怕你不喜出入宫廷。”
毕竟皇宫带给萧晏行的并非都是好的记忆。
“七皇子乃是圣人亲子,能给七皇子讲课乃是许多当世大儒才有资格,如今七皇子指定我为侍讲,无非是因为他对于异域外藩好奇而已。”
萧晏行浓密眼睫微垂着,但随后他突然抬起直勾勾朝着谢灵瑜看来。
“圣人可有说过,要将我调离鸿胪寺?”他似乎屏住了呼吸般,紧紧盯着谢灵瑜。
谢灵瑜这下也有些傻眼,这个问题她也未曾想过。
她摇头:“这个圣人倒是未曾说过。”
“即便要给七皇子侍讲,我也还是想留在鸿胪寺,”萧晏行乌黑眼瞳此时变得格外柔和,宛如轻羽般落在谢灵瑜身上。
“还是留在殿下的身边。”
*
待谢灵瑜离去时,外面早已经漆黑,而萧晏行也坐在自己日常所住的书桌旁,似是在聚集回神的看着手中的一卷书。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清丰从外面慢慢走了进来。
他垂眸弯腰,手中捧着一本书。
“少主,这是这一年来三千卫在各地的账簿,”清丰低声说道。
萧晏行却仿若未闻,只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清丰双手将书朝前方举着,整个人头深深低着,但是萧晏行不说话,他丝毫不敢动,只这般举着手中账册。
待房中烛火摇曳,油灯之中的灯油被一点点耗尽。
“你与折剑自幼便开始习武,数九寒冬一日不曾松懈,当初舞剑是何等凌厉,如今竟连一个小小的食盒都拎不动了?”萧晏行瞧着他举着账册的双手,即便如此看了一刻钟,也丝毫没有颤抖。
他眸底的冷色,却没有一丝消散:“从何时开始,你竟敢大意至此?”
萧晏行说的便是清丰今日失手将糕点盒子摔在地上的事情,若是寻常糕点盒子也就罢了,偏偏这乃是他从丰乐楼拿回来的糕点盒子。
这盒子里装着的乃是折剑送过来的三千卫各地账册。
“你可知一旦我们的身份暴露,所面临的是什么?”萧晏行看向清丰,冷漠说道。
清丰扑通一下,便跪在地上。
“请少主责罚。”
“凡三千卫余孽,杀无赦。”
萧晏行垂眸望着清丰,声音冰冷。
正是因为这一句话,曾经何等厉害的三千卫被大肆屠戮清新,凡是三千卫属众暴露着,不问缘由,皆可当场斩杀。
正是因为嘉明帝这般大肆清洗三千卫,这个曾经为嘉明帝登基,立下不世之功的情报组织才会被彻底隐秘。
所余三千卫残众,早已经秘密潜藏了起来,从不会以三千卫身份示人。
不过三千卫如今虽在暗中行事,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在大周各地早已经遍布各种产业,更是拥有富可敌国的巨额财富。
甚至三千卫的生意早已经遍布西域各国。
毕竟在西域各国,没人在乎他们是不是三千卫。
虽然上一次那般大肆清洗三千卫,早已经是在十几年前,但是这道圣旨却从未撤回,即便是如此,但凡
有三千卫者被抓住,必是面临斩杀的局面。
因而萧晏行虽是如今的三千卫少主,但是除了折剑之外,从未有人见过他真容。
谁也没想到,被朝廷秘密追杀的三千卫少主,居然敢深入虎穴,入朝为官。
“想当初少主打算入长安时,便是要拉拢皇子,辅佐其登基,从而为我们的父兄昭雪,可是如今齐王已倒,安王和信王之间,少主究竟打算如何抉择?”
清丰竟突然出口问道。
萧晏行望着他,淡声说:“这话是你想问的,还是折剑想问的?”
“自从檀娘身死之后,折剑蒙少主看重,已成为新一任的风月使,执掌长安以及全国各地产业,他从不质问少主,”清丰立即回道。
“你的意思是,这是你想问的?”萧晏行声音比方才更淡了。
只是这声线之中,却透着莫名的危险。
他素来在清丰和折剑面前,便是积威甚重。
“属下也不敢质疑少主,只是那些含冤的冤魂等待太久了,”折剑突然轻声说道。
这时,萧晏行突然意识到今日清丰如此反常的原因。
今日是他父亲的忌日。
以清丰的年纪,三千卫成立之时,他也不过刚出生而已。
是以他并非最初的三千卫属众,他的父亲才是。
只是清丰的父亲便死在了当年的那场清洗之中,甚至到死时,他们身上所背负着的罪名都是叛臣逆党。
说他们是含冤枉死,也并无不妥。
这些年来,不仅萧晏行在背负着三千卫前行,便是清丰也同样如此。
他们一日都不敢松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重返长安,让曾经被掩盖的罪孽,彻底大白于天下。
清丰此刻却突然抬头看向萧晏行,低声问道:“少主,是连殿下都无法信任吗?”
谢灵瑜与萧晏行之间种种,清丰自是看在眼中。
萧晏行凝眸望着他,清丰再次低下头,他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却还是强撑着问道:“少主,您几次三番救了殿下的性命,殿下与您更是早已经生死相许,若是您能拉拢……”
“住口。”萧晏行呵斥道。
萧晏行冷然望着清丰:“你若是胆敢再说出这样的话,我定不会轻饶。”
清丰垂眸,知道萧晏行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既如此说,便是定然能如此做。
即便知道清丰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自己,但他还是无法纵容他。
“殿下一身荣辱,皆系于嘉明帝之身,我不会将她拉入局,利用她,更不会让她夹在我与皇帝之间为难,”萧晏行声音冷硬而坚定。
他毫不介意自己深入虎穴,更是不怕以身作饵。
但是他绝不会去利用谢灵瑜。
萧晏行比谁都看得清楚,谢灵瑜如今一身荣宠,都是靠着圣人。
他拉谢灵瑜入局,便是让她站在嘉明帝的对立面。
这对于谢灵瑜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可是清丰却在这一刻,还未放过他般,他轻声说道:“少主究竟是不想,还是不敢?”
倘若有一日,谢灵瑜当真发现,萧晏行乃是嘉明帝口中该当杀无赦的三千卫,她究竟是会选择保护萧晏行,还是为了自己的荣宠,彻底放弃他。
今日他心底所有的犹豫,究竟是不想还是不敢呢。
此时此刻清丰的这句话,宛如一把利刃,狠狠扎在了萧晏行的心头。
那些彷徨犹豫,被彻底剖开之后,竟是源自于他的胆怯。
他不敢去赌。
世间之人,究竟是会选情爱还是难敌荣宠的诱惑。
如果真的有那样一日,谢灵瑜当真会弃了帝王荣宠,选择他吗?
“滚出去。”
萧晏行的声音在房中如寒冰利刃般炸开,周遭瞬间宛如冰封。
清丰自知今日自己太过放肆,他起身缓缓走到外面院中,竟直挺挺跪了下来。
萧晏行站在书桌旁,房中暖而微黄的烛光,将他的身影照映在窗纸之上,清瘦而挺拔的身姿明明是在屋内,却有种料峭的孤寂。
“阿瑜。”
直到许久,屋内响起一声轻轻的低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