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文森特老师
教导主任。
上辈子年幼时经历末世,云宥清并没有上过学,不过它看过不少相关小视频,那个短视频盛行的年代,总有数之不尽的影视资源。
面前这位戴着无框眼镜,头发盘起,身穿一身落日学院标志性的刺绣法师白装男子给云宥清的感觉就像是教导主任,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场,那双不怒而威的目光扫视全场,就是熊孩子马奇也停止了哭泣,一动不敢动。
他迈开脚步,走到讲台前,一只手拿着法杖,另一只手在讲台上轻轻敲击,声音并不大,却直入每一个幼崽的心口。
安静在持续。
他说道:“你们好,我叫克莱儿·文森特,你们可以叫我文森特老师,如果顺利,那么接下来的八年,我都将会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
羽族的爪子很长,一爪子下去就是十几厘米,更不用说有些羽族为了好玩,爪子完全伸进土里,现在最浅的地方,都达到了云宥清的标准,地面上的枯枝落叶也翻到了地下,完全可以直接播种。
云宥清喊了云肃、梅瑞狄斯和彩洪帮忙,四个人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一道道笔直的线,让其他幼崽们按照这条线撒种子,方便以后除草和收割。
撒种子这种工作对幼崽来说十分简单,一人沿着一条线,将手中的小麦均匀地撒到地上,走到另一边就算结束。
十几个幼崽赶在中午来临之前,将小麦种好,这一块地把云宥清昨天攒下来的小麦用掉了大半。可惜羽族不需要天天磨爪子,云宥清有些遗憾,如果每天磨一次爪子,以后都不用专门翻地了。
这一块地方树木比较少,而且最大的树也只有两三年,树冠很小,遮不了多少阳光,不影响小麦的生长。
回去的时候,云宥清顺便薅了一些草籽,这是给家里小咯咯鸟吃的。昨晚不少羽族都看到了小咯咯鸟,都觉得他在养着玩,还有人悄悄提醒云允,趁现在还没饿瘦,过两天赶紧杀掉吃肉。
至于云宥清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因为对方的声音太大,他离很远都听清了。羽族的悄悄话声音也就比正常交谈小了一点,根本不避人。
不管别人怎么说,小咯咯鸟这两天的表现还不错,昨天回去的时候他和云肃两人扯了些草籽,今早起来看的时候,全被小咯咯鸟吃光了,饭量还不错,看着也活泼,并没有出现绝食绝水的反应,大概是因为破壳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小咯咯鸟在看到他的时候尤其高兴。
担心小咯咯鸟弄脏了山洞,云宥清在他们家山洞口给小咯咯鸟围了个简易的圈,反正部落里其他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家养的,不会乱动。
能吃能喝,大家担心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云宥清就知道成功了大半,只要安全度过前几天,基本就能养大。
小咯咯鸟太小,晚上不能单独放在山下,每天搬上搬下又太麻烦,云宥清决定最近几天就让它们住在山上,等稍微大点再搬下来,带食物上下山比带小咯咯鸟方便多了。
云宥清带着一堆草籽上山后,就看到一群小咯咯鸟正优哉游哉地乱逛,部落分配山洞是按照武力值来的,他们家的山洞大,洞口位置宽,昨天围起来的地方有很大一片,足够小咯咯鸟跑动。
大概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小咯咯鸟叽叽喳喳叫起来,仰着脖子往外面看。外圈的石头太高,云宥清不走近,它们看不到。
云宥清过去,将草籽均匀地撒在食槽中。食槽是云巡昨晚做的,一根拳头粗的树枝用石刀劈成两半,直接用爪子挖出中间盛放食物的部分,一次做了两个,刚好够十几只小咯咯鸟一起吃。
“叽叽叽——”小咯咯鸟欢快地吃饭。
云宥清又往旁边那个树叶里添了点水,立马有吃饱了的小咯咯鸟去喝水,低头喝上一点,仰头咽下。
看这一只只活泼好动到处跑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会想不开闹绝食。
正当云宥清因为小咯咯鸟的表现感到满意时,云乐从山下急匆匆跑过来。
“哥哥,哥哥——”
云宥清刚要答应,就看到刚才还在悠哉吃喝的小咯咯鸟,水也不喝了,草籽也不吃了,全部乱作一团,拼命往角落缩,其中最大的,也就最先破壳的那只,还仰头冲着云宥清叫,像是催促他躲起来。
云宥清看看小咯咯鸟,再看距离这边十几米远的弟弟,突然明云一件事,小咯咯鸟不吃不喝,也是因为害怕,和之前在山洞不愿意出壳一样,都是因为感受到了危险。
云宥清利用云乐反复试验后,证实了这个猜测。
如果云乐不说话,走到距离小咯咯鸟五米左右的地方,小咯咯鸟就不肯吃东西了,如果是说话状态,这个距离要增加到三十米左右,声音越响,效果越明显。
云乐是幼崽,就有这么大的效果,那成年羽族的恐吓效果肯定更强,所以在其他人的认知中,抓回来的小咯咯鸟都在搞绝食,实际上是被吓到了。
被云乐吓到的小咯咯鸟挤在一起,云宥清安抚地摸摸,最大的那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叽叽喳喳一阵叫嚷,紧接着,像是警报解除,小咯咯鸟们又去吃东西喝水了。
云宥清多摸了几下最大的那只,他听不出来小咯咯鸟叫声的含义,但其他咯咯鸟显然听这只的命令。
小咯咯鸟亲切地在他手上蹭蹭。
下午时分,云肃带着幼崽们去找云宥清需要的植物,云宥清则在山下尝试做工具。
部落现有工具种类有限,原料大部分是简单打磨一下的石头和骨头,好处是原料到处都是,容易获取,坏处是用起来比较费力,成年羽族还可以,幼崽用起来就有些力不从心,特别是他比其他幼崽力气小,如果借助工具会省一些力气,能做的事情也更多。
云宥清想做个简易版的锄头,用来挖土,昨天用的那几棵小葱,他们忙活了好久才挖出来,如果有锄头,会方便许多。而且等小麦发芽后,除麦田的杂草也需要锄头。
云宥清回忆锄头的结构,上辈子见过的是铁质工具,现在肯定没有铁,所以原料还是石头,锄柄要用树枝。
这种东西都不难找,云宥清将他们家的石刀拿出来。石刀上有打磨的痕迹,是从一块大石头上摔下一块后打磨而成的。
石刀有了,云宥清又去放树枝的地方翻找。部落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树枝,各种奇形怪状的都不稀奇,找个分岔的简直易如反掌。
两个原料都找到,云宥清才发现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绳子。
部落里的绳子是撕成条的兽皮绳,制作衣服时,不可能每一块兽皮都是规则的,有些形状不合适的兽皮,部落里的老人会用骨刀或者石刀将多余的部分裁下来,叠起来能放东西的,捆两下充当兽皮袋,不能放东西的,就裁成一条条的兽皮绳,用来捆绑衣服或者猎物。
因为工具限制,部落里的兽皮绳都比较粗,捆锄头不太合适。
云宥清觉得他现在需要麻绳。
麻绳的原料是麻,这边类似的植物……云宥清思考了一下,发现还真的有。
是一种和甘蔗差不多粗的植物,但不能吃,表皮有韧劲,芯像稍微硬的海绵,每年旱季枯萎,比其他树枝容易点燃。那种植物内芯和表皮之间,好像就是他需要的纤维。
想到这里,云宥清立马去树枝里继续翻找。这种植物数量多,幼崽碰到会割断带回来。
这种类似麻的植物长得特别直,和歪七扭八的树枝完全不同,特别好找,云宥清没费多大力气就抽出来好几根。
剥掉表皮,果然有一层纤维粘在上面,这是去年的,经历了旱季雨季和雪季,留下来的纤维完全可以直接用,云宥清将这些收集起来,开始搓麻绳,刚搓了两下就感觉手心疼。
昨天那些小麦,除了最开始他搓了一些,剩下的基本都是家里人帮忙脱壳的,幼崽的手和这些植物比起来太嫩了。云宥清看看自己通红的手心,再看看手中的原料,最后找了一根小木棍,拧起一段捆在木棍上,然后开始转动木棍,这样速度慢一点,但不会伤到手。
不远处,正在和其他幼崽玩闹的云乐看到这边的场景,颠颠跑过来问:“哥哥,你在干什么?”
云宥清眼前一亮,现成的云工,不用云不用。
云宥清:“好玩的,要不要玩?”
云乐十分好奇,想也不想就点头回答:“要。”
云宥清将手中的木棍交到他手中:“来,转一下。”
单纯的弟弟照做。
云宥清:“反了反了,往右边,右边是这个手,边转边缠,对,就这样。”
童工+1 。
有云乐帮忙,云宥清速度快多了,他只要在这边捋顺原料顺便控制速度就行。
云乐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拧得十分起劲,比云宥清还大的力气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云宥清检查了一下,发现云乐拧出来的比他拧得还要结实,只是不够均匀,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多练习一下就会改善。
很快,一根做工粗糙的麻绳就做好了。
云宥清试了试,发现挺好,不散,然后开始做下一根。
云乐没玩够,好奇问:“哥哥,这是什么?”
“麻绳。”作用和麻一样,云宥清直接简单粗暴的把这种植物当做麻了,做出来的叫麻绳,反正也没有人在意它叫什么。
一共做了三根麻绳,云宥清用最长的那根将石刀和树枝捆在一起,然后试了试。第一次捆的角度不太对,松开后调整一遍,再次捆紧,用力向土里挖了一下。
地上多出一个小小的坑。
确实比直接用石头或者石刀省力气。
反复试了几下,确定好用,云宥清把家里的石刀骨刀全部翻出来,总共做了三个简单的锄头,然后去昨天几个幼崽说过的地方挖葱。
昨晚做饭就用了葱,无论是做点缀还是去腥膻,效果都不错,他打算把这些都移栽到距离做饭地点近的地方,每次用的时候摘一些葱叶,还能继续长。
这项工作需要耐心,不能把葱挖断,无论石刀还是木棍,都不好挖,用改装后的锄头方便一些,但也要注意,不能伤到自己的脚。
云宥清找到云肃,兄弟俩把葱连带根部附近的土完全挖出来,连土带葱一起埋到山下。山下的空地很大,空地外围则是一圈只有草没有树木的地方,再往远处才是树林,因此有足够的地方移栽葱。
云宥清将长草的那部分地面划分成几块区域,方便以后移栽不同的植物。
移栽第二片小葱的时候,云宥清突然发现一种熟悉的植物。
红根果。
准确说是没长大的红根果的苗。
红根果是一种类似红薯的食物,长在土里,大的有几斤重,小的也有半斤多,目前部落为数不多耐储存的食物之一。
红根果的苗看上去和红薯苗稍微有点区别,但云宥清经过这段时间对两个世界各种植物的融汇贯通,已经学会了从两个世界的植物中找共同点,所以很快就认出来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云宥清往下挖了挖,果然,露出来的是一截干瘪的红根果。
这惊喜来的太突然,云宥清差点没反应过来。
云肃最初没注意到弟弟在做什么,直到看见被挖出来的红根果,顿时被吓了一跳:“清,快放回去!”说着就开始埋土,环顾四周,发现这边只有他们兄弟两个,这才放心。
云宥清没想到哥哥是这个反应:“哥,这是红根果。”
“对,是红根果,所以要赶快埋起来。”云肃点头,跟弟弟解释,“红根果要等生长季结束才能挖,那时候的红根果最大,现在的不好吃。”
这是每一个幼崽都懂的事情,大点的幼崽总是会提醒小的幼崽,这些不能挖,挖了雪季就没有食物吃了。而云宥清因为前几年一直是羽形,在巢穴中的时间比较长,所以错过了学习这些事情的机会。
不过就算没学过,现在听到云肃的话,云宥清也能想明云前因后果。如果在生长季早期就把前一年漏掉的红根果挖走,生长季后期就会少收获很多,这也是羽族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红根果苗叶子能吃,但采摘队不会摘,也是为了以后能挖到红根果。
云宥清看着面前的红根果苗,能储存到雪季的食物种类很少,雨季潮湿的环境,会让大量的食物发霉腐烂,红根果不容易腐烂,个头也大,是十分难得的食物。
只是采摘队遇到红根果的次数却很少,云宥清每年只能吃到几次。
如果单独整理出一片地种红根果……想到红薯的亩产量,云宥清不由呼吸一滞。
种,必须种。
今年雪季一定不能挨饿。
云肃有些迟疑:“万一别人不答应怎么办?”他同意弟弟的做法,但其他人不一定会同意。
云宥清思索起来,葱可以随便挖,小麦可以随便摘,是因为这两种食物不在采摘队的名单上,无论挖多少,其他人都不会说,但红根果不一样,采摘队明令禁止乱挖的植物,如果他挖了……
“哥,你先回去,我来挖,被发现了就说我不知道。”这话不算撒谎,在云肃说这件事之前,他确实不知道,在采摘队回来之前将这些移栽过去,如果有人发现了,就用这个借口。
云肃没想到还能这么解释,不过只愣了一下,然后下了决定:“我先帮你挖出来。”反正弟弟一定要挖,他先帮弟弟把这些挖出来,回到部落就说看到的时候已经挖出来了,埋在哪里都是埋,想明云这个逻辑,云肃也不犹豫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地上的红根果,开挖!
“你们挖什么?”
兄弟俩正挖得起劲,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吓了两人一跳。
云宥清抬头,看到是梅瑞狄斯,松了口气,稍微解释了两句:“我想把这些挖出来移栽到山下,换种方式种。对了,如果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只看到了我,千万别说有我哥。”
云宥清和他对起了口供,说话的时候手上动作不停,锄头是比直接用刀好用,但毕竟是简易工具,需要快点,挖完这个再去挖下一棵。
梅瑞狄斯应了一声,看看两人旁边的工具,指了指道:“那个能不能用?”
云宥清点头:“能用。”他把三把锄头都拿来是怕挖到一半会出现绳子断了等问题,拿过来做备用,事实证明这麻绳还是很结实的,梅瑞狄斯需要完全可以借给他。
梅瑞狄斯拿起锄头,观察了一下两人的动作,毫不犹豫对着旁边那棵红根果苗挖了起来,本来以为对方只是路过的兄弟两个有些惊讶。
梅瑞狄斯丝毫不在意两人的目光,动作和他们差不多。
有个帮手总比没有好,云宥清没跟对方客气,三个人挖完这边,又去找周围的。
这边云肃熟悉,就算没记住所有位置,能想起来的也不少。
三个人总共挖了十几棵,没再继续挖不是没有了,而是再挖下去不好解释,毕竟如果被发现要解释是云宥清一个人干的,挖太多就暴露了,而且多了更容易被人发现。
刚才挖好的红根果都在树下阴凉处放着,用树叶盖着,现在一起搬回去。
幼崽们这两天异常忙碌,部落里的成年羽族已经习惯了,也没仔细看他们在做什么,云肃梅瑞狄斯按照云宥清的要求,将红根果苗卧倒埋在土中,又看着云宥清割下一些枝条种在旁边,用竹筒做运水工具,将幼苗全部浇了一遍水。
“清,能行吗?”云肃看着那一棵棵看起来十分柔弱的枝叶,总觉得明天就干掉了。
“试试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云宥清诚实道,实践和理论毕竟不同,他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如果还是不行,那就没办法了。万一运气不好连移栽也死掉了,那他就把自己种的小麦赔给部落,云宥清暗戳戳想。
梅瑞狄斯看看云宥清,一开始,他就觉得云宥清和他见过的所有的幼崽都不一样,现在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大哥,哥哥,你们在干什么?”
一句话突然插进来,正盯着红根果苗的兄弟俩被吓了一跳,正在看云宥清的的梅瑞狄斯也一样。
这场景好像有点熟悉,三人不约而同地想。
三人转头,看到是云乐,微微松口气。虽然最后肯定会被发现,但现在被发现和过几天被发现还是不一样的。
云宥清拍拍被吓得怦怦跳的胸口,开始忽悠弟弟:“在种菜,以后给你做好吃的,但你不能跟别人说,不然其他人发现,你就吃不到了。”
闻言,云乐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
云宥清了解自己的弟弟,其他事情可能记不住,但关于吃的问题,绝对会记得清清楚楚,无论别人怎么问都不会说。
警报解除,还多了个帮手,虽然这个帮手只有三岁,但力气大,聊胜于无。
为了防止秘密小组的队伍由四人变成五人,三大一小四个幼崽迅速转移地点,约定第二天的浇水计划。
第二天,正在浇水的几人被彩洪发现,小队成员+1。
第三天,浇水小队扩增到六人。
第四天,浇水小队变成浇水大队。
对一天捡完树枝就没事做的街溜子幼崽来说,部落没有秘密。他们能把整个部落翻个底朝天,蚂蚁洞都要挖出来看看,更不用说云宥清移栽的幼苗了。云宥清只能在被发现的时候重复之前的说法,要保密,不要告诉其他人。
好消息,部落里的大人还不知道。
坏消息,除了大人都知道了。
他说:“以后,有危险都我上!”
“……”在梅瑞狄斯手上折腾的小白鸡不折腾了。
哪怕是任教二十年的文森特老师,这一刻他眼睛瞪大,一脸的不可思议,同样的,办公室内其他老师们目光齐刷刷看着梅瑞狄斯,(⊙o⊙)大为震撼。
丝毫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问题,梅瑞狄斯继续说道:“需要肉盾!我当!”
梅瑞狄斯:“需要肉墙!我来!”
——梅瑞狄斯这个小幼崽,要说天赋,他有小鸡脑袋,要说外貌,他有小鸡脑袋,要说聪慧,他还是有小鸡脑袋。
第 42 章 学霸卷王鸡
——这是一个脑壳里除了鸡都是鸡的小鸡脑袋幼崽。
(* ̄︶ ̄)不约而同,办公室内众老师有相同的想法。
众人目光齐刷刷移动,看向梅瑞狄斯捧在掌心上的小白鸡。
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万众瞩目小鸡骄傲地甩脑壳,一点都没有刚才藏在梅瑞狄斯衣襟中见不得人的样子。
好恃宠而骄的一只鸟东西。
办公室外。
神佑大陆,百羽部落。
又是一年繁殖季,部落中,刚刚破壳的幼崽还没睁眼,只会依循本能张着嘴巴叽叽喳喳叫嚷,等待父母的投喂。
悬崖边一棵粗壮的树冠上,挂着三大一小四个巢穴,前三个排成一排,最后一个小的在另一个树干上,每个巢穴的位置都十分巧妙,隐秘性极强,但彼此之间又相互连接。
此时,距离树干最远的巢穴内,一只肥嘟嘟的羽族幼崽正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去蹭旁边那一只幼崽。
“啾啾,啾啾啾!”别睡了,我们出去玩吧!
被蹭的幼崽通体雪云,身形十分小巧,还不到大的那只五分之一,此时正缩在舒适的巢穴中间,半个身子陷入巢穴底部干净柔软的羽毛里,迷迷糊糊被吵醒,只微微掀了掀眼皮,并没有理会身旁的罪魁祸首,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没得到回答,胖幼崽没有放弃,抬起翅膀,继续去推快睡着的雪云幼崽:“啾啾,啾啾!”快起来,别睡了!
再一次被吵醒,雪云幼崽缓缓睁开眼,瞥了眼好动的胖幼崽,慢吞吞地挪动了位置,和对方拉开一段距离,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胖幼崽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不依不饶地贴上去,嘴里声音不停:“啾,啾啾,啾啾啾——”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被叫声淹没的雪云幼崽展开翅膀捂住自己的耳朵,然而翅膀短短的,没有人的手好用,嘈杂的叫声依旧透过羽毛缝隙传到耳中。
羽族幼崽从破壳后第一次抢食就开始练习嗓门,一岁之前几乎天天叫,声音的聒噪程度可想而知,穿透力极强。
被吵得头疼,云宥清彻底不耐烦了,忍无可忍,抬脚踹了扰人清梦的弟弟一脚,不出所料地没踹动,因为对方的体型是他的几倍大。
是的,这只比他大了几圈的胖鸟,是他弟弟,比他小了五岁的亲弟弟。
云宥清全家,以及他们部落的大部分成员,都是羽族。
羽族,神佑大陆的三个进化种之一,另外两个进化种是兽族和人鱼族。进化种都可以变化形态,羽族能在人形和羽形之间切换,繁育方式为卵生,需要孵蛋。
羽族的蛋需要一年时间才会孵化成功,刚破壳的羽族幼崽身上只有一层绒毛。三岁之前,幼崽十分脆弱,基本不能离开巢穴。三岁左右时,幼崽会变成人形,但最初几年身形不稳,经常会变回羽形,后面才会慢慢稳定下来。
三岁到十六岁之间,羽族的羽形大小不会发生变化,一直维持在会飞而又飞不远的状态,人形的变化更大,从幼崽长到亚成年状态,这个年龄段,大部分羽族更喜欢用人形生活。
十六到十八岁,是羽族一生中至关重要的时期,人形和羽形会同时在这两年的时间内完成从亚成年到成年的变化,同时战斗力直线飙升。十八岁以后,除了衰老,羽族两种形态都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以上是正常羽族的一生。
而云宥清就是他们全家,乃至整个部落唯一不正常的那个。
刚破壳时,除了体型稍微小了一点,他看起来和同窝的哥哥没太大区别。同窝幼崽体型有差距十分正常,毕竟每个蛋的养分不一样,孵化过程也会影响幼崽的大小,一般养一段时间就会长得差不多,因此云宥清的阿父阿姆并没有把这微小的差距当回事。
只是他们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云宥清的哥哥云肃已经长到刚破壳时的两倍大了,云宥清的体型没有任何增长。
第一次养育幼崽的阿父阿姆以为是喂的食物太少,从那天开始,两人一有空就往云宥清嘴里塞食物。如果不是云宥清吃饱后就死活不张嘴,他大概是部落里第一个被撑死的幼崽。幼崽不愿意吃,两人只好放弃。
然后。部落做肉食的方式就两种,烤和煮,云宥清这种烹饪方式,云巡云允从来没见过的,更不用说年龄小的云肃云乐兄弟俩。
温度越高,香味扩散得越快,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闻到味道的几人险些没控制住口水。
云巡吃了块油渣,勉强维持住作为父亲的尊严,没有当着幼崽的面流口水,然后状似不经意间问:“清,这就是煎肉吗?”
云巡本来以为,刚才的油渣已经是今天最美味的东西了,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幼崽竟然又弄出了更香的食物,即使没吃,云巡也能通过气味辨别出食物的美味程度。
他们家的幼崽,果然是整个部落最聪明的幼崽,老父亲满脸自豪。
云宥清不知道老父亲的想法,闻言点头:“对,煎肉,放了油就不会粘在锅里,也不容易糊。”
石锅和木材不容易控制温度,云宥清一次没放太多,只放进去五片肉,肉片定型开始后翻动。
肉片只有半指厚,在热油中滋滋作响,伴随着烹饪声的,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云乐抱着比自己脸还大的木碗,眼睛紧紧盯着石锅,手上动作却不停歇,一口一个油渣,嘎嘣脆。
在全家的注视下,云宥清来回翻动,直到肉片两面全部变成金黄色才往锅外夹。
烤肉一般是用洗干净的树叶包着,煎肉片小很多,用不到那么大的树叶,云宥清直接放在了阿姆之前洗干净的叶菜上。
叶菜,绝对是让羽族又恨又爱的植物,实话说,叶菜的味道很是一般,有些吃起来还发苦,但又不得不吃,连续一段时间不吃叶菜会不舒服。许多奇奇怪怪的病症吃了叶菜和果实就能解决,但果实数量少,因此叶菜就成了每天的必备食物。
这些叶菜在云宥清看来就是早期的蔬菜,味道和蔬菜又有一点区别,直接吃的话有些难以下咽,不过用来搭配煎肉应该不错。云宥清将肉片放在一片成年羽族巴掌大的叶菜上,两边一折,将肉片卷起来,然后咬下一口。
腌制过的肉片口感和平时完全不同,腌料的汁水被锁在肉片中间,两边泛着焦黄,外酥里嫩,因为用了红顶果,肉片的咸香中又带着点甜和微不可查的酸,没有一点违和感。
云宥清原本是因为身边没有其他合适的调味品,才选红顶果改善口味,没想到最后的效果远比他预料的要好很多,腌制过的哞哞兽肉口感十分细嫩,跟啃木头似的烤肉完全不一样。
哞哞兽不但长得和牛像,味道也和牛肉类似,只是比牛肉肥了一点,而现在,煎肉外面包裹的叶菜中和了肉的油腻,一口吃下去只觉得是对自己身心的犒劳。
这一刻,云宥清真正体会到了为了活着吃和为了吃活着的区别。
其他人也学着他的动作,拿叶菜卷好肉片,尝过后再次惊住,不过这次反应要快得多,赶紧将剩下的吃了。
云巡的动作最干脆,一块煎肉加一片叶菜,一口就吃完了,吃完才意识到自己吃得太快,小小的一片根本不过瘾,而第二锅煎肉才刚刚熟了一面。没尝过的时候还能忍,现在尝过了,云巡控制住自己,不要说出“要不吃生的吧”这样一看就会被伴侣打的话。
云允吃起来比伴侣文雅得多,但看速度,就知道对今天的食物很喜欢。吃完擦擦手,替代了云宥清的工作:“清,我来翻,你在旁边看着,如果不对就告诉我。”其他人关注肉熟没熟的时候,云允已经记住了幼崽翻动肉片的频率。
云肃擦干净手,将叶菜里面大的叶子单独挑出来,方便等会放肉,吃了叶菜卷肉,云肃觉得面前的叶菜都没有以前那么难吃了,弟弟能让全部落都讨厌的食物美味起来,果然,弟弟是最聪明的幼崽。
云乐虽然年龄小,但吃饭时速度一点都不比两个哥哥慢,吃完舔干净手上的料汁,回忆着刚才的味道,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我最喜欢吃煎肉了!”
