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柯南]24小时回档纪录 > 248、漩涡(九)
    诸伏景光站在超市的冷藏柜前,手里拿着两盒牛肉纠结。

    他没犹豫太久,选了右手上,看上去肉质更好、价格也更贵的一盒,放入购物车,然后继续沿着冷藏柜走两步,拿起一盒豆腐。

    上周枝和买回了袋面包糠,炸完虾后还剩很多,一直存放容易受潮,因此最近都在想办法消耗掉那大半袋面包糠。

    诸伏景光掂了掂豆腐的重量,粗略估算,拿了两盒,接着转去蔬果区看新鲜的蔬菜跟水果。

    最后,提着满满两大袋回去,一袋装了食材,一袋装了冰淇淋和酸奶。今天冰淇淋做活动,于是剩下的几盒抹茶和原味他都拿了,反正家里不爱出门的人吃很快。

    今天回得比较早,太阳还没有下山。公安腾出手,用钥匙开门,在进门时扬声说“我回来了”。

    动物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金毛犬呼呲呼呲地跑向他。

    “只有你在家吗?”

    诸伏景光在靠近过来的呼噜面前蹲下身,往客厅看去。

    客厅里没开灯,看起来并无人在。他移动视线,才注意到枝和脱在鞋柜旁的拖鞋,那少年的也是。

    呼噜凑到购物袋前闻一闻,不感兴趣地走开。他拍了拍金毛犬的背,让它去玩,自己在玄关脱鞋,换上棉拖,拎起购物袋走进客厅。

    客厅里,高中生的书包和校服外套被随意扔在沙发,游戏手柄在茶几上。一楼的门窗紧闭,二楼的房门也都关着,在客厅走路甚至有回声。

    枝和做完卫生,经常将抹布遗忘在最后一个打扫的吧台上。

    诸伏景光把抹布归位,打开扇窗,站在窗前望向屋外,想了想,拿出手机。他略过暂时不用看的工作内容,找到了十五分钟前,自己因开车,没及时点开查看的短信。

    ——欸,看来今晚的餐桌上只有他一个。

    很快看完短信内容,他的目光停在整段话末尾,一个楚楚可怜的颜表情上。

    想到对方如果做出这副表情会是怎样的,公安脸上不禁浮现笑容。他慢吞吞地打了个「好的」,然后附上同样的表情,发过去。

    诸伏景光给手机调成震动,收进口袋,转身去把买回的食物一一放进冰箱。再在厨房里,随便弄点简餐吃完,定个闹钟提醒遛狗,便上楼进书房办公。

    等他差不多处理完急需的工作文件,放下笔,伸手去拿水杯,视线不知是第几次,自然而然地滑向墙上的时钟。

    钟面的时针已经越过罗马数字“10”,即将指向“11”,楼下没有半点动静。

    诸伏景光抿了点杯里的凉水,又拿起手机看几眼,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叹口气,把手机放下,揉着太阳穴,继续心不在焉地翻阅文件。

    当他一心二用地看完手里的纸,在最后一页留下两行字,这时,窗外终于有了前院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哐啷”声。

    正要写第三行的笔尖立马停下。诸伏景光合上笔,收起文件,起身时顺手关掉台灯,近乎迫不及待地绕过书桌,走向书房的门口,要去迎接。

    左脚刚跨出半步,发现自己留在客厅的灯熄灭。并且二楼走廊上的灯也被关掉,房子里漆黑一片。

    公安第一时间感觉不对,本能地谨慎起来。他借着身后的光,看向走廊前方模糊的黑影,辨认后开口:“枝和?”

    对面给予回应:

    “是我,景酱。你不用出来,我们在书房里聊聊好吗?”

    听到熟悉声音的人神情一松,刚刚悬起的心放下。因此便忽略了,家里平时最粘人的狗这时却没出现。

    “好……可为什么把灯都关了?”

    “嗯,想了想,还是节约用电比较好,最近的电费涨价了。”话音落下后,紧接催促道,“快进去,把里面的灯也关掉。”

    警察的直觉,让诸伏景光下意识地迟疑一瞬。

    “书房的灯也关?”

    “嗯哼,这样的话才好聊天嘛。”

    诸伏景光说:“灯关了,你看不见路怎么办?等你过来后我再关吧。”

    “放心,我能看见。”

    “可——”

    “快点呐,景酱。”

    见他坚持,一副不关灯就不过来的架势,诸伏景光无奈,只好妥协,把书房的灯关了。

    整栋房子彻底陷入黑暗。唯一的光源是外面街道上的路灯,透过书房的窗玻璃和纱帘,洒进一点朦朦胧胧的光,照不进深处。

    他听着缓慢靠近的脚步声,站在门框边等。

    然而脚步很快停在不远处。

    “枝和?”诸伏景光疑惑地唤道。

    “景酱,你坐过去吧,坐到书桌那边。”

    诸伏景光回头看一眼窗前的单张办公椅,不假思索地拒绝:“不,我和你一起。”