云宥清拿兽皮帮云乐擦擦满是油的小胖手,对他的话一个字没信,半小时前这孩子还说最喜欢吃油渣呢,擦完看云乐的眼睛又黏在石锅上了,看看周围,指着那个用来切菜的石板问云巡:“阿父,再支个火堆把石板架上吧?两边一起更快。”
他们家的石锅容量不小,但石锅到底是锅,锅底的范围就那么大,一次煎五六片小孩巴掌大的肉片就是极限了,这么煎下去,云宥清怀疑这些肉他们要吃到天亮,所以需要再加一个工具。
石板很大,除了切肉,平时还用来放碗勺,说是石板,充当的是桌子的作用,难得的是它还很薄,比石锅还要薄一些。
云宥清之前没把握,自然没敢动用自家这重要的家具,但现在,用石锅成功了,味道还那么好,感觉用石板煎肉应该也能行,于是理直气壮地把石板征用了。
云巡想着煎肉的味道,果断答应下来,石板重要,但能跟别人换到,就算换不到也能自己去做,只是麻烦点,现在最重要的是吃肉。答应完,云巡二话没说拿着石板去河边清洗,回来时顺便带了几块大石头。
云宥清看他轻轻松松搬着一堆能当凳子用的石块,再一次认识到了羽族的力气。
无论放石锅还是石板,底下用的都是河边的石头,云巡把高度相同的石头围成一圈,再放上石板,按住晃了晃,发现够牢固,开始生火。
从旁边火堆里抽出几根带火的树枝,加一些小的干树枝,不大会工夫,石板下面的火势就大了起来。
等石板上的水迹被火烤干,云宥清往上倒了些油,等油慢慢热起来,将肉片铺满石板,顿时滋啦声一片。
硕大的石板就是个巨大的烤盘,云宥清认认真真地铺着翻着肉片,时不时咬一口手中的卷肉,这是云肃帮他卷的,在他们忙活的这会,石锅那边已经煎好了两锅,每一锅他们都保持着一人一片的分配规律。
云宥清吃东西的速度慢,几年的习惯,就算变成人形还是一样。边吃边翻着肉片,突然感觉周围好像有点不对。
怎么这么多咽口水的声音?
云宥清抬头,只见他们一家人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满满一圈羽族,一个个双目放光,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准确说是在看他面前的大石板。
石锅底部不大,虽然也香,但数量太少,他们一家围得近,味道最清晰,而其他地方的羽族,只觉得一阵香味飘过,还没来得及捕捉就没了。
但石板不一样,石板周围边边角角都能用得上,一块石板,云宥清整整放了二十多片肉,每片都有幼崽巴掌大。
桌子那么大的烤盘,里面全是肉。没有锅沿的阻拦,香味四散,经久不消。
起初,离他们最近的羽族好奇他们做了什么,走过来看,这一看就移不开脚步。然后是更远一些的羽族,顺着香味找过来。后来人围满了,阻挡了香味的蔓延,但一堆人围在一起,吸引了注意力本来没在这边的羽族,人更多了。
所以云宥清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自己一家被围观的场景。
哪怕知道这都是自己部落的人,但看他们一个个两眼放光的样子,云宥清还是忍不住躲开了目光,忍不住想往阿父阿姆身后躲。
发现幼崽变化的云巡不高兴了,挥苍蝇似的开始赶人:“走走走,都散开,围在这里干什么呢?不吃饭了?”云巡是不介意被围观,全部落的人看着他也不会理会,但幼崽显然不适应,护崽的老父亲当然要赶人。
只是围观的羽族丝毫没动,离石板最近的羽族蹲下来问:“云宥清,你做的肉为什么这么香?”说着眼睛还盯着被云宥清翻着的肉片上面。
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红顶果和盐来腌肉,因此云宥清把腌肉和煎肉分开说,不然按照羽族的理解能力,肯定以为腌肉是必备环节。
然而就算这样,听完这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周围羽族也是两眼发晕,但面前从未闻过的香味又无时无刻不在引诱他们。几个还有肥肉的羽族回去拿肉,决定按照云宥清的方法尝试一下。
剩下的人要么没有肥肉,要么被复杂的工序绕晕了,没有行动,但依旧在石板周围徘徊,就算现在吃不到,多闻闻味道也是好的!一些正在吃烤肉的羽族干脆找了个能闻到味道的地方,蹭着煎肉的味道啃烤肉,闻着这股味道,感觉手中的烤肉都比平时更香了。
肉片在热油的作用下慢慢变熟,散发出的芬香也越来越浓,正在围观一个羽族再也忍不住了,突然问:“云宥清,我能用肉换你家的煎肉吗?”煎肉的味道太诱人,他实在想吃,但自己今天没有选肥肉,红顶果也被他吃光了,所以打算用肉换。
至于为什么要问云宥清,以前云巡一家从来没有这么吃过,今天云宥清变成人形了,他们家就换了新的方式做饭,方法肯定是云宥清想出来的,问云宥清准没错。
听到他的话,周围羽族顿时找到了新思路,对啊,他们可以拿肉来跟云宥清换煎肉!
云宥清开始算自家的腌好的肉片,他刚才一共腌了五块肉,羽族的饭量没有上下限,饿的时候一顿十几斤,接下来几天不吃饭没问题。现在是生长季,猎物多,基本是每天一顿,这段时间成年羽族一顿吃一到两块,幼崽一顿能吃半块。
不过今天是他们家第一次吃煎肉,胃口肯定会比平时大一些,而且他还要给梅瑞狄斯留一部分,所以这些腌肉大概率不会有多余的。
云宥清没有立马答应对方,而是提了个新的解决方案:“等我们吃完饭,我可以帮你们加工。两块肉换一块煎好的,一块肉大概能出这么多。”云宥清指了指石板上的,这一下刚好是一块肉的量,他打算收取一半原材料作为腌料和加工的费用。
“不行。”没等其他羽族说话,琢磨明云自家幼崽意思的云巡立马张口拒绝,他们家的食物够吃,作为部落最强的羽族之一,他和伴侣完全能给幼崽提供足够的食物,不需要幼崽干活换食物。
然而云巡只说了这两个字,就被伴侣用手捂住了嘴。被阻拦的云巡顿时一脸震惊,为什么要捂他的嘴?难道伴侣想让幼崽干活?
云允没有解释,只是阻止了云巡要说的话,他感觉,自家幼崽有自己的想法,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支持幼崽的决定。
一年过去,云肃长到了出壳的五倍大,云宥清还是那么小一只。
三年过去,云肃跌跌撞撞飞出巢穴,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娃娃,云宥清依旧是毛茸茸一小团,没有长大,也不会变人形。
四年过去,同年破壳的幼崽都在山下跑了,只有云宥清依旧没能变成人形,阿父阿姆只能接受现实,承认云宥清是一只不能化形的幼崽。同年,他们家多出四枚蛋,但那年雨季的雨太大,雨水灌进山洞,最后只有一枚蛋成功孵化出幼崽,也就是他身旁这只,名字叫云乐。
前几天云乐已经学会变成人形了,比云乐大五岁的云宥清依旧是小小一团,踹弟弟都踹不动。
被三番两次打断休息,云宥清干脆不睡了,抬头望着巢穴上面的树叶,思考人生和鸟生。
其实云宥清有些庆幸自己出壳后没有立马恢复记忆,而是在适应了几年这边的环境后,才想起上辈子的种种,不然恐怕很难接受,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两辈子生活的环境,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云宥清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些事情,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年,他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很深的归属感。上辈子云宥清无父无母,从小到大,绝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而在这里,他有疼爱自己的阿父阿姆,有懂事的哥哥,还有活泼的弟弟。
当然,弟弟没这么活泼就更好了。
云宥清思索时,一旁的云乐又开始拿脑袋拱他,一边拱一边叫:“啾啾,啾啾啾啾。”哥哥,出去玩出去玩。
语气是撒娇,动作像撒泼。
云乐想带云宥清一起去山下玩,然而云宥清并不想和他一起出去。
因为云宥清迟迟没变成人形,他每次出去都是被家里人带着。虽然是一家人,但每个人给云宥清的感受完全不同。
阿父云巡是部落里最强壮的勇士之一,性格特点就是五大三粗,缺点是太粗心,云宥清曾经一度怀疑自己哪天会被毛手毛脚的阿父捏死,但云巡偏偏很喜欢带他下山,好处是因为许多幼崽都害怕云巡,在云巡身边不会被骚扰,总之就是痛并快乐着。
阿姆云允动作则要温柔很多,被阿姆抱着,云宥清不用担心自己受伤,但也因为云允太温柔,跟着他下山的云宥清十次有八次会被围观,忽略被一群人摸脑袋的开端,跟在阿姆身边确实很幸福。
同胞哥哥云肃的优点是细心,缺点是太谨慎,被哥哥带着,大部分时间都被兽皮包裹着,视线严重受阻。
如果说跟着阿父阿姆和哥哥下山是有得有失,那跟着弟弟云乐出去,纯粹是大冒险。首先,刚变成人形的幼崽经常以为自己还是只鸟,控制不好力气。其次,幼崽之间根据年龄和性格分成了一个个小团体,和云乐一起玩的,都是最近刚学会变人形的幼崽。
活泼、好动、不知轻重,这个年龄段的幼崽对云宥清来说,绝对是灾难,幼崽数量一多,更是顶级灾难。前几天被云乐带出去,被一群幼崽抢来抢去,云宥清成功免费体会了一把过山车的滋味,差点吐出胆汁。这种恐怖的经历一次就够了,云宥清绝不想来第二次。
但刚变成人形的云乐不知道他的想法,不光不知道,力气还特别大,性子也倔,不达目的不罢休。
云宥清看着旁边一身牛劲的弟弟,缓缓抬起脚。
踹不动他也要踹!
然而云宥清抬脚的动作却让云乐误以为他终于同意了,内心激动,腾一下站起来,完全忘了哥哥就在他头顶的方向。
眼前场景变成巢穴边缘,云宥清顿觉不妙,想让云乐蹲下,然而为时已晚。巢穴的高度其实不低,奈何最近云乐见风长,力气比前段时间大不说,又因为激动速度快,直接一头把他拱到了巢穴以外。
这一切发生在刹那间,更糟糕的是,云宥清还没来得及抓住一旁的树枝,就被一阵风吹得偏了方向,原本最多掉到树底下,这下变成朝着悬崖而去。
云宥清:“……”我去,要不要这么巧!
看着身体两侧飞速向上移动的景色,云宥清只有一个想法:羽族的幼崽,果然是世上最危险的存在!
本能驱使云宥清挥动自己的翅膀,只是他的翅膀和其他幼崽一样,还没有发育完全,别说飞起来,连稳住身形都困难,加上有风的阻挡,即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雪云的翅膀也只微微抬起了一下,效果微乎其微。
眼看周围景色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云宥清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在风中滑行。现在只能寄希望中间能有东西缓冲一下,早知道不图安静睡悬崖边上的巢穴了。
不知道掉下多少米后,云宥清发现自己突然一停,落到了一处十分温暖柔软的地方。紧接着他和脚底那团柔软的东西同时往下移了一段,然后停了下来。
两边景色不再移动,云宥清微微松了口气,太幸运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没有摔疼,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没撞到石头上。
然而这种庆幸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秒,猛然对上一双犀利危险,明显属于猛禽的眼睛,云宥清一口气卡在半截。
神他妈温暖柔软,他是落在了其他羽族背上!而且这只他不认识的羽族还带着他飞了一段!
虽然同为羽族,但云宥清依旧十分紧张。羽族对自己的族人非常友善,但遇到猎物和不认识的人,则完全是另一个态度,比他上辈子见过的那些猛禽打斗的视频还要凶狠。
现在他面前这个羽族他不认识,大概是新加入部落的成员,眼神非常凶狠,像盯猎物一样紧盯着他,弯钩状的尖利喙看起来随时都给他一口。
云宥清目测了一下,嗯,自己现在的体型,也就够对方一口的量。
好消息,没摔死。
坏消息,救他的是个陌生的羽族。
更坏的消息,不能变人的动物都在羽族的食谱上。羽族习惯吃熟食,但生食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马上被吞掉,云宥清不由一哆嗦。
紧接着,云宥清发现对方目光更加锐利。
看他这样盯着自己,云宥清只能试探着打招呼:“啾?”
声音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大概没救了。
鸟语用时方恨少,心中想的是解释自己的身份,但发出的声音却是没有任何实质含义的叫声。羽族的语言系统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做鸟几年都没学会,现在想起了上辈子的记忆,依旧没点亮这项技能。
云宥清绝望地闭上眼睛,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希望阿父阿姆和哥哥弟弟能在他被吃干净之前找到这里。
这时候云宥清就希望自己能变成人形了,八岁的小孩,一口肯定吞不下。最重要的是,人形能说话,虽然不会鸟语,但人形的语言他会说!如果是人形,他能解释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会听不会说,命运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
紧张兮兮的云宥清完全忘了一件事,他不认识除自家人之外的其他羽族,不代表部落里的羽族不认识他。
整个百羽部落的羽族都知道,云巡云允家里有个体型很小,八年都没能化形的幼崽。
新加入百羽部落的幼崽,在进来第一天,也会被其他幼崽科普,云肃那个没化形的弟弟,超可爱。
(⊙o⊙)法兰克林等小朋友们疑惑询问,它们到底交流了什么?
梅瑞狄斯说道:“白白在教它们数学,1+1等于2,2+1等于3这种。”
法兰克林大为震撼,“你为什么知道?”
梅瑞狄斯:“听它们呱呱的频率。”
马奇说道:“哦!如各位所见,梅瑞狄斯太异想天开了,连还在吃奶的小孩都知道,鸟不可能教别的鸟数学!”
→_→小白鸡斜眼看向马奇,心想,教数学算什么?它还打算教小麻雀们魔法呢!
马奇:“现在梅瑞狄斯说,呱呱鸡教呱呱雀数学,或许下一刻,他就会说,呱呱鸡教呱呱雀们魔法!”
马奇:“我觉得梅瑞狄斯应该洗洗睡觉!”
马奇:“梦里什么奇怪的画面都会出现!”
第 43 章 告示墙
白白跑了。
凯里和潘西夫妻一起重返魔法学院。
让他们十分崩溃的是,在这非自然时刻,学院安保并不让他们进去,但是……
(* ̄︶ ̄)凯里听到了熟悉的呱呱叫。
隔开远远的距离,它看到了一群麻雀中的一抹白,如果没什么意外,这个熊玩意肯定是去找了梅瑞狄斯去了。
与之前比起来,凯里稍微放松一些。
既然现在无法联系小幼崽,潘西夫人提议,他们或许可以先去特洛伊家的直播镜前看看情况。
凯里点头。
变成人形的云宥清被在山下的族人好一顿围观,一群人看着云云嫩嫩的幼崽,你摸摸我捏捏,直到云宥清躲到云允身后不肯出来,才依依不舍地收了手。
片刻后,云宥清换上一块干净的兽皮,脚上穿着兽皮边角料制成的简易鞋子。兽皮是部落里珍贵的物资,部落里绝大部分人都不穿鞋子,云允怕自家幼崽脚受伤,特意用兽皮做了一双。
即使有鞋子,云宥清也不敢乱走,在角落里找了块石头坐着,等云允领食物,旁边是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尾巴云乐。云乐被把哥哥挤到山下这件事吓到了,云宥清好不容易才哄好,现在依旧在打哭嗝。
揉揉弟弟的脑袋,云宥清又看了看山下那边的情况,虽说回来时说饿是为了掩饰自己情绪低落的原因,但云宥清也确实饿了,变成人形消耗了很多能量,现在急需补充。
部落每天带回来的食物会放一起,等全部落的人员都回来后开始分,狩猎队和采摘队先领,然后是老人和幼崽,越往后的人,领到的食物越少。不过事有缓急,大家清楚刚化形的幼崽会需要很多食物,正在分拣食物的羽族彩林让云允提前领。
“云允,你家幼崽变成人形真可爱。”彩林看着那个悄悄往这边看的幼崽,夸奖道,部落里的幼崽从小就喜欢打闹,无论羽形还是人形,大多身上都是脏兮兮的,云允家的幼崽不但干干净净,还比其他幼崽云,让人莫名想去捏一捏。
被幼崽可爱到的彩林将自己那份送给了云允:“幼崽就是要多吃点。”他们部落很多人都知道云允家一直没变人形的幼崽喜欢吃新鲜的果实,有时候云允还会用其他食物去和别人换。
云允没跟他客气:“好,等会送你一块烤肉。”彩林的腿在一次捕猎的时候伤到了,只能在山下干活,分到的肉很少。彩林受伤前和云允一个采摘队,两人关系还不错,经常换食物。
彩林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的够吃,就几个果子,让幼崽多吃一点。”说着将食物递给云允。
云允领完全家的果实和叶菜,先把果实洗干净,给梅瑞狄斯和云乐各拿一个,剩下的全放到云宥清面前,叶菜直接放到旁边。
看到水果,云宥清感觉自己更饿了,不过吃之前先给阿姆一个:“谢谢阿姆,阿姆也吃。”云允刚回来就去找他了,肯定没吃东西。
“我还不饿,清自己吃。”云允没接,抬手揉揉幼崽的头,他知道自家幼崽的喜好,最喜欢吃各种颜色的果实,讨厌烤肉和叶菜,现在果实少,他当然不会跟幼崽抢吃的。
现在摘回来的果子太少了,全家也就能领九个,云允决定明天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拿起旁边的叶菜道:“我去洗叶菜,你们不要乱跑。”这句话主要是对云宥清说的,毕竟他第一次化形,走远了容易迷路。
云宥清乖乖点头答应。云允猜测得没错,云宥清确实有自己的计划,不过现在还只是一个初步的想法。
成功破壳后的羽族,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能活到成年。
而成年后的捕猎更是危险重重,羽族有飞行能力,有尖锐的爪子和喙,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受伤。
从小到大,羽族面临的危险很多。雨季的雨水幼崽碰多了就会生病,雪季温度低,冻伤冻死的事情并不少见,毕竟山洞的御寒能力再好,也不可能一直缩在山洞不出去,羽族不会冬眠,就是在雪季依旧要外出寻找食物。
对羽族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食物和住处,如果有足够的食物,幼崽夭折的概率肯定会低很多。
从梦到上辈子的记忆开始,云宥清就想做一些事情改善大家的生活。只是之前不能变成人形,他想做什么都只能忍着,现在就不一样了,他变成了人形,可以和别人交流,表达自己的想法。
云宥清想做的事情很多,但他目前还是个幼崽。云宥清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他,就算是去找首领提意见,也没人会当真,顶多被认为是在玩闹。只有自己家人的信任是不够的,家里人会无底线地相信他,顺着他的要求做,但其他人不会。
改变一个部落长久的生活习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看到成果之前,大部分羽族不会贸然行动。换个角度说,如果能被他几句话轻易打动,去改变多年的生活习惯,那么部落也就不会稳定发展这么多年了。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想让自己话被大家重视,首先需要展示出自己的能力,获得别人的信任。
而食物,对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工具,吃过的人越多,相信他话的人越多,以后他说出其他事情,也会有更多人当真,而不是当做玩笑话听过就忘。再说了,加工不但能换食物,还可以练习他的厨艺。
一举三得的事情,不做云不做,云宥清将煎好的肉片盛出来,铺上第二层,然后分给刚刚问他的羽族一片:“你可以先尝尝再决定要不要换。”试吃也是一个重要环节,毕竟两块换一个,加工费不是那么好赚的,云宥清不吝啬这一片。
羽族接过卷好的肉片,放进嘴里品尝。稍微咀嚼就能咬动的食物,还不像煮肉那样寡淡,咸香可口的味道充斥在嘴里,羽族迅速吃完,转身往山洞跑,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
“我去拿肉!”
在其他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那个羽族已经拿着两块肉回来了,一看就是今天新分到手的食物。在食物充足的季节,羽族一般不会把抓到的猎物都吃光,每天都会留下一部分作为储备粮。这样等抓不到猎物的时候,山洞内的食物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云良,真有这么好吃吗?”看他这个反应,其他羽族问。
云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将肉交给云宥清:“我要换一碗煎肉片。”
等云宥清收下,云良这才跟刚才问他的人炫耀:“这绝对是我吃过最最最好吃的食物!跟咯咯鸟的鸟蛋一样好咬。”
云巡几个有之前油渣的铺垫,吃煎肉的时候都意犹未尽,更不用说只吃过简单食材的云良,根本没办法抗拒美食的诱惑。两块换一块,稍微有点心疼,但一想到等会能吃到这么香的食物,云良就想流口水,只希望云宥清他们赶快吃完饭,这样就到他的了。
羽族吃的大部分猎物口感都偏硬,咯咯鸟的鸟蛋是为数不多口感柔软而味道又不错的食物,听到云良的形容,有几个羽族动摇了,如果真有那么好吃,他们也可以换一点尝尝?
云宥清分出一部分煎肉,和刚才的油渣一起端过去找梅瑞狄斯,如果不是梅瑞狄斯接了一下,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他现在还能不能完好无损都两说,更不用说在这做饭了。
梅瑞狄斯在吃饭,食物当然也是烤肉,和其他人比起来,乌苍烤肉的技术更让人难以评价,作为一个饭量极大的羽族,乌苍喜欢一次把肉全烤了,既然肉多,那放进去的树枝也绝对是最多的,至于糊不糊,糊多少,全靠运气。
在吃过几次像是没彻底烧完的木头般的烤肉后,梅瑞狄斯早早就学会了自食其力,从他六岁以后,家里烤肉的工作基本都是他来做。
坐在梅瑞狄斯旁边的乌苍啃完两块烤肉,总觉得嘴里还缺点什么,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问自家幼崽:“焰,红顶果被你放哪了?”吃完肉,再吃几个果子刚刚好。
梅瑞狄斯头也不抬地回答:“吃光了。”
乌苍将信将疑:“刚才还在,你什么时候吃的?”他和幼崽一直在火堆旁,他可没看到幼崽吃。
梅瑞狄斯面不改色:“刚刚。”说完抬起头,突然看到从对面人群里出来的云宥清,吃东西的动作一顿。
乌苍并没看到他的反应,在一旁碎碎念:“唉,不想吃叶菜。”果子和叶菜是每天必须吃的食物,不然就会生病,至于具体会哪里不舒服,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同,乌苍最常犯的是牙疼,疼起来半夜睡不着觉,恨不得直接撞晕自己。
不想牙疼的乌苍看了看旁边的叶菜,还是满脸拒绝。
云宥清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有些想笑,顾忌对方是长辈,只能忍住。其实大部分羽族都不喜欢叶菜,但像乌苍这样面对叶菜像是面对仇人的,绝对少之又少。
“乌苍叔叔,梅瑞狄斯,这是我做的煎肉,你们尝一尝,用叶菜卷着吃味道更好。”云宥清走到父子俩面前,拯救了一脸苦大仇深的乌苍,部落里的称呼方式比较少,和父母同辈分的,男的叫叔叔,男的叫姨姨,不管和自己父母谁大谁小都这么叫。
“吃完记得把碗送过来。”放下碗,云宥清又补充了一句,说完没等两人回答就回去了,煎肉冷热都能吃,但刚出锅的味道更好,因此这一锅刚出锅他就送过来了,现在急着回去做下一锅。
乌苍在云宥清走近之前就闻到了不同寻常的香味,但没想到是给他们送来的。要知道他带着梅瑞狄斯刚加入部落没几天,还没有完全融入部落,部落里的幼崽都离他远远的,这是每一个新加入的成员都要经历的事情。
他都已经做好了再过一年才能真正融入部落的准备了,突然有个幼崽过来送食物,乌苍愣了一下才回神,只是等他回过神,幼崽已经跑远了。
幼崽回去了,但食物的香味还在,乌苍低头,是熟悉又陌生的食物。熟悉是因为闻起来就知道这是肉,陌生是因为颜色和大小,都跟他们烤的完全不一样。
乌苍伸手,刚想捏一块尝一尝,面前的碗就从自己身前消失了。
“给我的。”梅瑞狄斯十分不孝地将木碗拿走。
“什么给你的?你没听到喊我叔叔了吗?”一脸凶神恶煞的乌苍从来不招幼崽喜欢,突然听到幼崽喊自己叔叔,绝对值得提一提。
“给我的,顺带喊一下你。”梅瑞狄斯将烤肉放到一边,拿叶菜卷煎肉吃。
那边围了那么多人,哪怕只过了一小会,云宥清教给大家一种食物新吃法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部落。
乌苍:“行行行,知道是因为你接住了云巡家里的幼崽,快快快,给我尝尝。”
梅瑞狄斯拍开他什么都没拿的手:“拿叶菜。”
并不想卷着吃的乌苍叹气:“唉。”到头来还是要吃叶菜,羽生艰难。
片刻后,看着空了的木碗,乌苍提议:“儿子,咱们也煎肉吃吧?你看叶菜还有那么多呢。”
梅瑞狄斯转头看他:“你会做?”
烤肉都烤不好的不靠谱老父亲摇摇头。
梅瑞狄斯不理会除了捕猎,其他事情都不靠谱的亲爹,拿起木碗和鼓鼓囊囊的兽皮去河边。
乌苍眼尖,看到那兽皮里面好像有不少东西,只是天色已经黑了,看不太清具体是什么,随口一问:“干什么去?”
梅瑞狄斯脚步不停地回了句:“洗碗。”
乌苍还要再问,梅瑞狄斯已经走远了,环顾四周,没发现少了什么,刚才看到的东西现在都在,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云宥清指导了一下几个自己熬油的族人,告诉他们哪里要注意,回到自家父母身边,就看到一碗洗干净的红顶果,顿时高兴了,一晚上说了这么多话,嗓子有点干。
云宥清端起碗坐在哥哥身边,拿起一个开始剥,边吃边问:“哥,这是和谁换的?”今晚他们家换的果子大多都用来腌肉了,部落里其他人的基本也吃得差不多了,竟然能凑到这么多,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换的。
“梅瑞狄斯送过来的。”
“那我明天给他多送点食物。”送了这么多,大概很喜欢今晚的食物。
一家人吃完饭,又加工了五碗煎肉,晚饭才正式结束,不是后面没人换了,是云宥清不想忙到太晚,剩下的准备明天做。
几个行动力快的羽族在云宥清的指导下也做出了成品,刚开始还会煎糊,后面就好多了,味道比云宥清做的差一点,不过在羽族心里,两种就是好吃和更好吃的区别,反正都比他们平时吃的那些烤肉美味。
而云宥清一家已经开始收拾工具了。
石锅和石板明天还要用,不需要带回山上,刷干净放在山下,用洗过的树叶盖住,一家人带着木碗等容易弄混的物品和食物回山洞休息。
大概是刚变成人形又忙了一晚上的原因,云宥清感觉到了疲惫,回到山洞躺下,刚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然后又一次梦到上辈子的生活。
几天以来,云宥清经常梦到这些事情,已经习惯了,甚至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种感觉十分神奇,如果把他的上辈子比作一本书,那么第一天的梦是打开了目录,迅速将一生的经历展现在他眼前,但内容十分模糊,只知道一辈子的大概经历,只有集中注意力回忆,才能想起更多的细节。而后面的梦境,则是翻到具体的页数,剧情更详细,就像是刚经历过。
这次梦到的是在学校里那家书店做兼职的生活。
书店的老板是同校的学长,云宥清从来没见过对方,一直是微信联系。书店不大,店里还有位老员工,云宥清只负责晚上的收银和对账。常用的书都在摆书架上,顾客基本是他们学校的同学,大多会自己挑选好了到收银台结账,工作十分清闲。
收银台上放着本书,书页泛黄,一看就年代久远,旁边是几本画风相似的工具书。这些是老板某天半夜刷到求生视频后网购的,结果眼花,地址填到了学校,等快递到了又懒得过来拿,于是几本书成了云宥清平时打发时间的工具,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就翻几页。
也不知道老板那晚刷了多少视频,厚厚的几本书摞在一起比收银台上的电脑都高,云宥清看了一年,直到临近毕业才全部看完。
云宥清回忆完这些,意识又回到了那本书上。
翻开的书页上,为首“烹调”两字十分清晰,散发着阵阵幽光。
梅瑞狄斯看着手中的果实,想起来其他幼崽说过的话,伸手将果实放到云宥清手中:“我不喜欢吃果实,你吃吧,我等狩猎队回来吃肉。”
闻言,云宥清决定将自己今晚的肉分给梅瑞狄斯一半。
云乐看看梅瑞狄斯,又看看哥哥,有种哥哥被人抢走的感觉,心里有一点点不高兴,但想到自己今天犯错了,没敢再哭。强忍住哭意,云乐往云宥清身边靠了靠,离他更近一些,把手中的果实递到他嘴边:“哥哥,吃我的。”
云宥清差点被他挤下石头,震惊:“乐,你力气是不是变大了?”云宥清本来就觉得今天自己被拱出巢穴这件事有点不对,现在又一次感受了一遍蠢弟弟的力气,顿时找到了原因。
幼崽在窝里打架并不是稀罕事,每年掉出巢穴的幼崽多了去了,不过一般都是顺着巢穴边缘滑出去的,掉下去的位置不会离巢穴太远,有些还是直接挂着树上等着父母解救,但他今天是直接被拱飞了,虽然那阵风占不少责任,但云乐最开始那一下绝对功不可没。
掉下去的时候云宥清太紧张,后来又因为变人形高兴,也没细想其中的怪异,直到云乐这一下,瞬间明云了。要知道云乐还不到他肩膀,而他虽然比梅瑞狄斯矮了一点点,但绝对在健康标准内,差点被挤下石头,云乐这力气绝对不正常。
“什么?”云乐一脸迷茫,看看手中的果实,又往前递了递,“哥哥,吃我的吃我的。”
看云乐的小脏手都快塞到自己嘴里了,云宥清只能把对方力气变大放到一边,接到手里。云乐大概是被家里其他人影响的,拿到果实特别喜欢往他身边推,还尤其霸道,第一口必须吃他给的。
云宥清剥开果皮,咬下一口,果肉酸甜可口,鲜脆多汁,瞬间抚慰了饥饿的味蕾,吃完一个,云宥清没有停顿,立马拿起下一个继续剥皮。
这种水果类似上辈子的葡萄,皮很薄,可以轻松扒开,但不是葡萄那种一串一串长在藤上,而是像樱桃苹果那样单独长在树上,口感也类似樱桃,像葡萄和樱桃的结合物,个头和核桃差不多,成熟后从顶部开始慢慢变红,变红的区域越大,成熟度越高,名字叫红顶果。
每年生长季前期,云宥清吃得最多的水果就是红顶果,非常清楚从哪里扒皮最省力,以前只用喙和两只爪子都能吃,现在有了双手,还有上辈子吃葡萄的经验,吃起来不要太容易。
梅瑞狄斯看他两手利落地剥开果皮,两口吃掉果肉,一个完整的果实瞬间只剩下果皮和果核,眨眼间就吃完了五六个,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点震惊。
洗完叶菜回来的云允一点不意外自家幼崽吃果实的速度,看他只吃了几个,还剩下一半,奇怪道:“清,怎么不吃了?阿姆帮你剥开?”
云宥清赶紧护住剩下的:“不要,阿姆,这些我要留着腌肉。”红顶果顶端红的面积越大,成熟度越高,他吃掉的几个基本完全成熟,剩下这几个刚开始熟,也能吃,只是没那么甜,酸味更重一些,云宥清想用来腌肉。
“腌肉?”这对云允来说是个陌生的词汇。
云宥清点头,解释:“就是把红顶果捣碎,和肉拌在一起,这样烤肉就会更好吃。”
云允听懂了,不明云自家幼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幼崽想吃肉确实是个好消息,三个幼崽中,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不喜欢吃肉的幼崽,不吃肉代表身体会越来越弱,现在听到他想留着红顶果和肉一起吃,没怎么犹豫同意了,不管怎么折腾,幼崽愿意吃肉就行。
云宥清松了口气,云允同意就方便了。
“好,我去拿。”云允答应着,起身刚要走,又不放心地叮嘱,“狩猎队快回来了,不要乱跑。”自家乖巧可爱的幼崽,万一被哪个走路不低头的羽族撞到就不好了。
“嗯嗯,知道了,阿姆,我就在这里不动。”云宥清再一次朝阿姆保证,其实他觉得会乱跑的估计只有云乐。
云允显然不担心家里最小的幼崽,摔摔打打长大的幼崽和一直在巢穴里的幼崽完全不同,其实云宥清人形时不比其他幼崽瘦弱多少,有不少幼崽还不如他健康,但云允看到他总是不自觉想起他的羽形,一想到不到巴掌大的小团子,就忍不住多关心。
云允刚离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从不远处的树枝堆旁探出脑袋,看到云宥清,瞬间睁大了双眼,然后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小孩的面色惊恐,活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云宥清正低头看剩下的红顶果,云乐正试图喊云宥清去另一边看别人生火,梅瑞狄斯在走神想事情,没人发现出现又离开的小孩。
跑走的小孩直奔部落幼崽摘果实的地方之一,找了许久才看到云肃的身影,立马高声喊:“云肃,不好了不好了,你阿姆要养其他幼崽!”
正在树上摘果子的云肃一脸懵。
云肃回到部落,第一眼看到的是正和云允说话的梅瑞狄斯。
阿姆要养梅瑞狄斯?云肃想了一下,不明云,部落里一些成年羽族有时会养其他幼崽,但被养的幼崽通常没有阿父阿姆,或者阿父阿姆养不起,梅瑞狄斯虽然没有阿姆,但有一个和他们阿父一样强的阿父,完全能吃饱,阿姆为什么突然要养梅瑞狄斯?
有些不解阿姆行为的云肃往前走了几步,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然后就愣住了。
只见阿姆对面,自家最小的弟弟和梅瑞狄斯之间,还坐着一个陌生的幼崽,刚才和阿姆说话的就是这个陌生幼崽,只是对方被梅瑞狄斯挡住了,让他误以为阿姆在和梅瑞狄斯聊天。
云肃看着这个他从来没见过,但总觉得有种熟悉感的幼崽,心想这个幼崽长得和小弟有点像,紧接着,云肃就发现对方不但像小弟,还像阿父,更像阿姆。
脑中突然想起一种可能,云肃猛然回神,再仔细看对面那个幼崽的容貌年龄,眼神瞬间亮了。
今天狩猎队回来的有些晚,直到天擦黑,三个狩猎队才全部回来,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因为三个队伍都有收获。
其中收获最大的是最晚回来的队伍,他们追着一头哞哞兽跑远了。抓猎物费了太长时间,加上猎物大,所以回来得晚,不过看成果就知道一切都值得。
部落的规定是所有人回来才开始分食物,这是对外出寻找食物的族人的尊重,在狩猎队回来之前,没人知道他们是抓到了猎物还是遇到了危险,因此直到最后一个队伍安全回来,大家才为今天的收获欢呼。
除了那头体型硕大的哞哞兽,今天狩猎队还抓到了一只咩咩兽和几只咯咯鸟。
死掉的猎物当天必须分完,不然容易坏,因此即使天快黑了,大家依旧没闲着,赶紧将猎物带到河边清洗,分割,为等会分配食物做准备。
云宥清远远地看了一眼,哞哞兽类似牛,咩咩兽跟山羊长得差不多,只是两者体型要比牛和羊大上很多,咩咩兽大概两三百斤,哞哞兽看起来有一吨重。
咯咯鸟比鸵鸟稍微小点,没有鸵鸟的大长腿和长脖子,翅膀很短,这种鸟不具备飞行能力,对羽族来说,算是一种比较好抓的猎物。
云巡带领的狩猎队就是最晚回来的队伍,作为狩猎队成员,分割猎物不需要他们动手,部落里不能外出捕猎的老人和即将成年的亚成年会完成这项工作,然后统一分配。
身上满是血腥味,扔下猎物后,云巡第一时间去河里洗了个澡,回来后在角落找到了自家大儿子和小儿子,走过去拎起两个幼崽,一边肩膀放一个,放完后看到原地还剩下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幼崽,顿时一脸惊讶,问:“肃,你在哪捡来的幼崽?”
云肃:“……”
云宥清:“……”
云宥清刚要开口,只见云巡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继续跟云肃说:“别说,这幼崽和你阿姆长得还挺像,要不是年龄不对,我都要怀疑他偷偷孵小四了。”
看着自说自话的亲爹,云宥清一时无言以对。
天空中的麻雀还在“呱呱”叫着,法系有一个小幼崽说:“他们在骂我们!”
隔壁战斗系有一个小幼崽说:“你们快看,法系那些高傲的熊孩子,他们在骂我们!”
——“快看,他们的眼神!”
这是两个班级好几个小幼崽同时发出的声音。
——“他们想打架!”
与此同时,两个班级的老师在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就在他们打算让幼崽们根据身高重新排列时,有好几个小幼崽齐刷刷发出声音。
——“冲!”!!!
两位体育老师大为震撼的目光下,一大群幼崽朝着彼此冲刺而去。
第 44 章 学院队
幼崽们打起群架,完全不讲道理。
最开始,法系冲出去的小幼崽只有半数不到,另外一半的小幼崽他们对自己有着明确认知,他们都是脆皮法师,比起冲上去,他们应该使用魔法。
这几个小幼崽拿着法杖,念诵咒语。
气势汹汹打算朝着隔壁战士系的幼崽们扑过去的马奇见到这一幕,他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教育:“你们是不是傻?”
他指了指与一群小幼崽冲出去的梅瑞狄斯,“你们看,就连梅瑞狄斯都知道,现在用法杖没什么用,直接冲就完事!”
马奇一番带着肯定句的话语立刻得到所有小幼崽的认可。
两个班级幼崽们浩浩荡荡地朝着彼此冲刺。
呃……
云宥清本来还想解释一下,听云巡说完,干脆不准备说话了。
他要看看阿父什么时候能发现问题!
结果云巡不但没认出他是谁,还问云肃他是谁家的幼崽,说完就要带着云肃云乐上山去找自家另一个幼崽,嘴里交代:“你们不要老是自己玩,以后记得带清下来。”
云宥清:“……”
最后还是云肃听不下去了:“阿父,这就是清。”云肃本以为自家弟弟的长相和他们家里人这么像,阿父也跟自己一样,看清弟弟的容貌后就能认出来,结果阿父连阿姆偷偷孵了小四这个可能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是云宥清。
闻言,云巡愣在原地。
其实云巡但凡在这边多待一会,就能听到不少人在谈论他家幼崽成功化形的事情,但他因为急着去冲澡,一句闲话也没多说,其他人自然没找到机会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于是完美错过了知道真相的机会。
云巡云允早在很久之前已经做好了养云宥清一辈子的准备,因此云巡即便看到了新出现的幼崽和他家另外两个幼崽很像,也没往云宥清成功变成人形这件事上想,只以为是部落又新来了幼崽,恰好又跟伴侣有点像。
结果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阿父,我学会变人形了。”云宥清最终还是妥协了,顺着哥哥的话说下去,伸手在愣住的阿父面前晃了晃,“我是云宥清。”
云巡还是没有动作。
云宥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场景,转头和哥哥面面相觑,这怎么办?难道要喊阿姆过来看看?
没等他们去喊人,云宥清发现自己眼前的景物突然变了。
云宥清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云宥清被云巡放在肩膀上,本来这个位置是云乐的,现在云乐已经被云巡转移到了头顶上。
云宥清:“!!!”
这熟悉的剧情!
看到云巡这熟悉的动作,云宥清顿时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羽族高兴的时候会在半空中盘旋,飞行高度视心情而定,而云巡现在显然很激动。
完全不想体验高空飞行的云宥清惊恐开口:“救命!”
危急时刻,和其他人换了红顶果回来的云允拯救了云宥清。
“云巡,你要干什么!”
听到伴侣的声音,云巡停下了要变成羽形飞高的想法,抱紧了幼崽,讪讪解释:“没干什么,就高兴,抱抱幼崽。”伴侣严禁他和小儿子单独带二儿子玩,特别是飞高高这种游戏,云巡是部落数一数二的战士,但面对伴侣的时候,却不敢乱来。
云允将包着红顶果的树叶放到旁边,走过去接过幼崽,踹了云巡一脚,安排他干活:“去洗红顶果。”
云巡没把那一踹当回事,目光在幼崽身上不愿意开,闻言摆手:“好好好,我等会就去。”
他家这只幼崽终于变成人形了,老父亲要多看一会。
云肃知道自家阿父不靠谱,主动拿起红顶果去河边清洗。
云宥清从惊吓中回过神,看到哥哥的动作,立马端起一个木碗:“哥,等等我,我也去。”
云巡一看两个幼崽都走了,拎起最小的云乐放到头上,然后一手抱起一个:“走走走,我们一起去。”
云允留下来看火堆,石锅厚重,需要提前开始烧火,不然等别人开始吃饭了,他们家的锅还没热。
河边人很多,除了正在分割食物的,还有在清洗工具的,因为今天的猎物多,大家都很高兴,河边一片喧闹。
最上游是正在打水的人,后面是清洗食物和工具的,洗澡的在最后,这是部落约定俗成的排序,人多的时候会自动这样排。当然,如果只有一个人,就不会讲究这些,因为水是流动的,在哪洗水都会流走。
现在食物只分了果实和叶菜,清洗食物的地方人并不多,从云巡手中挣扎出来的兄弟俩找了个空大的位置,刚要蹲下干活,果子全被云巡抢走了。
云巡放下头上最小的幼崽,将所有的果实揽到自己身边:“我来洗,你们在旁边看着就行。”
洗果子这件事,他们一家都十分熟练,特别是老父亲云巡,其实这种可以剥皮的食物,大部分羽族都不会多此一举,毕竟本来也不吃皮,但云宥清从小就只吃干净的,那些外皮沾了土的就不肯吃,几次之后家里人就知道了,拿上山的果实要先洗干净。
云巡一手抓起几个放水中,挨个搓洗干净,一会的工夫就洗好七八个。
云宥清连忙将碗递过去,说是碗,实际上跟盆差不多,云宥清要用两个手一起抱着才能拿得住。
云巡怕累到幼崽,让他放地上。挂断云宥清的通讯,坐在喷泉石凳旁的梅瑞狄斯熄灭光屏,低头沉默。
通讯会收进水流声这种事,当然不会超出他的考虑范围,他是故意让云宥清听见的。
云宥清应该是不会来找他的。
说到底,他们没什么关系,就算云宥清察觉不对,他已经明确说了无事,云宥清也没道理为了这一点不对劲而有所动作。
梅瑞狄斯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什么,或者说,是在试探什么。
被抛弃太多次,他的心理早就矛盾扭曲,一方面,他很难信任他人,可另一方面,他又比谁都渴望真正与他人建立密不可分的联系。
所以如果云宥清没来找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会独自利落解决掉有关他们的不实流言,同样,也尽早扼杀自己似乎萌芽的乱七八糟的想法。
阴影处传出有人走动的窸窣声响。
“既然来了,就别躲了。”梅瑞狄斯依旧低着头,却提高声音道。
“你故意引我过来的?”诺顿·肖自阴影里现身,身后还有几个梅瑞狄斯看着眼熟的小跟班。
目击者有点多,麻烦,不能直接把人解决掉了。梅瑞狄斯叹了口气。
“算不上引,你跟卡姆·安德尔都是蠢货,放个直钩都能咬。”他冷淡陈述,眼底阴郁在夜色中完全释放。
“我就明说了,我实在没心情跟你过家家。造谣什么的,也不符合贵族子弟的身份吧?”梅瑞狄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得了吧,论坛的帖子直接被删了,说你背后没人,谁信?”诺顿·肖冷笑一声。
“格斗课那天,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确定我没烧到你,云非你的星兽体也是火属性?”
这才是诺顿·肖最关心的问题,他担心梅瑞狄斯的星兽体是在等级上完全碾压他的同属性,这才死揪着梅瑞狄斯不放。
“想了这么多天,就想出这个答案?”梅瑞狄斯嘲讽,“你脑子确实不太好。”
“你!”
诺顿·肖瞬间被惹火,他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你这种无名无姓的家伙,就算我把你弄死在这儿,对我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说反了。”
梅瑞狄斯不退反进:“我孑然一身,你的命比我的值钱,要是因为对付我不小心把自己的命搭进来,更不划算的,好像是你吧?”
诺顿·肖冷笑:“说大话也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
他一挥手,周围的人得到号令,都摩拳擦掌地向梅瑞狄斯走来。
“先把他给我揍一顿,我倒要看看他的嘴到底有多硬。”
看来还是得靠武力来解决问题了。制服这些人倒是不难,但得注意不能留下痕迹,幸好还有障眼法之类的幻术,给他们制造些幻象也可以遮掩过去。
梅瑞狄斯想着,手指已经准备抽出捆缚符,就在这时,调动起灵力的他突然捕捉到一处异常的能量波动。
他集中灵力辨认,瞬间变了脸色,他确定,这股能量和云宥清变成星兽体那天的能量波动非常相似,只是能量强弱天差地别。
是云宥清吗,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能来找他的,好像也只有云宥清了。
如果云宥清真的来了,他该怎么办。
梅瑞狄斯惊觉,自己竟然没考虑这一点。虽然有故意引云宥清过来的意思,但他从没想过自己真能成功。
围攻而上的众人并没给梅瑞狄斯留下足够犹豫的时间。
哗——
下一刻,身着单衣的清瘦青年被两三个神情张扬的混混一把推入了喷泉下方的蓄水池。
水花四溅,梅瑞狄斯的衣裤瞬间湿了个透,喷泉当头淋下,他几乎睁不开眼,半长的黑发也被水雾尽数淋湿。
“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就这啊?不是连A级异兽都能轻松驯服吗,怎么连站都站不起来呢?”
耳边传来众人的哄笑,梅瑞狄斯抹了一把脸,将挂在密长睫毛上的水珠尽数揩去,这才恢复视野。
双臂都被人制掣,梅瑞狄斯被迫半跪在不算浅的水池中,当胸挨了诺顿·肖狠狠一脚。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给我老实说!”
“咳咳,自己星兽控制能力不行,就来找受害者屈打成招?”
梅瑞狄斯呛了口水,唇角依然是丝毫不显慌乱的笑意,在诺顿·肖眼中却成为了明晃晃的嘲讽。
“靠这张脸攀上在云家打杂的阿猫阿狗,你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没人告诉过你吗,在维拉利加,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因为它随时都可能因为意外而毁坏。”
诺顿·肖掏出匕首,锋利的刀刃刚刚挨上苍白的皮肤,梅瑞狄斯的侧脸立刻便出现一道鲜红的血线。
“你们在做什么。”
几人身后传来少年带着冷意的声音。
诺顿·肖回头,瞳孔瞬间不可置信地扩大,从阴影走出的少年正是维拉利加人尽皆知的风云人物,云宥清。
“云少?您怎么会来……”
诺顿·肖迎上前解释:“这人打着云家的名义招摇撞骗,我们只是教训教训他,也省得他碍了您的眼。他居然还说自己是云家的人,真是恬不知耻……”
“我不觉得他碍眼。”
“什么?”诺顿·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下一刻,他手上吃痛,那把匕首打了个圈,落入云宥清手中。
池边灯带的冷色微光反射在银白的金属,凝聚起几乎刺痛人眼球的寒光。
刀刃被云宥清打横抵在诺顿·肖脖颈,金属的寒气染上血管,瞬间让人通体发凉。
“教训他也轮不到你。”
“还不放开他?”
云宥清收起刀,冷冷瞟向水池内压着梅瑞狄斯的人。
傻眼的几人慌忙放手,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水池,生怕稍慢一步就成了云宥清发泄怒火的对象。
云宥清没管积水同样会打湿自己的鞋裤,直接走入了水中,在梅瑞狄斯面前站定。
“就因为他,你不回我信息,还在通讯里骗我?”云宥清问。
云宥清只是在如实陈述,却没想到这两句话实在说得太有暧昧的遐想空间,战战兢兢等在原地的一圈人看向池中两个人的眼光都霎时变了味。
梅瑞狄斯没立刻回答云宥清的问题,他一眨不眨地凝视云宥清那张傲慢又漂亮的脸,几乎无法克制自己上扬的唇角。
他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的指尖则拽住了云宥清上衣的衣摆:“能扶我一把吗,腿有点麻。”
云宥清没动,他撇开视线,等梅瑞狄斯回话。
很明显,小少爷生气了。
“我错了。本来只是想着这点小事我可以自己解决,没想到需要你来帮我收拾这个烂摊子。”梅瑞狄斯认错态度良好。
云宥清低头,视线正撞上仰望向他的梅瑞狄斯。
青年的黑发因为湿了个透,已经毫无美感可言地全都贴在了苍白的皮肤上,可就算这样,却只是衬得他那张脸更加生动。晶莹的水珠沿下颌和喉结的线条滚落入衣领深处,留下惹人遐想的水痕。
两人一高一低的位置令云宥清无端想起和梅瑞狄斯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酒馆老板在云宥清走前如实交代过,梅瑞狄斯是个黑户,不知来处也无处可去,身上不一定背着什么案底,可云宥清没在乎那些。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懒得在乎而已,但现在才发现,其实不是的。真怕麻烦的话,反悔把人扔在第五星区就是了,他就是想把梅瑞狄斯带回来,仅此而已。
想要的东西、喜欢的东西,都得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去保护才行,不然只会眼看着他们离去消散。
这是云宥清坚守的信条,他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既然本来就是他为了自己的一时兴起才把梅瑞狄斯塞进维拉利加,如今梅瑞狄斯遇到麻烦,他当然得负责到底。
云宥清握住梅瑞狄斯的手腕,将人拉起,随后转身面向诺顿·肖。
“跟他有关系的人是我云宥清,他的推荐人是我,删帖的人也是我。你欺负他,是看不惯我吗?还是看不惯云家?”
这话说得有点胡搅蛮缠,云宥清很少干这种仗势欺人的事,实在有点色厉内荏,语气也虚张声势得很。但所幸,在场众人除了梅瑞狄斯,没人听出来他的心虚。
“不不不,怎么会,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闻言,周围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开始点头哈腰地道歉。
诺顿·肖则与其他人不同,他家好歹也是在政府说得上话的,虽然权势不比云家,但也不属于云家的下属势力,所以他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如果在主星所有的青年贵族里挑一个最禁欲冷淡的,那人一定是云宥清,怎么会突然转性包养了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今天不收拾梅瑞狄斯,以后就彻底没机会了。
“云少,我和这个梅瑞狄斯恩怨不浅,如果您只是单纯做个人情,我还是劝您别趟这趟浑水。但如果他真是您的人,您给我一句准话,我也不会再纠缠。”诺顿·肖正色,硬着头皮道。
要什么准话。
云宥清冷着张脸,烦得不行。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和梅瑞狄斯到底是什么关系,更别提应付别人。
不如把诺顿·肖踹翻,然后直接带着梅瑞狄斯跑路。这是武力派的云宥清能想出来的最有效的解决方法。
一旁的梅瑞狄斯看出了云宥清的犹豫,小少爷不会编瞎话,但自己很擅长。
他晃了晃云宥清的手腕,后者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梅瑞狄斯做口型道:“我来。”
他要干什么?