    对方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不行。”他以轻快的口吻表明,“这是次非常正式且严肃的聊天,景酱,早该有了。保持点距离,会有助于我们聊天的顺利进行。离景酱太近的话,我担心我把持不住。”

    “可是枝和,也不必这样——”他急于再说点什么,脚忍不住向前。

    可他走两步,就听对面也跟着后退的脚步声,以及等不及地催促:

    “快点呀,景光。”

    “……”他只好先回书房,照他说的,在椅子上坐下。

    他在一晚上都坐着办公的椅子上如坐针毡,眼睛紧盯门口,借着左侧窗外的光,依稀看清出现门口的影子轮廓。这么晚才回来的人在进屋后没摘帽子,鞋也没脱,外套的领子竖得很高,走到了靠近门口的沙发前缓缓坐下。

    诸伏景光不想自己如此多疑,想要压下那股隐隐不安。

    “你说,你和蒙斯一起吃饭?”

    “嗯。”说话的人稍作停顿,“他今晚不回,我把他支走了。”

    “等等——你的呼吸怎么这么重,你怎么了?”

    “别开灯。”

    “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

    不,沙发的位置太靠角落,台灯的光不一定能照到。诸伏景光着急起身,办公椅的滚轮与地板擦出一阵轱辘。

    “我看不见你,枝和!”

    “我很好,景光,快坐下,我们才刚开始。有些话早该说,我想先讲给你听……”

    “枝和!”

    “拜托了,景光,请听我说。”

    ……

    恳求像无形的手,把已经开始焦虑、生气和担心的人硬生生地按回到椅上。诸伏景光的坐姿僵硬,紧抿着嘴唇,双手反复抓紧两侧扶手,指头几乎要抠进海绵软垫里,眼睛一刻不离地盯住角落里的人。

    “我没事。”

    你慢慢调整呼吸,又重复一遍方才安慰的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向他解释,

    “我只是在晚上吃完饭后,陪小兔子去球场上玩了玩,他一直想踢球。虽然我不会踢,但还是陪玩了会儿。可能太久没活动,突然一下过量……我一直想像这样和你说说话,景光,总听女孩们说,她们会跟自己朋友在关灯后彻夜长聊,关上灯,确实能让人放松很多,不是吗?我没打扰你工作吧?”

    “我在等你。”对面的语气有些生硬。“再过几分钟,如果你还没有回,我会打电话。”

    “啊,久等。”

    你嘴角扯了个笑,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

    “我知道,你会在等我……总是让你等我。”

    书房里安静半响。

    对面又坐不住了。

    “枝和。”

    “景光!”你赶在他要再次起身之前出声,把人稳住,快速地说道,“我记得你和降谷之前有问过我,我什么时候学会的编程代码?”

    办公椅的滑轮停下移动。

    “不是在大学里,也不是自学,你们肯定发现了。可究竟在哪,什么时候,我也不记得。很多事,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不记得是从哪里、什么时候学会的计算机,不记得我的父母、我的家庭,而我为什么是一个人。对不起,我也想让你们更加了解我,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算了解自己。”

    你一口气说太多,撑在扶手上的手肘快没力气。因为对面的人在看,所以你的呼吸不敢太重,动作竭力自然,往后挪挪屁股,把重心放到肩颈,头枕在沙发背上。

    做完这些的你,习惯性转动指节上的素戒,放轻呼吸。

    好在这个夹带目的性的话题展开,顺利让像弦一样紧绷的人稍微转移注意,不再用灼灼的、隐隐透出压迫的目光看你。你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变轻、变柔和,他顺着你的话,用平缓而坚定的声音告诉你:“不用为这个道歉,枝和,这不是你的错。”

    你舒口气,清了清嗓子,道:“可我还是想说声抱歉,为你们认识了个来路不明的人。”

    “我们都清楚你是谁,你不是什么‘来路不明’——”

    “景光,咳!”

    你不小心说太急,把嗓子里的东西咳了出来。你捂住嘴,在对面人紧张地问“怎么了”时,随意地回答是被晚上吃到的一颗胡椒粒呛住了,若无其事地擦擦嘴角,把帽檐压低,继续说道,

    “那时,你在天台上,在想什么?”

    诸伏景光微怔。

    “那时?”

    “那天晚上,景光觉得自己快暴露的时候。”

    “为什么突然提这——”

    “告诉我好吗,我想知道。”

    “……”

    他沉默着,视线从你的脸上移开,投落至别处。

    你垂着眼,静静地、着迷地看。看沐浴在窗户透进的光下的侧颜,和放在桌面上的手,看他坐在椅子上思考的姿势,跟陷入回忆时的表情。

    “我想,zero要一个人战斗了,辛苦他独自对付那些可恶的家伙。我哥会知道,但可能要等段时间,等一切都结束,才会有人带着能证明我身份的物件去告诉他。高明哥应该会把那些东西安置在爸妈旁边,让他们也能见到我。枝和……”

    他说到你名字时停下。

    安静的空气又回来。

    你眨了眨眼。

    “我呢?”