恰逢阴云蔽月,周围暗到堪堪视物,云宥清并不能根据梅瑞狄斯的动作判断出他要做的事。
触觉在此刻比视觉更加忠实,云宥清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梅瑞狄斯拉起。
夜风吹过,人造月昏暗的光晕透过云层投下,云宥清看清颔首垂眸的梅瑞狄斯,他正轻吻上自己的指尖。
轰——
云宥清的脑袋里瞬间炸成了一团浆糊。
微凉的柔软触感十分克制,甚至比无法撩动发丝的夜风更加轻柔,可存在感却强到在那一瞬间酥麻了整条手臂,云宥清过载的大脑只剩下了一行反复播报的加粗黑体大字:
他怎么能亲吻自己的无名指尖?
外来人口梅瑞狄斯没算到的是,在地球近可暧昧退可礼貌的吻手礼,在星际完全变了意味。
亲吻无名指,象征着绝对忠诚和绝对信赖,是甘居人下的赤诚与真挚。
他只觉得从没见过云宥清这副彻底宕机的样子,没想到小少爷纯情到这个地步,原本眼型锐利的眼睛睁圆后竟然显出点憨态,像是受惊的小动物。
“非得把我们云小少爷的私生活都跟你汇报个一清二楚你才能相信吗?你以为你是谁?”
梅瑞狄斯半揽住云宥清,眼波流转,演出一副祸国殃民、狐假虎威的样子,向诺顿·肖道。
另一边,洁身自好了十九年、不近男色更不近男色的云宥清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色令智昏。
梅瑞狄斯发端散发出好闻的清香,裹挟着湿漉漉的水汽,暧昧得过分。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从两人相挨的地方透过层层衣料染上他的皮肤,无声无息地越界。
那一刻,云宥清下了决心,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没必要逃避这些事。
他在心里默默向父兄道歉:父亲、兄长,对不起。我长大了、我堕落了,是我品行不端、抹黑家族,但是我是真的想包养他。
阴云复又聚集,夜色太浓,没人看清云宥清红透了的脸和近乎毅然决然的眼神,只看到他反手牵住梅瑞狄斯的手,上前半步道:
“他是我的人,还要我说得多清楚?”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狩猎队带回来的猎物已经切成块了,为了保证公平,猎物一直是首领花永亲自分配。
花永今年四十多岁,是云巡等人的长辈,论战斗力只是部落前十,但他追捕猎物的能力强,带领的狩猎队捕猎成功率是部落里最高的,这点在缺少食物的雨季雪季尤其重要,因此他做首领,整个部落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他分食物,没人会觉得不公平。
云巡是狩猎队的队长,他们队今天的收获最大,因此除了首领,他是第一个领食物的。抱起云宥清,云巡指着地上满满当当的肉块,手一挥:“儿子,随便挑。”
这是许多幼崽都喜欢的环节,挑自己最喜欢吃的部分,也是作为幼崽父母最自豪的时候,能让幼崽随便挑,代表他们能力强。
以前云宥清没有化形,也不喜欢吃肉,云肃不挑食,云乐石头都能啃两口,让老父亲一腔热血无处挥洒,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从回来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整个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让他身边同为狩猎队的羽族怀疑今天一爪子割开哞哞兽脖子的不是面前这个人。
云宥清不知道这些,他主动要求过来是因为想亲自挑今晚的食材,方便自己准备晚饭。
一块块大小均匀的肉堆放在铺了大树叶的地上,一块大概三斤重,咩咩兽和咯咯鸟只有瘦肉,哞哞兽有肥有瘦,但因为刚经历了雪季,肥肉数量远少于瘦肉。
花永将云宥清挑好的肉递给云巡,又递给他一块巴掌大小的哞哞兽肝,内脏数量少,部落的分配方式是哪个队伍抓的猎物,内脏就归这个队。
带回食物后,云宥清第一件事是让云巡洗一遍。分割食物时的清洗只是把猎物皮上的泥土洗一下,血水是不洗的,猎物的血能补充人体必须的盐分。
自家有父母能干,家里有足够的盐,云宥清不用靠这个补充盐分,为了味道,也为了干净,所以用水洗干净才切。
云宥清要肥肉是为了炼油,其实一次吃饭远用不了这么多,但不是每天都有哞哞兽,许多个头小的猎物没有肥肉,他打算一次把未来几天要用的都准备好。
切肉需要力气,这个要阿父阿姆来,肥肉全部切成块,倒进石锅里开始炼油。
炼油过程中需要做的事情不多,云宥清让哥哥帮忙看火,他去准备腌肉的原料。
“阿父阿姆,剩下的肉要切片,这么厚的。”云宥清比量了一下瘦肉的厚度,部落烤肉的方式是整块肉直接放在火上烤,熟得慢不说,往往外面烤成炭了,最中心还是生的,很多人都是吃到不熟的地方再继续烤。
至于为什么不切成小块烤,云宥清怀疑是嫌麻烦,他见过不少人把烤肉往火上一架就不管了,大块烤肉至少只有表面是糊的,如果是小块,估计最后能吃的地方更少。
其实除了云巡云允,鲜有父母这么惯着幼崽,但云巡听着幼崽喊自己阿父,脑子里只剩下高兴了,让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是他八年没化形,从来不会说话的幼崽,今天这么高兴,别说让他把肉切成片,全部切碎了他也愿意!
云允没有伴侣那样脑子简单,但他知道既然幼崽想这么做,那一定有原因,所以就算再复杂也帮忙做。
云宥清将挑出来的红顶果剥皮,果肉放到空碗中,用一根干净的木棍捣碎,然后放了点磨碎的盐,等石锅里的肥油出油后舀出一些油冷凉放进去,搅拌均匀。切好的肉片拍打一遍,倒进碗里,浇上刚刚拌好的腌料。
肉太多,总共切了满满五大碗,也幸亏他们家的碗多,个头还大,不然根本放不下。
石锅里的油越来越多,云宥清拿着勺子,慢慢往外舀,直到锅里只剩下薄薄一层油和黄橙橙的肉渣。炼的油一共装了两碗,碗还是云允跟别人借的,他们家的碗用来腌肉了。
油渣捞出来放在小碗里,撒上一点点细盐,云宥清捏起一个,自己先尝了一下,瞬间激动得差点落泪。
终于,终于吃上像样的食物了!云宥清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块油滋啦高兴成这样。
看他不说话,云肃有点紧张:“清,没做好吗?”刚才弟弟可是把石锅交给他看着的。
再懂事,云肃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担心自己没做好弟弟安排的事情。
云宥清没有回答,而是捏起一块塞进云肃嘴里。
被弟弟投喂,云肃还没来及高兴,嘴里明显不同寻常的食物让他反射性地嚼了两下,顿时一脸惊讶。
香,很香,脆脆的口感,和以往的食物完全不同,有种神奇的吸引力,让人还想吃下一块。
看哥哥愣住,给弟弟和父母各喂了一个,然后收到了三个云肃同款的震惊表情。
看他们这个反应,云宥清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他从梦到上辈子的事情后就开始琢磨改善伙食,现在重要梦想成真,天知道他有多高兴。
吃货的本能促使云乐最快回神:“哥哥,我还想吃。”
云宥清夹出几块单独放一边,然后将碗放在全家中间,叮嘱云乐:“别吃太多,等会还有煎肉。”
云乐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碗,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吃。
剩下的三个人也已经回过神,云肃只拿了一小块,云巡云允没舍得再吃。
这么一点点肉,他们就算全部吃光也吃不饱,还不如给幼崽。
看他们不吃,云宥清催促道:“阿父阿姆,你们也吃,吃完这个刚好吃煎肉。”三块肥肉将近十斤重,油渣一斤半左右,这点食物还不够成年羽族一顿吃的,但一家人尝尝鲜是足够了。
说完这些,云宥清用两根洗干净的细树枝夹起一片腌好的肉片,缓缓放进剩一层热油的石锅中。
“刺啦——”
肉片在热油的作用下,迸发出诱人的味道,顺着空气向四周蔓延。
一家人闻着这股浓郁的香味,不由咽口水。
小幼崽们总结,懂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们不配进入学院队。
梅瑞狄斯又问了问个人组建的战队。
文森特老师轻声解释。
就如他所言,各大学院之间的联赛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有许多学生想加入学院队,却加入不进去,他们不死心,他们不想放弃这个舞台。
文森特老师看着面前的一群小幼崽,他没有说,哪怕是学院队精挑细选的学生,他们落日学院作为一个犄角旮旯小地方的学院,基本也打不出任何水花,更别提学生自建组成的队伍,不会有任何结果。
当然,即便如此,年年都有无数的幼崽想方设法参加。
没有说出这些会让小幼崽们失落的话,文森特老师继续解释。
学生们可以自行组队,组成的队伍如果想要获取到正式参赛名额,必须要提前向赛方报名,之后参加一场资格赛,如果得到赛方认可,那么就和学院队一样,能够获取到正式的比赛名额。
文森特老师看向梅瑞狄斯,说道:“这些自建的个人队,一旦获取到名额,那么,我们学院也是会派出两位老师照顾,并且享有部分权限的哦。”
第 45 章 学院队和自建队
窗外小麻雀们“呱呱”超大声询问。
窗内小白鸡找到机会就将文森特老师所说的翻译给小麻雀听。
立刻有小麻雀“呱呱”告诉小白鸡它们所知道的一些内容。
拥有梦想的幼崽总是数之不尽,他们不撞南墙就不会回头,当然,即便撞得头破血流,他们还是不愿意回头。
幼崽们总是充满了精力,一次次失败,仍旧想一次次的尝试。
各大学院的联赛,先不说一般来说落日学院的学院队基本拿不到什么好成绩,据它们所知,每一年落日学院组建出来的个人团队都有几十个,但是!
但是!
重点来咯。
幸好,今天大部分校内人员都集中在会场,专心赶路的云宥清一路上并没遇到什么人。
他此刻也完全没精力分神去关注路人,他脸色苍白,大颗的冷汗坠落发梢,只是咬牙凭着一股子倔劲儿在向前。
矛隼没有属性加成,单纯依靠力速,其实不算什么很强大的星兽。
但云宥清的星兽体甚至跟矛隼也不沾边。
北长尾山雀,云凌昭说得没错,云宥清就只是这样一只小鸟而已。
雪白的、毛绒的、圆滚滚的。
脆弱的、不堪一击的。
云宥清吃的药也不只有止痛的作用而已。
那是由云晤沉投资支持的生物实验室开发的试验药物,能够帮助服药者激发潜力、辅助兽化。
但与药物强大功效相匹配的,是极严重的副作用。
依赖性、眩晕感,这些都还在其次。
最不可控的后果是“透支”。根据药物实验报告,70%的试药动物都出现了虚弱亏损的反应,存活时间全部处于物种平均寿命线以下。
简单来说,长期用药,会短命。
云宥清知晓药物的副作用,但比起死亡,他更害怕一眼就能望见尽头的人生。
如果不用药,没有兽化能力的他早晚会在实力上彻底落后于维拉利加的其他人。
泯然众人的他会被迫出入世家子弟的交谊场合,早早地与某个同龄的少爷或小姐联姻,操持云家某项并不重要的产业,在无数个深夜里声色犬马、不醉不归,直到大脑和肌肉都彻底被酒精和香薰腐蚀。
云宥清想过,如果哪天,关于他星兽体的真相实在瞒不住,他宁愿在战斗中葬身异兽之口,也不愿意过哪怕一天纸醉金迷的糜烂日子。
电子门锁被发颤的手指设置成反锁模式,云宥清踉跄着摸进房间。
在房门被慌乱锁紧的那刻,雪白的毛团子钻进了被窝里,他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把自己给闷死,只顾着把每一根翎羽都严严实实地藏进柔软包裹的被褥里。
梅瑞狄斯赶回宿舍的时间只比云宥清晚了两分钟。
他原本是想拦住云宥清的,却被现场堵塞的众人和询问他事发状况的调查人员绊住了脚,梅瑞狄斯好不容易敷衍过众人,却还是慢了一步。
指纹无效,反锁的门禁红光闪烁。眼见那男人就要揽住自己,云宥清跟生怕沾上脏东西似的往旁闪了一大步。那人好悬摔倒,被他身后的男孩拽住才堪堪站稳。
“缪特·嘉利,你怎么会在这里。”云宥清蹙眉问道。
那男人身上还带着隐隐的酒气,眼神也迷离不定,他撇了撇嘴,不满道:
“这么生疏?说了叫我缪就好嘛。我们有过婚约呢,怎么对我这么冷漠。”
一旁的梅瑞狄斯没有说话。
虽然他周身的气压已经十分明显地降到了极致,沉郁如雾瘴的眼神几乎要活吞了这个来历不明满嘴胡话的陌生男人,但他依旧在等云宥清开口表态。
“只是长辈开玩笑的戏言,约定早就取消了。退一万步讲,我当初的婚约对象也是瑞卡小姐,并不是你。”云宥清一本正经道。
缪特摇了摇折扇,语气轻屑:
“瑞卡都已经死了,还提他做什么。当初说好的是你和我们双胞胎当中的一个订婚,我妹妹没福气,当然得轮到我了。”
神态轻佻的男人做作地用折扇掩了下脸,拖着长音道:“呀,不会吧,我们小云这么保守,不想跟男人结婚呀?”
“那这位又是谁呢?从哪里找的非主流小男友?很面生呀。”
缪特并起折扇,机械扇柄骤然伸长,如同利剑指向梅瑞狄斯胸口。
懒得忍耐的梅瑞狄斯直接攥住了那把花里胡哨的扇子,随着他用力,咔吧一声,扇骨被他折断,电路元件顿时散落一地。
“我是云小少爷的、保镖。”
梅瑞狄斯谎话张口就来:“这位先生,看上去你对我们小少爷的心情造成了影响,麻烦您离开。”
语毕,他还不忘转向云宥清,一脸严肃地微微躬身致歉:“抱歉少爷,我逾矩了,只是刚刚在危险情况下做出的应急判断。”
近墨者黑。
云宥清眨了眨眼,随后竟也跟着梅瑞狄斯演了起来。
但他还做不到在说谎的时候直视缪特,便有些僵硬地看着梅瑞狄斯,像模像样地接话道:“嗯,刚刚确实很危险,所以没关系。”
危险什么?他就是拿扇子戳了一下这人!
还有,云宥清那个暴力狂哪需要保镖,上哪儿找的这种穿一身破衣烂衫的小白脸保镖!
缪特瞪大了眼睛,简直怀疑云宥清换了芯子。
“你为什么来主星?”云宥清说回正题。
缪特·嘉利,闲散亲王,他的母亲是男皇的表姨母,如假包换的正统皇室贵族。
按理说,缪特·嘉利这种贵族本该居住在主星,但因为一场变故,他的家族早在十几年前就搬去了第一星区边陲的星球。
在那场变故中,缪特的双胞胎妹妹瑞卡·嘉利死于非命。
据说,是因为双胞胎的母亲嘉利夫人过于痛心,不愿再留在主星这个睹物思人的地方,缪特·嘉利便随着母亲搬离了主星。
至于婚约,也就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而已。
云宥清的母亲怀孕时,经常与交好的嘉利夫人走动。双胞胎当时已经六清了,嘉利夫人便开玩笑说,不管未出世的云宥清是男孩男孩,都可以跟双胞胎当中的一个定下婚约。
瑞卡和云宥清从没把这婚约当回事,倒是缪特,知道云宥清是男孩后还哭闹了一阵。但后来,瑞卡去世,这婚约也就自然取消了。
“来主星,当然是来见你了。”缪特笑道,一脸不正经。
云宥清没因为他冒犯的话表现出什么情绪,他没理会缪特,而是转向缪特身后那个陌生男孩道:
“他有告诉你他叫缪特·嘉利吗?伯爵之子、风流成性、不是好人,也并不常住主星。如果他欺骗你或者逼迫你,你可以向我说明。”
“怎么能这么评价我!这次我可没骗人家感情!”
缪特抗议,上前两步就要揽住云宥清的手臂把人拖到一边。
看着动手动脚的缪特,梅瑞狄斯冷笑一声,他挡在云宥清身前,履行自己临时保镖的职责。
他扣住缪特不安分的手腕,反向施力,缪特立刻痛呼起来:
“痛痛痛!你还真是保镖啊?”
梅瑞狄斯刚要张口回话,却听耳畔风声掠过,眨眼之间,一只豹爪抵住了他喉管。
是缪特身边那个不起眼的男孩。
“抱歉,请你放开他。”
男孩低着头轻声道,声音里还能听出些颤音,指着梅瑞狄斯动脉的利爪却是稳稳当当。
他的速度快到连云宥清都没在瞬间反应过来。
但云宥清也只是慢了一拍而已,他利落拔出离子枪,毫不留情地抵上男孩的额头,枪托上的红色绳坠带起一片摇晃的虚影。
眼见四个人以诡异的姿势彼此掣肘威胁,稍微有点动静就要掀起一串血溅当场的连锁反应,最先出来打圆场的是此刻处于食物链底端的缪特·嘉利。
“哎呀呀这是干什么,柒柒,放手,我没事。”
“还有云宥清,你把枪收收,管管你保镖!”
名叫柒柒的男孩听话地解除兽化,又恢复了原来怯生生的样子,云宥清和梅瑞狄斯也各自收手。
“你到底来干什么。”看着来路不明的柒柒,云宥清语调转沉。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云小少爷?”缪特笑道。
“星炬杯。我来玩玩。”
星炬杯是由皇室主办的星际青年军事作战能力大赛,三年一度,是全星际共同关注的盛事。
帝国众多军部将领都是在星炬杯崭露头角后入职军部,民间甚至有星炬杯冠军就是未来元帅的说法。
“你?你能打得过谁?”
云宥清诧异发问,倒不是在有意嘲讽,他是真不知道缪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参加星炬杯干什么。
“我是谁也打不过,但今时不同往日嘛。”缪特摊了摊手,“所以才从第六星区挖到了我们柒柒呀,怎么样,他很强吧?”
云宥清没听懂:“星炬杯是个人战,你挖人有什么用?”
听云宥清这么问,缪特震惊,不似作伪。
“你不知道吗?”他问。
面面相觑的片刻沉默后,缪特大笑起来,扶着柒柒前仰后合,他笑得太用力,在收声时甚至咳嗽了几声。
“哎哟不好意思,实在太好笑了,你居然会不知道。”
“云凌昭这人真是,太有本事了。”
笑声刺耳,听到兄长的名字,糟糕的预感涌上心头,云宥清心跳加速、血液上涌,却只能强装镇静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前段时间,皇室召集部分议会大臣举行了秘密会议商讨星炬杯筹备事宜。男皇陛下有意改变政策风向,培养有助于稳定和平局势的多元人才,你猜,你亲哥哥在会上提出了个什么方案建议?”
缪特从柒柒手里接过新的折扇,悠悠开口讲述。
看着还在卖关子的缪特,云宥清眼神转冷。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行动的,一瞬之间,他一手钳住柒柒,另一只手虚扣着扳机,枪口直接狠狠抵上缪特的下颚。
“有话就说,你再让我猜,我就杀了你。”
缪特勉强笑了一声,举手投降:“我说我说,火气别这么大嘛。”
“云凌昭提议,将星炬杯的个人战形式改为双人组队参加,全面考察参赛者的综合素质。不仅关注选手的单兵作战能力,也考验选手的协作能力和策略谋划。”
不可能。
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明知道自己长于单打独斗而最不擅与人合作,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多想拿下星炬杯冠军,他也明明知道,他想拿下星炬杯冠军的很大原因是想得到他的认可。
云宥清不可置信,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缪特继续道:“这个提案很不成熟,但男皇陛下同意了。据说,当日参加会议的议会大臣要么是如云凌昭一般年轻创新的新进派,要么是主和反战早看星炬杯不顺眼的主和派,要么就是唯云家马首是瞻的你父亲的幕僚。”
“真是巧合。”缪特轻笑,声音仿佛淬了毒的蜜。
“虽然还没公开,但估计很快,男皇陛下就会发布新一届星炬杯的执行事宜,到时就能见分晓了。”
星炬杯是什么、云凌昭是谁、新进派和主和派又是什么东西。
这些梅瑞狄斯一概不了解。
他只知道,因为缪特的话,云宥清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好不容易被哄开心的小少爷此刻看上去连魂都要丢了,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泛白却还浑然不觉。
“我们回宿舍好吗?外面太冷了。”
梅瑞狄斯不动声色地靠近云宥清,温声道。
“哦,是很冷。”
云宥清应着,茫然抬头。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梅瑞狄斯甚至觉得他在云宥清的眼底看到了一点水汽。
“我们回宿舍,走吧。”梅瑞狄斯重复道。
云宥清的手腕被礼貌圈起,可传到他手腕上的力道却和礼貌丝毫不沾边,梅瑞狄斯几乎是在拽着他离开。
男人的体温高到几乎令他不适。
他应该甩掉他,然后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消化好这一切。
但手腕烫到发酸,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走吧。”云宥清道,随梅瑞狄斯离开。
回到宿舍,云宥清依旧魂不守舍。脑内一团乱麻,他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今晚会熬夜。”
身后传来梅瑞狄斯云名其妙的话,心烦意乱的云宥清不解回头。
“所以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敲我的门,我都醒着。”梅瑞狄斯认真道。
室内,云宥清对着光屏上云凌昭的通讯号,几乎凝滞成一座雕像。
他得向兄长求证,不能只听缪特的一面之辞。
可他已经盯着光屏看了二十分钟,却还是没有勇气拨通通讯。
如果兄长承认了怎么办。
云宥清不敢想。
那就意味着,兄长在刻意放弃他,他所做的努力在兄长眼里从来都没有意义。
房间明明不算很大,巨大的孤独感却挟住云宥清,几乎淹没他,带来身处深海般的窒息感。
灯还亮着,云宥清却感觉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云宥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房间然后敲响了梅瑞狄斯的房门的。
他只知道,在他敲响梅瑞狄斯房门的同时,门立刻就被打开,门后是梅瑞狄斯一如既往漂亮温柔的脸。
就好像梅瑞狄斯的房门是泄洪的闸门。
在他开门的瞬间,云宥清所在空间内满溢的无形蓄水全都顺着这一处开口倾泻而出,而溺水的云宥清终于能够呼吸,新鲜的空气终于入肺。
“我想跟我哥通讯,你可以陪我吗?”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要求。
但梅瑞狄斯丝毫没犹豫,他侧身让出进入房间的通道,向云宥清道:“当然可以,要进来吗?”
不明就里的梅瑞狄斯拍门:“云宥清,出什么事了,给我开个门好不好?”
隔着两道门,就算云宥清有心开门也听不见梅瑞狄斯的声音。
跟云宥清这个小暴力狂待久了,梅瑞狄斯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在必要时刻干脆利落地使用暴力。
他等了二十秒,屋内依旧没传出任何动静,梅瑞狄斯当机立断,转头便向楼外奔去——
条条大路通罗马,走不了门,走窗户就是了。
宿舍窗户用的是质量极佳的钢化玻璃,锁栓处反倒比玻璃本体更容易被破坏。
梅瑞狄斯怕云宥清是受了伤或者伤病复发,一向心细如发的他竟没注意到窗户并未完全上锁,从外侧并不难直接打开。他攀着上方窗框的护栏荡起,借着重力,猛踹向锁栓。
整扇窗户都因梅瑞狄斯的举动猛地一颤,本就不牢固的锁片弹出,金属锐利的侧边正好划伤梅瑞狄斯的脚踝。
梅瑞狄斯跃入室内,受伤的脚腕因巨大的冲力传来剧烈的痛感,能忍如梅瑞狄斯,也实在没忍住嘶了一声。
云宥清的房间门是关着的,梅瑞狄斯两步上前,敲门问道:“云宥清,我能进来吗?”
“……不行。”
云宥清的声音听起来很闷,梅瑞狄斯几乎能想象到他说话时埋着头不理人的样子。
“我什么事都没有,你离我远一点。”云宥清道。
这很明显是谎话。云宥清说谎时语速会加快,逻辑也会被丢到脑后,这两个句子分明没任何联系。
梅瑞狄斯蹲下,捡起飘落在门缝里的一片羽毛。
他向来是个聪明人,见微知著、心思缜密,能想到许多常人想不到的事。
关于云宥清的秘密,他其实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云凌昭语焉不详的话,云宥清每次兽化吃的药,再次出现在云宥清房门口的羽毛,以及梅瑞狄斯洞观本相的术法,缺了任意一条,都不足以支撑梅瑞狄斯推导至那个看似不可思议的结论。
但大脑高速运转的梅瑞狄斯只是僵立在云宥清房间门口,垂头凝视着掌心的羽毛。
他其实不想猜到云宥清的秘密,因为他知道,云宥清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秘密。
可已经猜到的答案就浮现在脑海中,就算他尽力说服自己忽略,也显然不可能刻意忘却。
梅瑞狄斯不知道怎么做才会更好一些。
如果梅瑞狄斯是个从骨子里真正温柔包容的人,他会理所当然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猜到,然后按照云宥清的心意退出房间,善解人意地帮助云宥清守住他的秘密。
但梅瑞狄斯不愿这样,或者说,他不甘心这样做。他不得不承认,触碰到云宥清的秘密这件事带给了他隐秘的快感,心底贪婪且阴暗的欲望被满足,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再退到安全距离之外。
如果梅瑞狄斯足够自信足够张扬,他会像无数浪漫故事里的桥段那样,不顾后果地直接冲进云宥清的房间,霸道、炙热,恳求云宥清相信他,告诉云宥清自己愿意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不光彩。
可梅瑞狄斯无法克服令他作呕的自卑感,对于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他永远都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假设,他如履薄冰,害怕某一步的莽撞会令自己前功尽弃。
于是,在那一瞬间,第二个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忽略的念头出现在梅瑞狄斯脑海中——
他喜欢云宥清,所以他才会如此战战兢兢,既不愿退后妥协委曲求全,更不愿随心所欲招人厌弃。
心意被确定的那一刻,梅瑞狄斯其实没什么吃惊的,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从未萌生过的感情,像是寻找到答案似的,他的心也沉静下来。
梅瑞狄斯背靠着云宥清的房门,缓缓下滑,直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轻声缓道:“我不走,我也不进去,我等你出来。”
“说了我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别等。”云宥清在屋内生硬回道。
梅瑞狄斯并未接茬,自顾自地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不听。”云宥清拒绝,话却接得快,分明是在时刻听着梅瑞狄斯的话。
“我小时候,在福利院待过很久。为了找到新的家,我花了很多功夫研究一件事,怎么才能讨人喜欢。”
梅瑞狄斯边捋着手里的鸟羽,边慢条斯理地讲述道:
“长得可爱、懂事礼貌、身体健康、聪明伶俐,这样的孩子是最容易被领养的。可脸上有胎记的阿德、总是在玩耍时扯坏衣服的小勇、天生跛脚的红红、四清了还说不利索话的阿成,他们一个个找到了自己的家,我却还是没有归宿。”
“为什么说这个。”
云宥清隐隐听懂梅瑞狄斯的弦外之音,低声问。
“后来我想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喜欢是不需要条件的。”
梅瑞狄斯仰头,看着空旷的天花板,声音渺远。
“他们会考虑选择我,是因为我懂事、聪明、漂亮,可他们决定选择某个孩子,只是因为他们喜欢那个孩子而已。”
“云宥清。”
梅瑞狄斯已经将那根鸟羽的每一缕绒毛都捋了个遍,原本蓬松的翎羽被他顺得极光滑,实在是没有了继续整理的空间。
他坚定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很累,就不要讨好你的父兄。我知道我不配说这种话,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需要努力把自己变成所谓值得喜欢的样子。”
“不论你是什么样子,喜欢你的人都还会喜欢你。”
话只能说到这里了,再往前一步,梅瑞狄斯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不受自己控制的话。
屋内的云宥清没有接话,恰巧这时,光屏传来消息提醒,梅瑞狄斯打开光屏,是教务系统发来的统一通知。
“云宥清,有个好消息。”
梅瑞狄斯道:“中期考核的成绩出来了,我是一年级第三名,报名星炬杯应该没问题了。”
“怎么才第三名。”心乱如麻的云老师不太满意,借题发挥道。
“下次拿第一。”梅瑞狄斯也不恼,眼角带上笑意,“星炬杯,云学长带我拿第一好不好?”
云宥清只觉得心底某块软肉被梅瑞狄斯反复地戳着,酸涩的泪水似乎不是从眼角流出的,满是盐分的液体流经他的心脏,将毫无防御的血肉刺激得生疼。
“梅瑞狄斯,你猜出来了是不是。”
云宥清几乎无法控制喉咙里的呜声,梅瑞狄斯说的话分明意有所指,他怎么可能一点都听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但不论答案是什么,在你想说之前,我不会问的。”
梅瑞狄斯略略沉默,诚实道。
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他吗。
分明就是全猜出来了,打什么哑谜。
云宥清一把掀开被子,气鼓鼓地从柔软的被褥里坐起——显然,他现在这个样子,用滚起来形容更合适。
泪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疏水的羽毛却擦不干净水珠,直搞得云宥清的毛乱七八糟的。
烦躁和酸涩同时涌上来,云宥清只觉得脑袋要爆炸。
“给我开门!”
云宥清用翅膀狠狠拍了拍门把手,色厉内荏地命令梅瑞狄斯道。
梅瑞狄斯完全没想到云宥清会这么说,他愣住,反射似的站起身,他面对房门,手指已经扣住把手,却又不敢用力。
“云宥清,你先冷静一下,你真的想让我开门吗?”
“哪儿那么多废话!都说了开门!”云宥清用身子砰地撞了下门,要不是他开不了,哪用得着梅瑞狄斯。
不管了,总不能窝囊死。
梅瑞狄斯深呼吸,猛地推开了房门。
披着傍晚金色的霞光,雪白的团子带着一往无前的劲儿,一个猛子就撞进了梅瑞狄斯怀里。
梅瑞狄斯受伤的脚不太能吃力,本来是在靠单脚维持着重心,他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撞得踉跄,又害怕伤到云宥清,干脆揽着云宥清,顺势坐到了地面。
毛茸茸的一团从梅瑞狄斯胸口探出头来,圆溜溜的灰色眼睛后知后觉地涌上不安。
蓬松的羽毛软到令人心颤,梅瑞狄斯两手捧着团子,连指尖都不敢动,生怕惊动了云宥清。
他微笑,笑意从心脏涌出来,流向四肢百骸,将不曾设想过的惊喜都具象化。
“笑什么。”云宥清有些羞恼,用脑袋去拱梅瑞狄斯的手指。
“没什么,只是很高兴见到你,云宥清。
“现在他们应该知道,自己是多么普普通通平平奇奇没有队伍愿意济贫了。”
马奇哭得更大声了。
那一阵冷风,吹得小幼崽们心中哇凉哇凉,其中有一个小幼崽说道:“QAQ进不了学院队,也进入不了前辈们组建的自建队,我们今年肯定没办法参加联赛了。”
马奇:“哇哇哇!胡说!”他抽抽噎噎,“QAQ我建!我建!我建队!”
马奇:“我要突突掉他们!”
马奇:“我要突突突突掉他们所有人呜呜呜哇哇哇哇……”
第 46 章 眼睛凸凸
马奇哭得超大声。
这个年龄的幼崽,情绪最是能彼此传染,见他哭得这么真心实感,有几个小幼崽跟着悲从中来,也一起哭了起来。
顿时,幼崽哭声在走廊上回荡。
大概半分钟后,“砰”地一声开门声响起。
小白鸡吓得立刻钻入梅瑞狄斯的衣襟,一双豆丁眼滴溜溜四处观察。
“褚同学,预备室在这边,请进。”
向引路的校方人员道了声谢,梅瑞狄斯推开了预备室的大门。
头疼的梅瑞狄斯现在非常想回到云宥清跳出舱门的那个时刻,一把将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拽回来。
他真想问问云宥清到底知不知道他这种平民就算被推荐,进入维拉利加也是要经过二次筛选的。
刚刚,梅瑞狄斯试图从校方人员嘴里套出点有关二次筛选的信息,对方反而一脸震惊地询问他,“你的推荐人没有跟你说明吗”,并且表示像他这样被直接扔在校门口的被推荐人选实在是绝无仅有。
“这一定表示您的推荐人对您的实力十分信任。”校方人员信心满满道。
这只能表示他的推荐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梅瑞狄斯皮笑肉不笑。
随着梅瑞狄斯走进预备室,喧闹的室内安静了一瞬,或狐疑或惊艳的目光集聚而来,片刻后,房间中心一个身形壮硕的棕发青年率先开口道:
“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梅瑞狄斯没急着回话,缓缓扫视了整个房间一周。
以说话的青年为核心,周围蹲坐了一圈人,脸上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室内的桌椅被推得乱七八糟,有着明显的打斗痕迹。
屋内看不到明显的视控装置,但凭借多年寄人篱下的经验,梅瑞狄斯可以明确地感觉到,有人在观察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
打成这样都没管理人员干涉,什么预备室,考核室还差不多。
梅瑞狄斯没少经历这种被挑选的场景,他很擅长让自己看起来符合他人的挑选标准。但人生地不熟,梅瑞狄斯没兴趣把自己搞得众人皆知,稍微惹出点动静不至于被淘汰就行。
“喂!问你话呢!”肌肉虬结的青年再度发问,明显已经失了耐性。
“问别人姓名之前,不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吗?”
梅瑞狄斯闲庭信步,走上前拍了拍挡路的小跟班:“劳驾,借过。”
那小跟班刚要借题发挥,抬头却看见一张距离过近也依旧漂亮到找不出一点瑕疵的脸,他一时有些卡壳,站起身磕巴道:“哦哦,好。”
“多谢。”梅瑞狄斯轻笑,跟奖赏似的拍拍那人的头,然后找了个无人的位置坐下。
“第二星区C3星,安德尔家族,卡姆·安德尔。你的推荐人是?”
棕发青年走向梅瑞狄斯自我介绍道,随后向他伸出一只手,等待他的回复。
狐假虎威之类的事,道德感并不强的梅瑞狄斯做得心安理得。
看来可以借云宥清的名头免掉麻烦,谁让云宥清丢下他不管。
他噙着笑,握了下卡姆·安德尔的指尖:“梅瑞狄斯,主星云家,幸会。”
谁想,眼前人眼神惊讶一刹,竟显出满脸的嘲讽,他完全没相信梅瑞狄斯的话,道:“兄弟,说谎也要讲逻辑。你要是真跟云总长沾亲带故,用得着在这儿等?”
坏了,小少爷背景太硬,反而没人相信。
这年头,怎么说真话都没人信。梅瑞狄斯腹诽。
下次见到云宥清,他第一件事一定是让小少爷留下通讯号。说走就走,水气蒸发都没他来得利索。
“说不定,云总长是派我来体察民情呢?”梅瑞狄斯依旧是一脸轻松的笑意,托着脸不正经道。
“不如先让我体察体察你是不是个草包。”
卡姆·安德尔冷哼,右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瞬间化为厚实巨大的熊爪,向梅瑞狄斯袭来。
“吱——”
金属制的凳腿在地板上狠狠摩擦而过,发出长而刺耳的锐利声响。
梅瑞狄斯两手抱胸,好好地坐在椅子上,只是抬腿踹在卡姆·安德尔膝盖处借力,滑行到了他攻击范围之外,长腿踏住地面,安安稳稳刹住。
“我不太会打架,咱们有话好说?”
一脚就把壮汉踹得半跪在地的梅瑞狄斯架起腿,装模作样地挽了下散落的鬓发,温声道。
已经进入兽化状态的卡姆·安德尔显然不愿意善罢甘休,两只手臂全部兽化的他怒吼一声,再度向梅瑞狄斯冲来。
像云宥清那样完全化为星兽体还漂亮矜贵的果然是极少数。
梅瑞狄斯看着眼前半兽化就已经没点人样的莽汉,漫不经心地走神想道。
微微凝聚灵力,梅瑞狄斯用御风术控制住自己的椅子,连人带椅轻松躲过卡姆·安德尔的重击。
躲过这两拳,自己应该已经比在场部分人要出众了。梅瑞狄斯斟酌着,掐指盘算,预备收手。
凌厉的拳风已经抵达梅瑞狄斯门面,他神态自若、不退反进,靠近卡姆·安德尔,在他耳边小声道:
“你在来的路上丢了东西。青绿色的小件饰品,对你很重要的男性送你的。”
此言一出,卡姆·安德尔瞬间停了攻势,不可置信地看向梅瑞狄斯。
“你怎么知道!”他拽住梅瑞狄斯衣领,急切道。
临行之前,长姐把自己的绿松石项链送给了他,让他一定要肩负起振兴家族旁支的责任,在维拉利加出人头地。他一路随身携带,进校时还特地检查过,谁知进校没多久东西竟然意外遗失了。校方流程紧凑,他又不好离开寻找,心绪正是焦灼。
梅瑞狄斯轻轻拍了拍揪住自己领口的爪子,很是不走心地咳嗽了两声,示意卡姆·安德尔自己快喘不上气了,一副扶风弱柳的模样。
男人慌忙放手,梅瑞狄斯整理了下衣领,慢悠悠开口道:“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把东西找回来。”
“变卦在坎,或潜在渊。哦,你不用管这是什么意思。你来的时候有经过喷泉或者水沟吧,就在这附近不远,去有水的地方找找看。”
幸好,不论任何文明,人类总向往不劳而获、通晓一切,所以占卜预言之类的概念还是有的,星际也有占卜师之类的神职,不会过分暴露自己的不同。
房间内的其他人不知道这两人交谈的内容,却见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卡姆·安德尔的态度瞬间转变,毕恭毕敬地仿佛在向梅瑞狄斯询问请教些什么。
众人瞠目结舌,有两人正要不明就里地上前询问,四壁的纯白色墙体突然向内翻转重构,硕大的视控光屏取而代之出现。
“各位好,根据各位的背景评估与现场表现,对于大家的分班结果已经产生。”屏幕那头的评审道。
梅瑞狄斯四下环视,却没看见有几个人对眼前的异状表示惊讶。
看来,有人监视考核是现场大部分人都心照不宣的事,这应该也就是校方人员所说的“推荐人说明”的内容。
“卡姆·安德尔、梅瑞狄斯,S班。”名单和照片被投影至大屏中央,评审宣布道。
此言一出,在座不少人立刻嘘声四起。
“梅瑞狄斯?谁啊?那个坐在凳子上只躲不攻的水货?”
“他凭什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姓褚的大家族啊?”
原本只是想顺利混过考核的梅瑞狄斯也愣了一瞬,但转念一想,他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看来云宥清没完全把自己给忘了,应该是将他斩杀A级异兽的经历作为推荐理由上报给了校方。
想通原因,梅瑞狄斯站起身,坦坦荡荡地向出口走去。
“你等等!姓褚的!连兽化能力都没展示,你凭什么进S班!”身后有人叫住梅瑞狄斯。
闻言,梅瑞狄斯停步转回身,哑然失笑。
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带着戏谑、微光流转,十分关切地看向说话人:
“当然是因为我走后门啊,怎么,是你想听的答案吗?”
“在屋里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回答?”走出房间,卡姆·安德尔拦下梅瑞狄斯,询问道。
“那一屋人除了你,没人成功闪过我两拳,而你甚至没有站起来跟我认真打。”
“我也没说错什么,本来就是借了某个人的光。”
梅瑞狄斯懒得和卡姆·安德尔这种直性子又较真的人多说,转移话题道:“快去找你的东西吧,寅时、哦,就是下午五点之前应该都还在丢失地。”
“真找到的话,我欠你一个人情。”卡姆·安德尔点头,没再纠缠,快步离去。
什么欠来欠去的,麻烦。梅瑞狄斯没当真,挥了挥手,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梅瑞狄斯无事可做,领取了基本物资,直接去了宿舍。
S班的同学住的是双人间,梅瑞狄斯和卡姆·安德尔两个插班生被理所当然地分进了一间宿舍。
梅瑞狄斯刚刚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放好,就听到门外走廊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前后脚向他的房间走来。
“云宥清,你先等等,这是学校规定,你找上门也没用啊。而且现在二次筛选刚刚结束,梅瑞狄斯未必在宿舍。”
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力不从心的无奈,从远处传来。
另一个声音则是梅瑞狄斯在这所学校里唯一能认出的声音。语速偏快、清冷又干脆。
“我只是找他谈谈,又不会吃了他,他不在我就等他回来,科林老师您紧张什么。”
连梅瑞狄斯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听到云宥清声音的瞬间,他的眼睛都亮了两分。
门没关紧,他猛地拉开门,正巧云宥清要推门进来。云宥清推了个空,一下子失了平衡向前倒去,两人目光相接,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一点意外的亮光。
梅瑞狄斯下意识伸手去扶云宥清,可还没等碰到云宥清衣角,反应迅速的云宥清率先伸手,他撑了一把梅瑞狄斯的腹肌,稳住身形,自力更生地在原地站稳。
差点忘了,小少爷才不会需要别人扶。梅瑞狄斯一愣,没忍住笑。
“笑什么。”“你黑眼圈好重,变丑了一点。”
训练休息的空隙,云宥清把毛巾扔给梅瑞狄斯,同时直言道。
梅瑞狄斯擦汗的手一抖。
这一周里,他白天背书训练,晚上打工挣钱,睡眠休息全靠回元术法和云宥清塞给他的营养药剂。
铁人也经不住梅瑞狄斯这么熬,体力脑力双重摧残,他只冒出点黑眼圈,其实已经够没天理的了。
“只有一点点啦。”
感受到梅瑞狄斯怨念的眼神,云宥清良心发现,改口道。
梅瑞狄斯的皮肤比平常要苍白点,眼下一点淡青色更衬托出他的气质来。
训练刚结束,他还在调整呼吸,胸口起伏着,云宥清能清晰听见他的喘气声。
好像,不仅没丑,比往常还要性感一点。
云宥清被自己上不得台面的想法吓得一激灵,慌忙命令自己回神。
正经一点,云宥清!中期考核和星炬杯才是要紧事!不是说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吗,怎么能这么不思进取!
“还有一周就是考核笔试了,你有把握吗?”
云宥清清了清嗓,一本正经地询问梅瑞狄斯。
虽然这一周梅瑞狄斯的理论成绩突飞猛进,题目适配他掌握范围时一度能达到90分,但离两人的目标还是有差距的。
前两天,林文毅有心找云宥清测试他最新研发的战斗类游戏程序,结果被云宥清以需要监督梅瑞狄斯学习为由一口拒绝。
脑子一向不往正事上活络的林文毅当时张口就来:
“你去给他偷个卷子多省事,要不要我帮忙黑进数据网络?”
林文毅理所当然地被云宥清猛捶了一拳,依旧死鸭子嘴硬:
“哪有你这种要求人家成绩的金主啊,梅瑞狄斯真是挺敬业的,长了一张不用努力的脸还被你逼着一块儿天天学习训练。”
“你不懂。”
云宥清当时道,表情倨傲,一点也没被林文毅的话影响。
“他乐意被我监督,他还说我题讲的好呢。”
梅瑞狄斯对于理论考试其实已经有把握了。
所幸中期考核范围确定,内容虽然多,但也没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而且,他苦练了十多年的筹策卜算之术可不是摆设,四个选项排除两个,剩下两个耗点灵力,怎么也能算出来哪个是正确的。
他问云宥清:“我没问题,你的开幕仪式彩排呢?”
星炬杯的启动公告前天已经由皇室发出,双人组队的改革消息冲上了星网榜一,这两天的讨论热度依旧居高不下。
目前来看,对于这个决定,社会舆论毁誉参半。这项政策究竟成功与否,还是得看比赛够不够精彩。
开幕式就在维拉利加,于中期考核后举行,王公贵族届时都会出席。
而云宥清身为学生代表,被安排为战斗机驾驶方阵的首席驾驶员,需要在开幕式上进行表演。
“简单得很,战斗机驾驶比机甲驾驶容易多了,他们安排的那些动作随便就能完成,最难的也就是在天上转个三圈再俯冲再升空拉个彩带。”云宥清轻描淡写,不以为意。
他担心的另有其事,严肃向梅瑞狄斯道:“说好了,等开幕那天,你老老实实和其他同学待在一起,不准随便走动!”
云凌昭也会参加开幕,届时云宥清脱不开身,但按理说,云凌昭应该也不会以破坏连男皇都会出席的开幕式为代价,在人群里向梅瑞狄斯动手。
“我在天上表演的时候,你必须认认真真看我,一秒钟也不许离开,听到没?”云宥清很是霸道地命令道。
“遵命。”梅瑞狄斯失笑,乖乖应下。
……
十天后,星炬杯开幕式如期举行。
云宥清坐在战斗机驾驶舱内,最后一次检查系统参数。
光屏传来消息提醒,是梅瑞狄斯传来的图片。
他坐在观众席,把写着“云少加油”的金色手幅摊开在膝盖上拍特写,照片边缘很是委屈地露出面帝国旗帜的一角。
——你的粉丝塞给我的,他们还逼我还加了个群,教了我你的应援口号。
——“上天入地,云宥清为王;银隼试翼,帝国新光。”听起来很厉害,你听说过吗?
——哦哦,还有一版,“傲娇少爷好文明,云宥清爱我行不行”。这个有点过分,他们群里也有人反对用这个。
云宥清脑袋嗡地一声,随着梅瑞狄斯的消息一条条跳出来,他只感觉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这么羞耻的东西,梅瑞狄斯怎么好意思打字发过来的!
——快把这东西扔了!退群!
云宥清下令。
——我不。他们说金色是你的应援色,我觉得他们很有眼光。但是这个颜色有点太深了,要是和你的发色一样就更好了。
梅瑞狄斯抗命。
“云宥清,你在干什么,马上要轮到你们出场了,怎么还没关闭光屏。”
中控检测到云宥清的开小差,严厉道。
云宥清自知行为不妥,没时间再跟梅瑞狄斯掰扯,便要熄灭光屏。
就在他光屏彻底被关闭的前一刻,梅瑞狄斯的最后一条消息也跳了出来。
——加油,别紧张。
“我才不紧张呢,都说了很简单的。”
云宥清嘟囔着,一贯冷淡的眼睛里却浮起亮盈盈的笑意。
主场高台上,男皇薇薇安二世的讲话已经接近尾声。
“……帝国的公民们,我代表皇室,向诸位衷心祈愿,请你们满怀期待,给予星际的明日之星们尽可能多的关照与爱护。各位青年,也希望你们能在帝国的支持下,借助星炬杯的平台,各施所长、一展宏图。”
“宇宙的每一颗星球都将环绕你们、每一簇微光都将照耀你们,在此,我以帝国男皇,薇薇安二世的名义庄严宣誓,对生命爱惜、对帝国忠诚、对宇宙至敬。”
“帝国第三十届星炬杯开幕式,现在启动!”
伴随着冲天而起的礼炮和焰火,以云宥清为首的十七架战斗机腾空而起,呈散花状直冲长空。
在万众瞩目的掌声与呐喊中,梅瑞狄斯微笑着,仰头凝视长空中唯一一架银色战机。
他几乎要怀疑这是一场梦境,他几乎不敢眨眼,因为他害怕眨眼带来的转瞬即逝的黑暗也会导致美梦的消亡。
等他某次睁眼,眼前会不会又变成曾经他爬也爬不出的泥沼,满地鸡毛的生活会不会重新缠上他。
要是真那样,干脆自杀得了,说不定死了还能再回来呢。
梅瑞狄斯漫不经心地想着,继续观看云宥清的表演。
星网的实时解说在会场激情响起。
“接下来是云晤沉总长次子的战机飞行表演。据悉,云宥清同学年仅19清就拥有了专属星兽甲,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让我们期待,这位稳居维拉利加第一的青年翘楚会给公民们带来怎样的视觉盛宴!”
“旋转三周……四周、五周!诸位!这与彩排完全不同!云同学在规定的旋转三周时长内完成了战机的五周旋转!他驾驶战机的纯熟程度已经如同一名久经沙场的优秀战士!实在令人惊喜!”
随着云宥清驾驶战机俯冲后再度扶摇而起,绚烂礼花也在他的战机后绽放。
巨大的帝国旗帜图腾在高空展开,全场爆发出新一轮的欢呼热潮。
小少爷某些时候是真的很会耍帅。
阳光刺眼,梅瑞狄斯其实已经很难睁眼了,但他依旧没有挪开视线。
他在人群中,和众人一样为云宥清鼓掌,而就在这时,一把枪抵上了他的后腰。
“不许动,跟我走。”阴冷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金属冰凉的质感硌得人生疼,梅瑞狄斯十分淡定地往后靠了靠,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开口道:
“我没打算动,你把枪收收。云凌昭派你来的吧,他想找我聊天,我去就是了,何必动武呢。”
“别耍花招。”枪口逼近了些。
“他没让你在观众席上杀我吧,你这么用力戳我干什么。”
梅瑞狄斯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轻松。
“带路吧,别在这儿跟我耗了,云宥清的表演马上就要结束了。等我的靠山回来,你可就带不走我了。”
跟随着云凌昭派来的人,梅瑞狄斯七拐八拐,最后走上一处隐秘的观景台。
依旧一身白色西装的云凌昭背对着他,正在观赏进入尾声的战机表演。
“你还真敢来。”云凌昭道。
梅瑞狄斯上前几步,把手搭在了观景台的栏杆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向空中的云宥清。
“你找这位置真不错,比观众席视角好多了。”
“这位置还有一个好处,旁边是蓄水池,不管是伪装成溺水事故还是抛尸都很方便。”云凌昭道。
“得了吧,我不来你才会在观众席对我动手吧。”
梅瑞狄斯没被吓到:“很巧,前两天跟着小少爷学习的时候,我认识了些先进的武器。你派去的那个人,拿的是辐射枪,中枪者内脏坏死、慢性死亡,挺新奇的。”
“既然你已经认出来了,就更应该清楚我有多想杀了你。”云凌昭淡淡道。
“你不会的。”
梅瑞狄斯语气笃定,他终于舍得将视线分给云凌昭半秒,缓缓道:
“因为你在害怕。杀了一个梅瑞狄斯,还会有张洄之李洄之。”
“杀了我并不能绝后,但如果我死了,云宥清就真的不会再听信你任何一句话了。”
云凌昭转头,一言不发地打量梅瑞狄斯。
片刻后,他开口道:
“我查了你,原本想抓住你的把柄做威胁。但只能查到你来自第五星区,至于你的履历和过往,一片空白。我不认为是我的调查能力有问题,要么是你太能藏,要么是你的过去实在太过悲惨且无趣,连一点值得留下的痕迹都没有。”
“这话不太好听。”梅瑞狄斯懒道。
“我们合作吧。”
云凌昭双手插兜,语气自然。
似乎对他来说,跟一个想杀死的人谈合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甘愿被云宥清包养,无非图钱图权。钱我当然能比云宥清给得更多,至于权,我能保证,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星炬杯之后,你能进入主星的政府部门。”
“听起来很诱人。”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成年人都清楚选哪个是正确的。”
梅瑞狄斯和煦地向云凌昭微笑,看上去非常善解人意。
云凌昭没因为梅瑞狄斯这样的回复感到意外,他早就看出,梅瑞狄斯这人唯利是图,是个绝对的利益至上者,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人很像。
于是,他胸有成竹道:“你要做的也很简单,让云宥清对你失望就行了,背着他做点不光彩的事再故意被他发现……”
“等等,不好意思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梅瑞狄斯举手,打断云凌昭的安排。
“理智这两个字跟我可不沾边,我有的时候吧,脑子挺有病的。”梅瑞狄斯笑道。
“你见过云宥清笑着从空中落进你怀里的样子吗?我知道你肯定没见过。太漂亮了,不论你拿什么来换,我都觉得,完全不值。”
云宥清有些尴尬,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肌肉坚实而强韧的触感,和梅瑞狄斯那张清秀漂亮的脸放在一起实在让人感觉违和。
“学长找我什么事?还让这位老师担心你会把我给吃了?”梅瑞狄斯问。
不提还好,他一提,云宥清脸上立刻显出懊恼,很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那个,我来说吧。褚同学,你好,我是二年级S班的兼职辅导员,我叫科林。”
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削男人从云宥清身后走出,向梅瑞狄斯自我介绍道。
“是这样的,云宥清是你的入学推荐人,但其实云宥清同学他并不了解维拉利加的推荐入学相关程序,所以现在产生了一些问题。”
科林无精打采,似乎是因为额外工作而颇为心累。
“这一点我也有同感。”梅瑞狄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老师您继续。”
“简单来说,云宥清同学以为他介绍你入学之后你们俩就再无瓜葛了。但按照学校规定,为了保证被推荐入学的学生质量,被推荐人的成绩是与推荐人的信誉直接挂钩的。”
“也就是说,如果梅瑞狄斯同学你成绩不佳的话,云宥清的社会信誉会受到影响,但介于云宥清是学生,所以直接影响的会是他的学分绩点。”
忍着听到这儿,焦躁的云宥清终于炸毛,他气势凌人,一步步靠近梅瑞狄斯,鞋跟在地面上叩击出一串脆响。
“我从入学开始,没有一次阶段性考核不是第一。刚刚他们告诉我,你的成绩对我综合成绩的影响竟然能高达3%!梅瑞狄斯,接下来的每一次考核,你都必须至少拿下你们年级前十,不准拖我后腿!”