    诸伏景光抬起头,凭直觉,与黑暗中的你对视。

    他看不清你的脸,而你能看见他。你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呼吸一滞。

    他说:“我告诉自己,你会慢慢把我忘掉。”

    “……”

    “这个念头刚出现,我便感到了痛苦。因为它很虚伪,我其实不甘心被你遗忘。那晚过后,我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告诉自己要活着回来,为了再见到家人、朋友,和你。”

    ……

    头有点痛。

    你听完,想扯个微笑作回应,但很快想到对方看不见,于是,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

    “你有想过未来吗,景酱,我是说,等都结束后,你打算做什么?”

    ……糟糕,越来越疼了。

    “景光。”

    你闭上眼。然而再想睁开时,发现眼皮有千斤重。你的指甲掐进掌心肉里,努力令眼皮撑开条缝。

    “我在想……”

    我在想,我为你带来苦难了吗?

    你发现,你已经很难再从脑海中翻出上一世的记忆。关于你的名字和来历,似乎都在你毫无察觉时离你远去,留下的只有每次睁眼都会看到的,眩晕的白光,注入手臂的不明液体……和耳边冰冷的仪器声。

    你被困住了,而你总在让他等你,替你着急,为你难过。

    你替他感到难过。

    你试图大点声说话,但把胸腔里的气用光,好像才勉强达到让书房里的另个人听见的程度。

    “我在想,如果有天,你能回长野,见到高明哥,他一定会为你高兴。你做到了你十年前曾经说过的,成为一名优秀警察。我也好久没见高明哥,在那之后,也一直没去长野……还有降谷,记得带上他,他上次说喜欢那里。”

    你说完这一句,感觉到颤栗,头脑发胀,但你仍接着说:“我很抱歉,景光,为这一切。”

    你感觉疲惫。

    深深的疲惫。

    其实这种疲乏感一直都在,直到你终于透支完所有。

    你的大脑开始昏昏沉沉,你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可望着视野前方的身影,你不舍得合眼,也担心着自己一旦不说话,对方走近后的反应。

    恍惚中,似乎看见一片深沉的蓝,泛着悲伤的浪花。

    你已经没力气思考,后面的话甚至不知道对方有没听见,仅剩的念头是保持清醒,以及趁此机会,说些自己一直没勇气说出口的——

    “对不起。”

    你的眼眶忽然湿润,又咧开嘴笑。

    “可是在遇到你们之前,我就已经是这样的人。我阻止不了自己,我好像,也只能这样做……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面具底下,会是这副模样。”

    “所以,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实在太难看了。

    “它有你。”

    一直没说话的人在陷入沉寂的不久后开口。

    “我跟你说过它的,那次我背着你,走在黄昏路上的时候。我能想到的未来,是有你的一切。

    “你知道,我最庆幸、最感激的是什么吗?是能够遇见你,以及,还能再次找到你。我最无私的念头跟最自私的想法,它们诞生在同一个晚上。那晚,我有想过永远退出你的生活,从你生命里消失,然后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我可以站在远处,遥遥地望着你,我不能接受离开你,退出你所有。枝和,我非常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我的目光所及里永远有你,也渴望着,你的也是如此。”

    公安坐在椅子上,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沉沉地凝望漆黑角落中的人。

    他的脸在阴影里。黑暗放大一切。

    受够了一声声揪心的道歉,他干脆将埋藏在心底的念想,将作为诸伏景光的全部私心掏出来,向面前人摊牌。

    “所以,你不能自顾自离开,丢掉我给你的戒指,什么都不要了。就好像我对你来说仅此而已,甚至比不上留给呼噜的那块旧毛毯。

    “枝和不用对我说任何一句抱歉的话。为什么要说?是从我爱你开始,你的一切就都和我有关。而我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就未经允许地爱着你,早在我们读高中时,早在我还没成为一名警察的时候,就彻彻底底地爱上了你。枝和应该重视起自己在我心中的位置,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不能觉得,没有了你,地球依然会转,我的生活依旧能好好继续——这很自私,枝和,这真的不公平,你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抛下我,不可以想当然的一走了之,不可以期待没有了你,我还能好好的——不会的,绝对不会。”

    果断地把话撂出来,他这次直接绕过书桌,大步向沙发走去。

    “我早就想说,你别再抱有这样的幻想。你的消失对地球自转不会有影响,但会让我的心被挖空大块——你明白吗?我答应你,我爱惜我的生命,你也再答应我一次好吗?我们一起面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和你站在一起……”

    “所以,”公安单膝跪在沙发前,面前人的脚边,说,“枝和,别怕。”

    ……

    角落里还是太黑,他看不清恋人的脸。

    “枝和?”

    诸伏景光伸手,触碰到冰凉的手指。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疑惑地将冰凉的手牵在自己手里握着,起身摸索墙上的照明开关。

    天花板晃眼的混合灯光洒下的瞬间,公安的感官意外被放大几倍。他忽然见光的眼睛,捕捉到空气里漂浮的尘埃,视线无意识地跟去。

    诸伏景光看到了沙发上的恋人满身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