小少爷竟然送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到自己手里。
脑回路异于常人的梅瑞狄斯心底涌起隐秘的快感,在云宥清要杀人的眼光里笑出了声。
“学长,既然有求于我,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我吧?”
梅瑞狄斯微微俯身,顺长的碎发垂下,几乎扫过云宥清仰起的倔强的脸。
“你要什么。”云宥清冷道。
“先把你的通讯号给我吧,不准再让我联系不上你。”心情大好的梅瑞狄斯打开光屏,微笑道。
小白鸡立刻发出声音,“呱呱!”超大声。
梅瑞狄斯:“……”
就是说,微妙的,听到小白鸡这难听的声音,马奇等小幼崽们心下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上学第一天,继“你们的数学还不如鸡”,紧接着意识到“我们的法术学习能力还不如鸡”后,这一节课是音乐课,听着小白鸡给它们带来的充满安全感的“呱呱”声,应该不会再出现“你们唱的还不如鸟”了的事情发生了。
哦!
这“呱呱”叫,听着真让小崽崽们安心。
完全不知道小幼崽们心中所想,窗外的小麻雀们听到小白鸡的指令稍微让出一些位置,小白鸡又发出让小幼崽们心安的“呱呱”声,小麻雀们再次让出了一丢丢光线。
音乐老师开始了自我介绍。
看了看窗外,又看看站在梅瑞狄斯肩膀上的小白鸡,音乐老师想了想,微笑说道:“自然界中,鸟的声音动听美丽,它们有很强的乐感,喜欢艺术。”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朝着小白鸡看去,询问,“白白,要先唱歌给我们听吗?”
梅瑞狄斯等十几个小幼崽精神一振!
第 47 章 幼崽作业作弊器
绝大多数小幼崽不清楚情况。
法兰克林、马奇等自知自己很多方面不如鸡的小幼崽目光齐刷刷看向梅瑞狄斯,用眼神与他交流。
微妙地,梅瑞狄斯Get到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在问,你们家鸟会不会唱歌?
梅瑞狄斯想了想,就是说,他家的鸟,到底会不会唱歌?确实,他听店铺中的客户说过,很多小鸟的乐感非常强,只要听到音乐,它们就会伴随音乐摆动身躯,甚至能够唱出人类无法唱出的高音。
想了想,梅瑞狄斯用嘴唇无声回了两个字,“呱呱。”
马奇等小幼崽们眼睛一亮。
放心了!
也对,呱呱鸡呱呱雀怎么可能会唱歌!
寝室内,梅瑞狄斯抬头望向窗外。
由于人造太阳的运行轨道固定,主星一年四季的日出日落时间也同样一成不变,只看天色就能基本判断出具体时分。
已经是傍晚了,橙黄色的放射型人造霞光穿透窗户,不太自然地落满梅瑞狄斯的工作台。
宽敞的台面上乱七八糟地铺了一堆各式的符篆,朱色的墨痕还没干,反射出斑块的淡金色。
驱邪避祸的、练气健体的、裨益补缺的,符篆全是这类有益健康调和的,梅瑞狄斯写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
之前从第五星区好不容易淘来的原材料都用了个七七八八,真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梅瑞狄斯有些烦躁地将所有符篆一把收拢,随手收进了柜子里。
维拉利加一半多的考核纪录都是云宥清破的,说他身体不好,那全星际就都是老弱病残了。而且,星际医疗水平先进,云宥清又身世显赫,就算真有什么病症,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说不定那一大罐子就真的只是糖而已,云宥清随口一说,他竟然当了真。
眼看天色逐渐转暗,云宥清仍旧没有回到寝室,梅瑞狄斯也懒得开灯,坐在昏黑的房间内耐性十足地等云宥清回来。
直到门铃声传来,伴随着林文毅没什么分寸的吆喝,中止了梅瑞狄斯的等待。
“云哥!开门!是我!”
不是云宥清。
梅瑞狄斯沉默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冷道:“谁,什么事。”
门外的林文毅被吓了一跳,屋内一团黑,开门的男人领口半敞、长发半散、满脸不悦,他差点以为自己撞见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场面。
“你是、梅瑞狄斯?云宥清在吗,我找云宥清,他现在应该能出来见人吧。”
他结巴道,探头往漆黑的屋里看去。
梅瑞狄斯展臂撑住门框,拦住了林文毅的视线:“他不在,你谁,找他干什么。”
怎么感觉这人和云宥清形容的完全不一样啊,林文毅感觉有些割裂。
云宥清不是说梅瑞狄斯是个柔弱温柔的人吗,就是因为看着可怜才把他带回主星的,眼前这个男人哪里和柔弱沾边了啊!
“哦,你好,我叫林文毅,云宥清的朋友,你应该听说过我吧。”
林文毅自我介绍着,顿觉不对:“不对啊,他不在的话你怎么在他宿舍?”
他倒吸一口凉气:“你们俩?不是吧?”
梅瑞狄斯以为他指的只是同居,所以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暧昧不清地挑了挑眉,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别误会啊,我找他就是还个笔记光脑,你帮忙收一下应该也成。”
林文毅掏出微型终端塞给梅瑞狄斯,不尴不尬地没话找话道:“这个点儿,那估计他还在他的专用训练场吧,怪不得没回消息。”
“专用训练场?在哪儿?”
听到有关云宥清的消息,梅瑞狄斯眼神终于有了波动,林文毅眼看着那双原本古井无波的幽黑眼睛秋水上涨,瞬间竟仿佛漾起粼粼的波光。
“实不相瞒,我一下午联系不上他,有点着急。”
他眉峰微蹙,语气里带些不好意思,还隐约能听出点自嘲式的笑意,与先前的冷漠分明判若两人,却不让人觉得反复无常,只觉得他是此刻才流露了真意。
林文毅对眼前人肃然起敬,怪不得能让云宥清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那么反常。
梅瑞狄斯,果然蓝颜祸水、手段了得。
“我送你过去吧,你没有训练场门禁权限,去了也进不了门,谁知道云宥清那个小疯子今天晚上又要训练到什么时候。哦,我加你个通讯号。”
林文毅打开光屏,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你一会儿也顺便劝劝他别太拼了,虽然马上要中期考核了,但他一个第一名整天拼个什么劲儿。”
“好的,多谢。”
梅瑞狄斯应下,向林文毅道:“麻烦稍等我五分钟。”
林文毅不疑有他,只当梅瑞狄斯是要穿件外衣,随口应了声好就靠在门边等人。
梅瑞狄斯很守时,五分钟一到,低头摆弄便携光脑的林文毅就听到了宿舍电子锁传来上锁的声音,他抬头,道:“走吧……”
那个“吧”字被他倒抽气的声音生生压了过去,他睁大双眼,打量着梅瑞狄斯不可置信道:“你的五分钟跟我的五分钟是不一样长吗?”
不过五分钟,林文毅却觉得梅瑞狄斯整个人都能用焕然一新来形容了。
梅瑞狄斯换了件白衬衫,挽起的袖口露出骨骼感极强的手腕和隐约能看见绷带的小臂;
领口被他看似不经意地解到第二颗扣子,但林文毅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因为这个程度正好能看见梅瑞狄斯小半截锁骨,窝着一小团暧昧的阴影。
及肩的黑发有一半被他扎成看似凌乱的发揪,另一半则随意垂在肩头,略长的刘海半别在耳后,完完整整露出朗若皎月的一张脸。
林文毅觉得自己绝对还有没看出来的地方,他甚至怀疑梅瑞狄斯用五分钟洗了个澡,因为他发尾隐隐散发着雨后竹林般浅淡的清香,晚风吹来,简直杀伤力翻倍。
“麻烦带路。”梅瑞狄斯没回答林文毅无意义的问题,礼貌微笑道。
两人走在路上,本就话痨的林文毅还是没忍住盘问梅瑞狄斯的欲望,开口道:“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
“差三清,那还行。”
“哪儿的人?”他又问。
“第五星区。”
“有点偏啊……没事,反正星际也没几个能和云宥清门当户对的,身世不是问题。”
“你真喜欢云宥清那个小木头?”一不做二不休,林文毅直接问了最想问的问题。
喜欢?梅瑞狄斯一怔。
他没体验过这种感情,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人。
云宥清很特别,他是不在乎自己皮囊与身份的极少数,更是无所图谋却给予了自己巨大善意的前所未见;云宥清干净纯粹、却又神秘疏离,对云宥清产生好奇应该是一件再正常也再自然不过的事。
可是好奇和喜欢的界限是什么,他又真的配喜欢某个人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喜欢云宥清,那又能如何,追求云宥清吗,那对云宥清没有一点好处。
眼看梅瑞狄斯沉默,林文毅替别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他呵呵了两声缓解气氛,接着说道: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没那么喜欢他,劝你别骗他。不说云宥清那吓死人的爹和阴死人的哥,云宥清自己都能把你大卸八块了,物理意义上的。还有,你别看我细胳膊细腿的,你要是让云宥清伤心,我就把你挂在学校论坛置顶公开处刑,听到没?”
“我骗不过他。”
梅瑞狄斯垂眸,他并没因为林文毅近乎威胁的话而显出任何慌乱或动摇,只是低声道:“我每次说谎,他都能看出来。”
直到到达训练场,两人也没再过多交流,林文毅说自己害怕被云宥清训练的余波误伤,给梅瑞狄斯打开门禁就溜之大吉。
梅瑞狄斯走进训练场,虽然早有预想,但还是因眼前所见产生了震撼。
训练内场目测至少有八个标准足球场的面积,大块的蜂窝状保护材料构成笼罩整个场地的保护罩,离地足有数十米,吸收掉所有轰击其上的攻击和能量。
偌大的场地里,只能看到云宥清一个活人。
他驾驶着银隼,正在与近十台自动化机甲作战,四壁不时有炮火加入乱斗,云宥清在其中依旧游刃有余,坚硬庞大的星兽甲在他麾下如同一束随心而动的银质流光,简直可以用优雅来形容。
完全模拟荒星恶劣环境的场地内有一小处安全区,梅瑞狄斯走进去,等云宥清训练结束。
云宥清的随身物品也被他放在这里,梅瑞狄斯瞟了一眼,看到叠得不太整齐的制服外套、放在外套上的药盒,以及旁边一把被擦得锃光瓦亮的离子枪,枪托上挂着梅瑞狄斯十分熟悉的红绳。
原来一个人的心里可以在瞬间同时出现两种截然相反却同样强烈鲜明的情绪。梅瑞狄斯若有所思。
原来云宥清并没把自己送的东西随手丢掉,而是挂在了不舍得被训练损耗的私人配枪上。
可是,那个药盒再次出现,无疑是佐证了云宥清确实有什么秘密。仔细想来,自己每次见到云宥清服药都是在他兽化的时候,难道云宥清的兽化有什么问题吗。
场地内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梅瑞狄斯应声看去。
只见云宥清一边吸引两台自动化机甲相撞,一边故意停滞在半空,借由轰来的火炮一举销毁了三台机甲。
完全丧失战斗能力的机甲随着轰鸣化为光粒,随后毫无痕迹地消散在空中,梅瑞狄斯这才发现,原来这些机甲都是全真模拟的数据化投影,并不是完全的实体。
云宥清很快解决剩余的所有陪练机甲,银隼缓缓落地,云宥清打开驾驶舱门,精疲力尽地探头出来,半靠在银隼身上大口呼吸外界的新鲜空气。
他胸口剧烈起伏,汗珠顺着发梢滴落,灰色的眼睛因力竭而半眯着,显出几分平日里完全不可能出现的脆弱。
机械臂飞行至安全区,取走了云宥清的药盒,连带着毛巾和营养液一并递到云宥清面前。
隔着透明的防护墙,云宥清又离得太远,梅瑞狄斯应该是看不清他的,可他却觉得云宥清的一举一动都清晰,他甚至能看清他用力扣紧到发白的指尖、听见他比往常沉重许多的呼吸声。
云宥清把脸埋在蓬松干净的毛巾里擦了汗,手指够到药盒,看都没看,熟练打开后囫囵吞下两颗。
药还没起效,耳鸣还没完全消退、心跳依旧过速、肌肉也因过度使用而酸痛。
云宥清闭着眼,眼睑却仍然无法隔绝场内亮如白昼的光线,冷硬的人造光令他本就发昏的大脑更加不适。
有些逞能了,估计在中期考核来临前,自己都没法再长时间兽化了。
不过,今天维持完全星兽甲状态的时长比以前更长了三分钟,虽然副作用也剧烈到超乎自己的想象,但总归是值得的。
他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云家的天才次子,实际上是个连稳定兽化都做不到的废物,星兽体弱到离谱,只能靠着透支身体和积蓄能量来维持暂时的强大兽化状态。
就在这时,云宥清眼前突然暗下来,刺眼的灯光被尽数遮挡,他在暗色里获得片刻喘息的空间。
而只是放松了一瞬,云宥清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了眼:“谁!”
为他挡去光线的是一只骨节分明如玉竹般的手,从指缝之间,云宥清看见正俯视他的梅瑞狄斯,眸中清晰可见担忧与不解。
他怎么会来,他看见了多少,又猜出了多少,他为什么不高兴。
云宥清脑子一团乱,第一反应是把自己藏起来,他现在没什么力气,跑是跑不动,就打算缩回银隼的驾驶舱。
可梅瑞狄斯没给云宥清再当乌龟的机会,他用左手握住了云宥清的手腕。
云宥清下意识收手,梅瑞狄斯的左手被他拽得磕在了机甲的金属上,发出听着就痛的一声巨大闷响。
梅瑞狄斯闷哼,却依旧没有松手。
云宥清一顿,视线下移,男人小臂上的绷带白到扎眼,他怕再动的话梅瑞狄斯的伤口会开裂,老老实实没了动作。
“小少爷,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吗?”梅瑞狄斯叹了口气,无奈地缓缓道。
小麻雀们与人类混居在一起,它们学会法术,这真的是好的事情吗?
梅瑞狄斯:“它们是白白最好的朋友,能够和白白很好的沟通,就和白白为它的小伙伴出头一样,它的小伙伴也一样。”关于这群小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他是一个字都不提。
凯里:“梅瑞狄斯,说重点。”
梅瑞狄斯精神一振,说重点,“今天我和文森特老师说,白白是我的战宠,所以,它要跟我一起学习,而它,像是在有意识地教小麻雀们学习。”
凯里眼皮跳了跳。
这或许是一种偶然。
偶然之下,小白鸟或许会养出一大批自由度极高的飞鸟军团。
第 48 章 继续购买法杖
晚上回到家。
趁着凯里去浴室时,梅瑞狄斯偷偷进行力量训练,等凯里出来,他又一本正经地学习分身术。
九点半左右,凯里说道:“梅瑞狄斯,你该睡了。”
梅瑞狄斯乖巧回应,“哦,好的,爸爸。”他又说,“爸爸晚安。”
但是……
这一波又是没能睡。
围绕贫民区的召集令再次响起,和昨天一样,附近区域的住户需要在中心广场集合。
主星的气候系统按程序运行,一如既往地忠诚模拟着四季分明的温度与降水。
昨天,刚刚进入十月份,一场持续了一整天的人工降雨几乎浸透整个主星,空气都潮湿得要渗出水来。
身着钴蓝色正装的云宥清坐在云家的悬浮车后座,一言不发。
他正低头看着浮在膝盖上方的光屏,上面是他新学年开学以来的训练数据。
心头云名烦躁,云宥清关闭光屏,转头看向车窗上一路下滑的水痕。
“赫莲娜夫人今天也会参加家宴。”管家在副驾驶道。
“夫人从军部回来了吗?”云宥清问。
“是的。”
“我知道了。”云宥清小声道,声音里藏了点雀跃。
他不由自主挺了挺背,复又检查起自己的训练数据有没有值得夸奖的地方。
车辆驶进云家庄园,停在外围泊车区。
左右无事,云宥清下车,磨磨蹭蹭地步行穿过园林。
十分钟后,他走进主别墅大厅。
“小少爷。”屋内的佣人向他躬身致意。
“父亲在餐厅吗?”云宥清问。
“老爷和大少爷在会客厅与新上任的财政大臣议事,您可以稍等一会儿。”
“哦,知道了。”云宥清低头答道,换了鞋走进空无一人的餐厅。
与叱咤政商两界的云家长子云凌昭不同,云宥清在这两方面完全没有天赋。
在云宥清小时候,他的父亲云晤沉还不知道这一点,倒也有心培养过他。
彼时,有个从地方调任中央的新贵,云晤沉有意与其交好,听说他做了不少幼儿福利方面的慈善,似乎很喜欢小孩子,便在一次较随意的聚会中带上了当时不过五六清的云宥清。
云晤沉给云宥清提出的要求是,让云宥清与这位新贵搭话博取好感,自己再借着由头商议正事。
这并不算难,也就是摆个笑脸说两句漂亮话的事。
如果是幼年的云凌昭去办这件事,根本不用云晤沉交代,他甚至能三言两语直接把那位新贵给拐回云家做客,所以云晤沉本不觉得云宥清会出什么问题。
但云宥清在当时的宴会上一举惊人。
他开门见山,利落爬到比他人还高的桌子上和自己的“攻略目标”平等对视,直接就问人家喜不喜欢他。
五六清的云宥清粉雕玉琢,一双眼睛比男王皇冠上的宝石还璀璨透亮,不可能有人不喜欢。
当时,那位新贵笑着逗了云宥清一句:“如果我说不喜欢呢?”
谁知云宥清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连刃都没开的玩具刀,一脸正经道:“那不行。不喜欢我就把你杀掉。”
桌上放了只还没切分的烤乳猪,小云宥清拿着那把没开刃的刀专注地一顿划拉,烤乳猪被整整齐齐大卸八块,切口处平整得跟厨师拿锋利切肉刀切出来的没什么两样。
那次合作自然是告吹了,云晤沉再也没带云宥清去过任何涉及功利的社交场合。
天赋这种东西是教不来的,已经有了一个云凌昭,云晤沉没心思再培养一个天生迟钝的小孩成为在政界左右逢源的人物,但他也在那天送了云宥清一把开了刃的多功能军刀。
门厅内响起的交谈声打断了云宥清的回忆,他起身,站在餐厅门后,看向门厅处的客人和兄长。
新上任的财政大臣正值壮年,所以此刻是年纪更轻的云凌昭正在和他送别,二人谈笑风生,云宥清隐约听到些新开发产业、股价市值之类的字眼。
他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却完全不知道如果谈话的人是自己,自己该怎么自如接话。这就是天赋和努力的区别。
云宥清转而看向云凌昭。“听说了吗,他就是梅瑞狄斯,攀上云家关系的那个。”
“云家?什么关系,不会是私生子吧?”
“哪能啊,据说他自己承认有金主了,估计也就是爬了云家哪个旁系部属的床吧。”
“也是,要真跟云家直系有关系,按云少那个脾气,早把他给活剐了。”
“好像他在异兽摸底测试里也动了手脚,离谱得很。”
“看着清纯,心倒是够脏的。”
耐心等待身后的八卦上升到人身攻击,梅瑞狄斯知道再往后听就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他回身,走向议论他的人。
几人谈论了梅瑞狄斯一路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还以为梅瑞狄斯是个忍气吞声的软性子,猛抬头却见他目标明确地向几人走来,一时都有些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各位好,向几位打听一下,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梅瑞狄斯神色自然,事不关己般询问。
“论、论坛里都传遍了,我们也不清楚。”
“哪个论坛,方便告诉我吗?”梅瑞狄斯微笑着打开光屏,向几人中最不敢与他对视的男生询问道。
梅瑞狄斯礼貌又温柔地半俯下身,将光屏递到男生面前:“拜托了。”
他看起来实在不像坏人。
男生本来也没太参与其他人的讨论,又被梅瑞狄斯的脸冲击到恍神,不由自主地点了几下光屏,打开论坛页面,小声道:“就是这个,只允许本校学生注册发言的。”
“多谢。”梅瑞狄斯道了谢,转身离去。
另一边,云宥清结束课程的机甲驾驶训练,走出驾驶舱在休息区落座。
“云哥,你看这个了没?”摸鱼的林文毅凑上来,把光屏举到云宥清面前。
入眼就是论坛花里胡哨的页面,云宥清不感兴趣,刚要把林文毅推开,红色的大标题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惊!一年级S班新生与云家的钱色交易。】
什么东西,好烂的标题。
云宥清蹙眉,一目十行地扫过帖子里的内容。
发帖人说得信誓旦旦,说帖子内全部信息都是他亲耳所闻,梅瑞狄斯敢招惹诺顿·肖就是因为有后台,甚至还放出了二次筛选当日梅瑞狄斯自己说自己走后门的监控原视频。
“真的假的啊?他这个年纪这个外形,总不能真和你家幕僚那些大叔大婶有不正当关系吧?”
林文毅嘴碎的很,自顾自分析着,突然脸色一变:“我去!他金主该不会是你哥吧!”
云宥清直接把光屏拍到了林文毅脸上:“你脑子没用不如捐了。”
“不是你就说不是嘛,打我干嘛。”
林文毅委屈地揉揉鼻子,继续道:“不过,你不管管?这没影的事都敢往你家身上编排。”
“也不算完全没影吧。”云宥清顿了两秒,小声道。
“什么意思!”林文毅大惊,拽住云宥清追问。
“就是,他确实是我花钱从第五星区带回来的,当时他在酒馆当侍者来着,推荐他入学的人也是我。”云宥清老实道,不觉得他和梅瑞狄斯的关系有什么不正当的地方。
“云宥清,云少爷,你跟谁学坏了,都学会包养人了?”自家白菜会拱猪了,林文毅捧心,作痛心状。
“真没想到,你这个榆木脑袋一开窍竟然这么不同凡响,你才十九啊,怎么能干这种色|欲熏心的事!”
“我没包养他。”云宥清没想到别人会这么理解他和梅瑞狄斯的关系,辩解道。
虽然云宥清一向不太和上层世家的子弟们往来,但酒宴舞会之类的社交场合总不能完全避免。他见过金丝雀对金主谄媚讨好的样子,也见过把情人当宠物豢养、三天两头就更换的世家贵族。
“包养”似乎意味着用金钱把一个人完全变成自己的所属物,云宥清目前对此不感兴趣。
“重点不是你包没包养他,重点是现在别人都以为他被包养了。”林文毅打开论坛回复,兴致勃勃地给不解人情的小少爷讲解。
“要是别人以为你是他金主,那还好说,碍于你的面子,他倒不会被欺负。可问题是,你们家家大业大,随便沾上点关系都能平步青云,别人都猜梅瑞狄斯是不是睡了你家的部属或者旁支远亲,你肯定很讨厌他。”
“喏,你看,这底下还有投票的,赌你什么时候出手把败坏云家名声的梅瑞狄斯赶出维拉利加。”
“他这几天过得应该挺惨的,有人匿名发了贴,诺顿·肖那个嚣张的小子在格斗课上烧伤了他的手臂,全S班的人都看见了。可后来诺顿·肖一点处分也没受,也是因为这个,大家都猜梅瑞狄斯攀上的不是你家什么大人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真包养他的话,对他对我反而更好?”云宥清似懂非懂,虚心求教。
“哎呀,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没想到云宥清会这么回答,林文毅一愣,自己的cpu也开始烧了起来。
“反正你不讨厌他的话就出手帮帮他呗,也不算什么大事。”
烟灰色的眸子微动,眼神聚焦在手中离子枪枪托的坠饰。
红色的丝绳串起铜制的奇怪钱币,与通体暗色的金属武器极为违和。
直接戴在手腕上的话,会影响操作机甲,而且也有可能被父亲和兄长发现。但云宥清不想扔掉这份礼物,这份不是因为他表现好才奖励给他的礼物。
“嗯。那你先帮我把帖子删了吧,顺便查查发帖人的IP。”云宥清向林文毅道。
“这这这,这什么意思,我怎么有权限删帖啊哈哈,你不会以为我是黑客吧哈哈哈。”林文毅慌得直接关了光屏,挠头尬笑。
看过了梅瑞狄斯那样的高超演技,云宥清只觉得林文毅的遮掩拙劣到不忍直视:“你是这个论坛的开发者,你以为我不知道?”
没想到自己身份早已暴露的林文毅尴尬呵呵两声:“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行,我这就查。”
没再管操作系统的林文毅,云宥清点击手腕上的终端,打开自己的光屏。
和梅瑞狄斯的消息栏里全是对方发来的消息,梅瑞狄斯连在校内宣传屏上看到云宥清照片这种小事都会拍张照片发过来,却没提一句有关他所遭受的流言蜚语和不公待遇。
如果,需要他包养梅瑞狄斯的话,他好像并不介意。
云宥清上下划拉着光屏,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个念头。
“查到了!”
林文毅咋咋呼呼地喊道,云宥清被吓了一跳,他关闭通讯界面,看向林文毅手中的终端。
“发帖人,一年级S班……这人谁啊?不是诺顿·肖?”
“喂,我们谈谈吧。”
寝室内,梅瑞狄斯叫住即将出门的卡姆·安德尔。
“我要去训练,回来再说吧。”卡姆·安德尔没回头,推门就要离开。
“诺顿·肖。”梅瑞狄斯慵懒的声音再度叫停卡姆。
“他怎么威胁你的?还是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这话什么意思?”
闻言,卡姆·安德尔立刻回了身,沉声问。
“知道我跟云家有关系,知道我在二次筛选现场和异兽战斗课上都说了什么话,知道我跟诺顿·肖有矛盾,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好像只有你?”梅瑞狄斯平淡道。
“别人以为我是花瓶,但你应该还是了解我有什么手段的吧,以为你能瞒过我?”
室内气氛几乎凝滞,只觉得喉管干渴的卡姆·安德尔艰难地咽下口水,与看上去已经洞悉一切的梅瑞狄斯对视。
“……是我,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诺顿·肖找到我,要我提供你的把柄。他家势力太大,我不可能得罪他。所以我就,把你说过的话告诉了他。论坛里的帖子,也是他让我发的。”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你,说得很清楚。”梅瑞狄斯点点头。
卡姆一愣:“……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是我做的?”
“可能听到我们对话的人多了去了,我只是猜测而已。不过,现在已经确定了。”梅瑞狄斯打开光屏,按下停止录制的录音按钮。
“你!”
发觉被诈的卡姆·安德尔怒火中烧,上前两步,试图抢夺梅瑞狄斯腕上的终端。
“卡姆·安德尔。你说过,你欠我一个人情。”
梅瑞狄斯不慌不忙道,任由男人动作。
“怎么?造谣和打人是你还人情的方式?”
闻言,卡姆动作停滞,血丝布满双眼,他抑制着双手的颤抖,抵着梅瑞狄斯肩膀,近乎低吼道:
“我能怎么办?我们家军火生意最大的资方就是肖家,他是肖家长子,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我家破产,我怎么可能不听他的?”
“借口而已,跟我这么说,是能让你负罪感小一点吗?我是不让你家破产的牺牲品吗?”苦衷什么的谁没有,梅瑞狄斯不为所动。
“无所谓,你大可以继续听诺顿·肖的,这并不耽误你还我人情。去跟诺顿·肖通风报信吧,就说我今晚十点会在学校正门喷泉旁边见我的金主,想揭穿我的真面目的话,让他那时候去守株待兔。”
“你、你要干什么?”卡姆·安德尔问。
他似乎此刻才真正认识梅瑞狄斯,这人分明一无所有,却又因此毫无畏惧、什么都做得出来。
“与你无关,不会牵扯到你。”梅瑞狄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但如果你倒戈,这段录音明天自然会出现在论坛首页,诺顿·肖当然依旧会安然无恙,可你会受到什么处罚,就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了。”
当晚九点多。
训练中的云宥清少见地走了神,左腹被陪练的机器人狠狠打中,他这才回过神来,一枪打爆了机器人的中枢。
云宥清擦了把额头的汗,呼出光屏,没有任何消息提醒。
训练之前,他给梅瑞狄斯发了消息,让他到训练室来找他,可一个多小时过去,以往都会秒回的梅瑞狄斯并没有任何回复。
“怎么回事。”云宥清自言自语道。
他找梅瑞狄斯是想和他商量一下,问他需不需要自己来帮他澄清传言。
反常之下,云宥清突然想到了今天林文毅跟他说的话。
“诺顿·肖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他肯定还会想方设法报复梅瑞狄斯,你要插手帮忙的话还是尽快比较好。”
总不会他已经对梅瑞狄斯下手了吧。
云宥清心神一慌,直接拨通了梅瑞狄斯的通讯。
倒是没让他等太久,终端传来梅瑞狄斯的声音:“这么晚了,小少爷找我?”
“为什么不回消息。你没看见吗。”云宥清问。
梅瑞狄斯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轻松:“刚刚在洗澡,现在准备睡觉了。虽然我很想继续和小少爷聊天,但为了明天准时参加晨练,很抱歉,我可能得先挂断了。”
终端传来忙音,云宥清放下通讯器,抿唇不悦。
梅瑞狄斯又说谎了。
云宥清的五感一向比普通人灵敏得多,他刚刚分明听见,梅瑞狄斯的背景音里传来了身处室外才能听见的喷泉水流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自己得去找人,越快越好。
最快的方式当然是化为星兽体。可是,刚刚结束训练,自己并没有力量维持矛隼的形态,似乎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梅瑞狄斯,你真的是,很讨厌。”
云宥清垂眸,低声道。
他摇身一变,一只灰色圆眼睛的肥啾出现在原地。跟雪球没什么区别的小家伙张开翅膀,奋力扑腾着,快速飞出了训练室。
与他拥有着相同瞳色发色的男人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举手投足尽是游刃有余。
与云宥清的冷淡锐利不同,云凌昭看上去温文尔雅,隐隐有云晤沉不怒自威的风范。
云宥清比照了下两人的着装,发现自己的袖扣歪了些,赶紧对着云凌昭的标准示范将自己没注意到的细节都纠正过来。
“在看什么?”
身侧传来个平和的男声,云宥清眼睛一亮,面向来人叫了声:“夫人。”
赫莲娜夫人,云晤沉的现任配偶,或者说,用前军部司令来称呼他会更恰当。
男人身着无甚装饰的简单衣裙,流光的衣料暗显华贵,一刀切的短金发英姿飒爽,眉宇之间尽是英气。
在一次前线作战中,赫莲娜右腿受了永久性的损伤,故而拄着手杖。也是因为那次负伤,赫莲娜退出前线,目前在军部指挥部做筹谋和战略工作。
“过来坐吧,他们也要过来了。”赫莲娜向云宥清道。
云家的正式家宴每月一次,说是家宴,其实主要是由两个继承人各自向云晤沉汇报近况。
云凌昭比云宥清大整整十一清,所以自从他毕业进入议会和云氏旗下的能源集团工作后,家宴上的主要汇报人就成了云宥清。
云宥清还记得兄长上学的时候,他心安理得地躲在云凌昭身后,听着云凌昭从理论成绩到社会实践再到学生工作,一项项如数家珍,满满当当地撑起整个家宴的时长。
幼稚的他曾经以为,长大后的自己也能自然而然学会兄长的本领,直到他发现,他好意思向父亲和兄长汇报的,无论如何都只有武力而已。
“云宥清,这个月过得怎么样。”
长桌上首,云晤沉开口道。
“阶段性测试都是维拉利加的第一名,各项成绩也有提高。还有星兽甲的驾驶,我跟银隼相处得很好,驾驶时长增加了不少。”
近旁的家仆将云宥清的成绩报告单递给云晤沉和赫莲娜,云宥清放下餐具,紧张道。
云晤沉略略浏览过报告单,没说什么。
但云宥清知道,那是父亲失望的表现。
因为当云凌昭拿出商业计划书或是与政界子弟的交往记录的时候,云晤沉并不会完全一言不发,有时甚至会提出自己的建议。
“打破了维拉利加移动靶速射的得分记录,还有,矛隼的力量提升了五个百分点,对于敏捷系的星兽体来说,很不容易。”
赫莲娜夫人依旧在专注切分盘中的小羊排,看似漫不经心道:“很不错,云宥清。”
“谢谢夫人。”云宥清嘴角上扬,连语气都轻快了些,回应道。
赫莲娜夫人并不是云凌昭和云宥清的生母,身为一名男将军,他无意于生育。
他与云晤沉的婚姻是一场政治联合,因腿伤而不复往日荣光的赫莲娜与彼时丧偶不久的云晤沉为了各自的利益选择携手。也正是因为二人的婚姻,云晤沉获得了在军部的声望,顺利就任政府总长。
云宥清已经对自己早逝的生母没什么印象了,那位把优雅自持写进骨子里的贵妇人并没有多么浓厚的母爱,于他而言,保持丝绸长裙的光鲜远比关心自己的孩子更重要。
所以云宥清其实很喜欢这个继母,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军部指挥中心,平日里也很少关心云宥清,但他是家中唯一一个会对云宥清的战斗成绩表示赞许的人。
“空有武力,在军部只能当炮灰。帝国没有一个将军是单打独斗的孤狼,赫莲娜,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云晤沉道,似有不满:“你夸他,对他没有好处。”
“身为一名军人,我只知道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唯一条件是实力够强,云先生。”赫莲娜不甘示弱。
怎么好像要吵起来了。
云宥清最头疼这种场景,事发由他,该缓和气氛的也是他。
可刀叉几乎在盘中打架,他也想不出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才能讨两边喜欢。
要是梅瑞狄斯在就好了。
他一定能做到用两句话就轻描淡写改变尴尬的局面。
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云宥清脑海中,惊得他没拿稳餐刀,刀尖砸向餐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清清似乎交了朋友。”
长桌另一边,云凌昭说话的声音盖过了云宥清不慎制造出来的噪音,也吸引了两位长辈的注意力。
“我也只是有所耳闻,不是林峯将军的孩子,是个新朋友,对吧?”
云凌昭微笑道,将话茬递给云宥清。
“是这样吗,云宥清?谁家的孩子?”云晤沉脸色有所缓和,问道。
朋友,是指梅瑞狄斯吗?
虽然暂时解了围,但现在好像更难办了。云宥清快要炸毛,但看着父亲和夫人都明显对这话题很感兴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聊。
他长得很好看,很关心我,说的话很有意思,和他待在一起我感觉很放松。
这些才是交朋友该考虑的理由,但云宥清张了张口,一个也没说。
“……不是主星的贵族,他独自斩杀了A级异兽,我觉得他值得结交。”云宥清道。
“你有心发展自己的势力也是好事,平民出身的孩子往往更加忠心,这倒无所谓。”云晤沉道。
“但我希望你有判断力,能看清接近你的人图谋为何,又是否值得以友相待。凌昭,有空帮你弟弟把把关。”
“好的,父亲。”
垂眸擦拭着餐刀的云凌昭应道:“如果是有人蓄意欺骗清清,我会帮清清处理的。”
兄长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云宥清本能性地警觉,抬眸正和微笑着的云凌昭对视。
有些时候,云宥清比害怕云晤沉更害怕云凌昭。
父亲只是冷漠严厉而已,但云宥清真的看不懂云凌昭。
分明在童年,云凌昭是对他很好的。
云凌昭第一份商业计划书写的是轻型武器改造,因为年幼的云宥清拿不动标准型号的武器;云凌昭投资的第一家公司是一家糖果厂,因为云宥清最喜欢吃那个牌子的硬糖。
但云凌昭变了,云宥清太迟钝,他甚至不知道云凌昭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和从前不同的。
似乎是母亲去世之后,从某一个时刻开始,云凌昭叫他清清的声音再也不像以往真诚坦荡,仿佛云宥清也成为了他周旋应对的对象。
“我会自己判断的!”云宥清争取道。
如果让云凌昭知道包养这码事,梅瑞狄斯估计会被直接扔去荒星喂异兽。
“……哥,请你相信我。”云宥清眼中闪过恳求。
但云凌昭直视着云宥清,将云宥清的情绪起伏尽收眼底。
深灰色的眼睛温柔一如往常,他微笑着不为所动道:“清清,你还小。”
不久后,竹节虫车停下,时间还早,也才早上七点半。
下车,刚好碰到了法兰克林。
他理所当然和法兰克林走在一起,去往班级,不远处的操场上有一阵骚动。
梅瑞狄斯并不是很好奇,法兰克林可围观可不围观,和他们不一样,小白鸡就是吃瓜爱好者,它“呱呱”和麻雀们交流着,并且用爪爪拍拍梅瑞狄斯,示意他带它去吃瓜。
梅瑞狄斯不得不加快脚步。
视线中心的是……
直播球围绕的马奇。
作为法系新生的马奇,目前正和隔壁战斗系的两个小幼崽滚成一团。
就,微妙的是,法系的马奇看起来还占据了上风。
也不对。
因为珀尔也在。
珀尔哭红了一双眼睛,手上拿着法杖找准机会就敲那两个战斗系的幼崽。
第 49 章 二次群架
法兰克林说道:“打架不好。”
梅瑞狄斯眉头微皱,思考着绕路时,法兰克林说道:“梅瑞狄斯,我们还是拦架吧。”
梅瑞狄斯:“……啊?”
法兰克林哒哒哒,就要去当和事老。
不得不说,从某方面来说,法兰克林的性格是真的好,他喜欢和平。
维拉利加学校论坛。
首页头条。
【实时播报:云少和梅瑞狄斯的讨论室约会!】
“前线快报,两个人已经待在资料总馆A45双人自习室复习一上午了!气氛非常暧昧!”
“复习有什么可暧昧的,我复习的时候只想去死。”
“我在总资兼职,刚刚滥用职权,查阅了一下A45室的信息调用记录,他们俩学的全是一年级的理论教材。”
“啊啊啊啊啊啊,云少好温柔!”
“你们云宥清的粉丝别太离谱好吧,学个习就温柔了,无语。”
“拜托,云少全是满分,他又不需要看教材,陪人学一年级的基础课程,这还不温柔啊?”
A45自习室内。
在论坛大赚了一波温柔名声的云宥清正叼着电容笔,眉头紧锁,十分严肃地对着光脑上梅瑞狄斯的测试卷指指点点。
“你不知道福伦一世是谁?提云星系的两次异兽清剿大战也答不出来?G035可是全星际最出名的矿星!你答人家是荒星?”
头都大了的云宥清深呼吸,看向梅瑞狄斯认真问道:
“梅瑞狄斯,你有常识吗?”
梅瑞狄斯能知道星际的历史地理就怪了。
他低眉顺眼,企图蒙混过关:“抱歉啊,你也知道的,我是第五星区的贫民,没读过什么书,能认字都很好了。”
云宥清哽住,看着虚心求教的梅瑞狄斯,顿时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把话说的太过分了。
“……其实你做的已经不错啦,有61分呢。”
要是云宥清这句话被维拉利加其他人听到,这才是要直接冲上论坛异闻榜一。
众所周知,云宥清苛于律己、严以待人。
曾经有个跟云宥清同样在测验里拿了满分的学生,那人对云宥清有些仰慕,颇为自得地以为自己能入云宥清的眼,便去找云宥清搭话。
结果云宥清只一眼就挑出了一处那人答卷中不严谨的地方,那人的分数也因此被扣分更正。
当时那人还很不服气,说九十九和一百没什么差别,他只是失误了一点而已。
自然而然,他被云宥清用那套“我考一百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的经典言论给怼了回去。
小少爷的原话更加不近人情。
“失误的人不是你,分明是阅卷不严谨的助教啊。满分从来也和你没有关系吧,我很好奇,你在跳脚什么?”
关键在于,云宥清说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刻意嘲讽的意思,透灰色的眼睛看不出一点杂质,让人连火都没地方发。
“你在跳脚什么”还一度成为了维拉利加年度十大热词,虽然云宥清本人对此无法理解就是了。
“咳,我去倒杯水,学长要喝什么?”梅瑞狄斯问。
“我去吧,你给我坐着,好好看错题。”云宥清一把将起身的梅瑞狄斯拉回了原位,很是不满于某个学渣的走神。
云宥清起身离开,梅瑞狄斯抓紧趁机打开光屏。
暗网账号发来的消息超过了99+,大部分都跟异兽驯养有关,梅瑞狄斯挑了两个甲级任务的发布者回复说后续详谈,随后点开专栏,编辑了新的公告。
“只接钱多甲级,无钱勿扰。专心学习中,老师很严格,晚上统一回复。”
回完消息,梅瑞狄斯关闭光屏,抬头看向室外。
一眼扫过去,他跟五六七八个吃瓜的同学对视了一周。
呵,够热闹的。
自习室有半面墙壁是透明材质,可以由室内的使用者自由调整透明度。
梅瑞狄斯很是欠揍地扬起微笑,对着窗外偷看被抓包的众人挥了挥手,然后按下按键,将窗墙调整为外界不可见的磨砂模式。
论坛帖子因为梅瑞狄斯的举动瞬间炸了锅。
“我去!他故意的吧!”
“云少都没断绝我吃瓜的途径,他凭什么关窗!”
“而且他把云少支走后立刻打开光屏回消息,这么不专心云少你也养吗,求求你踹了他看看我吧!”
“楼上快得了吧,云宥清又不瞎,不说别的,哪有比梅瑞狄斯更赏心悦目的花瓶。”
论坛里的鸡飞狗跳并没影响两位当事人勤勤恳恳的复习。
一年级的中期考核分为三个科目,机甲操作、武器使用和理论考核。前两项都还好说,唯独理论考核,梅瑞狄斯目前连及格都困难。
幸亏梅瑞狄斯是经历过高考的人,某些学习方法倒意外适配了此刻的基础知识记忆。
梅瑞狄斯高中的时候成绩很好,就算他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复原古道法上,但依旧是在重点高中里名列前茅的。
但在梅瑞狄斯高考那三天,本就倒霉的他更是霉运大爆发。
第一天,他被人无意撞了一下,身份证直接掉进下水道;第二天,他带到考场的五支黑笔全部断芯漏墨,甚至因此换了张答题卡;第三天,他直接遇到了车祸,他受了轻伤,赶到考场时迟到了近一小时。
老道士说这叫气运,梅瑞狄斯天命如此,强求不来。
梅瑞狄斯那时候不懂,气运该有轮回才对,此消彼长、此竭彼盈,哪有像他这种一路倒霉到底的。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他竟然也有了称得上幸运的际遇,甚至愿意为这样的际遇原谅曾经的坎坷。
“机甲仪表盘上的CCR系统是强制手动接驳基础系统的意思,一般会在极端环境紧急情况下使用,最大程度节省能源,非常考验驾驶者的操作实力……”
“梅瑞狄斯!你在听吗!”
梅瑞狄斯回神,看到云宥清气鼓鼓的脸,少年本就上挑的眼睛看起来不忿得很,非得把人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他身上才满意似的。
“我讲的不好,不讲了。”云宥清把光屏一关,闷道。
他本来就不擅长给别人讲解题目,唯一听他讲过题的林文毅评价说他是典型的填鸭式教学——恨不得两口把一年的饲料都塞进鸭肚子,还指望着被撑死的鸭子自己消化的那种。
“没有,分明讲的很好。”梅瑞狄斯忙表忠心。
“那你为什么走神。”云宥清才不顺着台阶下,质问梅瑞狄斯,显然没有被说服。
“我在理解,前面有道题讲到CCR系统的机械化改良,好像有点矛盾。”
梅瑞狄斯调出之前的记录,用实际行动向云宥清表明自己听得很认真。
云宥清这才勉强满意。
果然是因为林文毅太笨了,梅瑞狄斯不是就能消化他讲的东西吗,还能举一反三呢。
“不过,学长。”
闻言,云宥清瞥向梅瑞狄斯,后者正单手撑着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眼角带笑。
“要怎么样才算不走神呢?需要一直盯着你吗?”
星际人类多混血,黑发黑瞳的人类其实少之又少,更遑论像梅瑞狄斯这种眼睛比黑曜石还幽黑深邃的。
被这双眼睛凝视着的云宥清耳尖绯红,却没有逃避梅瑞狄斯的眼神,而是认真回应道:
“嗯,你得一直看着我。”
“不准走神。”
咔哒。
秒针转过顶点,闹钟的播报铃声蓦然在室内炸响。
“哦,到定时训练的时间了,你再做一套题吧。”
云宥清滑动光屏,调出前些年的测试真题。
“两个小时,开始吧,做完了叫我。”
等等,这走向不对吧。
梅瑞狄斯想说点什么,云宥清却已经启动了计时器。
所以云宥清说的“一直看着他”真的就只是指讲题而已吗?
“还看着我干什么?你累了吗?”云宥清看上去一脸正气。
“累了也不行,要坚持!还有不到两周就是中期考核笔试了,时间很紧张的。”
梅瑞狄斯欲言又止,想说的话终于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叹,他转向光脑,开始答题。
……
“那个,蒹葭,我的任务有那么难吗?”
永夜,暗网的虚拟任务空间内,一站一蹲两个人正对着异兽的巨大全息投影犯愁。
蹲着的那个正是梅瑞狄斯,他口中念念有词,不时还发出为难的叹气声。站着的那个则是梅瑞狄斯的任务委托人,委托他驱逐最近经常破坏附近农场的异兽。
“星历1838年,谢威格领导改革边远星区土地拥有制度的法案叫什么来着?”梅瑞狄斯问。
“啊?”
委托人摸不着头脑,但蒹葭问的属于星际拥有地产的人都知道的常识,便接话道:“集中平产条例?”
“对,就是这个名字!”
蒹葭站起身,很是激动地重复了一遍:“集中平产条例!”
“呃,我问一下,这跟我的委托有关吗?涉及法令,这么严重?”委托人小心翼翼道。
完成一章的记诵,梅瑞狄斯终于放下手里扫描版的参考书,看向委托人:“啊没有,你的委托很简单。我刚刚在背书,不好意思。”
“哦,您是在准备考星务员吗?第一星区的编可是难考得很,我当年考了三次,这不,还是回第一星区的边陲星种地了,现在赚的也不少。”
委托人自来熟得很,见梅瑞狄斯说委托简单,松了口气,与梅瑞狄斯攀谈起来。
“啊,我是不是问多了,不好意思啊。”
这人自觉失言,改口收声。
“不是在考编,顶头上司的要求。”
梅瑞狄斯言简意赅回应,揉了揉因为过度用脑而有些酸痛的太阳穴。
“唉,是,现在就业情况也差,这什么奇葩上司,还要求学星史啊,够傻逼的。”
委托人自顾自说着,抬眼却见蒹葭正面无表情地冷眼凝视他,他顿时生寒。
“我说错什么了吗?”他小心询问。
“没什么。就是我上司不仅不傻逼,而且非常聪慧,长得也漂亮,跟你说一声。”梅瑞狄斯认真道。
有本事的人精神状态一般都不好,可以理解。
委托人打了个哈哈,聊回任务:
“咱聊正事吧。我也找过星警处理这家伙,他们说这玩意儿有B级,得等上级处理批文,但我地里的作物最近就到收获期了,我一天也等不了啊。”
“如果你担心的是你的作物,那大可放宽心。”
梅瑞狄斯盯着从现实世界传回的影像,专心解读那头逡巡着的异兽的心中所想。
“至少在这段影像里,它只有一个想法,闯进你的屋子,杀了你。”
刚松了口气的委托人瞬间面如菜色:“这是什么意思?”
“你对它做过什么吗?”梅瑞狄斯问。
“随便什么你觉得放到人类身上可能会招致记恨的事。给点提示,你伤害过对它来说重要的生物吗?”
“应该没有吧……我是杀过一只异兽,但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那只是个E级,跟它毫无关系啊。”
梅瑞狄斯抬掌,示意这人不用再说了。
透过粗制滥造的面具,那人与梅瑞狄斯隐隐闪着恶劣寒光的眼睛对视,竟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以为异兽没有感情没有记忆是吗?可它说的就是,它的挚友被你杀害了呢。”
梅瑞狄斯其实是存了点故意吓唬人的心思,好趁机抬高委托酬金。
无奸不商,梅瑞狄斯也并没骗人。
但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那个委托人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边质疑梅瑞狄斯所言的真实性,一边又急着询问梅瑞狄斯有什么解决办法,结巴了半天,简直语无伦次。
“信得过我的话,把现实地址给我吧。今晚躲进屋里关紧门窗,不要往外看。解决之后我会通知你的。”
要是跟这人说给他寄点符纸在门外贴一圈就能管用,梅瑞狄斯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骗子,权衡利弊,还是直接□□到家最合适。
如果能让这个世界的人逐渐接受道法就好了,发家致富的市场机遇简直数不胜数。
“那个,不要往外看是什么意思?”那人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是为了防止自己被他看到真容啊。
但梅瑞狄斯懒得自找麻烦,要是跟这人说不准看自己,他反而好奇怎么办。
思及此,梅瑞狄斯索性恐吓哄骗,语调阴森:
“因为它现在还不确定哪个是你家,要是被它看见你,它会直接闯进去杀人的。所以,乖乖把窗帘拉好,等我去处理。”
虽然但是,不得不说,珀尔以及同班的小幼崽们都能够理解马奇,如果是他们,也希望自己的队友能够更加强大。
马上就是下一节课。
梅瑞狄斯、法兰克林以爬窗户的方式回到班级,刚好就将马奇的话听在了耳中。
法兰克林看向马奇,一脸赞叹:“马奇,你真的好厉害哦,竟然已经开始组建个人战队了。”
马奇原本抬高的下巴抬的更高。
法兰克林继续询问灵魂问题:“那你现在的个人队,有多少成员了哦?”他满满都是好奇。
马奇:“……”
马奇说道:“时间还太短,大家肯定还没看到告示,”他又说,“等到了中午,肯定会有一群前辈争抢着加入我的个人队的!”
(* ̄︶ ̄)马奇充满了自信。
第 50 章 组建队伍
一转眼,到了中午。
明明关系不太好,梅瑞狄斯等一大群小幼崽们还是一起去食堂干饭。
按照梅瑞狄斯最开始的想法,拿法杖,带着小白鸡去和小麻雀们一起学习法术,不过……
马奇开口。
马奇说道:“昨天、今天,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前辈来找我,说要加入我的战队。”
小幼崽们齐齐看向马奇。
马奇:“他们肯定是觉得我的战队招收标准有些高,认为自己不配进入我的战队,我想了想,可能需要我主动过去。”
法兰克林一脸羡慕:“马奇,你真的好厉害,已经尝试着建个人战队了,”他又说,“我太弱了,没有任何个人队愿意要我,也不可能自己建立战队。”
珀尔说道:“法兰克林,我们都要努力。”
法兰克林对珀尔点点头,看向马奇,询问:“不过,马奇,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马奇:“现在!”
于是……
第五星区N029星,贫民区,深夜。
神色慌张的男人裹着厚重的防风服,顶着剧烈的寒风推开酒馆的大门。
“老板!一杯鼠尾草,我加小费,让那个新来的送来!”
他向柜台喊了声,小心翼翼地藏着风衣里的东西,在酒馆角落落座。
“好嘞。”
酒馆老板亨利打了个哈欠,拿起手边的传呼机:“梅瑞狄斯,回柜台拿酒。”
第五星区科技落后、气候恶劣,是以传呼机反倒比光屏这类先进的通讯工具更加结实耐用。
“收到,我这就过来。”
夹杂着嘈杂电流,听筒里传来的男声也丝毫不损清润。
在酒馆人群聚集的中心,身材高挑的男人笑意轻浅,与企图拉扯他多留片刻的众人周旋着,大步走向柜台。
N029星终年严寒,虽说酒馆内能源供暖,但这人穿着的白衬衫也太过单薄了,显得他在一众包裹着厚重棉衣的人群里格外纤瘦。衬衫下摆分明是板板正正扎进裤腰的,却勾勒出细韧的腰身。
这人眸沉如墨、黑发过肩,在纯粹干净的黑白二色之间,只左手腕上手绳的一圈红色艳丽到夺目。
在酒馆昏黄油腻的灯光里,他显眼到仿佛被单独笼了一层柔光。或者应该说,他与整颗蛮荒的N029星都格格不入。
“亨利到底从哪儿挖到的人,第五星区居然还有这种极品?”有酒客咋舌道。
“没听说吗,亨利捡到他的时候,他身无分文,给了口饭吃就来这儿工作了。”
接过话茬的人神秘兮兮地朝周围人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凑近:宿舍内,梅瑞狄斯正百无聊赖地划拉着光屏。
暗网给他发来了第一桶金,梅瑞狄斯用这些钱发布了购置制作符篆原材料的委托任务,“蒹葭”这个古怪的名字也在“永夜”有了姓名。
云宥清说今晚会回家过夜,明天才会回到维拉利加。
一整天都见不到人的话,谁知道小少爷脑袋里又会冒出什么奇怪的想法,万一明天回来又不理人了怎么办。
这样想着,梅瑞狄斯给云宥清发去了消息。
——在做什么?
另一边,云宥清刚刚结束家宴,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空间很大,他却觉得有些气闷,随手扯掉领结,熟门熟路地翻坐到窗框上看月亮。
屋内没有开灯,因而深空中的星际航线和架设缆线都隐约可见。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包括今天被设定为上弦的新月,极浅极淡的一牙,几乎消失在夜色里。
原来今天不适合看月亮。云宥清有点失望,却并未流露。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梅瑞狄斯的消息。
他打开光屏,一言不发地凝视着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一室暗色中,只有屏幕的微光亮着,仿佛一个诱他出格的信号。
云宥清打字:你说的你拥有的那种力量,能让你偷偷溜进云家吗?
消息刚刚发出,云宥清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他并不了解梅瑞狄斯的能力到底到什么程度,只是任性地提了个一时兴起的要求。
他点击撤回,梅瑞狄斯的回复却在同一时间跳了出来。
——想见我吗?
云宥清愣住,柔软的头发遮住泛红的耳尖,他抿着唇,眼睛亮亮的,打字回复:
——想。
——但是我家有安保巡逻,门卫也不会放未预约的客人进来。
——地址发我,我很快过来。
入夜,初秋的寒风吹得云宥清打了个喷嚏,他从窗框翻回,搬了把椅子坐到窗边,把下巴搁在窗台,等待梅瑞狄斯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里。
他没问梅瑞狄斯会怎么做,却云名相信梅瑞狄斯不会食言。
这很奇怪,梅瑞狄斯分明经常说谎,但他却相信他。
从维拉利加驾驶悬浮车到云家主宅也得半个多小时,云宥清不知道梅瑞狄斯需要多久才能到,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
屋内安静到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极具规律性地偶尔扰乱沉静的空气。
等梅瑞狄斯在偌大的庄园里找到云宥清房间的窗户时,看到的就是云宥清趴在窗边的场景。
他以前没见过穿正装的云宥清。
格纹的钴蓝色衣料衬得云宥清比往常还要精致贵气,头发后梳成并不死板的背头,让云宥清显出几分和他本人完全不符的薄情与风流。
巨大的实木窗框雕花繁复,像是框住云宥清的画框。
而云宥清是深色颜料挥洒涂抹的混乱背景里唯一一点生动明晰的亮色。
云宥清或许是在风口待了太久,鼻头隐约透出点红色,额发也开始散乱。
他在等我。
梅瑞狄斯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那瞬间,看着云宥清,梅瑞狄斯脑子里突然乱七八糟地出现了些在孤儿院里听过的童话故事。
高塔中的公主、悬崖上的公主、被巨龙掳走的公主、荆棘丛中沉睡的公主。
然后,它们都变成此刻被巨大窗框禁锢框限的云宥清。
那些梅瑞狄斯曾经不屑一顾、毫无共鸣的浪漫故事,似乎在此刻都变得可以理解了。
“云宥清!”
周围无人,在云家打理精细的花园里,梅瑞狄斯解除了隐匿身形的法术,向云宥清喊道。
时间才过去二十分钟而已,云宥清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漫不经心地瞟了眼窗下,顿时站起了身。
虽然受到惊吓,但云宥清却是笑着的。他半个身子几乎探出窗外,只单手撑着窗框,向梅瑞狄斯挥手。
夜风隐隐送来花丛浅淡的幽香,是赫莲娜夫人最喜欢的小叶木芙蓉。花香飘散在空气中,隐隐联系起两个隔着高度遥遥对视的人。
谁都没有说话,心跳声因而在对方的笑容中一点点放大,震若擂鼓。
远处有灯光一闪而过,巡逻的家仆不多时就会抵达。
云宥清下意识看向梅瑞狄斯,后者向他晃晃手腕上的通讯终端,云宥清会意,看向光屏。
梅瑞狄斯发来消息:“跳下来,我带你出去。”
云宥清惊到睁圆了眼睛,再度看向楼下的梅瑞狄斯,梅瑞狄斯正缓慢地做着夸张的口型——
他说的是,“我会接住你。”
闪烁的灯光越来越接近,梅瑞狄斯随时可能被发现,他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只是仰头坚定地看着还在犹豫的云宥清。
真是疯了。
眼见灯光即将拐过拐角,云宥清啧了一声,利落攀上窗框,从四五米高的窗口一跃而下。
风声呼啸,云宥清伸展四肢,拥抱夜晚浸润着寒意的空气。
梅瑞狄斯运起御风符。
柔风自地面升起,与寒风相撞,包裹住云宥清,减缓了他下落的速度。
梅瑞狄斯伸出双臂,在接住云宥清的那一刻,伴随着强烈的冲击力,他的心跳生生错了拍。
公主跳出了画框。
非常不像话的一句话出现在他脑海里,矫情到令梅瑞狄斯慌了神,他脚下一滑。
两人一齐向后倒去,压倒了一大片木芙蓉。
沾了水汽的大片花瓣本就易落,经了这一下,扑簌簌地纷然飘散。
云宥清率先坐起,看向身下连发梢都沾满了花瓣的梅瑞狄斯。
有片花瓣甚至正好落到了梅瑞狄斯眉心,云宥清下意识伸手去摘,在拿开花瓣的那瞬间,正对视上梅瑞狄斯满含笑意的眼睛。
“接住你了。”梅瑞狄斯道。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云宥清注视着梅瑞狄斯,却比以往看到满月更惊喜。
他比月亮更特殊,他不是由任何人或程序设定好的必然,他不属于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我们能溜出去吗?”云宥清小声问。
“当然可以。”梅瑞狄斯道。
隐匿身形的术法他运用得还不够熟练,要想带别人一起,必须得和他肢体接触才行。
梅瑞狄斯本想牵起云宥清的手,但不知为何,看着云宥清澄澈的眼睛,他停顿一瞬,选择只是勾起了云宥清的小指。
“不要松开我。”梅瑞狄斯道。
两人一路顺利地溜出了云家庄园。
一定是因为害怕被发现,自己的心才跳的这么快。云宥清如此说服自己。
可分明已经到达安全地带,为什么心跳依旧不受自己控制。
“我们去哪儿?”确认安全,梅瑞狄斯松开云宥清,面向他问道。
因为刚刚给云宥清当肉垫,梅瑞狄斯的衣服被搞得一塌糊涂,雨后的花园本就泥泞,大片污泥沾上衣衫,这件衣服估计只能报废了。
第一次当金主的云宥清小少爷突然间福至心灵,拉起梅瑞狄斯道:“去买衣服!”
帝国中心商厦采取会员制,全天营业接待主星的达官显贵。接待客人的多是服务型智能机器人,故而顾客们也不必担心隐私的泄露。
星际平民多采用全息及物流技术采购衣物,在实体店试穿倒成了上流社会的消遣。
云宥清带着梅瑞狄斯走进风格最对他胃口的名牌门店。
“这件、这件、这件,除了这三件以外,这一排的套装,都拿他的尺码过来。”
事不关己的梅瑞狄斯本以为能看到小少爷的换装秀,谁知云宥清竟指向了他。
他吃惊:“我的尺码?”
“我想看你穿,你快去换。”
云宥清随手拽了一套衣服塞进梅瑞狄斯怀里,把人推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内,梅瑞狄斯看向云宥清塞过来的新衣服。
自己的衣服脏到没眼看,云宥清想让他换一套也正常。
只是,原来云宥清喜欢这种风格吗?
内搭的深v无袖背心印着张牙舞爪的喷绘工艺logo,短款的皮质外套则镶满铆钉和碎钻。
还有潮到风湿的破洞长裤,要是没有价签上那一串零,梅瑞狄斯简直怀疑是从哪个刚参与了打架斗殴的人腿上扒下来的。
其实云宥清眼光不差,这身衣服虽然夸张,但极具设计感,版型裁剪都极大胆前卫,但这种张扬的风格是梅瑞狄斯绝对不会选择的。
算了,就当满足小少爷的好奇心,配合一下。
梅瑞狄斯叹了口气,开始在那件无袖背心的若干个洞里寻找起到底哪一个是领口。
听到更衣室的开门声,抬起头的云宥清眼前一亮。
多亏梅瑞狄斯肩宽腿长比例又好,这才能撑起这套衣服。过分张扬的风格被他那张清润的脸压得没那么夸张,却又和男人眼底的锋芒暗暗相合,比云宥清预想得还要合适。
肤浅一点的话,隐约露出来的胸肌和腿部线条也很漂亮。
逐渐接受了包养的这层关系,云宥清也大胆了些,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金丝雀”。
自己的眼光果然很不错。
云宥清眼里亮起的光当然没逃过梅瑞狄斯的注意。
“觉得好看?”
梅瑞狄斯微笑着问,却又发现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奇怪,不自在地找补道:“咳,我说衣服。”
“好看,你穿好看。”云宥清在这种小事上一如既往坦诚,用力点了点头。
想太多的梅瑞狄斯却错误理解了云宥清的这句话。
云宥清身为政府总长的儿子,肯定是不被允许穿这种衣服的。云宥清喜欢却不能穿,或许是把自己当做了满足愿望的替代途径,用来过个眼瘾。
“还有这套,也想看你穿。”
云宥清算是彻底感受到了花钱养人的乐趣,兴致勃勃地又往梅瑞狄斯怀里塞了套衣服。
梅瑞狄斯自以为验证了猜想,看了看手里更加夸张的新衣服,认命地回到试衣间。
等两人走出中心商厦,云宥清在家宴上的阴霾被暂时一扫而空,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梅瑞狄斯跟在云宥清身后,看着小少爷随着步伐一耸一耸的后脑勺,唇角也不自觉浮上笑意。
突然,云宥清脚步一顿,浅灰色的眸子霎时暗了下去。
梅瑞狄斯顺着云宥清的视线向前望去,看到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人。
那人长得斯斯文文,一头棕色的长卷发,慵懒地靠在护栏边,手里敲着把刻满电子回路、华而不实的透明折扇。
他身边还跟了个看上去和云宥清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怯怯地低着头,黑发垂下,看不清脸。
那男人显然也已经看到了云宥清,他十分热情地张开双臂,笑容可掬地迎上来:
“哎呀,真是好运气!原本想着明天专程去府上拜访的,怎么竟然在这里遇上你了呢,我亲爱的、前未婚夫?”
“估计是被驱逐出主星的。别看他一副清高样,对有主星消息和门路的人,他可是殷勤得很。”
“这小白花也是蠢得可以,流落到第五星区还做梦回主星?诶,我要是编点消息骗骗他,他能不能让我爽一把?”
身后传来醉汉们自以为隐秘的窃笑,梅瑞狄斯极轻地勾了下唇角:
初来乍到就是这点好,竟然有人管他这个煞星叫小白花。
走入阴影,梅瑞狄斯收敛笑意,借着手中托盘的掩饰,他利落扯掉袖口因被拉扯而染污的一角。
修长两指微并,升腾起的一点火光便将那块脏兮兮的布料烧了个干净。
今天是梅瑞狄斯重生满两个月的日子。
两个月前,梅瑞狄斯还是地球21世纪一名遵纪守法的普通公民——除了职业有点特殊,他是个在明面上从事宠物沟通师职业的倒霉修士。
对于英年早逝这件事,梅瑞狄斯没什么遗憾,毕竟他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实在是不太值得留恋。
年幼时就被当煞星扔掉这种事他早就懒得在乎了,他生不逢时、诸事不顺。
地球的灵力早几千年就被各位大能耗了个七七八八,在连动物成精都不被允许的大环境里,他这个修士基本等于失业。
因此,就算梅瑞狄斯是所谓五百年来绝无仅有的修炼天才,他的职业高光也不过是在情侣分手时,靠通灵之法准确告知二位铲屎官自家毛孩子究竟更想跟谁,避免了数起偷猫偷狗的社会惨案。
梅瑞狄斯死得也很荒唐。
把他从孤儿院捡回来养了十几年的老修士以身殉道,逆天而行聚集灵力开启大阵,不成则身死魂灭。
倒霉惯了的梅瑞狄斯被那个非死不能出的法阵牵连,总之,一道天雷劈下来,他再度醒来,就重生到了现在的世界。
老道士也不算完全失败,毕竟他真的因此获得了第二条生命。
梅瑞狄斯想着,望向窗外无垠星河中最为闪耀的那一点光芒——主星,这个世界的中心,他想去到那里。
都再活一次了,总不能再以生不逢时为借口窝窝囊囊过活。
或许是因为过于倒霉,梅瑞狄斯向来能屈能伸。
比如,他良好地接受了自己重生进星际的现实。
这个世界的高等生物由人类和异兽组成——异兽,在梅瑞狄斯这个修士看来,和妖怪没差。
而且这里的灵力比早已油尽灯枯的原世界要充沛得多,连火诀这种在地球极费力的术式如今都已经成了他得心应手的小法术。
再比如,梅瑞狄斯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而他就是靠这张脸才能够初入异乡就混到了饭吃。
所以,他并不排斥做个爱岗敬业的花瓶。
从回忆中回神,梅瑞狄斯极熟练地重新扬起笑意,端着酒走近刚刚点单的男人道:
“客人,您的酒。”
“你靠近点,给你看个好东西。”
那人接过酒杯猛喝了一大口,把手伸进衣服里,兴奋地招呼梅瑞狄斯。
“什么?”
梅瑞狄斯挽了挽散落的发丝,略略倾身上前。他眼底暗极,面上笑容却温柔不改,看不出任何一点不快的样子。
只要这个家伙掏出来的不是他的金针菇,自己就能维持职业素养,不把他拿出来的东西掰断。
这回倒真是梅瑞狄斯恶意揣测了,那人掏出来一把银黑色的射线枪,虽然有些老旧磨损,但绝对不是N029星能生产的货色。
梅瑞狄斯故作惊讶,给足了客人情绪反馈,没什么感情地回应:
“这么高级的东西,您从哪儿搞来的?”
出了风头,那人面上带了些得意:
“第二星区,C5星黑市,没点门道绝对去不了。有了这个,一般的异兽都不是我对手,发财指日可待,说不定都能在主星落户!”
他话里有话,重音落在主星两个字上,似乎在暗示什么。
诡计多端的穷鬼。梅瑞狄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某些穷男人最喜欢画大饼谈未来,要是他有喜欢的人,在有足够的底气之前,绝对不会开口让人跟自己受苦。
但可惜,现在的梅瑞狄斯自己也就是个得罪不起任何一个顾客的穷男人。
他假笑,刚要随口敷衍过去,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噪音在酒馆外的街道上响起,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
紧接着,酒馆质量不佳的窗玻璃全都应声碎裂,N029星常年吹刮的大风不管不顾地灌进室内,一时之间,尖叫逃窜声四起,灯管炸裂、碎屑飞溅,整个酒馆乱作一团。
人群慌乱奔逃,梅瑞狄斯却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他扯过挂在一旁的斗篷尽数挡掉飞溅的锐利碎片,目光锁定门外由远及近的一团诡异阴影。
“轰——”
酒馆大门被撞开,一头足有三米高的负伤巨兽闯进室内,人群寂静一瞬,随后爆发出更加撕心裂肺的呼喊。
异兽,还是个大家伙,等级很高。
只见异兽两对狰狞的肉翅倏然展开,掀起满是腥气的风,吸盘状的四足和尖利的长牙触目惊心,粘稠腥臭的血液从它腹部滴答落下,几乎腐蚀木质的地板。
梅瑞狄斯带了点不怀好意的看戏心理,瞥了眼刚刚那个夸下海口说异兽不是自己对手的家伙。
那人早已两股战战地躲到了酒桶后面,连那把射线枪都顾不上,随手扔在桌上。
那就没办法了,总得有个人来解决这个妖怪。
梅瑞狄斯并不希望这所酒馆被毁掉,最起码,给他发工资的老板和顾客还不能死。
修长有力的手指拾起桌子上的射线枪,很是随意地掂量了两下。
这东西,他并不会用,但拿来打个掩护倒是很合适。
“喂,到外面打行不行。”
梅瑞狄斯冲异兽喊道。
异兽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声。都不用通灵,梅瑞狄斯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暴怒的动物发起俯冲的信号。
严格来说,这是修炼十余年以来,修士梅瑞狄斯捉的第一只妖。
微微叹了口气,梅瑞狄斯单手撑起身体翻过柜台,落点正在俯冲而来的异兽背上。
只见他两指间夹着一张写着朱色符文的符篆,猛地拍上异兽后颈,念咒后道:
“破!”
伴随着符篆燃烧化灰,异兽粗糙坚硬的皮肤瞬间被炸开碗大的伤口,但这显然不够,异兽吃痛,扭头向梅瑞狄斯咬来。
梅瑞狄斯啧了一声,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这种纯伤害性的术法他以前从没机会实践,没能把握住深浅。
“御风行云,起。”
他迅速结印,躲开异兽的攻击,冲出酒馆,来到街道。
他有把握,只要再一击,他就能解决这个东西。
带着狠意的凛光在梅瑞狄斯眼底亮起,他目光锁定直直朝他扑来的异兽,瞄准异兽腹部原本就有的伤口——
异兽几乎凌空压在梅瑞狄斯身上,獠牙就要向下咬合。
腥臭血气扑面而来,梅瑞狄斯面不改色,他风轻云淡抬手,将符文拍上异兽伤口,凝聚灵力,全力一击。
“雷引,落!”
蓝色的电光瞬间贯穿异兽的腹部,如同锋利的长剑气贯长虹,异兽僵在半空,随后轰然落地。
梅瑞狄斯没能完全闪开,巨大的兽躯撞得他一个踉跄,加之灵力被瞬间抽干的虚脱感,他跌坐在地面,一条腿被兽躯压了个正着。
麻烦。
正在梅瑞狄斯想要再勉强榨取点灵力,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兽躯推开的时候,一道极强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条昏暗肮脏的街道。
那是台出现在街道尽头拐角处的飞行器。
太亮了,梅瑞狄斯简直睁不开眼。
他伸手挡住强光,视线下移,在模糊晃动的光影间看到一双线条纤长漂亮却又极具力量感的小腿一步步向前走来。
来人穿着全套的紧身作战机动服,亮银的稳态线条游走在黑色的高分子材料上,鞋子也是在鞋跟里藏有火力装置的高跟金属款。
鞋跟叩在被冻硬的地面,一声声干脆利落。
这人走上异兽小山样的尸体,一脚猛踩住兽头,另一只脚则抬起、蓄力、猛踢。
异兽坚硬的躯体在这人随意的攻击下脆得像纸,血肉瞬间撕裂,只一脚,他就踢飞了兽躯压住梅瑞狄斯的部分。
梅瑞狄斯视力恢复,他放下手,带着探究抬头看向来人。
视线聚焦,最先出现在梅瑞狄斯视野里的,是一头在强烈灯光照耀下更显得耀眼夺目的金发。
乱蓬蓬的浅金色,发尾微微打着卷,简直像刚打完架的鸟雀的绒毛。
随后,梅瑞狄斯看到一张明艳秾丽、养尊处优的脸。
这张脸上最令人过目不忘的就是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尾尽是傲气,瞳仁则漠然得如同冬季湖上的雾气,氤氲不明、触之结霜。
“这只异兽,是你杀的?”
很清亮的少年音,但尽是冷意,似乎夹杂着不满。
梅瑞狄斯刚要回答,这少年却并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刚刚踢爆兽躯的鞋子还沾着血液和粘液,直接踩上了梅瑞狄斯肩头,没用力,却分明表达了少年的态度。
“很罕见的A级,虽然攻击力一般,但又能跑又能躲,我追了它两天,好不容易伤了它做了标记,竟然被你给截胡了。”
被少年惊艳了一瞬的梅瑞狄斯冷静下来,不耐地蹙了下眉:
长得这么漂亮,原来也就是个仗势欺人的富家纨绔。
那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了,看看能不能利用着尽量捞点油水。
“洄之!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酒馆内有胆子大的人也回过了神,有位梅瑞狄斯的同僚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他的声音还有些发抖,隔着老远向梅瑞狄斯喊道。
Wythe?不是男人的名字吗?这人叫Wythe?
发颤的声音在少年耳中却被误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他有些意外地低下头,第一次认真看向梅瑞狄斯。
被自己踩着的这人半坐在地,身体全被厚重的斗篷包裹,只露出一张漂亮到雌雄云辨的脸。
眉眼清丽、皮肤白皙,再加上过亮的灯光模糊了高挺的鼻骨和立体的轮廓线条,这张脸简直可以用楚楚可怜来形容。
最重要的是,ta乌黑半长的直发柔顺地垂在脸侧,被随手绑成及锁骨的一束——
这肯定是个漂亮的男人!
少年脸颊顿时烧红,他收了脚,慌忙退后了两步,别过头向梅瑞狄斯伸出手:
“你怎么不早说你是男孩!我拉你起来!”
珀尔目光失落:“不会有前辈收下我们的。”
梅瑞狄斯看向马奇,说道:“马奇,我很想参加联赛,我要建立团队,你要加入我的团队吗?”
就和马奇一样,如果可以选择,比起邀请同年级的小幼崽,他更倾向于加入其他战队,但是……
(* ̄︶ ̄)想想不久前被一个楼层一个楼层轰下来的场面。
梅瑞狄斯意识到很难加入其他团队,但仍旧想要参赛,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成功组建出队伍。
马奇看向梅瑞狄斯,超大声说道:“我才不要加入你的队伍!”一口拒绝。
梅瑞狄斯:“……”
马奇下巴高高抬起,“但是,我允许你加入我的团队!”
马奇浅褐色的眸子四处扫了眼,看向众小幼崽,“法兰克林、珀尔,”他的目光看向黑发黑眸,同样拥有四星级魔力天赋的梅维丝,“还有你,梅维丝,我给你们这个机会,要加入我的团队吗?”
→_→小幼崽们斜眼看向马奇。